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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纳德为了建立中国民航公司,促进中国的民航事业,来往中美之间,我也跟着他
大洋两岸不断飞来飞去。外子对于国共之间的恩怨矛盾非常担心。他当初希望国共能暂
时收兵,互相妥协,先把国内的经济搞好,社会安定,让老百姓先安饱再论其他。他当
时提出长江以北让中国共产党管理,长江以南让国民党统治,但双方都无法接受。马歇
尔三次来华,三上庐山,希望作调人,也都失败了。
    民航公司在大陆的工作很快、中国大陆一方面在复员,一方面又展开了内战,有些
地区又已开始做疏散工作。陈纳德要亲视47个地区的业务,我追随着他在大陆东南西北
各地奔波,有机会见到许多大小人物,有机会亲睹中国的河山。在那个时候从中西的东
北到西北,中国的东南到西南。北至包头,南至海南岛,我相信很少中国人有这机会。
我和西北的马步芳、马鸿逵,中原的阎锡山、挂系的自崇禧、南方的张发奎等大军阀都
见过面,做过他们的客人。此外在越南在泰国也做过上宾。韩国的李承晚也和外子有私
交,这些人俱往矣,但当时我20刚出头,见到不少大场面,也深感中国分裂的伤痛。
    中国的军阀实在权大势大,但第二次大战后他们也都担心中国的前途。我还记得19
48年初我随外子去宁夏和青海作客。宁夏是马鸿逵的天下,当时他是省长,我们被安排
住在他的公馆,由他的四太太接待我(据说他有六位太太,四太太得宠当家)。
    马鸿逵那时还没有感到局势的严重,不过我想他也知道国共的和谈大概没有多大希
望,在那个时候,大家就想——走!之后马鸿逵带着一家大小逃到香港,后来由外子帮
忙他们去美国。
    国共和谈决裂后,国民党政府一度再回重庆,其后又到广州。蒋介石为了使国共和
谈有空间还曾一度引退,由李宗仁任代总统,蒋介石退隐到自己的家乡溪口,但为时甚
短。1949年蒋介石和全部大员陆续退到台湾。我和外子先把民航公司的支部移到香港,
在广州和上海仍继续坚守,协助国民党官员撤退。兵败如山倒,场面相当狼狈。蒋介石
的军队从东北与解放军对抗,但为了很复杂的因素,杜聿明被捕,东北失守;北京是和
平解放,为了要保护北京的完整。汤恩伯在上海到处布置了沙包,说要保卫大上海,但
我们离开上海时上海已是危城。民航公司的飞机每天不停地运载官员离沪。但民航公司
没有权,一切由政府控制。不到3年光景,国民党会部弃守大陆。毛泽东和他的部队所到
之处势如破竹。在上海凡是有黄金和美金的人还会被定罪,大家排长龙到银行去兑换金
圆券,所谓金圆券,后来等于废纸。上海人大大囤积食物,柴米油盐都在抢购,每天上
班,看到那景象真是触目惊心。
    我正杯着第一个孩子,外子要我先走。我没有走得很远,我到广州等地,不想离他
太远;每天和他通电话,消息一天比一天惊人。我想我们在大陆的时日不会太久了,美
国政府也通令美国侨民和商业界疏散离华,这是命令不是劝告,并且说明了一旦有事美
国政府不负责任,可见事态之严重。
    1949年2月8日我们第一个女孩子在广州诞生了,因为上海已不安定,外子把我送到
广州待产,同年5月底我再回上海整理简单行李。民航公司开始撤离上海总部了。
    不久国营的中国航空公司、中央航空公司都已定义,只剩下我们独家民航公司替国
民党服务,忙着空运官员到台湾。
    此外我们还免费空运了不少文化人和教士离开大陆。
    初生的婴儿还不足一个月,我又跟着外子到处救灾救难,把女儿交托那时尚未结婚
的大姐和三妹替我照顾。我们两人虽然工作辛劳,但有了爱,似乎可以征服一切困难。
在他教导下,我学习了不少知识,也成熟多了。他常常对我表示歉意,他说:“你嫁给
我,我带给你的尽是些国际问题,我真的对不起你,总希望有一天对你有所补偿。”其
实和他一同工作,我有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我们之间不仅是夫妻的关系,我视他如师
如友,他对我如妻如女。他对我的教益,使我后来在他逝世后,在做人做事时都有能力,
不依不求,即使在最艰巨的时刻也不会倒了下去,站不起来。
    我的第二个女儿是在1950年3月10日在香港出生的。
    第二个孩子出世的日子渐渐临近时,我很高兴,因为这次将军可以陪伴我。直到临
蓐前日我仍照常工作,有天却突然有电话打来,催迫将军立刻到台湾。
    “等一等,”他说,转身向着我,“你什么时候生,小东西?”
    “我想是明天。”
    “上午或下午?”
    “我没有办法极度准确地指定轰炸目标。”
    将军向着听筒说话。他终于决定飞台湾,但午夜时需赶返九龙。
    “不会比那时更早吧,会吗?”
    “我想不会。”
    午夜,他没有回来,我分娩的阵痛已开始。我急切地注视时钟,1点刚过,他走进来。
    早上5点钟,我喊醒他。
    “亲爱的,我想最好赶到医院去。”
    他陡然一下完全清醒过来,惊慌到了神情极度紧张的样子。他一跳,跳下床,扭亮
电灯。
    “好吧,现在,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先吃早饭吗?我给医院打电话。”
    他穿着睡衣,就住门外走。
    “等一下!”我喊道。我很疼,可是看见他神经过敏的样子,又忍不住大笑。这是
一位曾经轰炸扫射日本人的老将,一个在战火中如此冷静的人,曾经享有“从不紧张:
从不恐惧”的美名,如今竟为一个送上门的婴儿,而极度慌乱困扰!
    他一转身:“什么事?”
    “我最好马上走。”我说道,下了床。在睡衣外面罩上一件薄外衣。
    “好罢,来罢。”他急促地说。
    “我好啦。你穿上外套吧。”
    他随便披了一件衣服,我们向着房子前面走去。刚走到起居间的一半,他停下来。
    “我最好不要开车,小东西,我简直紧张得要命。你先坐一下。”
    “车夫7点钟以前不会来。你要做什么?”
    “找别人开车送你去。”
    “快些!”
    他一冲而出,现在轮到我紧张了。我想象孩子要生在起居间,只有一个没有训练的
阿妈,和一个心神分散的丈夫照应我。看来差不多好几小时过去了,实际上只不过四五
分钟,外子回来了,带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守卫。
    “老范会开。我去穿衣服,马上跟你来。”
    我不知道守卫会开车,就用中国话问他。
    “是的,夫人。”他郑重向我说,“我开得很好。”
    他的确开得好,快速并且平稳,把我送到九龙圣·德利撒医院,又回来接外子,刚
刚使他及时赶到。
    我们这次原希望有个儿子,但6点钟不到,在1950年的3月10日,我生下我们第二个
小女孩雪狄雅·露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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