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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0年9月,第十一届亚运会在北京举行,由于台湾选手准备参加,从年初开始,两
岸有较多的接触,新闻报道也不再畏首畏尾。我虽是本届亚运理事,却一概不参加商业
方面的事情。台湾选手终于可以到北京一显身手。
    海外的中年华人,无论是入了美籍、英籍或加拿大籍,多少有些怀乡心结,这种怀
乡病使许多华裔外国人即使功成名就,仍不免偶然会“想家”,这是一种“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的家国忧思吧。家国忧思之外,童年的追怀每每与日俱增——除夕的爆竹、
元宵的灯火、父母的恩情、师长的关注、青梅竹马的故事……历历宛如昨日,这更加深
了海外中国人对故乡的牵挂与眷恋,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情或许就是许多海外中国人要回
乡去“看看”的原因吧。
    北京是我的出生地,我们住在东总布胡同16号,后来搬到贡院。我在孔德小学上学,
孔德小学在东华门大街,离东安市场不远,现已改为27中学。
    华盛顿是我单枪匹马、历尽沧桑的战场,有血有泪、有悲有喜,但更似一片浮云暂
时停驻的地方。
    台北是我婚后的小窝,也是我和外子离开大陆后的“家”。三四十年来,我在美、
台之间来来往往,既非完全是圈外人,也不愿做圈内人,因为地方虽小,是是非非可大,
即使是一片浮云,也可能被阴霾所掩盖。
    我在北京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1980年冬天,我第一次回北京,近乡情怯,抬头只
见灰色的云、灰色的天,感慨之余作了一首诗:别时心情沉重;离恨浓似秋云;谁知又
再相逢,不是一年,一月,竟如隔世——三个十年!
    别时我是青春的双十年华,
    再来时我已饱经变乱,
    尝尽人间的世故与辛酸。
    ……
    我的姐姐和姐夫住在台北,他们在美国华盛顿出生,是道道地地的华侨,两人都出
自医科,当年随着民航空运公司自上海撤退到台湾后,一直留在台湾工作。我要去大陆
访问,他们比我还紧张,担心会引起官方的不快。我说:“我这辈子好像从来都没替自
己想过,一切都是为了奉献,一切都是为了‘别人’,而‘别人’又何尝设身处地替我
着想。”
    1989年8月,我自华府去北京。
    我对北京的朋友说,台湾有许多理由不到北京参加亚运,但我想台湾有更多理由要
到北京参加亚运,因为台湾非常讲究实际,非常重视参与国际活动,因此官话说完、人
骂够了之后,最终还是一个字——“去”,然后再加三个字“我们去!”甚至大家抢着
去。
    1989年12月,我领了访问团自台北到北京。这个好事多磨的访问团是中小企业的开
路先锋,虽然台湾有人表示:“我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也有人落井下石,但团员
们还是到了北京、见了江泽民、李鹏。团员们在台北从未受到如此的礼遇。
    我没得名,也不要利。我的收获是一份自足;我并不自命为勇者;但绝不是弱者,
我不曾向任何人低头,只要我自认为是正确又大公无私的事就该认真去做,毕竟生逢乱
世,费解的事太多,既无需大惊小怪,也不必多求甚解。
    第一次在民航局那座破旧的民航大楼见胡逸洲局长时,他说:“久仰了。”我想奇
怪,何时见过面?
    他笑说:“我是央行的,当年从香港驾机回国的机师之一,中国大陆称我们‘起义
来归’,台湾说我们‘叛变’,而你先生陈纳德还帮蒋介石打官司,把100多部飞机扣留
在香港。唉,一转眼30多年了!”言下无限感慨。
    我本来想告诉他,我先生多么冤枉,两边做人难,到头来大家都不领情,他实在太
天真了。自己把民航公司的股份卖掉替国民党打官司,3年下来,停留在香港启德机场的
100多部飞机风吹雨打,只剩下了空壳子,而且香港政府不准这批美国公司的飞机运去台
湾,只许整船运去美国,最后以废铁出卖,卖的钱还不够付律师费。当时台湾当局和吴
国桢先生闹意气,吴国桢出国后我们才知道他要反蒋,蒋介石以为陈纳德同情吴国桢而
生气,有两三个月不理他,弄得外子有点莫名其妙,后来我去找张群先生,他安排蒋介
石接见陈纳德,才解了一个结。后来外子心情一直很不自在,不但白忙一场,还如此被
误解。当年蒋介石派叶公超到香港,要陈纳德答应负责立刻把飞机接到台湾,以防全部
被运去大陆,外子快人快语,一口答应了,没想到后患无穷,更没想到要打官司。
    外子去世后,由于他在民航公司已无股份,我只好离去;离去是温和的说法,该说
是“扫地出门”。外子一生喜爱航空,别无所好,假如他真的爱财,自大陆撤退时大可
发财;他不但没有,还救济了许多医生、教士,我们到台湾后和大家一样苦。外子去世,
我年纪轻轻的带着两个小女儿凄楚离开台北,那种心情,如今回忆起来仍不禁悲从中来。
这就是“两航事件”留给我的灾难。
    北京的民航局在老城区,那幢旧房子也真够破旧,4部电梯仿佛老牛拖破车,常常像
快走不动的样子。有一天我问胡逸洲:“你们什么时候搬家?”他说:“搬到哪儿去?
航空公司可以搬到新大楼,我们仍留在这儿办公。”
    我多次建议他,民航局该政经分离,让各地区自组航空公司,不要全部由民航局负
责,这样不但有竞争性,也可拓展航空企业的发展空间,后来他们接受了。如今中国有
中国国际民航公司(总部在北京)、东方航空公司、上海航空公司(总部在上海)、南
方航空公司(总部在广州)、西南航空公司(总部在昆明),厦门航空公司,西安航空
公司等等。较大的对外国际机场以北京、上海、广州为主,其他的机场都在改建中。中
国很需要一个合乎国际标准的机场,这一点也是民航局和胡逸洲局长努力的方向。
    我和胡逸洲讨论过海峡两岸的通航,他期待两岸直航。
    我认为亚运是个好时机,建议韩国和台北都能正视此事。汉城很精,马上行动,韩
国选手从汉城直飞北京。
    开幕典礼时看见大家一起来竞赛总是好事。胡逸洲说:“总有一天,我这个民航局
长和那边的民航局长会坐下来谈谈的。”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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