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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组阁”失败
     
    邓小平成了江青的“眼中钉”
     
    就在周恩来病势渐重之际,邓小平重新崛起,分担了周恩来的重任,成了“周
恩来第二”,成了江青新的政敌。
    邓小平在一九七三年三月十日恢复了国务院副总理职务,开始成为周恩来的副
手。
    只是由于他复出不久,邓小平在中共“十大”只是成为中共中央委员。在中共
十届一中全会上,邓小平未能进入政治局。
    中共“十大”结束才三个多月,一九七三年十二月十二日,毛泽东批评:“政
治局不议政,军委不议军、不议政!”(注:《中国共产党执政四十年》,中共党
史资料出版社一九八九年版)
    毛泽东提出,由邓小平出任军委委员、政治局委员。毛泽东说:“邓小平是回
政治局——他原先就是政治局委员。这次,是政治局请他回来,不是我一个人请他
回来。”
    这是因为毛泽东事先跟周恩来等商议,得到大多数政治局委员的同意、支持。
    于是,十二月二十二日,中共中央发出通知:遵照毛泽东主席提议,中央决定:
邓小平为中央政治局委员,参加中央领导工作,待十届二中全会开会时追认;邓小
平为中央军委委员,参加军委领导工作。
    这样,邓小平复出后,迈上了第二个台阶:由国务院副总理,到中共中央政治
局委员,中央军委委员兼总参谋长。在党、政、军三方面,邓小平都担任了重要职
务。
    一九七四年四月十日,邓小平成为举世瞩目的人物。他出现在纽约联合国大会
第六届特别会议的讲坛上,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阐述外交政策,阐述毛泽东关于
“三个世界”的理论。这是邓小平复出后,在国际上公开亮相。
    此前,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派谁前往联合国时,江青激烈地反对邓小平
去。
    这样,毛泽东在写了那封“不见还好些”的信后第七天——一九七四年三月二
十七日,不得不再给江青写了一封信:
     
    江青:
    邓小平同志出国是我的意见,你不要反对为好,小心谨慎,不要反对我的意见。
                           毛泽东
                         三月二十七日
     
    见了毛泽东此信,江青不得不收敛了。
    邓小平从联合国回来后,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更为活跃了。他陪同周恩来,接
待了一位又一位外国国家元首的来访。毛泽东会见外宾,邓小平也总是在侧。
    周恩来住院之后,中共中央政治局日常工作由王洪文主持,国务院工作由邓小
平主持,军委工作由叶剑英主持,形成新的党、政、军“三足鼎立”的局面。
    不过,王洪文虽是党的副主席,职务高于邓小平,可是论政治经验、工作能力、
理论水平,他怎能跟邓小平匹敌?
    另外,邓小平的个性明显不同于周恩来。匈牙利记者巴拉奇·代内什对邓小平
的评价是“敢于发表意见,任何时候都不追求时髦口号”;“邓小平不是周恩来,
他的作风不同。周恩来注意策略,使自己能够停留在水面上,但不能改变激流的主
要方向。邓小平却不顺从这股激流,而是马上筑坝堵住洪水。”
    周恩来对邓小平无限信赖。当年,在勤工俭学时,周恩来便与邓小平在巴黎相
识。半个世纪的友谊,彼此亲密无间。正因为这样,邓小平在一九八○年八月回答
意大利著名女记者奥琳埃娜·法拉奇的提问时说:“周总理是一生勤勤恳恳、任劳
任怨工作的人。……对我来说他始终是一个兄长。”(注:《邓小平文选(一九七
五——一九八二)》,三○七页,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三年版)
    虽然周恩来不得不躺在病榻上,邓小平却在政治局里成了新的“周恩来”,而
且他不顺从江青的那股“激流”。于是,在中共中央政治局里,又构成新的冲突_
方是邓小平,另一方是江青——江青联合了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
    邓小平成了江青的“眼中钉”!
     
    毛泽东警告“上海帮”
     
    虽说江青已经几度遭到毛泽东的批评,她依然我行我素。
    她以个人名义,给各处写信,送“批林批孔”材料。名曰“放火烧荒”。
    一九七四年六月十五日,江青召见“梁效”、“唐晓文”写作组。她“启发”
道:“现在的文章很少提到现代的儒,除了林彪、陈伯达以外,现在有没有儒?有
很大的儒!不然,不会搞这样大的运动。”
    六月十七日至二十八日,江青跑到天津煽风点火。她在天津一次次发表讲话,
不时提及“揪现代大儒”,鼓吹:“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批‘党内的大儒’!”
    江青所说的“现代大儒”、“党内的大儒”,不言而喻,指的是周恩来。
    七月五日起,“法家著作注释出版规划会”在北京召开。会议贯彻江青的意图:
吹“女皇”,批“宰相”,批“现代大儒”。
    毛泽东在一九七四年春,开始患老年性白内障。他的视力明显减弱了,他却默
默忍受着。他的病情,只有负责毛泽东医疗组工作的周恩来、汪东兴知道。那时,
连江青都不知道。
    七月十七日,中共中央召集政治局会议。毛泽东打破惯例,亲自出席了会议,
这意味着会议异乎寻常。
    会议开始不久,毛泽东当着那么多在京政治局委员的面,批评江青——在此之
前,毛泽东只在写给江青的信中批评她,给她留了“面子”。
    毛泽东说道:
    “江青同志你要注意呢!别人对你有意见,又不好当面对你讲,你也不知道。”
    显而易见,毛泽东事先听到了别人对江青的意见。
    毛泽东又说:
    “不要设两个工厂,一个叫钢铁工厂,一个叫帽子工厂,动不动就给人戴大帽
子,不好呢!你那个工厂不要了吧。”
    见毛泽东这么说,江青只得表态:“不要了,钢铁工厂送给小平同志吧!”
    江青话里有话,因为她知道毛泽东说过邓小平是“内部钢铁公司”,意即表面
上话不多,骨子里很硬,亦即“棉里藏针”。江青乐得顺水推舟,把毛泽东对她的
批评转到邓小平头上。
    毛泽东追了一句:“当众说的!”
    江青也不含糊:“说了算!”
    毛泽东转向与会者,说道:“孔老二讲的,言必信,行必果。听到没有,她并
不代表我,她代表她自己。对她要一分为二,一部分是好的,一部分不大好。”
    会议的记录,还记述了夫妇俩以下的对话——
    江:“不大好的就改。”
    毛:“你也是难改呢。”
    江:“我现在钢铁工厂不开了。”
    毛:“不开就好。”
    江:“我一定特别注意,请主席放心。”
    此时,毛泽东又转向与会者:“他们都不吭声呢。”
    于是,周恩来提起了这年一月二十五日的“批林批孔”动员大会。因为毛泽东
当时批评过江青在会上的发言,指出:“现在,形而上学猖撅,片面性。批林批孔,
又夹着走后门,有可能冲淡批林批孔。”
    江青一听,马上插话解释。
    毛泽东指着江青道:“此人一触即跳。”
    江青反攻周恩来:“我没有跳。我本来不想去,后来总理说大家都要去,我没
有办法,才去的。”
    其实,那个大会是江青筹划的,此时她把责任朝周恩来头上推。
    “我讲你的脾气。”毛泽东又朝众人说道,“总而言之,她代表她自己。”
    接着,毛泽东说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
    “她算上海帮呢!你们要注意呢,不要搞成四人小宗派呢!”
    这是毛泽东第一次批评“上海帮”、“四人小宗派”。
    毛泽东的话,使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颇为尴尬一因为谁都知道,“上海帮”
指的是这三个从上海起家的人物。
    江青连忙辩解道:“现在登奎也搬进来了。”
    江青的意思是说,纪登奎也搬入钓鱼台。纪登奎不是从上海来的,而是来自河
南。江青想开脱“上海帮”之名。
    毛泽东仍坚持对江青的批评:“你那里要当心,不要变成五人了!”
    毛泽东在政治局说这番话,是因为他已察觉江青在搞“四人小宗派”,也是表
明他开始对王洪文失望——他第三次选定的接班人。他当面向他们四个人指出,希
望他们能够改正,“不要搞成四人小宗派”,只是他的批评并未被王、张、江、姚
所接受。
    江青提及的纪登奎,毛泽东常常称他为“老朋友”。纪登奎本是一般干部,他
怎么会成为毛泽东的“老朋友”了呢?
    据纪登奎在一九八八年一月自述:
     
    说起来话长,那是五十年代初,那时我不到三十岁在河南许昌当地委书记。毛
泽东主席到河南视察,同我谈过一次话。以后他每到河南,都要把我叫到专列上谈
话。
    全国宣传工作会议前夕,毛泽东指定让我在会上发言,还指示让中宣部转发了
我们的经验——《许昌地区的宣传工作》。……
    后来,我被调到了河南省委工作,这也是他老人家亲自安排的。
    “文革”开始不久,我被造反派关了起来,完全没有自由,经常挨斗。一九六
七年毛泽东主席路过河南,跟当时省军区的负责人提出,要见我,说“我那个老朋
友哪里去了”。我连忙收拾了一下,第二天即被带去见毛泽东。
    他一见面就说:“纪登奎,老朋友了。”问我挨了多少次斗,坐喷气式什么滋
味?我说,挨斗不少,有几百次,坐喷气式没有什么了不起,就跟割麦子差不多,
还可以锻炼身体呢。毛主席听了,哈哈大笑,他老人家还亲自学坐喷气式的样子,
低头、弯腰、并把两手朝后高高举起,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毛主席走后,我被解放
了。“老朋友”的说法也慢慢传开去。
    后来,他老人家每巡视一地,常常给有关负责同志讲我如何挨斗,坐喷气式,
说跟割麦子差不多,夸我能正确对待群众运动。
    以后,我被调到中央工作。包括九大选我当中委、九届一中全会选我当政治局
候补委员,这都是毛泽东亲自提议的。
     
    纪登奎是毛泽东一手提拔的“老朋友”,受毛泽东信任。“九·一三”事件发
生时,他在毛泽东身边。林彪的动态,由他直接向毛泽东报告。毛泽东所说的“天
要下雨,娘要改嫁,由他去吧”,这句话当时就是跟纪登奎谈的。
    纪登奎作为政治局候补委员,被安排住进了钓鱼台。
     
    江青盘算着“组阁”
     
    也许是毛泽东的一种“政治习惯”,面临一场重大的政治斗争,他往往要离开
首都北京。他要让斗争的局面明朗化,这才回到北京整肃。“文革”前夕是如此,
他差不多在南方杭州一带住了一年;“九·一三事件”前夕也是如此,他巡视大江
南北,跟各地领导打招呼、“吹风”。
    眼下,他在亲自主持了那次批评“上海帮”的政治局会议之后,他走了,离开
了北京。
    他先是去湖北武汉,下榻于东湖宾馆。他的视力越来越差。在武汉,大夫确诊
他患“老年性白内障”。虽说这是老年人常见的眼疾,手术也简单,但必须待其成
熟才能动手术。这样,他就不能不暂时忍受视力日衰的痛苦。他的生活由张玉凤照
料着。
    一九七四年十月十三日,毛泽东的专列驶抵长沙。他下榻于中共湖南省委大院
西边的九所六号。那里原叫陈家山。是一片丘陵地,中共湖南省委在那里盖了一个
招待所,叫“九所”,专门接待重要的客人。“九所”有六幢小楼。毛泽东过去在
九所三号住过,这一回住九所六号。
    他喜欢长沙,因为他是湖南人,而且中共湖南省委第一书记又正是他信得过的
华国锋。那时华国锋已调到中央工作,仍兼管湖南,毛泽东在湖南的一切,都由华
国锋一手安排。这一回,毛泽东在长沙长住,直至一九七五年二月三日才离去,一
共住了一百一十四天。
    北京果真面临着严重的斗争。在中共中央政治局里,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小宗
派”为一方,周恩来、邓小平以及大多数政治局委员为另一方,激烈地斗争着。双
方争斗,围绕着即将召开的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展开:自从一九六四年十二月
二十一日至一九六五年一月四日召开了第三届全国人大以来,已经十年了。按照宪
法规定,四年换届一次。如今,已经逾期六年了。
    四届人大已是个“老话题”了。早在一九七○年三月八日,毛泽东就提出准备
召开四届人大。
    筹备四届人大,引发了一场权力再分配的斗争。林彪争当国家主席,在庐山会
议上遭到惨败,最后以“九·一三”事件告终。
    这一次重提召开四届人大,又面临着一场权力再分配的斗争。江青取代了当年
的林彪,野心勃勃,着手“组阁”,抢夺那几项重要的职务:
    国家主席——刘少奇屈死已经多年,国家主席一直空缺。由于毛泽东明确反对
再设国家主席,自然,谁都不敢吱声。
    委员长——三届人大选出的委员长是朱德,眼下已是八十八岁的高龄老人。江
青要让王洪文取代朱德。
    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已病重住院,来日不多。江青要让张春桥取代周恩来。
    江青的如意算盘是:毛泽东已是垂暮之人,她将是未来的中共中央主席。这样,
加上未来的委员长王洪文,未来的总理张春桥,中国的未来便是属于她的了!
    她还着手预拟各部部长名单,让她的一批党羽、亲信去占领“要津”。
    一九七四年十月一日出版的第十期《红旗》杂志,发表梁效的《研究儒法斗争
的历史经验》一文,借古喻今,把话说得明白不过:
    “刘邦死后,吕后和汉文帝以后的几代,都继续贯彻了刘邦的法家路线,并重
用像晁错、张汤、桑弘羊等法家人物,让他们在中央主持工作。由于中央有了这样
一个比较连贯的法家领导集团,才保证了法家路线得到坚持。”
    此处,倘若把刘邦换成毛泽东,吕后换成江青,晁错、张汤、桑弘羊换成王洪
文、张春桥、姚文元,法家路线换成“文革”路线,那么,就成了江青“组阁”的
写照。
    就在此文发表不久,十月十一日,中共中央就召开四届人大发出了《通知》。
《通知》指出:
    “中央决定,在最近期间召开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根据国内外的大
好形势,中央认为最近期间召开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是适宜的。”
    《通知》以黑体字醒目标出毛泽东的一段最新指示: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八年。现在,以安定为好。全党全军要团结。”
    就在这份传达了毛泽东要“安定”、“团结”的《通知》下达后的第六天,中
共中央政治局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在政治局会议上发难
     
    一九七四年十月七日晚,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在北京举行。周恩来抱病出席了
会议,因为会议讨论四届人大的筹备事项,作为总理不能不亲自过问。
    会上,江青突然提起了所谓“风庆轮事件”,要邓小平当场表态,导致会议不
欢而散……
    “风庆”号万吨轮是上海江南造船厂建造的。建成之后,交通部远洋局担心国
产的主机、雷达不过关,建议该船跑近洋。在“批林批孔”中,江南造船厂工人和
该轮海员贴出大字报,要求“风庆”轮远航。一九七四年国庆节前夕,“风庆”轮
远航归来,回到上海,上海的报纸便以“自力更生的凯歌”借此做了许多文章。
    十月十三日,江青看了《国内动态清样》上关于“风庆”轮的报道,写了一封
信给中共中央政治局。她写道:
    看了报道,“引起我满腔的无产阶级义愤。试问,交通部是不是毛泽东、党中
央领导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个部?国务院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机关,但是交通
部却有少数人崇洋媚外、买办资产阶级思想的人专了我们的政。……政治局对这个
问题应该有个表态,而且应该采取必要的措施。”
    张春桥写了批语:“在造船工业上的两条路线斗争,已经进行多年了。发生在
风庆号上的事是这个斗争的继续。……建议国务院抓住这个事件,在批林批孔运动
中进行政治思想教育。”
    王洪文、姚文元都批道:“完全同意。”
    江青要借“风庆”轮事件,攻击国务院,攻击周恩来,特别是攻击邓小平。
    江青对邓小平,恨得牙齿吱吱响,内中的原因是十几天前——十月四日,王洪
文接到张玉凤的电话,传达毛泽东的指示。
    王洪文亲笔记录的毛泽东指示如下:
    “谁当第一副总理?邓。”
    毛泽东的意见非常明确,在未来的四届人大上,将由邓小平出任国务院第一副
总理。这“第一”两字表明,一旦周恩来病故,继国务院总理之职者是邓小平!
    这下子,完全打乱了江青的“组阁”计划,她怎不恨这个邓小平!
    在十月十七日晚的政治局会议上,江青手里拿着“风庆”轮事件的传阅材料,
以咄咄逼人的口气质问邓小平:“你对批判‘洋奴哲学’,究竟抱什么态度,是赞
成还是反对?”
    邓小平没有搭理她。
    江青这“钢铁工厂”发火了,又当面追问邓小平:“你到底是什么态度?”
    至此,邓小平实在忍无可忍,回敬道:“你这种态度,政治局还能合作吗?你
这是强加于人,难道一定要赞成你的意见吗?”
    邓小平气极,拂袖而去。
    政治局会议不欢而散。
    张春桥称这次政治局会议为“二月逆流”;姚文元则在日记中称“已有庐山会
议气息”。
    当夜,江青在钓鱼台召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密商。为了争取“主动”,江
青派出王洪文于翌日直飞长沙,向毛泽东告状。因为江青知道,十月二十日,邓小
平要陪丹麦首相哈特林和夫人飞往长沙,拜晤毛泽东。
    一九八○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上午,王洪文在特别法庭受审时,这么说道:
     
    一九七四年十月十七日晚上,在钓鱼台十七号楼,江青召集我和张春桥、姚文
元一起,主要是密谋告邓小平的状。议论邓小平对文化大革命不满意,不支持新生
事物,说邓小平对四届人大提名人选上可能有不同意见。还议论了姚文元提出的句
匕京大有庐山会议的味道”。……去长沙,实际上是一次阴谋活动,是背着周恩来
总理和政治局去的。江青提出要赶在毛泽东主席接见外宾之前去,是怕邓小平陪同
外宾先到毛主席那里把事实真相说明。
     
    翌日,王洪文急匆匆在北京——长沙之间飞了个来回。他上午九时起飞,下午
二时见毛泽东,傍晚回到北京。他所以如此仓促,如他在法庭上所言:“因为去的
时候没有报告政治局,也没有报告总理。”
    毛泽东听了王洪文的一番“告状”之后,并没有表示支持江青。当时在侧的张
玉凤,在一九八○年七月十八日写了如下证言:
    “谈话结束时,毛主席对王洪文说,那好。你回去要多找总理和剑英同志谈,
不要跟江青搞在一起,你要注意她。”
    毛泽东此言,又一次奉劝王洪文不要跟江青搞“四人小宗派”。
    江青派出王洪文去长沙“告状”,碰了一鼻子灰!
     
    毛泽东告诫江青“不要由你组阁”
     
    一计未成,江青再生一计。
    十月十八日夜,在钓鱼台十七号楼,江青又约见了王海容、唐闻生。张春桥、
姚文元以及刚从长沙回来的王洪文在侧。
    江青知道,丹麦首相后天飞往长沙时,将由王海容、唐闻生陪同。她要王海容、
唐闻生作为“直线电话”,再为她向毛泽东传话。
    一九八○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上午,特别法庭审问王洪文的记录中有这么一段:
    问:“你从长沙回到北京以后,都向谁传达了去长沙的情况?”
    答:“回来后即向江青、张春桥、姚文元讲了去长沙的情况。在传达过程中,
江青又通知了王海容和唐闻生来参加。”
    王洪文还说,他去长沙,“实际上是阻挠邓小平出来担任国务院第一副总理。”
    江青要王海容、唐闻生转告毛泽东:“国务院的领导经常借谈工作搞串联,周
恩来在医院并不真正养病,邓小平和周恩来、叶剑英他们都是一起的,周是后台。……”
    王海容、唐闻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翌日——十九日,便向周恩来原原本本作
了汇报。
    二十日,丹麦首相哈特林夫妇从北京飞往长沙,王海容、唐闻生同行。
    接待外宾毕,王海容、唐闻生留了下来。王海容、唐闻生向毛泽东转达了周恩
来的意见,也转告了江青的话。
    毛泽东要王海容、唐闻生回北京转告周恩来、王洪文:
    “总理还是总理,四届人大的筹备工作和人事安排问题要总理和王洪文一起管。
建议邓小平任党的副主席、第一副总理、军委副主席兼总参谋长。”
    毛泽东还要王海容、唐闻生转告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叫他们不要跟在江
青后面批东西。
    江青在十七日发起挑战,在十八日。二十日连遭失败——不论是王洪文回来,
还是王海容、唐闻生回来,都传达了毛泽东对邓小平的坚决的支持。
    二十多天后,江青再遭惨败。
    那是十一月十二日,邓小平飞抵长沙。同行的有王海容、唐闻生。
    毛泽东一见邓小平,就幽默地说:“你开了一个钢铁公司!”
    邓小平笑道。“主席也知道了。”邓小平所指的,是十月十七日的政治局会议。
    毛泽东赞扬道:“好!”
    邓小平说:“我实在忍不住了!不止一次了!”
    毛泽东又道:“我赞成你!”
    邓小平说:“她在政治局搞了七八次了。”
    “强加于人哪,我也是不高兴的,她们都不高兴。”毛泽东所说“她们”,指
的是在座的王海容、唐闻生。
    邓小平说:“我主要是感觉政治局生活不正常,最后我到她那里去了一下,钢
铁公司对钢铁公司。”
    毛泽东道:“这个好。”
    邓小平谈及了自己:“最近关于我的工作决定,主席已经讲了,不应再提什么
意见了,但是看来责任是太重了点。”
    邓小平说的是毛泽东提议他担任党的副主席、第一副总理、军委副主席兼总参
谋长。
    毛泽东说:“没办法呢,只好担起来罗。”
    也就在这一天,江青托王海容、唐闻生带了一封信给毛泽东。江青在信中提出,
谢静宜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迟群当教育部长,乔冠华当副总理,毛远新、迟群、
谢静宜、金祖敏列席政治局,作为“接班人”来培养。她依然在“组阁”。
     
    毛泽东在江青的信上,写下这样的批示:(注:《中国共产党执政四十年》,
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一九八九年版)
    不要多露面;不要批文件;不要由你组阁(当后台老板)。你积怨甚多,要团
结多数。至嘱。
    人贵有自知之明。又及。
                         毛泽东
                      十一月十二日
     
    毛泽东的批示,给江青泼了一盆冷水。
    十一月十九日,江青又给毛泽东一信:
     
    我愧对主席的期望,因为我缺乏自知之明,自我欣赏,头脑昏昏,对客观现实
不能唯物的正确对待,对自己也就不能恰当的一分为二的分析。一些咄咄怪事,触
目惊心,使我悚然惊悟。
    自九大以后,我基本上是闲人,没有分配我什么工作,目前更甚。
                        江青
                  一九七四、十一、十九
     
    江青自称“闲人”,其实她“忙”得很,她要“组阁”,当“后台老板”,怎
么不“忙”呢?她的此信,分明是向毛泽东要官——你给了邓小平一连串的要职,
却“没有分配我什么工作”!
    翌日,毛泽东在长沙复江青一短函,话说得直截了当:527
     
    江青:
    可读李固给黄琼书。就思想文章而论,都是一篇好文章。你的职务就是研究国
内外动态,这已经是大任务了。此事我对你说了多次,不要说没有工作。此嘱。
                            毛泽东
                      七四年十一月二十日
     
    李固、黄琼都是东汉人,李固曾任荆州刺史、泰山太守,黄琼则曾任尚书令、
太尉、司空李固《遗黄琼书》是中国古文名篇。“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汗,阳春
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便出于此文。黄琼曾称病不愿入朝做官,
后来由于公卿推荐人才前往京城。李因素来敬慕黄琼,写了与黄琼书。信中既批评
了名士的孤傲,也指出名士往往“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毛泽东劝江青读李固给
黄琼书,意在告诫她要谦虚谨慎,力戒孤傲,而且在“盛名”之下要意识到“其实
难副”。
     
    江青“组阁”终于失败
     
    江青受到毛泽东一次又一次的批评,知道自己伸手要官,已经要不到。她又通
过“直线电话”——王海容和唐闻生,向毛泽东提出,让王洪文当人大副委员长。
    一九七六年十月十七日,王海容、唐闻生写了如下材料:
     
    一九七四年十一、十二月(十二月二十三日之前),中央酝酿四届人大的人事
安排期间,江青把我们两人叫到钓鱼台十楼,要我们去长沙时向主席转达她的意见,
由王洪文任副委员长,排在朱德、董必武同志之后。我们向主席报告后,主席对我
们说:“江青有野心。她是想叫王洪文作委员长,她自己作党的主席。”
     
    毛泽东的一句话,使江青的最后一次“组阁”计划,化为泡影。
    终于,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周恩来抱病离开医院,和王洪文分乘两架
专机前往长沙,会见毛泽东,以求最后确定人事安排。毛泽东指定周恩来和王洪文
负责四届人大筹备工作,所以周恩来和王洪文前往长沙。
    毛泽东见了王洪文,头一句话便说:“不要搞四人帮!团结起来,四个人搞在
一起不好!”
    王洪文不好意思地赶紧说道:“以后不搞了。”
    大抵考虑到“上海帮”这一概念过分强调了地域性,容易产生副作用,这一回
毛泽东明确地用“四人帮”这一准确的概念,含义即他早先说过的“四人小宗派”。
    毛泽东谈起了邓小平。毛泽东指着王洪文,对周恩来说:“邓小平Politics比
他强。”
    “Politics”,即政治。
    毛泽东视力不好,仍用笔在纸上写着,写了“人材难”三个字。
    “人材难得!”周恩来立即明白。
    毛泽东点了点头。
    毛泽东要周恩来、王洪文留下来,多住些日子。他说:“你们留在这里谈谈,
告诉小平在京主持工作。”
    这样,毛泽东在十二月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二十五日、二十七日跟周恩来、
王洪文两人进行了四次谈话。二十六日那天,是毛泽东八十一岁生日。毛泽东打发
王洪文到韶山参观,他和周恩来单独长谈,定下了人事安排名单。
    毛泽东对王洪文进行了多次批评,并要他在长沙写出了书面检查,承认自己上
次“长沙告状”是严重错误,并保证“不搞四人帮”。
    毛泽东又一次谈及江青,他对周恩来、王洪文说:“江青有野心,有没有,我
看是有。”
    周恩来和王洪文回京不久,中共中央便于一九七五年一月五日发出一号文件,
任命邓小平为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兼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任命张春桥为中国
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
    一月八日至十日,中共十届二中全会在北京举行,周恩来主持会议,传达了毛
泽东的一系列指示。会议追认邓小平为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政治局常委,批准李
德生关于免除他所担任的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政治局常委的请求。
    紧接着,一月十三日至十七日,全国四届人大在北京举行,朱德主持大会,周
恩来作《政府工作报告》,张春桥作《关于修改宪法的报告》。
    会议遵照毛泽东的意见,安排了人事:
    朱德仍任人大常委会委员长;
    周恩来仍任国务院总理;
    副总理为邓小平、张春桥、李先念、陈锡联、纪登奎、华国锋、陈永贵、吴桂
贤、王震、余秋里、谷牧、孙健。
    在人大常委会二十二位副委员长之中,没有王洪文。
    江青的“组阁”计划,完全失败了!
    江青陷入极度的不满之中。王海容、唐闻生在一九七六年十月十七日写的材料
中,这么说及:
     
    一九七五年初,四届人大之后,江青又把我们找去,情绪十分激动地把几乎所
有的政治局委员都大骂了一遍,并一定要我们把她的意见报告毛主席。我们报告毛
主席说,江青对几乎所有的政治局委员都很有意见。毛主席听了以后说:“她看得
起的人没有几个,只有一个,她自己。”我们又问:“你呢?”主席说:“不在她
眼里。”主席又说:“将来她会跟所有的人闹翻。现在人家也是敷衍她。我死了以
后,她会闹事。”
     
    毛泽东对江青的这番话,可谓入木三分。
     
    江青发动批判“经验主义”
     
    一九七五年二月三日,毛泽东的专列驶出了长沙。他结束了一百一十四天在长
沙的生活,回北京去了。
    毛泽东决定回京,因为四届人大已经召开,北京的政治局势变得稳定了。再说,
二月十一日是乙卯年正月初一,考虑到身过的工作人员回家过春节,毛泽东告别了
长沙。
    毛泽东的眼白内障越来越严重。向来是亲自阅读文件的他,只好由张玉凤代读。
本来,这是机要秘书徐业夫的工作,可是徐业夫患癌症,不得不住院治疗了。
    徐业夫是安徽人,戴一副金丝眼镜,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也擅长写文章。
他是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革命,深得毛泽东言任。他跟毛泽东有一共同嗜好—
—抽烟。毛泽东晚年患支气管炎,一抽烟,咳嗽很厉害。徐业夫让毛泽东试着抽他
的四川雪茄。毛泽东看着这又粗又长的雪茄笑道:“说不定是个纸老虎!”一抽,
果真咳嗽减轻,此后,毛泽东便改抽四川雪茄……徐业夫病重,使毛泽东失去了一
位倚重的机要秘书。
    经毛泽东提议,中央同意,从一九七五年初起,任命张玉凤为毛泽东的机要秘
书。
    自从“组阁”失败之后,屡遭毛泽东批评的江青,气恼万分。她的本性是不甘
寂寞的,不愿当“闲人”,总要千方百计表现自己。她仍然在伺机攻击周恩来和邓
小平,极度不满于四届人大确立的“周邓体制”。一九七五年二月二日,周恩来在
送呈毛泽东的《关于国务院各副总理分工问题的请示报告》中写道:邓小平“主管
外事,在周恩来总理治病疗养期间,代总理主持会议和呈批主要文件。”毛泽东批
准了这个报告。从此,实际上开始了由邓小平主持中央日常工作。
    江青变换着手法,攻击周、邓。一九七五年四月五日,江青在对北京大学、清
华大学大批判组讲话时,提出了新口号:“党现在的最大危险不是教条主义而是经
验主义。”她用“经验主义”影射周恩来、邓小平等富有经验的老干部们。
    江青毕竟在宣传部门占优势。张春桥、姚文元开动了宣传机器,《人民日报》、
《光明日报》、《文汇报》等抢发批判“经验主义”的文章。
    邓小平当即注意到这一新动向,向毛泽东作了汇报。
    四月二十三日,毛泽东在新华社的一份报告上,写了批示:
    “提法似应提反对修正主义,包括反对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二者都是修正马
列主义的,不要只提一项,放过另一项。各地情况不同,都是由于马列水平不高而
来的。不论何者都应教育,应以多年时间逐渐提高马列为好。”
    毛泽东批评江青等人:
    “我党真懂马列的不多,有些人自以为懂了,其实不大懂,自以为是,动不动
就训人,这也是不懂马列的一种表现。”
    毛泽东还批示:
    “此问题请政治局一议。”
    遵照毛泽东的批示,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四月二十七日开会,“议”题便是批评
江青。
    江青在会上勉强作了“自我批评”。就连她自己,在两个月后写的检查中,也
承认:“我在四月二十七日政治局会议上的自我批评是不够的。”
    看来,江青的问题不能不解决,“四人帮”的问题不能不解决——毛泽东在垂
暮之年,力求“安定团结”,而江青恰恰是最不安定。于是异乎寻常,毛泽东决定
在五月三日召集在京政治局委员谈话。这如同一九七四年七月十七日他亲自召开政
治局会议批评“四人小宗派”一样,表明事态已经相当严重了。对于重病在身的毛
泽东,这是他最后的岁月两次亲自出席政治局会议……
     
    不得不承认“四人帮是个客观存在”
     
    知道毛泽东要召集政治局会议,周恩来也抱病前来。
    毛泽东的黄昏岁月,来往的人很少,政治局委员们也难得见到他。与他经常通
电话的是周恩来。据张玉凤回忆,除了周恩来之外,别人几乎没有给毛泽东去电话,
生怕干扰他的养病。即便是江青,求见毛泽东,也未必允见。只有王海容、唐闻生,
倒是说来就来,说见就见。
    正因为这样,五月三日,毛泽东跟政治局委员们见面时,周恩来说道:“大家
快一年没有见到毛主席了,非常想念主席!”
    屈指算来,从去年七月十七日那次政治局会议见过面之外,大多数的政治局委
员跟毛泽东“阔别”十个月了!
    毛泽东跟政治局委员们打招呼。他握着陈永贵的手:“你的信好啊。三分之一
在大寨,三分之一在全国,三分之一在中央(引者注:指陈永贵给毛泽东写信,报
告自己一年中的时间安排)。不要在钓鱼台,那里没有鱼可钓,你和吴桂贤都搬出
来。”
    毛泽东的话中,包含着对江青占领下的那个钓鱼台的反感。
    会议开始了,毛泽东言归正传:
    “要安定,要团结。无论什么问题,无论经验主义也好,教条主义也好,都是
修正主义,都要用教育的方法。现在要安定团结。”
    毛泽东接着说:
    “你们只恨经验主义,不恨教条主义。二十八个半(引者注:指“二十八个半
布尔什维克”,当年在莫斯科中山大学以王明为首形成的教条主义派别)统治了四
年之久,打着共产国际的旗帜,吓唬中国党,凡不赞成的就要打。”
    毛泽东说起了教条主义之害,思绪忽地从王明飞到了“鸡蛋”问题:
    “教育界、新闻界、文化艺术界,还有好多了,还有医学界,外国人放个屁都
是香的。害得我两年不能吃鸡蛋,因为苏联人发表一篇文章,说里面有胆固醇。后
来又一篇文章说胆固醇不要紧,又说可以吃啦。月亮也是外国的好,不要看低教条
主义。”
    毛泽东一番话,说得政治局委员们都笑了。
    待大家笑毕,毛泽东正色道:
    “要搞马列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
阴谋诡计。不要搞四人帮,你们不要搞了,为什么照样搞呀?为什么不和二百多的
中央委员搞团结,搞少数人不好,历来不好。”
    毛泽东强调“三要三不要”,他说:
    “其它的事你们去议,治病救人,不处分任何人,一次会议解决不了。我的意
见,我的看法,有的同志不信这三条,也不听我的,这三条都忘记了。九大、十大
讲过这三条,这三条要大家再议一下。”
    毛泽东又说:
    “有问题要讲明白。上半年解决不了,下半年解决;今年解决不了,明年解决;
明年解决不了,后年解决。我看批判经验主义的人,自己就是经验主义,马列主义
不多,有一些,不多,跟我差不多。不作自我批评不好,要人家作,自己不作。中
国与俄国的经验批判主义。列宁说:那些人是大知识分子,完全是巴克莱学说。巴
克莱是美国的一个大主教,你们去把列宁的书找来看一看。”
    这时,江青赶紧插了一句:“主席是不是说看《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
    “嗯。”毛泽东答应了一声,他由此说及了江青:
    “江青同志党的一大半没有参加,陈独秀、溜秋白、李立三、罗章龙、王明、
张国焘,她都没有参加斗争,没有参加长征,所以也难怪。我看江青就是一个小小
的经验主义者,教条主义谈不上,她不像王明那样写了一篇文章《更加布尔什维克
化》,也不会像张闻天那样写机会主义的动摇。”
    毛泽东批评江青,说道:
    “不要随便,要有纪律,要谨慎,不要个人自作主张,要跟政治局讨论,有意
见要在政治局讨论,印成文件发下去,要以中央的名义,不要用个人的名义,比如
也不要用我的名义,我是从来不送什么材料的。”
    毛泽东批评的是江青以个人名义多次送“批林批孔”和别的材料。
    毛泽东又提起了“帮”的问题:
    “不要搞什么帮,什么广东帮、湖南帮,粤汉铁路长沙修理厂不收湖南人,只
收广东人,广东帮。”
    毛泽东最后说:
    “要守纪律,军队要谨慎,中央委员更要谨慎。我跟江青谈过一次,我跟小平
谈过一次。王洪文要见我,江青又打来电话要见我。我说不见,要见大家一起来,
完了。对不起,我就是这样,我没有更多的话,就是三句,九次、十次代表大会都
是三句,要马列不要修正,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
    毛泽东又一次强调了“三要三不要”。毛泽东曾用“三要三不要”警告过林彪,
如今则是警告江青,警告“四人帮”。
    根据毛泽东的意见,由邓小平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于五月一二十七日、六月
三日两次开会,批评江青,批评“四人帮”。
    在会上,邓小平、叶剑英、李先念面对“四人帮”,作了严正发言。其他的政
治局委员,也在会上批评了“四人帮”。
    王洪文作了粗浅的检查。从此,中央的日常工作不再由他主持,改由邓小平主
持——一邓小平成了毛泽东挑选的第四个接班人。慑于压力,就连江青也不得不写
出书面检讨,原文如下:
     
    主席、在京的政治局各位同志:
    在四月二十七日政治局会议上的自我批评是不够的。经几次政治局会议上同志
们的批评、帮助,思想触动很大,但是思想一时转不过来。经过思想斗争,我认为
会议基本上开的好,政治局比过去团结了。
    当我认识到“四人帮”是个客观存在,我才认识到有发展成分裂党中央的宗派
主义的可能,我才认识到为什么主席从去年讲到今年,达三、四次之多。原来是一
个重大原则问题,主席在原则问题上是从不让步的。
                          江青
                     二八、六、一九七六
     
    连“一触即跳”的江青,也承认“四人帮是个客观存在”,这确实是因为“主
席在原则问题上是从不让步的”。
    江青,跌到了“文革”以来的最低点!她的日子,变得不那么好过了。
     
    江青的“后院”——文艺界起火
     
    江青处于守势,处于下风,处于退却。
    就连她作为“旗手”的文艺界,也冒出了“异军”,对她放炮了!
    种种“微词”,传入毛泽东耳中。毛泽东又就文艺问题批评江青了。
    一九七五年七月初,毛泽东在跟邓小平谈话时说:(引自《王洪文、张春桥、
江青、姚文元反党集团罪证(材料之三)》。)
    “样板戏太少,而且稍微有点差错就挨批。百花齐放都没有了。别人不能提意
见,不好。
    “怕写文章,怕写戏。没有小说,没有诗歌。”
    毛泽东没有点江青的名,但用不着加任何注释,这显然是针对江青的。
    一九七五年七月十四日,毛泽东又就文艺问题发表书面谈话:(引自《王洪文、
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反党集团罪证(材料之三)》。)
    “党的文艺政策应该调整一下,一年、两年、三年,逐步逐步扩大文艺节目。
缺少诗歌,缺少小说,缺少散文,缺少文艺评论。
    “对于作家,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如果不是暗藏的有严重反革命行为的反
革命分子,就要帮助。”
    “鲁迅在的话,不会赞成把周扬这些人长期关起来。”
    毛泽东关于文艺问题的谈话,在北京文艺圈里飞快地传了开来,也飞快地传向
正在北京的来自长春电影制片厂的编剧张天民。由他编剧的故事片《创业》,受到
江青的蛮横批评。他在七月十八日,冒着盛暑,赶写了两封长信,一封致邓小平,
一封致毛泽东。
    他敢于斗胆给中国的两位大人物去信,是因为他的一位作家朋友拍着胸脯说:
“你只管写,有人给你送。”
    他知道,在那样的年月,如果把信扔进邮筒,说不定会落到江青爪牙手中,那
后果就不堪设想。
    那位仗义的作家,便是白桦。
    白桦为张天民找到了一位热心的送信人——贺龙元帅的女儿贺捷生。
    贺龙受林彪迫害,于一九六九年六月九日受摧残致死。“九·一三”事件之后,
贺龙冤案得以平反。一九七四年九月二十九日,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为贺龙同志
恢复名誉的通知》。
    贺捷生揣着张天民写的两封信,把一封致邓小平的信送至胡乔木处,很快转到
邓小平手中。她又去找王海容,把致毛泽东的信托王海容转给毛泽东。
    七月二十一日,张天民怀着惴惴不安之情,离开了北京。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张天民的信到了毛泽东和邓小平手中之后,反应是那么的
迅速,那么的强烈!
    毛泽东在七月二十五日作了批示。邓小平迅即在七月二十七日以中共中央(一
九七五)第一八一号文件形式下达。
    毛泽东批示全文如下:
     
    此片无大错,建议通过发行。不要求全责备。而且罪名有十条之多,太过分了。
不利调整党内的文艺政策。
                            毛泽东
                   一九七五年七月二十五日
     
    毛泽东的批示,引起长春电影制片厂一片欢呼!引起全国文艺界一片欢呼!
    毛泽东所说“此片无大错”,指的是长春电影制片厂所拍摄的《创业》一片。
    此片上映不久,一九七五年二月十日中午,姚文元那里便接到江青秘书的电话
——当时姚文元正在午睡,他的秘书作了记录,记录原文如下:
     
    遵江青同志嘱,打电话给文元同志:
    今天,《人民日报》用了极大的篇幅吹捧《创业》,我建议《人民日报》和
《红旗》今后不要再登这类东西。
    另外,我建议,对《创业》电影组织一篇有说服力的评论文章。这种评论权力
我们不能放弃。可以评好,也可以批坏……
     
    江青的意思很清楚,要对《创业》电影“批坏”!姚文元马上照办,他给江青
回话的电话记录原文如下:
     
    文元同志来电话:
    我完全同意江青同志的意见。中午我起床后就给人民日报打了电话,要他们以
后不要登这类文章,要登要经我同意。我在电视上看了一半不到,给我的印象是很
乱,不清楚……
     
    “旗手”下令之后,“江记文化部”的部长于会泳闻风而动,给《创业》定下
十条罪状,打入冷宫。
    毛泽东对《创业》作了批示之后,江青召集张春桥、姚文元、于会泳等在钓鱼
台十七楼开会。
    江青说:“张天民写了两封信,一封呈主席,主席没批。另一封给邓小平转给
主席,是邓小平逼着主席批的。主席说无大错,那就是还有中错和小错,并没有说
是优秀影片嘛!”
    一九七五年九月,江青到了大寨,在那里遇上张天民,她的火气大极了。
    江青用道地的“江青式”特有语言,恶狠狠地说道:
    “张天民你多大?(张说我四十六了)那你还是个娃娃。你告我刁状,老娘今
天要教训你,有谁给你出主意?(张答,没有。)你必须给主席写一检讨,你既敢
给主席写信,就必须给主席写检讨,因为你说了谎,告了刁状。目前有人攻击文化
部,给文化部施加压力,说文化部是大行帮,我替他们顶着,老子不怕。”
    至于她为什么说张天民告的是“刁状”,一九七五年九月十四日,江青在大寨
接待站说道:
    “张天民信上说,我看了第二天就停演了。我他妈的什么时候看过,什么时候
说过停演,这告的是刁状。”
    江青又急、又气、又恼,是因为“后院起火”,她的“基地”——文艺界举起
反叛的旗帜。什么“老娘”、“老子”、“刁状”以至“他妈的”之类话,从这位
“旗手”嘴里冒出,表明她乱了方寸!
    江青不甘心于她的失败。她要反击!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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