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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在燃烧
    抗日战争的硝烟还没有散尽,解放战争的炮火就打响了。在解放战争的第二年,即19
47年的春天,冀中区党委发动大生产运动支援战争,各村都成立了生产委员会。一过元宵
节,各村的锣鼓、鞭炮声就渐渐稀少,地里的耕牛、车辆和吆喝的人群多起来了。
     
    这个春天,孙犁以《冀中导报》记者的身分,随区党委有关负责人吴立人、孟庆山,在
安平一带检查工作。后来,他把这次随行的结果,写成《张金花纺织组》、《曹蜜田和李素
忍》、《“帅府”巡礼》、《小陈村访刘法文》、《访问抗属》等短篇通讯。发表于《冀中
导报》。此外,他还到了白洋淀一带,写了《渔民的生活》、《织席记》、《采蒲台的
苇》、《安新看卖席记》、《新安游记》、《一别十年同口镇》①等文章,也发表于《冀中
导报》。这些文章,以真切的、朴素的白描手法,概略地反映了冀中地区人民的生活,使我
们看到,在这一次战争中,冀中人民在思想感情和组织形式上,都更进一步成熟起来,向着
新中国的方向前进了。
     
    除夕将近的空中,飞来飞去的一对凤凰,唱着哀哀的歌声飞去,衔着枝枝的香木飞来,
飞来在丹穴山上。
     
    山右有枯槁了的梧桐,山左有消歇了的醴泉,山前有浩茫茫的大海,山后有阴莽莽的平
原,山上是寒风凛冽的冰天。
     
    …………
     
    凤啄香木,
     
    一星星的火点迸飞。
     
    凰扇火星,
     
    一缕缕的香烟上腾。
     
    凤又啄,
     
    凰又扇,
     
    山上的香烟弥散,
     
    山上的火光弥满。
     
    …………
     
    上面是郭沫若《凤凰涅~*》中的诗句。郭沫若被称为新中国的预言诗人,那在烈火中获
得再生的凤凰,曾被看作新中国形象。孙犁在冀中的土地上,看到了人民一步步组织起来,
走向新生的过程,那里确实有鲜血,有烈焰,自然也有幸福,有创造:
     
    在村里是一垛垛打下来的苇,它们柔顺地在妇女们的手里翻动。远处的炮声还不断传
来,人民的创伤并没有完全平复。关于苇塘,就不只是一种风景,它充满火药的气息,和无
数英雄的血液的记忆……①
     
    不难想象,在过去,一些大席庄,是会利用席民这严重的困难,尽量压低席价,借牟大
利,席民不能不忍痛抛售。
     
    现在,以“专业苇席渔,繁荣白洋淀”为目的的我们的公营商店隆昌号,却从各地调款
来,尽力支持安新的席业,保证席民的生活,和再生产。并且贱价出售粮食、苇,以增加席
民的收入,和保证他们的生活。
     
    …………
     
    这样,我就觉得,宏利席店就不只是一种商业组织,定会成为席民自己的一种组织。在
这个血肉相关的基础上,可以看出安新席民生活、席民组织和安新席业的远景,那远景是幸
福而繁荣的。①困难是很多的,进步并不总是十分显著;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孙犁已经
可以在现实的基础上,展示未来的蓝图了。
     
    生活总是这样,为了进步,不只需要作出牺牲,付出勤劳和汗水,有时候,还要蒙受委
屈,以至付出更严重的代价。孙犁也有过这种时候。
     
    这还得从头说起。1946年春天,他刚到河间,《冀中导报》给他登了有麻将牌那么
大的一条消息。区党委听说来了一位“作家”,——这在那时的冀中,是很少有的称呼——
就想给他安排“重要职务”。这在别人看来,不啻蟾宫折桂,登龙有望。可是一打听,都说
他干不了,因此终于没有做官。可是这条麻将牌大的消息,却给他留下了后遗症,使他在第
二年的土改中受到了批判。“虚名能招实祸,这是我第一次的体验”①。
     
    他是在1947年夏天,随工作团在博野县参加土改试点的,当时,他住在大西章村。
有一天下午,他在村外树林散步,忽然看见贫农团用骡子拖拉地主,以示执行“一打一拉”
的政策。孙犁见状,急忙避开。他不知是谁对政策做了这样的解释,他能够感到,越是
“左”的行动,群众心里虽不愿意,也不敢说话反对,只好照搬照抄,听其蔓延。
     
    我们还应该交代一下,由于父亲在外经营生意,孙犁的家庭,在他外出读书时已渐渐升
为富农。有一次,他与王林骑车南行,想顺便回家。王林说:“现在正土改试点,不知你为
什么还老是回家?”这话在孙犁听起来,自然是怕他通风报信的意思。战友的一时不理解,
显然令他失望。他实在并无此意。抗战时期他回不了家,胜利后,只要有机会,他总是想回
家的。何况父亲新丧不过一年,家中还有老母、妻儿,也需要照看一下。
     
    下面是孙犁关于1947年土改的一段纪事,文字虽然简略,却很传神,照抄如下:
冬,土改会议,气氛甚左。王林组长,本拟先谈孔厥。我以没有政治经验,不知此次会议的
严重性,又急于想知道自己家庭是什么成分,要求先讨论自己,遂陷重围。有些意见,不能
接受,说了些感情用事的话。会议僵持不下,遂被“搬石头”,静坐于他室,即隔离也。①
他的家庭成分虽然是富农,按照当时的政策,凡是有人在外参加革命,政治上稍有照顾。会
后,他被分配到饶阳县张岗小区参加土改。去的那天刮着大风,他俯身逆行,只见飞沙扑
面。张岗是一个镇,进村后,他先到理发店剪去长发,又到集市上买了一双大草鞋,向房东
大娘要了两块破毡条垫在里面。时逢严冬,他就穿着这双大草鞋,每天蹒跚往返于雪封冰冻
的张岗大街上,单看样子,有些像屈子行吟于汨罗江衅。
     
    但是,他毕竟不是两千多年前遭到放逐的那位诗人,他是一名新时代的战士,他懂得怎
样对待委屈。在张岗,他通过吃派饭、调查研究、开会动员等等接触群众的机会,和当地农
民建立了真诚深厚的情谊。何况,农村风俗淳厚,对他也并不歧视。同志之间,也没有像后
来的所谓划清界限之说。他在张岗大约住了三个月,这里有一个纸厂,负责人是张冠伦,每
逢纸厂请客,或是集日改善生活,张冠伦总是把他邀了去,打打牙祭。太平年月,千金之
赠,不算慷慨,困难时候,一饭之邀,就令人感到温暖如春了。“现在想来,那时的同志关
系,也不过如此。我觉得这样也就可以了,留下的印象是很深的,值得追念的。”①他和张
冠伦是1916年抗战胜利后在冀中认识的,张为人热情厚道,他负责的纸厂是一个土纸
厂,在一家场院里,设有两盘石碾,用骡拉,造的纸专供《冀中导报》用。
     
    在这个小区,他还被分配到大官亭掌握过工作。这已经是1948年春天了。大官亭有
一所完全小学,每天晚上,孙犁都要利用它的大课室召集贫农团开会,散会的时候,常常是
星斗阑干,甚或鸡叫头遍了。学校的老师们都和他关系很好,凡集日改善生活,校长总是把
他邀来,并请一位青年女教师端给他一碗非常丰盛的菜肴。“我那些年的衣食,老实讲有些
近于乞讨,所以每请必到。”②吃饱了,就和老师们娱乐一番,他出的节目,照例是京戏。
     
    就在这期间,《冀中导报》正在用整版整版的篇幅,对他进行批判。
     
    问题弄得这么严重,主要和家庭成分有关,此外,也和“知名度”有关。先时,他在延
安写的几个短篇,如《荷花淀》、《芦花荡》③等,曾由张家口电台广播,《晋察冀日报》
加按语予以转载。他到河间后,《冀中导报》又登了那样一个短讯,称他为“名作家”,这
件事虽然使他“苦恼”①,却使一些人感到“骇人听闻”。这些可以说是诱因,引起批判的
直接原因,则是他的两篇作品。事情是这样的:1947年,他到了旧游之地的同口,住在
老朋友陈乔的家里。这本来也是抗战期间养成的习惯,住在有关系的人家,生活上有些照
顾。那时讲统一战线,住宿并不注意阶级成分,住在地主、富农家里,物质条件也好一些。
同年,他在《冀中导报》上发表了那篇题名《一别十年同口镇》的通讯,末尾讲了几句朋友
交情的话:“进步了的富农,则在尽力转变着生活方式,陈乔同志的父亲母亲妹妹在昼夜不
息地卷着纸烟,还自己成立了一个烟社,有了牌号,我吸了几支,的确不错。他家没有劳动
力,卖出了一些地,干起这个营生,生活很是富裕。我想这种家庭生活的进步,很可告慰我
那在远方工作的友人。”这些话,今天看来固无问题,在当时也符合党的政策(文章里说的
情况,是当时的政策所提倡的)。但在同年冬天的土地会议上,这却是他受到批判的一个理
由。再就是那篇发表于同年《冀中导报》上的《新安游记》②。新安地处白洋淀一带,地势
很低,四面临水,在一个雾气很重的黄昏,他从端村到新安城墙附近转了转,回去很快写成
了这篇小说,结果把大街的方向弄错了,这就被定为“客里空”的典型。652孙犁传
     
    ①
     
    ②《孙犁文集》第一卷,百花文艺出版社1981年版。他在1946年7月4日给康
濯的信里说:“所苦恼者,咱在冀中也成了‘名流’,有生人来,要去陪着,开什么会,要
去参加,有什么事,要签名。我是疏懒惯了的,常自觉闹出了欠妥之处,烦忧的很。”——
《陋巷集》,百花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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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总的看来,引起批判的,是某些社会性原因,并非文字之过。当批判的消息传到
孙犁的家乡东辽城,人们不知“客里空”为何物,不只令老母悬念,也加重了对家庭的斗
争。孙犁自己总结这件事的教训是:一、率尔操笔,缺乏调查;二、去新安时,未至县委联
系,那里的通讯干事,出面写了批判文章,并因此升任《冀中导报》记者;三、报纸吹嘘之
“名”,引起人之不平①。
     
    应该说,他的作品受到报纸的公开批评,这并不是第一次。他的短篇小说《碑》②在1
946年4月15日的《冀中导报》上发表后,《晋察冀日报》副刊上就登出过署名白桦
(据康濯说,这个白桦,不是现在的作家白桦,也不是曾任天津市委宣传部负责人的白桦,
其情况不详)的批评文章,不过性质和这一次不尽相同,也远没有这一次规模大,但究其根
源,也还是一个“左”。孙犁在1946年7月31日致康濯的信里答辩说:“……我觉得
他(指白桦——笔者)提出的意见是对的,但有些过于严重,老兄知道,咱就怕严重,例如
什么‘读者不禁要问:这是真实的吗?’我不是读者,我是作者,但是我可以说是真实的,
因为事情就发生在离我家五里路的地方。”此外,他的小说《琴和寓》、《钟》③,也都在
不同的场合,受到过至少是不尽公平的批评。这些批评,虽然微不足道,但,“风生于地,
起于青蘋之末”,谁能说像《冀中导报》上那样大事张扬的批判,和这些批评所表示的某种
思潮没有联系呢?再让我们从头说吧。《冀中导报》上发表了那样的批判文章后,开始时孙
犁受到一些歧视,后来大家也就见怪不惊、适应如初了。
     
    在土改工作组,他认识了王昆,“她系深泽旧家,王晓楼近族。小姐气重,置身于贫下
中农中间,每日抱膝坐在房东台阶上,若有所思,很少讲话。对我很同情,但没有表示过。
半年后,我回家听妻说,王昆回深泽时,曾绕道到我家看望,此情可念也。进城后尚有
信。”①批判归批判,工作归工作,而且,对他来说,只要工作,就自然地孕育着创作的种
子。事实证明,他在饶阳县张岗镇和大官亭工作的这段经历,后来都开花结果了。其中,在
张岗那段生活,他写成了《秋千》,在大官亭那段生活,他写成了《石猴》、《正月》、
《女保管》②。这几篇作品都是小说,但孙犁在记述个人经历的《〈善閛e*壹湍辍嫡
分校毙吹他在大官亭这段生活时,却没有具体叙述自己经历的事件,只说“情节可参看
《石猴》、《女保管》等篇,不赘。”③既然这样,我们就借助一下这些纪实性极强的作
品,来展现一下他在当时的生活背景吧:大官亭是饶阳县有名的富村,这村里有很多的地主
和财东。平分时候,这村的浮财,远近都嚷动。
     
    大官亭附近有个小官亭,小官亭的浮财,账单不到一尺长,有几个妇女坐在炕头上,一
早晨的工夫就分清了,可是人们还有意见,妇女们为一尺二尺洋布争吵起来。你的细,我的
粗,她的花样好……。新农会主席就说:“别争了,你们到大官亭去看看,人家那里,丝棉
绸缎,单夹皮棉,整匹和零头的绢纺,堆满五间大房子,间间顶着房梁。要像你们这么争起
来,就一辈子也分不清了!”
     
    “在那里主事的,可得有两下子,账房先生也得有一套!”妇女们说。
     
    “一套还不够!总得有好几套。”主席说,“工作组是县级干部;账房是过去给七班管
事的侯先生!”——石猴
     
    正当小官亭的人们羡慕地夸奖着大官亭斗争果实的丰富,大官亭的贫农团却出了问题。
原来做平分工作的老侯,因为拿了贫农团送了的一个拴在烟荷包上的石猴儿,造成了很坏的
政治影响:四乡传言,这石猴儿是七班的传家之宝,是他家祖上从云南做官得来的,能预测
风雨,能驱病避邪……最后是,斗争果实中的好东西全让上边拿走,穷人只能分些破补拆烂
套子。最初,小区区委书记老邴就批评老侯不该拿贫农团的石猴儿,现在事情弄到这样,他
接受上级指示,查明报告,将石猴儿交回贫农团,调老侯到党校整风,自己也在贫农团代表
面前做了检讨。当贫农团为老侯说情时,老邴说:“兴妖作怪不是猴儿,是我们的敌人,村
里有看不见的无线电。老侯同志作风不好,叫人家借尸还魂,受点处分也不算冤枉。”我们
无意在老邴和孙犁之间划等号,但我们相信,老邴经历的这些事,当年孙犁也经历过;否
则,他不大可能在自己写的传记性材料中略而不谈,叫人们去参看《石猴》等篇。
     
    在下面一段叙述里,他写的那个“李同志”,就更像他自己了:
     
    ……来时背着一条白粗布被子,穿一身黑粗布棉衣,对群众说:“你们看着,我带来这
点家当,走的时候,多了一针一线,就是贪污了你们的果实。”…………
     
    李同志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大有“澄清天下”的志向。每天召集会议,下午是新农会的
委员会,晚上是新农会全体大会,这是一连串激动的热情的日子,繁乱沉重的日子,每天开
完会回来,总是已经鸡叫的时候了。
     
    ——女保管
     
    但是,他也出了差错。由于他的“点头”姑息,分浮财时,某些干部先拿了自己中意的
东西,结果,秩序全乱了:“每个人都记起了老婆孩子的嘱咐,挑选着合适的果实,包括衣
服的颜色、身量、价钱。打算盘的不断出错,计件数的数了又数,衣裳堆也乱了,踏在脚
下,压在屁股底下,工作的速度大大减低。”女保管刘国花对他说:“我说老李呀!你这样
信着他们的意,县里也快调你受训去了!”“老李”已经明白,由于自己的一个“点头”,
造成了怎样的过失,他马上纠正了这场混乱。但是,一个荣军举着拐杖进来了:“不能分,
要重新搭配!”
     
    李同志说:
     
    “不能再耽误了,万一我们要受了损失……”
     
    “哪怕它损失完了哩,也不能叫少数干部多分!”别的几个人也跟着喊起来。
     
    经过李同志耐心解释,总算把浮财分下去了,后来还是出了很多麻烦。李同志做过的实
际工作很少,他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教训记在本子上:“当你做领导群众的工作时,不要随便
摇头或是点头,口气也不要含糊不清。要深思熟虑,原则分明!要学习刘国花同志!”
     
    在上面的叙述中,如果把“李同志”换成孙犁的名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正月》是写的小官亭的事情,但和大官亭也有关系,小官亭的妇女部长多儿姑娘,和
大官亭的农会副主席刘德发搞上了对象,他们趁着土改翻身的喜庆日子,在正月里举行了一
场移风易俗、别开生面的结婚典礼:大官亭的礼炮一响,小官亭的人们就忙起来,女代表同
鼓乐队赶紧到村口去迎接。大官亭的人马真多,头车来到了,尾车还留在大官亭街里。两个
村的鼓乐队到了一处,就对敲起来,你一套我一套,没有个完。两个村的小学生混到一块跳
起来,小花鞋尖踢起土来,小红脸蛋上流着汗。
     
    …………
     
    区长登在高凳上讲话,他庆贺着新郎新妇和两个村庄的翻身农民。
     
    吹吹打打,把多儿娶走了。
     
    在路上,多儿骑的小红马追到前头去,她拉也拉不住。小红马用头一顶德发那匹大青
马,大青马吃了一惊,尥了一个蹶子就跑起来,两匹马追着跑,并排着跑,德发身上披的红
绸搅在多儿的腰里,扯也扯不开。
     
    关于他在张岗的生活,我们同样可以在《秋千》里寻到一些线索:
     
    张岗镇是小区的中心村,分四大头。工作组一共四个人,一人分占一头,李同志还兼着
冬学的教员。他在西头工作,在西头吃派饭,除去地主富农家,差不多是挨门挨户一家三
天。不上一个月,这一头的大人孩子就全和他熟了。
     
    …………
     
    这天,李同志拖着一双大草鞋,来到学校里,灯已经点着了。
     
    一般说来,以上就是孙犁在饶阳参加土改的那段生活背景。解放战争的炮火没有燃烧到
冀中,但在冀中可以闻到炮火的硝烟气息。中国的土地还在燃烧,但在熊熊的烈焰中,人们
已经可以望见未来中国的形象了,这一形象也在冀中的土地上成长着。
     
    孙犁没有到战场上去,但他通过自己的工作和劳动,同样参加着未来中国的建设工程。
而且,对他个人来说,在这段日子里,他也遇到了一次火的燃烧——批判的火的燃烧,在这
种燃烧中,他也不可避免地要设计着自己的形象,以便走向未来,走向成熟。
     
    总之,在双重的意义上,烈火都在燃烧,在烈火中的凤凰,只会变得更加鲜明、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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