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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唻,
             山歌越唱越开怀,
             东山唱到西山来,
             英雄好汉当红军,
             红旗滚滚过山来……
     
    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后,在红军过路的地方,苏区老俵们搭着戏台,用充满革命激情
的富有乡土气息的兴国山歌,慰劳胜利归来的红军健儿。
    红军火线剧社的宣传队员们,也登台即兴表演,一时演活捉张辉瓒的活报剧,一时
演“公秉藩自叹”,演得活灵活现。毛委员、朱总司令、彭德怀、黄公略等红军首长,
也跟战士、老俵挤在一起,观看这些文娱节目,常常为演员维妙维肖的表演而乐得捂着
嘴笑。
    “宋晓飞,你也上台打个兴国山歌。”黄公略捅捅小宋,小宋不好意思,竹妹子和
其他几个小红军,推着她上了台,宋晓飞心里怦怦跳,她把脸转向山林的那边,带着浓
重的上海话尾子,用嘹亮的嗓子唱道:
     
           “哎呀唻——
            我来报告好消息:
            五战五捷大胜利,
            哎呀,缴获枪支两万多,
            俘虏白匪三万几,
            哎呀唻——
            白匪进攻全粉碎,
            蒋贼当了“运输队”,
            哎呀唻,
            恢复建设和生产
            庆祝红军凯旋回……。”
     
    山歌悠扬动听,振奋人心。黄公略也禁不住轻轻地哼唱起来。
    黄公略还只三十三岁,论年纪还是个小伙子。他朝气蓬勃,跟一般年轻人一样,爱
热闹,爱动,甚至在篮球场上,他也跟其他战士一样,可以抱着球不放手。然而,十年
来的戎马生活,使他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非常辛苦。就在第三次反围剿中,他从闽西
千里回师,来到兴国,又在中央苏区跟蒋介石捉迷藏,哪一天不走上百把里路!虽说他
有匹大黄马,但是,天热,伤病员多,他经常把马让出来驮伤员、行李,而自己也是全
凭一双铁脚板。他很得意地说:“胜利在脚,走路出胜利!”
    蒋介石那些少爷兵就是不会走路,怕走路。在中央苏区拖了两个多月,早已“肥的
拖瘦,瘦的拖垮”,出其不意,被红军当头一击,叫苦连天。
    三次反围剿中,红军的损失也很大,光是兴国西北边的高兴圩一仗,敌我均死伤三、
四千人,我军的一个师长也壮烈牺牲。在几平方里的地方,双方投入几万大军,总共死
伤七、八千人,其惨烈程度可见!真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双方都无法收尸。九月里
天气炎热,只好任其在烈日下腐烂。红三军打了几个大仗,损失自然不小。三次反围剿
胜利结束后,黄公略便考虑着如何从兴国、吉安一带补充赤卫队员。那里是他的老根据
地,只要他一开口,一个晚上可以征兵三千。
    打完方石岭一仗以后,红三军军部来到罗坑附近的一个小村子。老俵们看见黄公略
又回来了,都争先恐后地跑来看他。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每人提个竹篮子,里面放了些碎布片,针线包,还有一根
洗衣用的棒槌来到部队。这就是有名的洗衣队。队长是个十八岁的女赤卫队员,就是竹
妹子,她很泼辣,一进军部就发动队员们搜索。
    黄公略连忙把小方找来,指指自己的脚,“收好了吗?别让她们搜去啦!”
    小方神秘地笑笑:“军长,放心好了,袜子、裤子都收起来了,等她们一走,就给
你洗好。”
    黄公略这才放了心。他还有些怕丑,因为这几个月来,只顾着打仗,袜子又臭又脏,
鞋子开了口,裤脚管也撕成了条条,十分破烂,要是给这些姑娘、媳妇发现了,一来要
麻烦她们,二来,传出去多不好,“红三军军长这样油渣(湖南土话,不修边幅的意
思。)”。
    可是,洗衣队的姑娘就有这个本事,不管你藏在何处,只要一搜索都能“抓”出来。
竹妹子和她的伙伴们看见了黄军长那套衣服鞋袜,格格格笑个不停。嗔怪地说:“还要
小方藏起来,要我们没事干呀?”
    “不要洗了,这些东西洗了也不能穿。”黄公略指着这些衣物说。
    “破了我们给你补呀!”竹妹子说。
    她们还从政委、参谋长、伙亻夫、马亻夫、传令兵的枕头底下搜索了不少“战利
品”,走到清清的溪边,洗的洗,槌的槌,晒的晒。在九月的阳光下,不到一个时辰,
衣服就都晒干了。于是,姑娘们又坐在村头的树荫下,拿出碎布和针线包缝补起来,边
缝边哼着山歌。这些小媳妇的丈夫,大多在红军部队里,有些已经牺牲;未婚姑娘,又
都是赤卫队员,象竹妹子吧,她就能随时拿起步枪上前线打白匪。傍晚时分,姑娘们把
洗干净缝补好的衣服鞋袜,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战士们的床头。
    “想起来真好笑,过去我在国民党部队里当营长,袜子穿一次就丢了,西装上没有
一点皱纹,如今可马虎哩,一条新裤子,我穿上身就忘了脱,等到洗衣服的时候,我才
发现到处都烂了眼,哈哈哈。”黄公略在屋前的竹林边上,跟姑娘们拉家常,亲密无间,
把姑娘们都逗得格格格地笑个不停。
    “军长,你看,这象什么话?”小方怕人追捕似的躲到黄公略身后。
    “怎么回事?跟老俵的伢子们吵架了?”黄公略有些责备地问。
    “没有,没有。”小鬼们辩解着,又忍不住发笑。
    黄公略一看,五、六个八、九岁的细伢子、细妹子,每人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象
“扑赶蝴蝶”似的追了过米。
    原来,这些儿童团员为了慰劳劳苦功高的红军,组织了打扇队。说真的,这夏末秋
初,天气也真够闷热的。蝉儿声声不息地叫着,越发使人烦闷:树叶子纹丝不动,路边
的草叶儿,被太阳烤得发出一阵阵焦味。天气太热了,儿童团员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慰劳:
姐姐、嫂嫂们会洗衣、缝衣;妈妈可以煮鸡蛋去慰问;我们呢?……想来想去想不出好
名堂,一个小鬼发现红军战士满身大汗,用军帽当扇子,不住地扇风,他灵机一动。
“呃,我们儿童团组织打扇队,反正我们有扇子。”于是,孩子们便成群结队地找红军
打扇,让他们凉爽凉爽。
    小方、小高都还是孩子,怎么受得了这个?只好赶快往军长那边逃。
    黄公略看着这些可爱的孩子,会心地微笑了,就对小方、小高说:
    “苏区儿童团员的一片心意嘛,让他们打打扇吧!”
    不打扇还好,一打扇,小方、小高更是汗流浃背,当着这些孩子的面,当着那么多
姑娘媳妇,真不好意思啊!忸忸怩怩的。
    “还怕羞哩!”竹妹子一逗,大家更笑得厉害了。
    “黄军长,你带个头!”竹妹子又转移了目标。
    黄公略招架不住,三、四把蒲扇向他包围过来,他知道苏区人民盛情难却,便笑着
说:
    “好好,我带头。不过,先讲个条件:你给我扇三下,我也给你扇三下。”
    “不行不行,我们没有功劳,只给你扇,不准你给我们扇!”孩子们纠缠着他。
    “好吧,扇三下。”黄公略退让了。
    孩子们哪里肯听,一直扇下去。公略无法,只好拔腿开溜,身后飞过来一串银铃般
的笑声。
    接着,老大爷、老奶奶的慰劳队进了屋。煮鸡蛋啦、红薯片啦、花生啦,一把一把
地往他们口袋里塞。黄公略给他们讲“三大纪津,六项注意”,讲苏区人民自己饭都吃
不饱,还是留着以后卖几个钱,好换点油、盐……可是没用。“这是我们的心意!”老
俵们热情地说。
    开饭了,黄公略端着饭碗,口里无味。他不想吃什么,只想睡觉,自从打了老营盘
那一仗以后,为了追击敌人,黄公略已经三、四天没有睡过安生觉了,他本来就瘦削的
面庞,更加凹陷进去,眼睛上布满了一根根血丝,眼泡下边有一块半月形的青斑……他
的确太累了,他需要休息。
    黄公略用筷子扒了几口红米饭,喝了一点丝瓜汤,两只眼皮突然打起架来,牙齿也
停止了咀嚼,打起鼾来。渐渐地,捧在手上的饭碗也松开了,“叭!”掉在地上,摔成
几块。
    “军长,军长,你怎么啦?”小方吃惊地呼唤着,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脸都白了。
    黄公略看见掉在地上的破饭碗和小方、小高,淡然地一笑说:
    “别大惊小怪,没什么,我是想休息一会儿。”
    “那就躺在床上睡吧!”小方关切地说。
    “不睡啦,马上要在军部开会,我们要向瑞金转移,使苏区连成一片,准备反击敌
人的第四次‘围剿’。”黄公略说着就去清理作战资料。
    晚上,夏风习习,黄公略跟军部首长在小屋里开会。
    传令兵小方和小高守在门口,两个红小鬼商议道:
    “军长太苦太累,我们要想办法让他吃好睡好。”
    “没办法,上次当地政府送了一只猪来慰劳红三军,伙亻夫把猪肝留下来,烧了一
碗汤给他吃,他一口也不尝,要伙亻夫倒在大锅里……”
    “我们得想个办法。”小方说。
    “有办法,你在这儿守着,我打个火把,到河边上去捉泥鳅,再搞几个辣椒,军长
最喜欢吃呢。”小高是个抓泥鳅的能手,说着正要往池塘那边走,碰上了刘大娘。
    “小高,你急急忙忙往哪里去?”刘大娘手里提着一只篮子,篮子上面用一张荷叶
盖着。刘大娘是有名的模范烈属,她把自己的三个儿子都送去当红军,这回又把最小的
十五岁的小儿子交给了红三军。
    “大娘,我去提几条泥鳅来。”小高神秘地把真情告诉了刘大娘。刘大娘一把拖住
小高说:
    “池塘都晒干了,泥鳅难得捉,我有个好办法。”她给小高轻言细语地讲。只见小
高不住地摇头。“唔,要不得,军长会批评我们的……”可是,刘大娘真有办法,小高
被她左说右说,终于把篮子悄悄地提到军部,跟小方商量了一下,又送到厨房里。又跟
伙亻夫老张嘀咕了几句什么。老张起先板着脸,不住地摇头,经不住两个小鬼再三恳求,
这才笑了:“就这一回啊!”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小高把一只蒸熟了的乌鸡婆端到黄公略面前,放在桌上,抿
着嘴笑了笑,赶快走开,躲在门边上看军长吃鸡。
    只见黄公略拿起筷子,在母鸡身上戳了几下,笑着说:“好呀,改善生活啦,清蒸
母鸡。”
    小高和小方互相微笑了一下,小方想说什么,小高一伸手把小方的嘴捂住,指指黄
公略,又对小方摇摇手。
    “小高,是不是大家都吃鸡呀?”黄公略在里面发问了,筷子也不动了。
    “嗯嗯,嗯……”小高含含糊糊地不置可否。
    黄公略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走到屋子外边,看看战士们在吃什么。接着,又
回到屋里,把小高、小方找来盘问:
    “这只黑母鸡还不坏呀!在哪里搞的?”
    “不是搞的,是买的。”小方讲假话了。
    “好多钱一斤呀?”公略又问。两只敏锐的眼睛在两个红小鬼的脸上扫来扫去。二
人有些受不住地耷拉下脑袋。
    “五角钱一斤。”小高说。
    “对,五角钱一斤。”小方帮腔。
    “一共几斤呀?”黄公略不客气地追问他们。
    “三斤四两!”小方胡扯了。
    “小高,你算算,三斤四两好多钱呀?”黄公略故意考考他俩。
    二人互相看看,谁也答不上来。
    “做了错事,又讲假话,这就错上加错了。‘三大纪律,六项注意’你们学过没有?
还记得吗?”
    “学过,记得,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小方说。
    “好呀,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结果拿了老乡一只老母鸡,这不犯纪律了?”黄公略
严厉地说。
    “不是拿的,是刘大娘送的,她见你瘦得这个样子,体质太弱了,吃饭都把碗掉了,
好心疼的。”小方说。
    “我也是几万红军战士之一,你问问其他战士看,三次反‘围剿’以来,哪个不苦
不累?是不是每个人都要老俵送一只鸡慰劳慰劳?”黄公略这一问,把两个红小鬼问住
了。
    “我们错了,我们给刘大娘钱。”小方说。
    “小方,你还是个老兵,从平江起义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年了,怎么还不懂得红军
铁的纪律?小高刚入伍,可以原谅他。你呀,这次要向总部全体战士检讨。”黄公略非
常严肃地说。
    “军长,不怪小方,是我的错。”小高急得要哭了。
    “那,把这两块钱送给刘大娘,刘大娘的三个儿子都牺牲了,这最小的孩子也送到
我们三军来当兵。她六十多岁的人了,红军一撤走,她更无依无靠,要是给白匪抓住了,
命都保不住。这只下蛋的老母鸡送过来,你们也就不讲客气地收下了,咳!”
    “不是不讲客气,我开始也不愿收的。”小高申辩着,插断黄公略的话。
    “反正是收下了,要接受教训啊!群众越是支持红军,拥护红军,我们越是要遵守
铁的纪律,秋毫无犯。”黄公略把“秋毫无犯”四个字写在纸上,叫他们认,又解释给
他们听。两个小鬼这才笑着点头。遵照军长的吩咐,小方把鸡端到厨房里,倒在大锅菜
里,让战士们都尝一口;小高拿着两块钱,去找刘大娘,他怕刘大娘不收,还特意把洗
衣队长竹妹子找来,一起去讲道理……。
    “苏区的老俵如同我们的亲爹娘啊!我们红军跟老俵的关系,好象鱼儿离不开水,
种子离不开上地!”黄公略自言自语地发自肺腑地感叹着。他多么热爱这儿的老俵,多
么热爱这块用无数先烈的热血染红的苏区大地响。
    然而,毛委员和总前委下达了战略转移的命令,红三军即将离开这块可爱的土地!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五日早晨,红三军从罗坑那边向瑞金方向进军,经过一个叫做六
渡凹的鞍部地带。黄公略第一个爬上鞍部,向四下眺望。山顶上长满粗壮的原始森林,
山坡上是一丛丛一片片绿色的灌木林。几棵高耸入云的大和树,长在鞍部两侧的大道边。
太阳还没出山,天气尚不太炎热,黄公略爬上鞍部时,峡谷的风,从东固那边吹来,凉
爽极了。他敞开衣襟,让晨风吹拂。枝头有各种鸟雀欢噪着,松鼠在树枝间跳上跳下。
传令兵小方拿起手枪作了个瞄准的手势,公略马上用巴掌挡住枪口说:“别惊动它,让
它们自由自在多好!”
    太阳快要从对面的大乌山里冒出来了,蔚蓝的天际,升腾起朵朵轻纱薄绡般的云彩,
衬托着青山,色调多么鲜艳!
    “过了六渡凹,前面就是东固了。”小高是富田人,对当地的地形很熟悉。
    黄公略深沉地点着头说:“东固,是英雄的老苏区,三次围剿前,有两三万人,如
今成了四十里无人区啦,打垮了白匪,要好好建设呀。这里天时地利人和都好,怪不得
陈毅同志称它为‘东井冈’呢。”
    自从一九二九年冬,黄公略到东固一带担任红六军军长起,他在这里改造过地方独
立团,开辟、发展赣西南红色根据地,得到毛泽东同志的热情赞扬,一九三0年七月,
他跟毛委员经东固,袭南昌,攻文家市,几出吉安,三次反“围剿”战绩辉煌,而这些
成绩都与东固苏区人民的支持分不开呀!东固,田地荒芜了,房舍全毁了。青壮年,甚
至儿童团员都参加了红军,许多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啊,英雄的东固,你为革命事业
作出了多大的牺牲!东固,我们会回来的!……黄公略沉思着,心潮翻滚。
    红三军的铁流,雄赳赳地从六渡凹向东前进。黄公略站在山坡上,指挥部队通过。
    “嗡嗡嗡——”
    突然,三架意大利制造的达格佛斯飞机象贼一样从天空中飞来,低空盘旋侦察。
    号兵吹起号,发出警报,战士们立即隐蔽起来,黄公略也和军部的首长一起,躲进
凹部下边一间土房子里。
    “他妈的,蒋介石打红军,帝国主义都来帮忙!”不知谁骂了一句。
    “可不是!”黄公略愤恨地说,“意大利出飞机;德国除了出白朗宁自动步枪和哈
克齐斯轻机枪,还派军事顾问团;美国送军火、派顾问;日本派间谍,搞特务活动……
可是,红军是打不垮的,人民必胜。”
    “军长,七师的队伍从罗坑那边开过来,正在开阔地里,情况危急,怎么办?”突
然,值班参谋气喘吁吁地跑来向他汇报。
    黄公略陡地从隐蔽的土房里冲出来,传令兵小方、小高急忙拦阻他:“军长,敌机
扫射,危险!”
    “一个师的安全更要紧!”黄公略奋不顾身地冲到凹上,立即命令七师部队就地隐
蔽,他自己则举起双筒望远镜,观察敌机,指挥机枪对空射击。刹那间,浩浩荡荡的队
伍,一下子都销声匿迹,有的钻进山洞,有的躲在树林里,田坎下,大路上一个人影也
不见了。
    敌机发了疯似的冲向六渡凹,呼啸着从大和树的梢头掠过,接着,拉稀一般吐出一
串重机枪子弹。子弹有的打在地皮上,蹦跳着,有的打进大和树,树皮被炸得老远。
    “打,狠狠地打!”黄公略命令机枪射手。当敌机又俯冲下来时,他夺过小方的步
枪,对着敌机连开几枪,好象才出了一点气。
    突然,三颗罪恶的子弹,穿过了黄公略的右边腋下,顿时,鲜血透过黄公略那洗得
发白的刚刚由竹妹子她们缝补过的灰军衣,滴洒在泥土里。
    战士们立即用担架把他拾到山坡下、大路边一个砖砌的凉亭里。黄公略痛苦地躺在
担架上,脸色惨白。
    军部卫生处的医护人员立即赶来,进行紧急抢救。由于当时医药缺乏,麻醉剂也没
有,在动手术时,黄公略忍着极大的痛苦,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他也不哼
一声,两眼还是那么炯炯有神。
    政委、参谋长及大群红军指挥员都默默无声地围拢来。满怀悲伤和愤恨。
    正在向兴国方向前进的毛政委,听说黄公略负了重伤,立即掉头从方石岭赶来,他
久久地站立在黄公略身旁,安慰着他,并嘱咐军医要想尽一切办法抢救。
    小方、小高眼看军长血流不止,脸色蜡黄,难过得不住地哽咽,泪水顺着脸颊象断
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
    黄公略示意要他们靠近一点,他艰难地想抬动右手。可是,右腋穿了洞,他的右手
已不能动弹。他骂了自己一句:“嘿,真没用。”接着,把左手轻轻地扬起,抚摸着小
方小高的脸颊,替这两个孩子揩抹泪水。
    这一来,小高、小方更加悲痛,泪水如同泉水一般往外涌。
    黄公略仍旧替他们揩着眼泪,轻轻地慈爱地说:
    “都是红军战士了,要坚强,不要哭了。我是千万个红军战士中的一个,红军牺牲
了成千上万。光流眼泪没有用,革命总要付出代价的呀。”
    黄公略用颤抖的手从袋里掏出两块银元,交给小方,关切地说:“小方,这个给你,
有人回平江,就带给你的老母亲吧!”又要小高从背包里取出两套灰军装、一双布草鞋,
还有一根军用宽皮带,放在小高手上,用舌头舔着干枯的嘴唇,轻轻地说:“小鬼,你
们跟我东奔西跑,辛苦了,我没什么东西送你们,这些东西,留个纪念吧!”说罢,他
紧紧地握着两个红小鬼的手。
    接着,他朝参谋长淡淡地笑道:
    “参谋长,替我写封家信。家中有老母。妻子,还有一个没见面的小女儿。以革命
未成,高堂弃养为憾!”
    参谋长含着泪花,不住地点头,问道:“军长。你家住——”
    黄公略自信地微微一笑:“湖南,谁不知道我黄公略呀?你把信交给石穿吧!”这
时,他非常想见彭德怀一面,可是,三军团已向瑞金方向前进了。
    “就把我埋在东固,我喜欢这里的山和水。”黄公略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深情地
想念着党,想念着毛委员。他坚信革命红旗一定会插遍祖国大地,光辉灿烂的新中国必
定会出现在人间。他用浑身的热血和全部的生命,喊出了发自肺腑的声音:
    “同志们,一、二、三次反‘围剿’,我们胜利了,但绝不可骄傲轻敌,应当充分
准备粉碎蒋介石的第四次‘围剿’,争取革命事业的最后胜利!”他的每一句话,都深
深铭刻在同志们的心坎里,震撼大地,在白云山下,在东固岭旁,在祖国的万里江山!
这天下午七时三十分,黄公略那颗火热的心停止了跳动。毛泽东同志惊悉公略牺牲,十
分痛惜地说:“公略同志政治、军事都很强,死得太可惜了。”
    九月十六日下午四时,在兴国县的莲塘村,毛委员亲自主持了公略同志的追悼大会。
朱总司令、彭德怀等军委首长和全军指战员,参加了大会。主席台上悬挂着两面鲜艳的
镰刀斧头红旗,红旗下用松柏树枝簇拥着黄公略遗像,会场庄严肃穆。
    主席台两旁是毛泽东手书的一副挽联,对黄公略同志三十三岁的短暂的战斗一生,
作了崇高的评价:
     
    广州暴动不死,平江暴动不死,而今竟牺牲,堪恨大祸从天落;
    革命战争有功,游击战争有功,毕生何奋勇,好教后世继君来。
     
                      一九八三年端午韶山——南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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