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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学错了西班牙语
     
    小罗伯尔逃出兀鹰的馋吻,却得到同伴们的热吻:他们恨不得把他吞下去。虽然他还很
虚弱,没有一个人不来把他拉到怀里紧抱一下。这种热爱的表现是不会累死病人的,恰好相
反,对于病人只有好处。
    孩子的命得救了,大家想到救命的恩人。自然又是那少校先想起来。他东张西望地在寻
找。在离河50步的地方,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在山脚上的高岗上站着,一动不动。这人脚边
放着一枝长枪,肩膀很宽,长头发用皮绳扎着,身材在2米以上。古铜色的脸,眼睛和嘴之
间涂着红色,下眼皮涂着黑色,额头涂着白色。那是个当地土人,模仿边区的巴塔戈尼亚人
的装束,披着一件漂亮的大衣,上面绣着红色的阿拉伯式花纹,大衣是拿原驼的颈皮和腿皮
用驼鸟筋缝起来的,细茸毛翻在外面。大衣里头是一件紧身的狐皮袄子,前襟向下成尖形。
腰带上悬着一个小袋,装着涂脸用的颜料。靴子是牛皮做的,用皮带交叉绑在小腿上。
    这巴塔戈尼亚人虽然脸上涂得五颜六色,却是很雄壮,并且显得实在聪明。他以十分尊
严的姿态在那里等候着。看他在石岩上站着,一动也不动,那样庄重,人们简直要误认为那
是一座“镇静之神”的塑像。
    少校一瞥见他就指给爵士看。哥利纳帆立刻向那人跑过去,那人向前走了两步迎上来。
哥利纳帆的两只手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爵士的眼光里、笑容里和整个面部表情里都充满了
感激的心情,因而那土人是不会有任何误会的。他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说了几句话,少校和
哥利纳帆都听不懂。
    那巴塔戈尼亚人仔细端详了那几个外国人之后,就换了一种语言。但是,不论他如何努
力,这种新语言和开始时讲的那种语言一样,他们还是听不懂。然而那土人说的有几个词句
引起了爵士的注意。哥利纳帆懂得几个西班牙常用的字,觉得那土人说的是西班牙语。
    “是西班牙语吗?”他用西班牙语问。
    那巴塔戈尼亚人点点头,这种一上一下的动作在任何民族都表示肯定的意思。
    “好了,这是我们的朋友巴加内尔的事了。幸好他想起了学西班牙语!”
    他们喊巴加内尔。巴加内尔立刻跑来,用法国人特有的那种高雅风度给那巴塔戈尼亚人
打了个招呼,他那种风度说不定那巴塔戈尼亚人一点也领略不到。他一听说要他和人家说西
班牙语,他就回答说:“这个不成问题。”
    于是,他为发音清楚,特意把嘴张得大大地叫:“呜斯——梭以思——翁——好门——
得——奔!”(你是个好人!)
    那土人侧耳听着,不回答。
    “他不懂,”那地理学家说。
    “也许你说的音调不对吧?”少校提醒他。
    “是的,我吃亏了那个鬼音调啊!”
    他重新把那句恭维话说了一遍,得到的是同样的结果。“我换一句来说吧。”他说,于
是咬牙嚼舌地,一音一顿地,又叫出这几个字:
    “孙木——独维大——翁——巴塔戈!”(无疑地,你是个巴塔戈尼亚人!)
    对方仍旧保持沉默。
    “狄则意买!”(回答呀!)巴加内尔又补充了一句。
    那巴塔戈尼亚人还是不回答。
    “呜斯——公卜里言得意思?”(你懂吗?)巴加内尔恨不得把嗓子都喊破了。
    再明显不过了,那印第安人不懂,因为他用西班牙语答道:
    “诺——公卜勒那奥。”(不懂。)
    现在轮到巴加内尔诧异了。他把额上的眼镜向眼睛上一推,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他说的那种鬼话,我懂得一个字才怪呢!”他说,“那一定是阿罗加尼亚语!”
    “不会的呀,这人一定是用西班牙语回答的。”哥利纳帆说着,又转向那巴塔戈尼亚人
用西班牙语问:
    “西班牙语吗?”
    “西!西!”(是!是!)土人回答。
    巴加内尔由诧异转为惊骇了。少校和哥利纳帆彼此斜瞟了一瞟。
    “啊哈!我博学的朋友,”少校说,嘴唇上泛起一点微笑,“你是粗心专家,这次可不
是你又粗心大意了?”
    “嗯!”那地理学家侧耳听着,发出一个怀疑的声音。
    “是啊!很明显地,这巴塔戈尼亚人说的是西班牙语……”
    “他说的是西班牙语?!”
    “是呀!你可不是学了另一种语言,还以为是学……”少校的话没说完,那学者就耸耸
肩,狠狠地“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头。
    “少校!你也说得太过火了!”巴加内尔相当不服气,说。
    “不然,你怎么听不懂他的话呢?”少校反驳。“我听不懂这土人的话,是因为他说得
不好!”地理学家愈辩愈有些不耐烦。
    “这就是说:他说得不好,是因为你听不懂。”少校又冷静地逼他一句。
    “少校,”哥利纳帆出来打圆场,说,“您的假定说不过去。我们的朋友巴加内尔纵然
再粗心,也不至于整个儿地学错了一国语言吧!”
    “不是学错了语言,那么,我就请你,我亲爱的爱德华,……或者,我还是请你自己
吧,我的好巴加内尔,我请你自己解释解释你和那土人彼此说话不懂,究竟是什么道理。”
“我不解释,”巴加内尔回答,“我来证实。这是我天天苦学西班牙的书本子!你瞧,少
校,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说着,在衣袋里东摸西摸,摸了几分钟,摸出一本很破的书,心安理得地递给少校。
    少校接着书,看了看:
    “好啊,这是什么书?”他问。
    “是卢夏歌,”巴加内尔回答,“一部美妙的史诗呀,它……”
    “卢夏歌!”哥利纳帆叫起来。
    “是啊,朋友,大诗人喀孟斯的卢夏歌,一点也不差!”“喀孟斯,”哥利纳帆重复了
一遍,“啊,我倒霉的朋友,喀孟斯是葡萄牙诗人呀!你六星期以来学的都是葡萄牙语呀!”
    “喀孟斯!卢夏歌!葡萄牙语!……”
    巴加内尔说不下去了,眼睛在大眼镜底下发花,同时耳朵里响起了一阵狂笑,因为所有
的旅伴们,围在他的四周。
    那巴塔戈尼亚人眉头皱也不皱一下,他绝对不能理解这另生枝节的一幕,只耐心地等候
着说明。
    “啊!我真是个傻子!我真是个疯子!”巴加内尔终于说出话来了,“怎么,会有这样
一回事?这不是随意诌出来的笑话吗?我会做出这种事来?这简直是巴拜尔塔的故事,混浠
了一切语言!啊!朋友们!朋友们!我往印度跑,却跑到智利来!我要学西班牙语,却学会
了葡萄牙语!真太不成话了!老是这样下去,我会有一天向窗外扔烟头时,会把我自己也扔
了出去的!”
    任何人,听巴加内尔这样说,看他那副样子,谁也忍不住笑。首先他自己就大笑起来。
    “笑吧,朋友们!”他说。“尽量笑!我笑自己,比你们笑我还要厉害!”
    说着就“哈哈!”大笑一阵,从来一个学者没有这样笑过。
    “笑是笑够了。我们可没有能干翻译的人了。”少校说。“啊!你不要烦神,西班牙语
和葡萄牙语太相近了,所以才把我弄得阴阳差错。但是这种相近的程度正好容许我很快地补
偿过失。这位可敬的巴塔戈尼亚人的西班牙语说得太好了,我保证停一会儿就可以用西班牙
语向他致谢。”
    巴加内尔说得不错,停了一会儿他居然能和那土人交换了几句话,他并且知道了那巴塔
戈尼亚人的名字叫塔卡夫,这个字在阿罗加尼亚文里就是“神枪手”之意。
    塔卡夫显然是以善打枪得名的。
    但是哥利纳帆最庆幸的就是听说那巴塔戈尼亚人是以导游为业,并且专门领旅客们在草
原里旅行。这个巧遇太妙了,不能说没有天意。因此,这次探险的成功等于是个既成之事实
了。谁也不再怀疑格兰特船长的安全了。这时,旅客们和那巴塔戈尼亚人都回到罗伯尔身边
来了。罗伯尔向土人伸出两只胳膊,那土人一言不发,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他检查了一下
那孩子的身体,捏捏他那疼痛的四肢。然后,他微笑着跑到河边采了几把野芹菜,又用野芹
菜擦了擦那小病人的全身。他擦得十分精细,那孩子一经按摩,就感到渐渐有了气力了。很
显然,再休息几个小时就会完全恢复过来。
    因而,大家决定当天和当夜都还留在这临时的帐篷里。不过粮食和交通工具这两大严重
问题要解决。因为他们的干粮和骡子都没有了。幸而有塔卡夫在呢。他惯于沿巴塔戈尼亚的
边境为旅客作向导,是当地最聪明的一个向导,他负责供给哥利纳帆一行人所需要的一切。
他自告奋勇,要引哥利纳帆到相距至多四里的印第安人集市上去,旅行所需的一切都可以在
那里找到。这建议是半用手势半用西班牙语表达出来的,巴加内尔终于懂了。哥利纳帆和他
那博学的朋友立刻接受了这个建议,辞别了他们的旅伴,跟着那巴塔戈尼亚人,沿河向上游
走去。
    他们紧张地走了一个半钟头,跨着大步子才跟得上那巨人般的塔卡夫。安达斯山这一带
地区不但风景宜人,而且土壤肥沃。丰饶的草地一片连一片,有10万头牛羊在这里也不愁
吃的。罗列的池塘,纵横的沟渠,给这些平原提供了绿化的条件,黑头天鹅在池塘里嬉欢,
无数的鸵鸟在藤蔓中腾跃,它们分享着水国的风光。这里的鸟类十分美丽,同时也十分喧
噪,其品种之多实在惊人。有一种浅灰色带白条纹的班鸠,名叫“依萨卡”,十分玲珑可
爱,它们和许多黄莺点缀在树枝上面,仿佛是些活跃的鲜花,野鸽子成群结队地掠过天空,
无数的小麻雀,“深歌罗”雀,“喜格罗”雀,“蒙吉他”雀,展翅争飞,互相追逐,漫天
是吱吱的叫声。
    巴加内尔一路走去,欣赏不已,满口是赞叹的声音,这使那巴塔戈尼亚人有些惊诧。因
为,在他看来,空中有鸟,池上有天鹅,平原上有草,是再自然不过的,何足赞叹!而那学
者却越来越有劲,不嫌路长,他还以为才动身不久呢,而这时那些印第安人的帐篷已经出现
在眼前了。
    这集市位于两山扣住的葫芦谷深处。那里,在树枝搭成的棚子底下,住着30来个游牧
的印第安人,放牧着大群的乳牛,牲牛,羊,马。它们从这片草场逛到那片草场,到处有丰
盛的筵席款待着他们那一大群四条腿的客人。
    这些印第安人名为安第斯秘鲁人,是阿罗加尼亚人、白环什人和奥卡人的混血种,橄榄
色的皮肤,中等的身材,身段厚实,低低的额头,滚圆的脸,薄嘴唇,高颧骨,容貌带女人
气,神色冷淡,人种学者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纯血种族。这些土人不能使人对他们发生多大
兴趣。不过,哥利纳帆的目的不在牧人而在牧群。只要他们有牛马就成了。
    塔卡夫负责交涉,很快地就成功了。哥利纳帆买了7匹阿根廷小马,鞍辔齐全,还买了
百来斤干肉和几斛米,几个盛水用的皮桶。印第安人颇想以葡萄酒或“卢母酒”作为交换,
因为哥利纳帆没有酒,他们接受了20两黄金——黄金的价值他们是完全懂得的。哥利纳帆
想再买一匹马给塔卡夫骑,但他表示用不着。
    成交之后,哥利纳帆就辞别了巴加内尔所称为“供应商”的人们,不到半小时就回到他
们的临时帐篷了。他一到,大家都欢呼起来,他知道这不是欢呼他而是欢呼他所带来的粮食
和马匹。每个人都饱餐一顿。罗伯尔也进了一点饮食,他的体力差不多完全恢复了。
    这天剩余的时间消闲在休息中。大家东拉西扯地谈天,什么人都谈到了:谈到亲爱的海
伦夫人和玛丽,谈到约翰·门格尔船长和他的船员,又谈到哈利·格兰特——他大概距此不
远了。
    至于巴加内尔,全盯住那印第安人,寸步不离。他居然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巴塔戈尼亚人
了!真是高兴极了。他和这巴塔戈尼亚人比起来简直成了个矮人,他认为塔卡夫足以和古罗
马的马克西明皇帝和学者樊·德·伯罗克所见到的那位刚果黑人比美,因为这两个人都有2
米多高的身材!此外他还用西班牙语不住地跟那庄重的印第安人罗嗦,那印第安人却能耐性
地听着他说。我们的地理学家又在学习呀,不过这次不是在书本子里学习了。人们经常听他
用嗓子,用舌头,用两颚叫出许多响亮的声音来。
    “如果我将来掌握不住西班牙语的音调,不能怪我呀!”他常对少校说,“谁会料到会
有一天有个巴塔戈尼亚人教我西班牙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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