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科幻 : 田中方树


 
    工
    广阔的黄河,正从子温的眼前流过。
    黄浊的水流高高低低地咆哮着向东奔流而去,其水势之强,就像
是豪雨,不,用“水平的瀑布”来形容才更贴切。用手掬起一把河水,可
以清楚地感觉到其中有一半几乎都是泥沙。黄河的水从遥远的西天
而来,强大的水流每每运走大量的土沙,然后在河口堆积成万里平野,
每年平野不断地扩张,黄河的河口也因此不断地向东延伸。
    宋绍兴二十六年,金正隆元年(西元—一五六年)春二月,子温站
在黄河的南岸,大约往西走一天就能到达开封,那儿正是三十年前的
宋都。
    今日的黄河虽然是从山东半岛的北方流入渤海湾中,然而,黄河
下流的河道一向不安定,所以,在子温的时代,黄河的河道就是从山东
半岛之南流入黄海的,以河口的距离来说,大约向南移动了八百里(约
四百四十公里)。
    这个结果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宋建炎二年(西元—一二八年)十
一月,利用黄河怒涛阻止金兵的南下,这是大臣杜充所提出的最后手
段。就是在淄阳城附近破坏黄河的堤防,在金军之前筑起了一道浊流
之壁。
    黄河的水流以轰天般的响声从东北向一转成为东南向,暂时阻挡
了金兵,也让许多人因此能逃到长江以南。当然,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金兵还是在十数日之后渡过了黄河。
    “真希望让你爹也看一看!”梁红玉望着滔滔大河发出叹息。身为
    子温之母、韩世忠之未亡人的她,跟着儿子一路从杭州临安府出发,现
    在也同样站在黄河岸上。
    一个成年人带着老母一同旅行,这在“百答孝为先”的中国社会是
    ”很平常的,像《水洗传)就曾记载王进带着母亲避难的故事。然而,从
    外人眼中看来一定会觉得奇怪。因为这老母的步伐轻盈,而背负着行
    李的儿子却反而拄着拐杖落于其后。
    当母亲宣布也要前往金国时,子温的弟弟们自是排了命的反对,
    没想到梁红玉却以坚决的口吻说:
    “你们这些人难道想违逆把你们扶养长大的母亲吗?”
    听了这句话,子温的弟弟们也只有惶恐地说:
    “大哥!母亲就麻烦你照顾了!”
    而子温也只得接受。
    “你们认为我需要人照顾吗?看看我的身体状况这么好I”
    “孩儿们知道!家中就交给我们,请您不用担心!大哥,你们一定
    要平安归来促!”
    _子温受命潜人金国这个任务自然不能张扬,所以,他是以看顾重
    病的老母为名休职。不过,梁红玉的身体十分康健,这点倒十分令人
    欣慰。
    在这个时代,黄河以北是由金占领;长江以南则由宋保有,问题就
    出在黄河和长江之间。在这里有条淮河自西向东流,大致上,黄河以
    前、淮河以北之地被称为“河南”;而长江之北、淮河以南则称为“江北”
    或“淮南”。淮河这条线,即成了来与金相接的最前线。
    最初,金也是避开与来的直接对决,而留下了如以前齐、楚一般的
    优巴国家为缓冲地带,因为他们并没有自信可以直接统治多数的汉
    族。后来,当他们有了政治能力的信心时,就废去了齐楚,而将河南一
    带列人金的直接统治之下。
    也就是说,目前子温和梁红玉已经潜入了金的领土之中了!
    在得到皇上的密令后,子温又从虞允文那里知道了详尽的潜人目
    的:
    “其实不为别的,就是靖康帝的事情……”
    靖民帝就是高宗的儿长,也就是那不幸的钦宗。钦宗是他死后的
滋名,在这一年(绍兴二十五年),他还活着,一般是以靖康帝来称呼,
这是他即位时的年号。
    钦宗目前的境遇如何?可能的话,希望能够助其一臂之力,这是
皇上(高宗)的用意,至少虞允文是这么说的。高宗并非见死不救的冷
酷之人,他虽然知道兄长遭拘役的苦痛,但之前有秦桧在,什么也做不
得。如果公然向金相询的话,也许还会成为外交上的问题,因此才希
望子温前去调查。
    听到子温提起这件事时,梁红玉就提出了要同行的打算。
    韩世忠还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抗金义勇军时,就受了钦宗的接见,
他至死都对钦宗温和的为人念念不忘。对梁红玉来说,她自然是希望
能够见到钦宗,而后再向丈夫的英灵报告呷!
    一娘不说话时,就像个贵妇人,但是只要一开口却又顽固得很广
    “是!是!娘老了,会听孩子的话的,娘会尽量不招摇,你可不要
把娘给丢弃了!”’
    梁红玉嘴里虽这么说,但子温还是不能信任她,如果她真会乖乖
听话,那就应该待在西湖边等待孩儿归来才是。形式上,她是跟着孩
子潜人金国的;实际上,她却是由孩儿替她背负行李,勇敢地闯入金国
    的勇者。子温认为,她并不是要向丈夫的英灵报告和钦宗相见之事,
    而是根本上她就爱好冒险。
    11
    子温从小就是听着宋金两国战士的故事长大的,他的母亲梁红玉
总是将这些故事说得活灵活现。
“金国的四太子虽然是我们的]的敌人,但却是个英雄,只是还说不上
    是天下第一就是了!”
    在梁红玉心目中,天下第一的男儿当然是韩世忠,第二名是岳飞,
    第三才是四太子宗拐。对这位曾是京口第一的名妓来说,为何一名不
    善言辞的鲁男子会比那些大官更能吸引她呢?应是梁红玉本就喜欢
诚实而朴质的男人吧!“这男人未免太过无聊,怎么不选择更风趣体
面的男人呢?这样才能过更有趣的一生呀!”同僚的妓女们这么规劝
她。但是梁红玉依然是选择与这个男人共度充满乱涛的一生·,…·。
    就这样,韩世忠夫妇在建炎四年【四元—一三0年)建立了他们最
伟大的武勋,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黄天荡之战”。这年,韩世忠四十
二岁,梁红玉三十三岁,子温则为三岁。
    这一年也可说是宋朝的存亡之际,四太子宗强领着金军十二万
骑,渡过长江直击杭州临安府。
    “在今年把宋灭了之后,我们女真族就统一天下了!”
    宗粥不可一世的气焰,在宋的国土上造成了一阵恐慌。
    “四太子来了!”
    其中最害怕的就是高宗皇帝,当金军来袭时,他立刻舍了杭州往
南逃逸,甚至还一度舍弃了陆地逃到海上。掠劫了各地的宗迅,最后
终于放弃了高宗带队归回,宋的天子也才能够回归首都。
    这时的宗迅是金国的都元帅。
    都元帅的“都”.指的不是“京都”,而是和“全”、“总”同意。都元帅
为帝国军的最高司令官,也就是担当军事的宰相,在宋是叫做枢密使。
    宗粥共有三位兄长:大太子宗干、二太子宗望、和三太子宗辅,另
外还有一位弟弟宗峻,五名兄弟的生母皆不相同。大哥宗干长于政
治,所以担任国论勃极烈,亦即宰相一职,在内政和外交上皆有很大的
功绩;弟弟宗峻由于母亲身份较高而成为太祖的嫡子,只是年纪轻轻
就死了;至于三哥宗辅,大约是生于西元一O九六年,这是根据宗粥和
宗望的年龄所推出来的。
    和宗粥最要好的。就是二哥宗望。他们两人都是悍将,用兵之果
敢神速无人能比。宗粥年轻的时候,就以宗望副将的身份上战场,他
十三岁的时候,曾经因为落单而以单骑打倒了辽军的八骑。后来才被
随后赶来的宗望救出重围。
    离开战场的宗望,对于成为阶下国的徽宗和钦宗寄予同情,本来
他是想在和约成立之时放他们回去的,可惜宗望英年早逝。
    预知自己死期将至的宗望,曾将弟弟宗粥叫至枕边,交代了以下
的遗言:
    “宋朝必将再度恢复势力,我军目前虽然节节胜利,但尚未有支配
大陆全体之力量,不要扩大无益的战线,应保住黄河以为两国的境
界。”
    曾经灭了辽国、破了西夏、又击败了宋国的宗望,在宋建炎元年
(西元—一二七年)夏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宗望享年不明,但应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才是。他的死,不但是金
的一大损失,对徽宗和钦宗也是不幸之事。宗望死后,在金的阵营当
中,就再没有主张将而皇帝送回宋国的声音了!也因此,宗迅就带了
大军,性急地渡过了长江。
    另一方面,迎击宗掘的宋军又是怎样的一个状况呢?
    当时,岳飞的军队称为岳家军、韩世忠的军队称为韩家军,兵士们
透过岳飞和韩世忠对朝廷效忠,而兵士们的傣给和恩赏,则都是主将
发落的。当时南宋的官军可说是佣兵部队的集合体,它们的前身都是
原来抗金的义勇军。
    对于那些从科举出身的文官们来说,他们可说是相当憎恶这个事
实的。然而,他们又指挥不了那些拿武器的士兵,宋的命运依然落在
武将的身上。像韩世志和张俊这种没有学问的人,竟可拥有和宰相匹
敌的力量,想到这里就令这些文官们生气。而当有学问的岳飞以“爱
钱比爱国更重的文官们”来批判他们时,就更是令人七窍生烟了I
    岳飞既年轻,又富有才能和学识,自然是充满了自信和霸气。欣
赏他的人,自然SRta赖他;对他不怀好意的人,老是觉得他很危险!高
宗身边的大臣们多属于后者。
    岳飞没有明哲保身的观念,因为他自认行事光明正大;也许是他
的才能和自信太过,在批判他人的缺点或失败时总是不留情面,于是
自然受到孤立。
    但并非只有岳飞一人如此,其他的将军们也是互相嫌恶、憎恨的。
这样子的佣兵部队,在其他时代也许相当异常,但在宋代,这却是现
实,张俊就是一个恶例……。
    某次,张俊的部下仗着主将的权势,竟侵人勇将刘绩的阵营捣乱
放火,无法无天。只不过刘搞不吃这一套,他将这些人全依军律斩首,
合计共十六名。其他的人逃至张俊那儿告状,于是他跑到刘犄阵中兴
师问罪:
    “我特到此地宣抚,为何斩杀我的部下?”
    “是您的部下吗?这没有关系,我只是依照军律将无法之徒处斩
而已,还是说…这些家伙根本是受了您的命令呢?”
    “说这什么话,小子厂
    接着,两人忿而拔剑相向,幸好周围的人极力阻止,才没造成同门
操戈的闹剧。像这样的例子,张俊应该负极大的责任。其后张俊因憎
恶岳飞,更加担了秦桧的阴谋。至于刘镐,后来虽因得罪秦桧而左迁
为边境的知事,但因讨伐盗贼集团及行政公正而获民众敬慕,被敬称
为“刘三相公”。
    另一位和刘铸同姓的将军刘光世则问题多多,他和张俊一样利用
战争自肥,只不过,他没有以莫须有的罪名加害别人,尚不能说是恶
人。《宋史·刘光世传》就评论他是“律己不严、驭军无法”。不过,他倒
是在高宗皇帝面前大言不惭:
    “臣为国家尽力,后世的史学家必将刘光世的功绩写为第一才
是广
    高宗则回说:“卿不可徒为空言,当见之行事!”
    也就是说:“口头说的不算什么,一定要实行了才算Q”这样看来,
高宗也不是十分信任刘光世。而这个刘光世和韩世忠尤其互相不屑。
韩世忠“嗜义轻财”,他将朝廷所赐的财宝完全分配给将兵,守财奴刘
光世看在眼里当然不是滋味;而韩世忠还曾是刘光世的父亲刘延庆手
下有名的武将,所以,在他看来,刘光世不过是个败坏父亲名声的笨小
孩而已。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宋军在作战行动上就缺乏了统一性。宗迅深
知这项事实,当然就更不怕宋军了!即使对方会抵抗,也是软脚虾,不
活太费心。
    而且,岳飞和刘铜枉有战意,但所在位置却差,即使要追在全军之
p都不容易;张俊和刘光世则不愿自军损害,根本不会作战!比较麻
烦的只有韩世忠一人而己!
    韩家军虽说个个都是精兵,但只有八千人的数目却明显太单薄,
@此,韩世忠决定不要正面决战。
    擒贼先擒王,只要打败四太子宗粥,金军就会乱了阵脚,一举转
弱。只要打败他一个人,就能达到最大的战略目的。韩世忠确信如
此。
     
    III
    金军来袭的速度疾如闪电,但却迟迟没有北归的迹象。当然,占
领了像杭州临安府及健康这样的富庶都市,不狠狠地搜括“下,实在
太浪费了。而且,一路未曾尝过败绩的他们十分骄慢,再也不把任何
事放在眼里了!
    这时,韩世忠已然决定了黄天荡为决战的场所。这儿是一个长江
水流所形成的小湾。
    “黄天荡为死港。”
    所谓的死港,就是只有一个出人口的狭湾,一旦船只进人其中就
无处可逃,相当容易加以封锁。在一般时候,这是个避风浪的好去处,
但作为水战的根据地则未免不智。
    想办法把宗粥的军队赶进此处,是韩世忠和梁红玉的一致看法。
    为了渡过长江,金军十二万已达南岸,他们分乘二千只军船渡江
而来,原本,这些船此刻应该等在岸边才是,但出乎预料地,居然连一
艘都没有!原来,他们受到韩家军的激烈攻击,全都起锚避开了。宗
授开始感到不安,只有沿着长江向西前进,寻找着船只的踪影。
    头顶有着异样黑色甲胄的军团;走在白色河雾涌起之际,让韩家
军的将兵也不由一唾:
    “是铁塔兵广
    他们心里很明白,目前要狙击的目标正是地上最强的战斗部队。
的确,在匈奴以后、蒙古之前,铁塔兵是最强的骑兵队,虽然为数只有
三千,却是金军十二万部队的核心。
    “‘退后!再退后!”解元和成岗等武将的声音透露着紧张。不久,
高亢的军鼓声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呜鼓的正是梁红玉。当铁塔军一呆的时候,数万只羽箭被射了出
来。
    如豪雨落下的箭,虽然没对铁塔兵坚固的甲胄起多大效用,但总
    算还有百骑以上的兵士落马、失去了战斗能力。
    韩家军的将兵或利用长枪突刺铁塔兵、或以带钩的铁棒将马勾
    倒,而在充满着血腥味及怒号声的战场上,韩世忠和宗粥正面迎上了I
    不论是韩世忠或是宗粥,他们都没有想到敌军的总帅竟会出现在
    阵头之上,在近距离以或相斗一回合之后,宗粥的爱马奔龙出乎意料
    他将他摔在地上。
    。;韩世忠迅速向地上的宗粥击出必杀的一击,他胸前的甲胄被长朝
    这么一折腾都裂开来了。然而宗粥一个翻身,吹个口哨,奔龙旋即像
    闪电般飞奔过来,载着宗粥扬长而去。由于事出突然,韩世忠竟忘了
    第二击,只是目送着对方离去。
    后来,韩世忠从掳获的金兵口中得知,这名骑士就是四太子宗粥,
    恨得将甲胄抛于地上。
    。‘由于韩家军的实力确实很强,加上雾气的遮掩,金军无法把握敌
    军确切的兵力。而且,金军靠宗粥一个人独挑大梁太久了,很多中级
    沟挥官都已经没有能力明确地下达指示了!
_i「即使强如铁塔兵,在与韩世忠一对~接触后,没有一个人能经得
    起他三回合的攻击。至此,铁塔兵第一次感到恐惧。就在此时,一名
    骑兵抱着必死的决心提着长枪突进,但才一回合就落枪、中或,分出了
    隍负。
    十只不过,这名骑兵就这样身上刺着长朝、两手紧抓着载的栖部,似
_乎想叫些什么,却只能从口中吐出血块。他的意图相当明显,就是要
/回他自己的生命来封住韩世忠的武器,然后由同僚们替他杀了韩世
。一思。铁塔兵趁机涌上,韩世忠只有放了手中长朝,连忙拔取背上的大
    剑。然而金兵的剑却更快,已经往他的头砍去。
    、突然,一只箭射中了金兵的右眼,这名金兵大叫着在地上打滚,韩
    世忠趁机拔出大剑,斩断了他的颈子c
    。‘救了韩世忠一命的当然是梁红玉,随着她弓上弦音响起,敌兵也
    —一落马,其他的就被韩世忠的大剑—一解决掉了!
    当然作战也不能全靠韩世忠个人的武勇,他的兵力配置和运用也
    十分完备,为了不让金兵的强大兵力发生作用,韩家军以快攻截断了
    对方的阵形并加以各个击破,最后终于让宗迅尝到了败绩。
    ”’当夜晚来临时,韩世忠和宗迅各自领兵回营。清点之后,宗弼在
这一日之中就损失了一万名的兵士。
    “是谁说宋兵不堪一击的?”宗迅的表情充满了自嘲。虽然金兵强
勇而宋兵衰弱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现实中,现在居然遭逢了前所未
见的苦境。
    之前,金兵因捷报连连而深入敌地,结果,导致补给难以持续;再
加上争战的疲劳及兵土不习惯江南的气候,宗据因此认为是该撤退的
时候了。只是现在的情势,前有天然的长江之壁,而后则有难缠的韩
家军。
    “粮食还剩多少?”
    元帅府长史蔡松年青着脸回答了。大概只剩三日不到。蔡松年
是在北方所生的汉人,自年轻时即在金王朝中做事,宗迅远征时即在
其本营中担任补给庶务,深受宗强的信赖。
    一直到今天早上,金军都还处于凯旋的状态,如今,却连明日是生
是死都不知道!
    亡兄宗望的遗言,这时在宗迅的脑中浮起:“不要扩大无益的战
线!”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忠告真正听进去。他一直相信金是强大的,而
宋则是衰弱而腐朽的,不论天时、地利、人和,都是他们占上风,万万没
有打败的可能!
    “足以令人畏惧的只有岳飞.其他都不足惧【”向来这么认为的宗
扬,如今也为韩世忠的长前所苦,不得不承认自己过于骄傲。而韩世
忠的名号也自此留在全军的脑中。
    宗据迅速重新鳖军后,翌日便沿着长江南岸往西移动。韩世忠的
军队一面确认,一面并行着西行。虽说军中也有“趁目前兵力尚未折
损之际撤兵”的意见,但韩世忠拒绝了。
    “兀术就在眼前,可不能丧失了这个驱逐虏贼、收复中原、迎回两
官的大好时机!”
    韩世忠在三日后再度向宗粥挑战。由于早先的败战,宗提这次不
敢轻敌,但因受到伏兵的突击,还是败逃到了平江一带的湿地而绝了
退路。在受数日围剿之后,金军几近绝望。
    “如果被逼急的话,野兽也会做决死之斗,何况是我女真之民!怎
可被宋军所杀!”
    宗粥此时已有必死的领悟。他盼着案上的地图,竭尽所能,想让
全军绝处逢生。
    W
    在金军被包围的附近,有个被称为老鹤河的古河道,在这个覆满
泥巴和苇草的河道中,放置有数千的小舟,这正是宗迅所要使的脱逃
路线。
    当行事周详的解无飞马前来通报时,韩世忠和梁红玉正在食用简
便的早餐。
    “计测地的长江水深约减了二寸,四太子应是切开水路引水而去
才是!”
    “你是说老鹤河的旧河道吗?”
    “应当不会错!”‘
    “是吗?果然如此!”韩世忠叹了口气。只要再有五千名的兵力,
他就一定会配置在老鹤河等待宗粥中伏,但以目前的八千兵力是无法
分散的!
    一个晚上就可以掘出三十里的旧河道,让金军以小舟脱出,韩世
忠不禁感佩金军的决心和宗粥的统率能力,也愈发觉得不可让四太子
继续活下去。
。_宗迅冲出包围之后,继续沿着长江南岸西行,在牛头山麓遭遇到
岳飞的军队,两方决死作战。在此战中,金军充斥着疲劳的神色,而一
名叫王铁儿的武将则死于岳飞的十二岁养子岳云手下。
r虽有一百七十五名的士官战死,但亲妈卓绝的统率力阻止了金军
的崩坏。岳飞则在追击了一阵之后,以进人建康府回复治安为优先而
放弃了趁胜追击的机会。在到达了黄天荡之后,宗强在此等了五日,
二千只的军船终于与陆上的宗粥会合,待十万的兵力全部上船之后。
则往长江的本流而行。
    在江上等待着的是韩世忠,他的兵力既未增强,也没有与岳飞联
手,只有少少的军船三百艘。不过,他有个必胜的计策,他将二千条的
铁锁链张于水中,上面都附有一个个大铁钩。
    具压倒数量的金军乘着长江的波涛前进。而在军鼓的指挥下,宋
军的船也开始整齐地往左右分列。单穿皮甲、未着硬胄的梁红玉在军
船的小楼上一个人打着军鼓。
    “吃印吃闭哈哈哈激”依着她的鼓音,所有的军船一丝不乱
地行动。
    陷讲!宗粥怀疑着。可是军船和兵士的数量都是金军较多,应可
于中央突破才是!他命令全舰全速前进,意图将宋的船阵分断。
    就在一瞬间,最前头的金军兵船在江上突然紧急停止,而后就开
始翻覆、哀号声和水柱四起。金军的船列完全失去了秩序,企图避免
卷人的船一转变方向,立刻就碰撞上了其他的船只,再加上水中连环
的锁链一锁,一只只都无法动弹。
    宗粥指示将锁链切断,可是要切断铁锁并不容易,就在狼狈之中,
船底又被铁钩所破。就这样,百只以上的军船一只只被长江吞噬,消
失在波浪之中。
    女真族虽长于骑马战,但大家几乎都不会游泳,船沉了就只有溺
死。于是大家开始对上官的命令充耳不闻,—一将甲胄脱去,拆了船
体的木板就准备逃亡。而这个混乱韩世忠自然不会放过。
    “哈哈哈!印哈鸡肉”在军鼓的指挥之下,宋军开始攻击,这
时,脱去了甲商的全兵怎么可能抵抗得了来兵呢?
    韩世忠自己也挥舞着地月刀跃入敌部,像割草般斩杀金兵。当
然,解元、成用等也都在此役中立下了大功。
    像这样凄惨的败北,金兵可说从未有过:在一天之内,失去了六百
艘军部和二万五千名士兵,宗拐谁有收抬残兵逃回黄天荡。
    像宗据这样勇敢的男儿,当然也有英雄气短的时候。轻视了韩家
军的攻势和实力.这是第一件;而后以为用交涉即可退兵,则是第二
件。
    “宋的将军中,张俊和刘光世等皆热心于中饱私囊。韩世忠应当
也是如此,如果把掠夺来的财宝交给他,应该会让我们逃走才是厂
    对北方民族来说,掠夺也是一种产业。把从有钱人那里抢来的所
得分配给贫困的同族,他们并不认为是一件坏事。因此,第二天,宗迅
就将财宝整理一下,准备与韩世忠交涉。两方乘着军船,隔着江面相
对。
    这时的对话是如何成立的呢?与其说依靠通译,倒不如想是宗迅
以汉语提出。金国皇族的文章和语言能力在史书上有明文记载,客观
说来,宋较金的文化更高,低的学高的语言乃是理所当然,且在个人方
面,金国宗迅的学养当比宋国韩世忠来得较高才是。
    首先,宗粥郑重一礼。
    “韩将军之武勇武于宋金两军,愿能哀怜我方兵士归于故国之心。
为证吾等感谢之意,先将军中的财宝—一进呈将军,日后再另予报答
此恩。”
    韩世忠的回答是:
    “须请将两官归还。”
一两宫指的是被全军掳至北方荒野幽闭的两位皇帝,韩世忠要求释
放徽宗和钦宗。
    “此外,还请将汝等无法占领的宋朝领土归还,只要这两事可成,
自可放汝等归还故乡,以外绝无交涉之余地。”
    韩世忠和宗迅的视线在空中冲突,若是软弱者的话,大概会被他
们的眼光刺死吧!宗粥承认自己过于天真,韩世忠并不是可以收买
的,像他这样的人,惟有正面一决胜负。
    “原来如此,既然没有交涉的余地,那我方也只有以实力斩破您的
阵法了!请期待后日吧!”放了空话之后,宗粥回到船上更苦恼。
,在几度被逼人绝境时,宗粥依然不屈地策画着反击策略,只是大
多得靠老天爷帮忙才行。在经过数日的战斗后,老天终于站到宗迅这
边,江上的风完全停止了!韩家军的军船也全都静止在江面之上。这
当中的重点在于,金军的船是可以划浆前进的,而韩家军的军船则是
完全的帆船,如果没有风就动不了。就是因为这样,韩世忠只得将即
将得手的大鱼放了出去。
”。在确认无风的状态之后,金军在宗粥一声令下,就放出了数万支
的火箭。由于宋军的帆船没办法动,所以当各处的风帆和船体着火之
后,就产生了大气的乱流,翻弄着帆船,使之互相冲突、回转,造成了大
混乱。弄得韩世忠咬牙切齿地说:
、“可恶的金贼,怎么能放了你们!”
    他从军船中跳上小舟,直直冲人对方的船队。解元、成阂等诸将
也模仿他,数百艘小舟乘着波浪进人金的船群之间。韩世忠提起大剑
就跳上了敌船。
    在剑光斜舞之下,韩世忠的身上染满了金兵的血,就像是鲜红的
武神像。在乱刀乱枪中,敌兵纷纷倒地,韩世忠则左一闪、右一间地毫
发未伤,无人能阻。
    此时眼前突然跃出一名武将,这是与四太子宗粥的第三度会面。
    “韩世忠!你这么想见两宫的话,就让我先斩了你的首级带往五
国城,那儿寒冷无比,你大可不用担心首级会腐坏!”
    “不要说大话了,金贼!’”
    接着,双方你来我往,在交手了五十余回依然胜负未分。此时黑
烟遮天,风助火势,长江的水上卷起了热龙卷,鱼豚跳跃不已、水鸟也
群飞鸣叫。军鼓依旧规则地传人耳中,梁红玉还在军船楼上鸣着她的
军鼓激励着宋军,只是这艘船也已经起火燃烧。从金兵处折返的解元
将小舟靠近大叫道:
    “女将军!快弃船!这艘船已经很危险了!”
    经过解元再三催促后,梁红玉才终于放弃这艘船。这时,船上的
帆已经烧起来了。梁红玉在小舟上岸之后回顾:
    “传闻中的赤壁之战当亦不过如是!”这是后来梁红玉对子温所说
的话,水上的军船成群燃烧,就如火焰的长城一般。
    韩世忠、梁红玉、解元和成阂:等诸将在一片混乱中都上岸了,宗
粥当然也脱离了火烟笼罩的战场,只不过他上的是北岸,虽然依旧是
飒爽的四太子,但也掩不住疲累的神情。
    “生存者还有多少个’宗粥知道他已失去全军的半数以上。
    看着烟雾弥漫的长江,枪然若失的宗粥,转过爱马奔龙的方向往
北而去。而生还的六万部队当然还是跟随于后。
    在此役中,韩世忠以八千部队对抗金军十二万,在四十八日内阻
止了敌人的人侵,让宗粥吃了闭门羹而打道回府,他确实拯救了国家
的危机和高宗的安全。
    “没有拿下四大子的首级··,…”这是韩世忠的遗憾。不过,梁红玉
认为这样也好。如果拿下四太子的话。这样韩世忠的武勋过大,在宫
廷中一定会遭到嫉视和疑惑的!耿直的韩世忠是无法应付隐于暗处
的卑劣陷新的。
    梁红玉对他说:“欲望可不要太大了!也要让其他人立一点武勋
    嘛!”
    “嗯,也对,你说得不错!”韩世忠虽然点着头。但还是遗憾地望着
    长江北岸。只是他的视线之中,只有燃烧着的军船,和江上的烟雾。
    二十六年过去了,当时生还的将兵,如今又有几人还活着呢?韩
    世忠死了,韩世忠最信赖的解元也病死了,就连敌方的总帅宗张都死
    了!梁红玉在静静的日子里顿悟了一件事:
    那就是:活着,就是在看着自己以外的人不断死去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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