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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晴,趁到晴,我往市场去,卜我此后的命运。
    匀姑来。匀姑因为同子明有了些把戏,给琫撞见,琫去告她妈,因此有了两月不敢
过这边来了。听到子明昨天有事上天津,一时不会回,就从石虎胡同来看菊子同琫等。
    几人一哄进到我房中。
    必是菊子同匀说了我的什么话,一进房,几人便都笑。
    “二哥房中真是香,怎不把我们一点香水使?”
    琫说了,单向匀姑笑。
    “咱们自己找吧。”匀姑说到什么就会动手做。
    “我是不准野蛮的。”
    “准不准,由得你?”
    在我床头终于翻出那瓶香水了。匀姑也够坏,故意把香水瓶子下所贴好的价目单子
高声念:“四块八角,好,二哥,可真了不得,也用这种香水!这不是男子用的,给了
你的妹子吧。”
    匀姑不客气,就当真把那小绿方瓶子捏着不放手。我不再做声。在这一群小姐中间
我是做声不得的。这些人,虽说各人都有各人的毛病,但是我同姨的事,在她们心中,
终是酸酸的!就中匀姑尤其是不饶人的女人,她并且有她理由。
    “二哥,我吓你咧,看你舍得舍不得,谁知脸上颜色也变了。”匀姑说,带了笑,
又同琫故意将我来打趣,“你瞧,琫小姐你瞧,二哥本来为别一人预备的东西,见我要
拿它,说不出的苦,全给现在脸上!”
    “本来是为你买的,知道你是今天要来的。”
    话只是平常的一句话,但在语气上,我加了我们在过去曾纠缠过来的回忆,以及暗
示,匀又同子明的关系,匀不能再做声了。我能猜出我的话在匀姑心上一击的分量。
    菊子走过来,抢了匀姑手中的瓶子,“匀姑不要,让我拿,这几日,我正嫌我的香
水不好哪。”
    “菊妹妹,难道你要这个么?我听说七弟——”话不让说完,菊子走开了。
    琫小姐同匀,不久也去了。
    就中匀姑有一点心事,不是琫同菊所知。
    因了匀姑来到此,又把昨天转去的姨从西街接来。
    “你来吧。是琫小姐的命令,说,匀姑在此想见你,即刻来。”
    “即刻干吗?今天为四老爷吃报母斋的,要来也得晚饭后。”
    “你来我还有好事情告你!”
    “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嗤……”末后是一笑,电话就挂了。
    晚饭后,那还隔多久,如今才两点呀!因匀是客,琫请看电影,于是我同琦琦因为
做陪客,也一同坐汽车去。
    琫同菊子在卖票处买票,先同匀姑琦琦三人上楼去,上楼梯时匀姑让琦琦先走。轻
轻说:“二哥,我听人说你近来得意!”
    “听人说,是听哪一个丫头说的?”
    “是琫告我。一个人,是应要爱……”
    “姑姑怎么那么走得慢?”琦琦带跳带纵早已到了楼口了。
    我望望匀姑,匀也望望我,我们都无言。我们快步走上楼。
    回到家来独自一人在房里,想起些旧事。口香糖是我平时嫌恶的东西,但近来枕头
下这类东西又可以寻出了。五年六年以前为了匀姑用过有半年,含到口内来哺匀姑也象
正同昨日的事一个样。如今匀姑除了头发剪得很短以外,仍然是旧日的匀姑吧,但我们
当年的情形这时却无从来再续了。因为匀姑爱用茉莉花味的香水,这糖在此时嚼来也总
象有那种甜媚的感觉。又因为那年是在九十月里使用这糖独最多,那时的情景,留有深
深的印象在脑中,一嚼起这糖来,就又似乎还有潇潇秋风秋雨的思念。我们的爱,这时
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目下的,纵是到了白热的情恋,不是只要经过三年五年,又会同
前事一样无影无踪么?我想:难道是,为了三年五年以后相见,追忆起旧情时可以怅惘
一阵,我们才来爱?
    果真是那么,这时节也就可以退步了。
    若说不,再进,进到两人身体合并在一处,这是可以永久维持下去的事么?
    永久是不能,则以后在这事上的怅惘,尽此一生,附骨贴肉,我就来回味我们这恋
爱,我受得住么?就是这么办,也可以——然而在忠厚的妻的拥抱下,我来回味这浪漫
的恋爱,我的对妻的负疚处,还好意思要妻饶恕么?
    ……
    我还想到我应当做的事情,这就是把妻给予我的力量同到匀姑与我过去如今的关系
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动机。若是这时那人在我的面前,我会作出一些与我近半月来截然
相反的事情,那不一定的。也许我还能故意找出一点我们可以决裂的小事,来扩张,来
延长。也许我……但我同时又想,我也许一见了她,又能承认我一个人独处时所引起的
不是良心乃是魔念啊!
    呵,我这一刹那的魔念,能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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