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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中美撞机事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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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中美之间的冲突，除了民主人权等意识形态的表面冲突外，还隐含着深层的异文化之
间的冲突。4月1日的中美军机相撞后，中美两国对该事件的不同处理方式，就反映出东方文
化与西方文化之间的深层冲突与相互不理解。这里可以借用台湾老牌歌星童安格的一首歌曲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来形容这次中美两国在处理军机相撞事件时的表现。
一、中美对“道歉”概念的不同理解
中国传统儒教文化中，只有等级森严的“君臣父子”观念，并没有所谓的“道歉文化”。在
中国古代的朝廷中，大臣办了错事，要向皇帝负荆请罪，请求处分；而皇帝办了错事，却无
需向大臣们道歉，大臣们也无权要求皇帝道歉。只要皇帝自己意识到做错了，悄悄改正了，
大臣们就欢天喜地了。同样父亲做了错事，也无需向儿子道歉，儿子也无权要求父亲道歉。
不管什么人做错了事要“道歉”，倒纯粹是从西方文化传来的概念。
中国历史上强大的时期侵略过不少国家，虚弱的时期也被不少国家侵略过，但中国从未向被
中国侵略过的国家道过歉，也未曾要求其他侵略过中国的国家道过歉。在中国人看来，人与
人之间的关系是有等级的“上下君臣”关系，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也是有等级的“上下君臣”
关系，向其他国家道歉就是意味着向别人“称臣”，是有辱国格的头等大事。从前中国人之
间也没有道歉的习惯，一个人如果向别人道歉，就意味着自己是低别人一等的下级关系，因
为上级是不用向下级道歉的，即使上级作了错事也无需道歉。
中国引进西方的“道歉”概念后，仍然用中国人的传统思想来理解西方人的“道歉”，即所
谓“新瓶装旧酒”。国人看来，“道歉”的一方有自贬身份的含义，“道歉”是一种“低头
让步”的形式。如果美国向中国道歉了，也就等于向中国低头让了一步，那么中国也可以回
让一步。所以中国政府在美国发出一封模棱两可的道歉信后，就立即释放了扣压的美军机组
人员。
但西方人并不把“道歉”看成是一种“低头让步”，而把“道歉”看成是一种对错误的“反
省”。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由于不当性行为而道歉，并不被美国人视为克林顿“低头让步”了
，而是视为克林顿“反省错误”了，所以美国人原谅了克林顿。前年中国大使馆被炸后，美
国总统亲自向中国道歉，美国人也没有将此看作是美国对中国“低头让步”，而仅仅看作是
对自己误炸错误的“反省”。可中国人却把美国总统的亲自道歉看作美国向中国“低头让步
”的姿态，心理上得到了相当的满足感。
另外中国人往往不太重视原则，所以在道歉问题上也没有什么原则，并不象西方人那样自己
做了错事才道歉，而是把“道歉”作为一种缓解矛盾的手段，即使自己没有做错事也可以道
歉。在中国常会见到有人这样说：“这事算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还不行。”说话者并不真的
认为自己作错了事，只不过是表示一个“高姿态”，缓和一下双方的矛盾，这样就可以大事
化小，小事化了。
这次中国政府要求美国政府“道歉”，其实也并不是希望美国真的认错，而希望美国政府摆
出一点“高姿态”，用“道歉”作出一个让步的姿态，以便中方释放扣压的美军士兵时，老
百姓们理解为这是中国政府对美方退让的“回让”，满足中国老百姓的自尊心。可是美国人
却是讲原则的，既然这次美国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如果美国总统接纳中
方的要求，作出一个道歉的“高姿态”，无疑会引起美国朝野的激愤，无法向美国人民作出
合理的交待。所以布什总统耍了一个小滑头，先给中国一封玩弄词藻模棱两可的道歉信，以
此换回中国政府释放美国人质后，又宣布收回道歉。布什的作法得到了美国朝野的赞赏，认
为布什用一封模棱两可的道歉信，就轻而易举地换回了美国人质，是高超外交手腕的表现。
由于中国人和美国人对“道歉”内涵的理解不同，美国人并不理解中方要求道歉的内在含义
，江泽民4月6日在智利表示，两人相撞起码应说声“对不起”，也就是暗示希望美国政府摆
出一点“高姿态”来缓解一下双方矛盾。如果与中国撞机的对手是个亚非小国，中国人也许
会摆一个高姿态：“这事就算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对美国中国却无法表示高姿态。如
果美国人了解一下中国的近代史，就会明白100多年来中国一直遭受西方列强侵略欺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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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打开撞击事件僵局的关键就在于美国向中国表示一下歉意，作一个退让的姿态，为中方
让步铺垫心理上的台阶。如果美国人理解中国人的“心”，就会明白中国政府提出美国道歉
，其实并没有恶意，更没有想与美国搞对抗的意思，而不过是希望美方用道歉的“高姿态”
来打开僵局，平缓两国间的冲突。但由于文化的隔阂，美国人无法理解中国人使用的中国式
和解暗示，反而误解中方提出道歉是无理取闹，拿美国兵作人质对美国进行要胁，使不少美
国人转而开始赞成遏制中国的战略方针。
如果美国总统在撞机后立即向中国表示歉意，中国也会立即放人还机，这次撞机事件可以得
到轻松解决，不会对两国关系造成多大影响。其实中国人要美国道歉，只是希望得到一个美
国让步的姿态，并不意味着要向美国索要实质性的赔偿，所谓“要美方承担全部责任”，不
过是一句为了安抚“爱国民众”说说而已的空话。可是美国人对道歉却是另外一种理解，以
为一旦美国向中国道歉，就真的要为撞机事件“承担全部责任”，就无法拒绝对中国进行实
质性的赔偿。而且一旦承认美国侦察机到中国沿岸飞行是个错误，以后就没有理由再到中国
沿岸侦察飞行了，否则岂不是知错故犯？所以美国人完全误解了中方提出道歉要求的真正内
涵。
可以说美国在处理这次中美撞机事件中，最为不当之处就是不肯向中国道歉，事后收回道歉
更是不该，大大伤害了中国人的感情。但是由于中美文化的巨大差异，美国人无法读懂中国
人的心，使本来容易解决的问题扩大升级。这种文化的隔阂与误解，在不少情况下无意中造
成了中美之间的对立与紧张。
二、中美对“人命”重要性的不同理解
中国历史上一直有轻视人命的倾向，把人命的价值与该人的身份地位“挂钩”，主席总理是
“千金之躯”，死得“重于泰山”；山野草民是“一文之躯”，死得“轻于鸿毛”。所以中
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把一般无权无钱的平民百姓当作人质来敲诈的案件，因为朝廷不会
让“一金之躯”的官兵们冒生命危险去救“一文之躯”的山野草民。十几年前有一个中国大
学生跳粪坑救出一个老农，结果自己却牺牲了性命。该事后来在中国竟然引起一场争论：“
用一个大学生的性命换回一个老农的性命是否值得？”美国人恐怕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大学生
的性命和一个老农的性命谁更值钱的问题。
美国人没有把一个人的死分为“重于泰山”与“轻于鸿毛”，美国人看来每个人生命的价值
都比地球还重，所以美国救普通百姓的生命也是全力以赴。但另一方面美国人这种重视人命
的作法，却又给一般美国平民带来了生命危险，因为歹徒们往往利用美国的人命值钱，劫持
一般美国百姓作为人质进行敲诈。而中国普通百姓的人命不值钱，所以也不会有人劫持一般
中国百姓作为人质来敲诈，这反过来又给中国百姓的生命带来了安全感。看来凡事有得必有
失。
在中国人看来，美军侦察机的机组人员又不是总理部长之类的大人物，对这些小人物扣押一
段时间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况且中国对迫降美国兵住房伙食的标准都是按照处长级的待遇安
排，好吃好喝好招待。如果按照中国的标准，对这24名机组人员与其说是扣押，倒不如说是
作为宾客招待，请他们在中国多住几天，没有半点的虐待，怎么能说是把他们当人质呢？可
是美国人看来，扣留这些美国兵不让他们回国与家人团聚就是极大的虐待。
中美对“人命”重要性不同理解的极端例子就是“投降”。美军允许官兵在无法取胜的情况
下缴枪投降，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在上战场前给士兵纷发用各种语言写的投降书，以便投
降时急用。美国人允许士兵投降的作法，远远超过了中国人的理解范围。中国兵上战场时，
都要写决心书，表示决心战斗到死为国捐躯，哪有允许士兵可以缴枪投降的？美国战俘回国
时，大家敲锣打鼓当英雄欢迎；中国战俘回国时，恨不得钻个地缝不再见人，哪有脸面在公
共场合露面的？中国人称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可是美国的降兵降将还要上台作报告，真不知
让中国人怎样理解才好。
这次美军24名机组人员迫降中国，虽然不能称为战俘，也是向中方缴枪投降了。如果是中国
侦察机到美国附近侦察被美机撞坏，中国机组人员就要拼命把飞机开回来，实在不行就是将
飞机沉入大海，也不能为了活命偷生把飞机迫降到美国，向美军缴枪投降，泄露国家的高级
军事机密。在中国人的观念里，“气节”的价值甚至高于生命的价值，“饿死事小，失节事
大”也远远超过了美国人的理解范围。中国人的“舍生取义”轻视人命观念，与美国人的“
原则不论，活命第一”
重视人命观念，正好概念颠倒。中国传统的观念中，对草民百姓的人命都不尊重，更谈不上
尊重他们的人权了。
这次中方本以为扣押一下迫降入境的美军侦察机机组人员，又对他们好吃好住没有半点亏待
，美方不应该对此太过抱怨。可是尊重人权的美国政府最关心的却是美方机组人员早日返美
，神经质地认为中国把24个美国兵当作人质来搞敲诈，以此来要挟美国道歉，所以中方的此
举让美国民众十分反感。其实中国政府本来并没有扣压美国兵要挟美国道歉的本意，只是在
美国不表示道歉的情况下平白无故地释放美国兵，无法向国内的老百姓交待。因为中国的老
百姓并没有人权的观念，没有人认为扣押迫降入境的美国人是非人道行为，反而大家认为轻
易释放撞死中国飞行员的美国兵太便宜了他们，是有损于国家主权的卖国行为。
基于民族文化差异，中美两国人民对处理迫降入境的美军机组人员的看法截然不同，因此导
致中国政府和美国政府的棘手。中国人看来，国家主权高于人权，政府绝不能为了换回人质
而向他国道歉，做有损于国家主权和威严之事。如果是中国飞行员迫降美国，中国政府宁可
让美国把自己的飞行员扣押一辈子，也不会为了几个人的个人人权向美国低头说SORRY，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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诠抑魅ǎ嘶换厝酥剩梢缘屯废蛩礢ORRY，而且这样做得到了美国人民的赞
赏。关于人权和主权的问题，中国人和西方人的看法差距实在太大，无法谈到一起。
可以说中国政府在处理这次中美撞机事件中，最为不当之处就是没有早期释放美军机组人员
。扣下美军飞机，还能从上面搞点设备，偷点技术，对中国的国防尚有不少好处。可是扣下
美军机组人员，则一点实用价值也没有，还要赔钱供他们好吃好喝好住，特别是还要为此招
来美国及西方舆论界的批评，真可谓花钱找挨骂，吃力不讨好。
如果中国人理解美国“人命第一”的观念，中国政府在一两天之内释放美军机组人员，并在
释放美军机组人员的同时，或在此之后提出要求美国道歉，把释放美军机组人员和美国向中
国道歉分成两件事，中国的处境就会比现在主动得多。如果这样做，一来可以在世界上树立
中国不拿个人的人权搞政治交易、通情达理的国家形象，赢得世界人民的尊重和同情；二来
美国舆论界要想批评中国也难找入手点，因为中国除了“扣人”这点让美国抓住把柄外，其
他要求都是合理的，美国要拒绝中国的道歉要求也显得被动。
可惜中国政府并没有及早放人，而是在美国发出道歉信之后才宣布放人，未免不让人感到有
用人质作交易的感觉。不过中国政府也许有其他考虑，尽管从外交的角度，及早放人是最佳
方案，但从国内舆论的角度考虑，及早放人就未必合适。，因为中国的老百姓并没有尊重人
权，特别是尊重“自己敌人的人权”的习惯，所以中国政府如果提前放人只会在国内找骂。
又要搞好国际外交，又要安抚国内舆论，这不仅对中国政府，对美国政府来说也是一件头痛
的事。
总而言之，中美撞机事件的冲突纠葛，很多都是来自“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2001年4月17日写于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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