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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缪斌工作”
林思云
读了秋实先生的《所谓“缪斌工作”》一文（兼评拙文《蒋介石的眼泪（三）》），好
像又看到了中国自古以来 “谎言报国”的现代新版。
“缪斌工作”这件事，一来表明蒋介石违背了对盟国作出的不与日本单独媾和的承诺；
二来表明蒋介石没有抗战到底的决心，对蒋介石国民政府的形象负面影响很大。所以战
后国府一贯极力否定“缪斌工作”的存在。然而从现在的中共和日本方面提供的史料来
看，“缪斌工作”是确实存在的历史史实。大陆中共政府隐瞒和曲解很多对自己不利的
历史事件，同样台湾国府也隐瞒和曲解很多对自己不利的历史事件，“缪斌工作”就是
一个示例。
关于日本方面证实“缪斌工作”的史料，德菲先生（delphi）在《又有右派为人民公敌
蒋介石招魂》一帖中已有全面详细的说明，故在此不再多说，只谈几个不需要特别史料
就可以判明的逻辑常识。
一、缪斌工作是日本向中国求和吗？
秋实先生提供的史料，也不能否认存在缪斌到东京密谈中日单独讲和一事，不过秋实先
生给出了新的解释：“缪斌工作”不是中国向日本求和，而是日本向中国求和。
我们不妨从常理上来设想一下，假如日本主动向中国求和，那么日本就应该主动派密使
到重庆找蒋介石谈判，而不是中国主动派密使到东京找日本人谈判。如果蒋介石根本没
有与日本单独讲和的意思，那么重庆政府就没有必要派缪斌到日本去，既然是中方主动
派人到日本谈判，就说明是中方主动向日方求和，否则就会出现违反人间常理的事件：
日本主动向中国求和，但没有派密使到重庆；中国没有与日本讲和的意思，倒专门派密
使到了东京。
“缪斌工作”是蒋介石主动向日本求和，但这并不等于蒋介石向日本“屈膝求和”。也
许是秋实先生戴的眼镜有些偏光，看偏了我文中的本意。秋实先生在文中说：“，，，
这段哀鸣，与林思云先生笔下关于中国屈膝求和、日本高傲拒绝的描写，恰成鲜明对
照。”
“屈膝求和”就是投降的同义词，不投降何必要屈膝？日本不同意蒋介石的和平条件，
正是因为蒋介石没有向日本屈膝，日本才不肯接受蒋介石的和平建议。如果蒋介石向日
本屈膝投降、日本为什么要高傲拒绝蒋介石的投降？这岂不太违反人间常理？
缪斌带去的蒋介石和平条件，基本上是日本让步，中方让步不大，算不上卖国条件，至
少比美英苏的雅尔塔密约强得多。如果当时中国真的按照蒋介石的和平条件单独讲和，
中国也并不算吃亏，至少避免了苏军进入中国后搞赤化的危险。日本政界同意蒋介石和
平条件的不少，小矶首相、绪方竹虎、石原莞尔等人都赞成，但反对派居多，今井武
夫、重光葵、木户幸一等人是反对派的代表人物。小矶首相全力谋求中日单独讲和，最
后终未成事而被迫辞职。然而把小矶首相积极奔走中日单独讲和，视为日本主动向中国
求和的例证，恐怕尚缺乏说服力。
二、缪斌不可能代表重庆政府吗？
秋实先生找了不少史料，试图证明缪斌不代表重庆政府。但这样的立论存在违反常理的
缺陷。
当时中国有三个政府：蒋介石的重庆政府、汪精卫的南京政府和毛泽东的延安政府。如
果缪斌不代表重庆政府，那就是代表南京政府或延安政府。在缪斌的和平条件中，提出
取消南京政府，所以缪斌不会代表南京政府；在缪斌的和平条件中，还提出中日共同防
共，所以缪斌不会代表延安政府。根据缪斌的和平条件，人们就可以判定缪斌代表重庆
政府，否则缪斌与日本人的谈判岂不成为不代表如何中国政府的纯私人行为了？
缪斌在写给石原莞尔、绪方竹虎等人的信中，自己明确说明他是奉蒋主席之命前来日
本。缪斌在写给石原莞尔的信中说：“石原将军同志，鉴东亚危机已到最后关头，弟此
次奉蒋主席令前来东京，欲展开中日和平之路，业经半月仍无眉目，坐失良机不胜焦
灼，，，。”也有日本人怀疑缪斌的身份，缪斌说：“我们先谈，谈成后，你们随时可
以派密使到重庆去证实。”
另外重庆发给缪斌的密电也证明缪斌得到蒋介石的密令，现存缪斌收到重庆的一封密电
的电文如下：“礼删子电悉，缪斌请求指示事项，可照前在沪与山县所商定之原则进
行，万勿让，并将洽谈情形随时具报，为要。礼迴午。义仁甲，渝六七零号。”电报的
署名是“义仁甲”，而“义仁甲”是蒋介石的电报暗号。（注：当时的电报为了省字，
日期用简称，礼＝3月，删＝15日，迴＝24日，“礼删子”即3月15日子时，“礼迴
午”即3月24日午时）。
缪斌在汪精卫政府中不过是立法院副院长，不是掌权的实权人物，也没有特别罪大恶极
的血债，把缪斌作为第一个处死的汉奸，缺乏正当的合理解释，当然让人感到有杀人灭
口之嫌。1948年，毛泽东曾两次问荣毅仁：“缪斌被杀是怎么回事？”（荣毅仁是缪斌
夫人的表弟）。缪斌死时，题诗云：“浩气归太真，丹心照万民；平生慕孔孟，死作和
平神。”不过缪斌没想到他死后日本人真的给他建了一个“和平神”纪念碑，在日本接
受香火侍奉。
我常感到国人不喜欢“真实”。西方创造“科学”这门学问的目的，就是追求真实，科
学只认真实，不认好人坏人。国人却把树好人贬坏人放在首要地位，罗贯中的《三国演
义》就是树刘贬曹的典型例子，现在有些人抑毛扬蒋，把毛泽东视为中国坏人的典型，
蒋介石反毛，所以蒋介石就是应该褒赞的好人。国人这种对“真实”的态度，恐怕亦是
中国历史上无法创造出科学的内在原因。
2001年6月23日写于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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