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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要了解日本(一)
     
     
芦笛
     
     
这次为了寻找晓村和秀才纸兵先生,勉(面见)颜在《大家》上贴了一则寻人启事。蒙
路过的黄叶先生热心地留下了一封“鸡毛信”。按他留下的网址,孤陋寡闻的我辗转找
到这个地方来,才惊奇地发现我要找的那两位《大家》的散兵游勇原来竟在此当山大王,
而且米老板就是那位为我出《芦选》网络版的热心人。《诗》云:“嘤其鸣矣,求其友
声”。老芦何幸,能在网上结识这些素昧平生、音容笑貌一概不知而又如此古道热肠的
知己!既然老友们在此开店,老芦我说不得该当不时来此光顾,好歹多个顾客多份“人
气”。虽然老芦曾指天誓日金盆洗手,但也顾不得许多了,何况贵坛某位先进(当称
“先来”才是,如同“先生”之别于“后生”者)早已指示:“P 不放憋心脏”。憋了
一肚子话,总是要说的,这倒不是苦苦想念那久违的喝彩声(包括正倒两种),是心脏
憋得慌也,虽则心脏似乎并不连在肠子或声道上。
     
适才进得坛来,见春老板想改招牌,将《了解日本》改作《极东论坛》以广招徕。本人
不懂日语,猜想这“极东”大概是“远东”的日本版,既如此,何不直称“远东”?对
俺老芦来讲,那“极东”远不如“登东”来得明白晓畅。后者虽非迭韵(庶几近之),
却是双声,朗朗上口,易念易记,深具伟大领袖提倡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搞笑而已,
老板幸勿以为忤)。当然,打出一个顾客看不懂的幌子去,勾起他们的好奇心来也是商
家出奇制胜的妙计。
     
当然,宝号是否改名,改的什麽名,与我等练摊的贩夫走卒无关。我这里想歌颂的是贵
农贸市场开张的伟大的深远的现实与历史意义。
     
中国人为什麽要了解日本?这理由多得简直说不清。首先,日本是中国的一个强大的邻
国,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在可以预见的将来,玉皇大帝他老人家大概不会派夸娥家的
少爷下凡,象当年搬走太行、王屋二山那样把日本搬到加勒比海去。俗话说:“一山难
容二虎”,两个强邻挤在一起一般没什麽好事。战国时代的老祖宗就知道“远交近攻”
的道理。美国在历史上基本没有损害过中国的利益,但它欺压隔壁的墨西哥却无微不至。
中国的不幸,在于它跟两大强国──俄罗斯和日本紧紧挤在一起。以人口比例来算,中
日都是资源小国。如今中国大陆上的石油已经挖得几乎山穷水尽,以我们那种“浪费王
国”的消耗速率,六十年代被王铁人扔到太平洋里的“贫油国”的帽子,咱们迟早又得
捡回来乖乖戴上。陆上的油挖完了,只有到海上去,但要上那儿就得迎头撞上老倭那个
巡海夜叉。从这个意义上说,钓鱼岛争端只是大戏开场前的一声清笛。
     
更糟糕的是,中国和日本是感情上势不两立的敌国。中国人民对日本人民的仇恨,几乎
到了偏执的程度。楼下有人问是不是留日的都仇日,只有一位先生敢出来否定,而另一
位先生则肯定了“留过日的多仇日”这种说法。当然,这个问题需要民意测验的科学手
段才能较准确地回答。但我相信,即使那些不仇日或亲日的留日学人,大多数恐怕也不
敢出来公开承认他们的情绪取向。相比之下,要一个具有亲美倾向的留美学人公开承认
他的心事就绝对不会有类似的困难。说美国好,顶多只会换来“歌颂美国幸福生活”的
冷言冷语,而要说日本人其实没我们想象的那麽坏,就得横下一条心,准备象林思云先
生那样豁出去做千夫所指、万众唾弃的“汉奸”和“日奴”。两者头上的“降唾沫量”
是“细雨湿衣看不见”和“昨夜雨狂风骤”的差别。
     
客观地说(当然只是作为一个具有强烈仇日情绪的中国人所能做到的最大“客观度”),
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在日本,远因在美国。日本和德国的下场不同,首先是因为纳
粹战败时冷战尚未开锣,美苏蜜月尚未破裂,再加上美国国内犹太人的强大势力,使得
纳粹的暴行大白于天下,战犯们统统授首。巴顿将军只是因为主张利用纳粹军队去打苏
联,就闹到被解职的地步。而日本投降时冷战已经开始,苏联在东北、朝鲜趁火打劫,
兵不血刃地占领了满州和北韩,神州陆沉正要开始。所有这一切,加上苏联势力在东欧
的急剧扩张,使得日本成了反苏反共的第一线。取战略守势(所谓“围堵”)的老美给
老毛子吓坏了,自然要姑息包庇日本战犯。他们不仅使大批战犯逃脱了审判,而且使军
国主义从未受到彻底清算。战犯岸信介居然能在五十年代出任首相,而且军国主义余孽
竟可长期盘踞政坛,形成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这种情况在西德是根本不可想像的。以
上事实,老美如今也供认不讳。老芦看过的一部电视文献片,就是详细披露他们当年是
怎样把日本的细菌战机密捂下来的。
     
另一方面,中国由於国共争端,双方竞相讨好日本,把当年的敌人当作“统战对象”。
无论是大陆还是台湾,几十年来的头号敌人都是同胞,当年的国仇自然顾不上去清算。
我们不仅没有像以色列那样几十年如一日、追遍天涯海角去捉拿凶手归案,甚至还有意
无意地掩盖日本的战争罪行。中共出於对“大日本皇军”(毛泽东原话)客观上帮助他
们上台的感激之心,甚至捏造出“中日人民传统友谊”的神话,不是帮著日本去谴责原
爆的“罪行”,就是鼓励日本去向苏联争“北方领土”。为了一党私利反美,竟然堕落
到不惜谴责当年最主要的盟国、中国的救命恩人的“战争罪行”的地步,这种事也只有
中共这种毫无原则、只讲“策略”(权术和诡计的代名词)的政党才做得出来。於是,
数千万死难者的血迹,就这样在政治家的伟大战略部署里轻轻抹去,成了再也难以捕捉
追觅的幻像蜃影。
     
然而那史无前例的深重的民族创伤却不是谎言的薄薄油膏可以抚平的。等到中共稍稍放
松舆论控制,当年被强压下的血海深仇便立即如火山一般喷发出来。随著全民从三十年
的催眠术中醒过来,我们就免不得要捡回昨天的仇恨。为了维系统治,中共使用了民族
主义这个万能法宝,原意是拿来推搪专门在中国“人权”上做文章的老美,不是针对在
人权问题上从来装作天聋地哑的老倭。可惜,民族主义的核心其实是仇恨,而仇恨一经
煽起就再也难以控制它的流向了。
     
为此火上加油的是日本政治家们惊人的短视和日本人民那无以伦比的刚愎。上次敬爱的
江主席怀著满腔满腹的憋心脏的单相思,布帆东去访苍鹰。刚刚对韩国道了歉的日本却
如刁德一一般,有本事一点面子都不讲,就是不给江总他想要的东西,气得他以大国元
首之尊,忍不住要效委屈的小媳妇,私下对记者嘟嘟囔囔地发泄一番仇日情怀。虽则唐
外长过后赶快声明老江的访问是伟大的成功,然而恐怕连月里嫦娥都听到了那一声耳光
是何等的清脆嘹亮。江总扔下了一个没签字的公报不说,还竟然糊涂到让唐外长去宣布
代民间免去索赔。挨了耳光还送礼,这种受虐狂的贱德性又如何让对方看得上?
     
经过这番史上罕见的折冲樽俎,老芦此生大概永远也没指望看到老倭道歉了。而老倭越
不道歉,我们就越要靠“外交部声明”、报刊社论去不疼不痒地骚扰对方,以此来应付
海内外华人沸腾的怨恨。然而越是从事这种恼人而不吓人的“麻雀战”,我们就越是惹
恼日本的普通民众而让政客们看穿贵州驴儿的虚弱,强项而有恃无恐的老倭也就越不道
歉。如此循环往复下去,中日迟早要从感情上的敌国变成事实上的敌国,不管双方的政
治家们的主观意图怎样。
     
因此,中日之间的怨仇就象一个脓包,当年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而用麻醉药膏覆盖起来。
过后双方政府又因为惊人的鼠目寸光,采取“无为无不为”的“不治之治”的医疗方针,
使它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出头的机会而长得越来越大,最终要变成要命的败血症。如果
中国人有点以色列人的骨气并稍微知道点人命的价值,如果日本人有三分德国人的眼光、
心胸和基督徒的忏悔情怀,中日之间不是不可能象法德、以德那样算清宿怨而达成民族
和解的。历史和民族特性使亚洲两个伟大的黄种民族一次又一次地失去和解机会,这不
能不说是这两个民族共同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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