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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做的中国人
     
     
芦笛
     
     
这次陈大总统的就职演说一出笼,海内外立时大哗。政府的喉舌大惑不解地问
道:“难道承认自己是中国人就有这麽难吗?”
     
是啊,“中国人”又不是耻辱的象征,更不是“小偷”、“强盗”、“杀人犯”
的代名词。承认自己是中国人,并没有什麽丢人的,更不会就此把自己送到监狱
中去。不就是三个字吗?有什麽难说的?为什麽扁总就是只能说“华人”,不能
说“中国人”?就是“惜墨如金”,节俭也不在这个上头,多说一个字也不会倾
家荡产。
     
然而事情就有那麽怪,世上不想做“中国人”而想变成“华人”的中国人,并不
只是老扁和他的选民。自打中国的国门一开,就如洞庭湖开了闸,地无分南北东
西,人无分男女老少,人人异口同声高唱:“起来,不愿做中国人的人们,把我
们的心血,花在如何冲出国门。中华民族总算熬到了可以逃的时候,每个人都兴
奋得发出尖叫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跨过重重的大洋,前进!
前进!前进!进!”偌大的中国,从高空看下来,好一似汤浇蚁穴,火燎蜂房,
但见万头攒动,人山人海地往外没命狂奔。过去说“凡有水井处,皆闻歌柳词”,
现在是凡有三两人烟处,即闻“托福鸡阿姨”。为了跑出去,咱们用尽了“中国
人特有的聪明才智”。除了当年东德人跑西德用过的气球咱们没用之外,人类能
想出的办法咱们全用上了。几年前“金色冒险号”以无比简陋的设施,渡大洋越
千重险关,迎长风破万里恶浪,终于“适彼乐土”,在美国抢滩登陆成功,轰动
了全世界。这些不愿做中国人的好汉烈女们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慨,让郑和老公公
七次下西洋的壮举黯然失色。
     
中华民族有史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真正是万众一心、波澜壮阔、排山倒海、群
策群力、八仙过海、上天入地、机关算尽、心血耗竭、百折不挠、屡败屡战、屡
扑屡起、不达目的死不瞑目、不到美国难称好汉、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纽约
州、砍头不要紧只要能出门杀了我一个送出众儿孙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全民族大
逃亡的壮丽史诗!
     
这是谁的耻辱?蒙我党雨露滋润深恩厚泽这麽多年,门才刚刚开了“一线天”,
就会有这麽多数不清的被打怕了的“嫌家贫的狗”夹著尾巴往外奔,如同死囚遇
赦,饿鬼投生!在万恶的满清、千恶的北洋、百恶的国府时代,留学生们去了又
来了,绝大多数都不嫌家贫,不嫌母丑,一旦在海外学有所成,立即奔赴家园,
把学得的知识,点点滴滴地洒在家乡的热土上。几曾见过如今这些不知好歹的东
西,在万善的共产党领导下的万美的新社会中享福还不知足,一个个弓开如满月,
箭去似流星,肉包子打洋狗,一去不回土头,放著国内的大教授不做,挥泪昂首
别故乡,壮志凌云度重洋,有朝一日来到了,洗碗的洗碗,跑堂的跑堂!
     
要论“嫌家贫”,如今的中国是历史上最富裕的时代。大城市的一般人家,西方
资产阶级有的,东方无产阶级除了小车外也基本上都有了,西方资产阶级没有或
少有的超强纠错的先科VCD 、盗版光盘之类,东方无产阶级照样有。据说中国人
的人权就是生存权。如今大家的肚儿填得饱饱的,身上穿得暖暖的,眼睛喝得红
红的,脑袋赌得昏昏的,肾阳嫖得虚虚的,腰杆睡得软软的,还有什麽不知足?
非要到美国那个青年人的战场上去斯(厂斯)杀、去打拼、担惊受怕、朝不虑夕、
把后半生的福祉系在腰带上!
     
当初头几批人跑,说是“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
何?”让我党每天“清水里煮三次,盐水里煮三次,硷水里煮三次”,煮成了白
骨夫人,想找个凉快的去处去生肌长肉。如今我党的熊熊的三味革命烈火已快油
乾灯灭,只要不去中南海门口练功,私下承认与国家领袖的高祖母们的暧昧关系
也没有什麽大不得了的,为什麽还要跑呢?
     
为的是那无所不在的刻骨铭心的绝望。
     
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已经病入膏肓,就连空中吹来的风都有一
股腐烂的恶臭。腐败已经不再是一种社会现象,它已经变成了全民的生活方式。
无论是满清、是北洋、是国民党,腐败从来只限于官场,如今它已经渗透到社会
的每一个角落,成了全社会赖以运转的杠杆。老百姓说:科长以上全部枪毙,可
能还会有个把冤枉的。处长以上全部枪毙,就一个冤枉的都没有。所有的人都知
道这种荒淫无耻的世道决不会久长,所有的人都朦胧地感到了来日的大难。就是
为此,才会有那麽多的赌鬼、酒徒、淫棍,疯狂地预支可能再也见不到的明天的
欢乐。大概也就是为此,才会有那麽多豪迈的英雄,畅谈中美全球核大战的无比
美好的前景,敦促政府去擦枪走火,用“长三捆”那三杯两盏淡酒,换来漫天导
弹雨,遍地蘑菇云!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种生活方式的荒诞,然而没有一个人想去改变现状。十一年前
他们试了一次,发现我党捍卫钱包的决心比铁还硬,比钢还强。随著长街上的硝
烟冉冉逝去,民族的希望也随风消散。既然硕鼠们的爪牙如此尖利,剩下来可做
的事就只有“行将去汝,适彼乐土”,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走得了就走,
走不了就赌。有史以来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气势磅礴的“攻打四方城”的人民战
争,让中国的第二大国粹得到空前的普及。
     
在硕鼠们,无耻的当然是那些不想再做中国人的叛徒。在伟大的党国中,人民
“一旦降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就得像山大王抢到山寨里的良家妇女,无
论怎样备受蹂躏都只能对大王爷爷们一往情深,陶醉在“强迫作爱”里。倘若
有谁受不了折磨私逃下山,大王爷爷们就要象邪教教主对付叛教徒一样,派
“血滴子”千里追杀,用中子弹、原子弹、核潜艇去轰炸、去封锁、去灭门,
以施薄惩,而儆效尤。在咱们的山寨里,“爱主子”成了奴隶们的义务,更成
了血滴子奴才们的好快刀。奴隶们只能在“爱国”与“授首”之间作挑选,不
但没有身体的自由,没有思想的自由,竟连感情上的自由都没有!
     
奇怪的是,“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就在大批人拼命逃出中国
的同时,却又有那麽一小撮不怕死的怪物,想奋力挤进国门去,争著去当那麽
多人都不愿当的中国人。然而因为他们爱的是山头而不是雄踞在寨中的头领们,
他们就打破了头也挤不进门。想出国的人好歹还有个鸡阿姨,想回国的人连鸭
奶奶都没有。若是瞒天过海偷偷摸摸回了家,未进家门就先得进招待所。无名
小子就得准备把牢底坐穿,“肥票”们就得被大王爷爷当作黄奴卖给前来赎身
的“先总统林肯”的后人。不想做中国人的人要吃血滴子,想做中国人的人也
得吃血滴子,这世上岂还会有比中国人更难做的人?
     
悲夫,不想做中国人而不可得的和想做中国人亦不可得的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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