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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琳(小说)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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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琳（20）
过了好半天他才醒过来，一睁眼又看见我笑嘻嘻地看著他，手上的刀一点点地往下滴血。
“官人醒了？您昏得倒挺是时候的。贱妾刚才骟您的时候，一点没觉著疼吧？”
他吓得魂飞天外，想伸手下去摸，却发现双手给捆在床边，想挣起来看，却发现头发给钉在
床板上，抬不起头来，两眼一翻又昏过去了。
我笑得快岔了气。再没有比这样猫玩耗子更解气的了，我怎麽不早想出这个办法来炮制他？
哎，真是的！这家伙真是蠢猪一个，他以为我真的下了手，怎麽就不想想一点都不疼？就是
穿耳孔也得疼一阵子，真他妈白痴！
这次他倒没昏多久，醒过来他看见我还在笑，一口痰就朝我吐过来。只是他太虚弱没劲，吐
不到我身上。我知道他是怎麽想的。他知道我这人好洁，若是让他吐了，一怒之下肯定就会
杀了他。想得倒美！
“官人省点劲吧，我不会杀你的。我怎麽舍得毁了你这个玩具？贱妾的余生就奉献给您了，
陪著您开心，怎麽样？”
“你有种就把大爷一刀杀了！零碎折磨人算什麽英雄好汉？”
“哟，我刚才割的又不是你的七窍玲珑心，你怎麽就糊涂到把我当英雄好汉了？别忘了，贱
妾是女儿身，不是男人。只有你们英雄好汉才专门会零碎折磨人！”
他不吭声，眼珠转来转去想了半天。我冷冷地看著他，看这杂种能想出什麽办法来对付我。
我为刀俎，他为鱼肉，除了乖乖让我折腾，他还能想得出什麽花样来？可没想到他脸上渐渐
浮上了欣慰的神色，最后竟笑了起来，越笑越欢。
“你他妈笑什麽？死在临头，你还望乡台上打莲花落！”
“呸！你不敢杀我，我知道，你没那个尿脬！你答应了你那亲亲平之哥，是不是？这些年来
你要真想杀我，早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地把我干掉了，你这个土匪婆！你看，你有本事把我捆
在这里，却没本事一刀宰了我。哈哈，你想拿我做你的玩具，做你娘的清秋大梦！老子就真
是让你骟了也不低这个头，气也他妈气死你！你这贱货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嗨嗨！快活煞
大爷也！”
我怒火冲天，跳起来就又想给他两耳光，好不容易才忍住，他还一个劲地撩拨：“打呀，娘
子，怎麽不敢打你家官人？是怕让雷打，还是怕下地狱抽筋剥皮？”
我一把揪起他那话儿，用刀背在上头拖来拖去，可这杂种一点不怕，还在那儿冷言冷语：
“嘿嘿，你不是说割掉了吗？你是说话还是放屁？堂堂名震川西的黑木崖沙龙寨的女大王，
连骟个仇人都不敢，让我都替你害臊！割呀！你还等什麽？要不要我教你？”
我气得两眼发黑，手中的刀真就要翻过来一刀下去骟了这狗日的。把嘴皮都咬破了，我才在
最后一秒钟忍住了手。怕自己真的中了他的计，我只得扭头出去。那狗杂种还在后面胜利地
笑，只是他太虚弱，那笑声听起来就像病猫在喘气。
接下来两天，我呆在自己的屋里一步没出去，把什麽主意都想过来，就是想不出一条收拾这
狗东西的妙计。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答应平之，把自己捆得动弹不得。让那杂种看穿了我
的弱点，一步棋就牢牢地将死了我，连解药都没有。打从圣姑生下来，还从没这样一败涂地，
丢脸丢到这个地步还一筹莫展！有时我竟连平之都恨起来了：要不是他做滥好人，我怎麽会
输得这麽惨？
到第三天头上，我又去见那狗日的。他气色精神好多了，见我就笑嘻嘻的。没等他开口挖苦，
我就扬手止住了他：
“听著，令狐冲，我这次来，不是跟你斗法，是来讲和的。我们之间仇深似海，此生再无化
解的希望。不过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和你下的是死棋？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自
从馨儿让你害死，你这些年来倾家荡产，为的就是要报仇，可你最后也动不了我一根毫毛，
还是得乖乖躺这儿受我发落。反过来，我也拿你没办法。你猜得不错，我是答应了平之，此
生不得加害于你和灵珊。我不能不答应他，谁也不能不答应他，因为那是他临死前拼著最后
一口气嘱咐我的。用这来将我的军，也只有你这种无耻小人会干这种事。所以，不管是你还
是我，这仇是怎麽也报不了的，要报只会报到无辜旁人头上去。那麽多的人因你而死，你这
杂种丧尽天良，当然不拿它当回事，可要再让老娘去宰你那些小老婆，老娘也宰得手软了。
咱们这麽闹下去一点好处都没有，你他妈难道就看不出来？”
“那你说怎麽办？”
“咱俩的事就算一笔勾销。以后我也不再找你的晦气，你也不要再去作孽。你要逛妓院下赌
场，老娘不管你。但你不能再去讨小老婆，更不能恃强凌弱强占民女…”
“哼哼，你喝的是三江五湖水，管的倒宽！人家娶个填房你都不准，我是你什麽人？你管得
著吗？”
“好，我再让一步。你要正经娶填房也由你，但要两相情愿，不许恃强霸占弱女子！”
“嘿嘿，看你不出，你这土匪婆倒满肚子的侠义心肠！我什麽时候恃强霸占过谁？”
“仪琳！”
“那是他爹把她输给我的！我花了银子买了她，她就是我的人！你就是告到府尹衙门也是我
有理！”
我和他为这吵了大半天，他这狗杂种就是不松口，最后还问我你是我的什麽人，我要这麽护
著你。他说，只要让他名正言顺地娶了你，他就正二八经地重新过日子。我说你是出家人，
自己又不愿意，他怎麽能去强占一个弱女子。他说出家人无父无母，本来就为圣贤之道不容，
三从四德第一条就是在家从父。有道是“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你
父亲愿意把你嫁给他，这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算是你的亲姐姐也管不著。
我读的圣贤书不比他少，知道他说的句句是驳不倒的天地间的大道理，一时理屈词穷。最后
我恼羞成怒，跳起来嚷：
“我不管你那些锤子大道理！就是不许你去碰仪琳！你要是动了她，老娘对天发誓一定骟了
你！等你活活让尿憋死，我立刻就自刎以谢林郎！我跟你说，令狐冲，自打林郎被你害死，
我活在世上完全是受罪。我巴不得你去碰仪琳，你一得手，老娘就跟你同归于尽。我早就不
想活了，还要谢谢你给我个自杀的理由。到了阴间我也有脸去见林郎。是的，我是背了誓，
但第一，我总算给他、给灵珊、给仪琳、也给我自己报了仇。第二，我已自杀谢他，便背了
誓也说得过去了。第三，要是他知道你他妈去糟害一个大善人，说不定他自己就会取消他的
临终遗言！”
他怪怪地看了我半天，最后问我：“这小尼姑和你到底是什麽关系？要让你舍命去救她？怪
不得以前我老是弄不上手，原来是你这贱货在其中捣鬼！恐怕连我家那些家人都让你收买过
去了，是不是？要不怎麽每到节骨眼上，家里不是起火就是被盗？那万里桥的公母人也是你
的人马吧？连那种在人家背后捅刀子的人妖，你都会收在麾下！哎，说来也真怪，这次你怎
麽不把她勒死了，或是让惊马活活拖死她？你还真心疼这小尼姑，是不是？”
“我跟她素不相识，有什麽锤子关系？！老娘是不想活了，就盼著和你同归于尽！让誓言捆
死，眼睁睁看著你胡作非为就是报不了仇，怎麽著都弄到旁人头上去，这般活著还不如死！
怎麽样，你同意不同意？”
他收拾起那副油嘴滑舌的轻薄相，皱著眉头想了半天，最后跟我说兹事体大，他要好好想想
才能答覆我。
听了这话我就回房去了。过了大半天，他差看守来叫我。我一去，他就跟我说他想过了，反
正他报仇是没指望了，我说得对，再弄下去只会害死别人，不如一笔勾销。他也不再去纠缠
你了，另外说房亲事过日子。说完后就跟我击掌为誓，说如果他背了誓去碰你，就让我骟了
他，他死而无怨。
说真话，我还真没法相信那个龟儿子会守誓。不过，许多男人连死都不怕，最怕的是给阉了。
你不见我戏弄他那会儿，这杂种给吓晕了两次？后来他不再怕我，是吃透了我不会这麽做。
现在有他的誓言在那儿，他要真动你，我就名正言顺地骟了这狗日的！谅这小子也逃不出我
的手掌心。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想他是再不敢动你了。
所以，小师父妹子，你和你那伯光弟没事了，爱上哪儿上哪儿去。我说过，你走前我一定奉
送川资，你可千万别推辞。我得跟你说，办成了这件事，姐姐心里还真高兴。自打平之离我
而去，我好多年没这麽高兴过了。我现在才觉出来，救人比杀人要快活得多。杀人可能会让
你痛快一时，可过后你不说做噩梦，起码不敢再想那事，心底就像给抹上了一层脏东西似的。
可救了人，让你以后想起来就从心里高兴出来。就为了这，我还真得谢谢你，我的小妹子，
好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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