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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的天空(19)

芦笛


虎子一听就呆住了,春莲也愣了一会儿。但她很快就从豁子那装出来的难为情中看出了
他的真实用心,心里一阵气苦,泪水由不得就汪在眼睛里。她怕豁子看见,赶快伸了个
懒腰,假装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接著就大大方方地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装作那眼泪是
打呵欠引出来的,跟著满脸堆下了笑容:

“大哥,恭喜你啊!”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与激动,“你这是要结婚了吧,啊?怎麽
不早说?戒指呢?怎麽还没去买?哪天办事,你得早告诉我。我去跟你操办,一定丢不
了你的面子!”

“咳,你想到哪儿去了!结什麽婚?头昏!我不过是给小锺找个住的地方,以后来看她
方便点罢了。我自己又不上这儿来长住。”豁子的眼光就一直没离开过春莲,见她擦眼
泪,心里忍不住浮上了征服的快意,但随即又为她的反应暗自折服。她这话反倒把自己
弄得有几分尴尬。

“嗷,原来大哥是要养二奶啊,是吧,大哥?”春莲嘻嘻一笑,随即十分严肃诚恳地
说,“不是我说你,大哥,人家小锺可是个好姑娘。你要跟人家好,就娶了人家过正经
日子,别搞那套歪门邪道!你一个男人家,不知道做女人的苦处。怪不得人家说,男人
有钱就变坏。唉,这世道也是的,没想到我这麽好的一个大哥也会学著人家养起二奶来
!”

豁子让她说得哑口无言。任何一个男人处在他的位置上,大概都不知道该怎麽答腔。幸
好春莲马上又说:

“哎,真是的!我怎麽管教起大哥来了!我也太忘乎所以了。世上有什麽事是我懂大哥
不懂的?只有大哥教导我的,哪有我教大哥的?大哥这麽做当然有大哥的道理,只是我
一时半刻没明白过来罢了。行,没问题,我让虎子明天就去找房子,尽快搬出去。不会
耽误你们的好事,嘻嘻!”

她对著豁子作了个会意的眼色,调皮地挤挤眼,伸了伸舌头,像煞了恶作剧的少女。豁
子心里一阵迷乱。和他预期的相反,她一点都不吃醋,反倒尽量成全他和小锺,甚至劝
他娶了小锺,这豁达大度倒让他心里酸酸的。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莫非春莲根
本就不爱他?一时间,他心里五味杂陈,望著春莲呆住了,只觉得又爱又恨。他再望望
虎子那猥琐的样子,心里怒气腾腾:他哪点不如这蠢杂种?春莲怎麽就会看上这又臭又
硬、什麽X巴本事都没有的活树疙瘩?

“行了,去吧,大哥,”春莲催他,“人家小锺在车里等得不耐烦了。男人家要知道体
贴女人才行,这样人家才会死心塌地地跟你,知道吧?嘻嘻。房子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我们一定尽快搬走。”

豁子只得告辞上车。回去的路上他就没跟锺晴说过一句话。她几次嗲声嗲气地跟他搭
讪,他都不耐烦地粗暴地打断了她,只顾一个人想心事。小锺固然是美人,比春莲年轻
漂亮有文化,但对豁子来说并没有多少吸引力。他在娱乐圈混久了,一开头还让那些洋
气漂亮、动不动就冒出两句外国话的新生代镇住了,后来才发现那洋气不过是层化装的
油彩,掩盖的是里头的一无所有,空空荡荡。过时的春莲虽然远没她们“素质高”,但
她那对人情世故的深湛理解、对生活的实在的把握让他无限动心。从春莲身上,他找到
了自己,觉得她就是上天生下来配他的。

可他妈的这小婊子就是天生下贱不识抬举,硬要去和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树疙瘩滚在
一起!这娘们倒底打的是什麽主意?原来他还以为她是吊他的胃口,想让他乖乖送上门
去,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麽回事,要不她见到小锺时怎麽那麽高兴?刚才她在楼下倒是
掉了眼泪,但那是因为他为了情人要赶她这干妹妹走,哪怕是亲妹妹在这种情况下也会
伤心。如果她吃醋,又怎麽会劝他正经娶了小锺?

他越想越心烦意乱,只觉得浑身燥热,便一把扯去了领带。车转错了方向他也没注意,
小锺也不敢提醒他,他开了半天才发现走错了路,心里便更加烦乱。他忍住没骂出声
来,硬插进一条步行街,仗著那畅通无阻的特殊牌照,抄近路送小锺回家。到了她的住
处他也没下车,只是把车停下来冷冷地说了声:“下去!”小锺一下车,他立即就开走
了。

他把车开上了去广州的高速公路,猛踩油门,以120 多公里的速度狂奔,直到快到广州
他才逐渐平静下来,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管春莲爱不爱他,他一定要把她弄到手。自打
出道来还没谁让他这麽不遂意过,他不信就斗不过这小婊子。

五六天后虎子他们就搬走了。为这事虎子还和春莲大闹了一场。依虎子的意思,是要等
豁子帮他们找家便宜的住房。他知道豁子势力越来越大,争著巴结他的人越来越多。只
要豁子发句话,说不定人家会让他们白住。他现在没了工作,惟一的收入来自于股市,
但现在股市不景气,他实在不愿去挖肉补疮。但春莲根本不同意,无论他怎麽说都不
听。两人吵了半天,春莲烦了,冷冷地扔下一句:他爱这麽办,可以,她管不著。他尽
管去求豁子帮忙,找到了便宜房子他自己一个人去住,她不想占这个便宜。

这还是两人同居以来春莲第一次露出了分手的意思。虎子吓得魂飞天外,立刻就屈服
了。不过他死也不明白春莲是中了什麽邪:豁子是她的干哥哥,而且帮找房子是人家主
动提出来的,又不是他们死乞白赖地去求他。这种好事是“鼻涕流到嘴里──乐得去吸
就是了”,却偏生不去占这便宜!不过他再也不敢和春莲吵,赶快忙著找房子。他原想
在城乡结合部找,因为那儿的房租便宜。但春莲不干,说是不安全,上班又远,最后只
得在市中心住。新家比原来的可是没法提,只有一室一厅,房租还贵得要命,每月1000
多块。原来的许多家俱都只得扔下。为支付房租押金、搬家公司、另装电话等种种费
用,他破了点小财,不得不在股市低迷时又卖了点股票。

虎子心痛极了。他既恨豁子不仗义,说话不算话,明明答应过让他们白住,没多久就变
卦,根本就不配作个江湖上的汉子,又恨春莲有现成便宜不占,又傻又臭蠢到了家。不
过最后他还是找到了一点安慰。他仔细研究了旧宅的风水,发现那房子非常不吉利。大
楼门前是条丁字路,直街就正正地对著那大楼。这种房子本来是大凶之宅,就是大富大
贵的人住在那楼里,好运也得让那门口对著的路给冲了。怪不得他住在那里碰上一连串
倒楣事!

悟出这一点,虎子感到了一阵复仇的快意。豁子这傻定(月定)把他们赶走,自己和那
小婊子搬进去(那小婊子真够骚的,虎子想到这儿咽了咽口水,那小腿长的!),其实
是睁著眼往火坑里跳,就让他们让那条直街冲个七荤八素吧。最好是两人打炮正打得热
闹,突然双双心脏病发作,七窍流血,死在床上就跟两条扭在一起的死蛇似的!

他越来越恨豁子。搬了家后这杂种还是天天来他们家上班,行动就拿他开涮垫喘,明明
暗暗地拿话损他。春莲在时他就冷嘲热讽,一会儿笑他专门高价买进低价卖出股票,支
援国家建设的干劲比雷锋还要高,一会儿逼他给自己画张像,说要看看他这个大画家除
了会画女人的屁股和奶子外还会画些什麽。春莲不在时他就问虎子她干什麽去了,是不
是又去接大款去了。最近生意怎麽样,还卖得出去吗。有一次他居然跟虎子一本正经地
说:

“哎,虎子,我说,你这麽闲在家里,啥事不干也不是个事,来做我的司机吧。怎麽样
?你开惯了公共汽车,来开小车只是小菜一碟。”

“你这是说什麽话?我什麽时候开过公共汽车?”

“咦,你怎麽谦虚起来了?”豁子的金鱼大眼闪著真诚的惊讶,“你不是天天在开吗
?”

虎子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呆呆地望著豁子,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麽药。

“我说的是春莲啊!春莲不就是辆千人上万人下的公共汽车?你这司机开她已经开了这
麽长时间,称得上是八级老师傅了,哈哈哈!”

他得意地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虎子恨得只想一拳把他打出屎
来,拳头篡(手篡)出了水,但终将还是不敢动手。豁子笑完了,突然板下脸来,恨恨
地道:

“你这傻逼!你配开什麽X巴公共车!唉,一朵鲜花插在狗──”

说到这里他突然住嘴,默默地站起来,拉开门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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