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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的天空(20)

芦笛


豁子也知道自己失态,但他不明白自己是中了什麽邪,鬼迷心窍似的,天天要上虎子家
去。到了那儿,不管春莲在不在,他心里都不受用。如果春莲在,他看著俩人心里就气
不打一处来,情不自禁地要想,等他一走,这对狗男女就要上床去滚在一起,这时他就
恨不得把虎子的脑袋从他那滚胖的身躯上扭下来。如果春莲不在,他就要想起春莲的职
业,便跟自己是丈夫一样嫉妒,由不得要用讥笑虎子来出心头恶气。

豁子的生活中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束手无策、一筹莫展的情形。虽然天生极富智计,他的
感情世界却非常荒疏。在他,爱就是占有,就是征服。然而他不知道该怎样去收伏春
莲,以往的权力斗争和商战的经验在这儿全帮不上忙。他知道的便只是本能地、不加掩
饰地挤兑虎子,希望春莲能看透虎子的窝囊,扔下这没用的家伙,倒在他的怀里。

豁子看不透春莲,春莲却能读懂豁子。当最初的冲击过去后,她很快就发现锺晴不过是
豁子随手捡起来打她的石头,打完也就扔了。搬完家回曼娜上班后没几天,有天快下班
时她问锺晴:

“怎麽啦?到这会儿大哥还不来接你?”

锺晴愣了一下,说:“他怎麽会来接我?接我上哪儿去?”

“咦,你们不是快要结婚了吗?你还没搬过去住?”

“搬哪儿去?莲姐,别拿苦命人开心好不好?他也就跟我好了那麽几天,最近根本就不
理人家了。打电话去总说忙,最后乾脆让我别再去打扰他。男人就这样,热上那麽两
天,转眼就跟没事人一样,哼!怪不得人家都说男人花心,女人痴心。这年头痴心的男
人倒是有,可全是养不起二奶的窝囊废!”

春莲心花怒放,立刻就想起豁子是背著锺晴通知他们搬家的。这麽说,那事整个是他编
出来的,不过是赶他们走而已。他为什麽要这麽干?按他现在的地位,总不至于缺那几
个钱花,要把房子租出去。这麽说,这场戏还是演给她看的,想看她吃不吃得住劲,会
不会露出真相来。

她立刻拿出手机来,给老房子拨电话。搬家时他们没拆电话,豁子赶他们赶得那麽急,
虎子和她都以为豁子和锺晴马上要搬过去住,电话便给他们留下了。

电话响了二十多分钟都没人接。春莲收了线,满意地舒了口气:这麽说,还有希望。

接下来几天她心里都说不出的高兴。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在豁子面前露了口风:

“大哥,怎麽啦?”她笑盈盈地看著豁子,把胳膊肘放在沙发扶手上,用手支住下巴,
兴致盎然地凝视著他,“跟小锺吵架啦?人家说,你好几天没去看人家去了。她在那儿
挺伤心,怨你花心呢!”

豁子心里一惊:这他妈怎麽搞的,整个忘了在事后补那个茬!这种大意的事他还从没干
过。全怪这小婊子,害得他五迷六道的,干起事来有头无尾。如果大事也出这种漏子就
别活了,怪不得老人都说女人是祸水!

还没等他编出个谎来,春莲又开口了:

“大哥,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我可是真拿你当亲哥哥,有话不说出来觉得对不住你。
人家小锺是个好姑娘,作我大嫂也不埋没了你。我看你这人什麽都好,就是大男子主义
重了些。你对女人可不能像对手下弟兄那样使唤,更不能把降伏对手那套使出来。不管
你在外面混得有多风光体面,你不拿人家当心肝宝贝疼,人家也不会稀罕你。说来说去
还是那句话:不管是哪个行当的女人,心里盼的都是找个疼她爱她的男人嫁了。你要是
真喜欢小锺,就正正经经地娶了人家。要是不喜欢,就从此别再去找她。这才是拿得起
放得下的男子汉。你说是不是?”

豁子心里又一惊:她这话明明弦外有音,那是什麽意思?还没等他想明白,虎子便愣头
愣脑开口了:

“哎,照你那麽说,那你为什麽到现在还不嫁给我,莫非我疼你爱你还不够?”

春莲哭笑不得,还真不知道怎麽回话。她白了虎子一眼,看著他那蠢头蠢脑的样子,心
里第一次浮上了厌恶:你他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跟个吹胀了的蛤蟆似的,敢情是你
娘当初怀你时吃多了发面底子!老娘到现在还没蹬了你,只不过是懒得找房子。下次人
家谈正经买卖时,你他妈再出来稀里糊涂地打横耙,老娘立马就走人!

“哈哈!”豁子放声大笑,“虎子,你倒是知道疼人爱人,可就有一样不好:觉悟太
高,喜欢把钱捐献给国家!就冲你那脑袋,要让女人疼你爱你还真他妈难!你还指望人
家嫁你!不是春莲心好,你早让人家蹬了十七八回了!你他妈给我知足吧,光吃著碗里
的就已经折了你的福,你他妈还望著锅里的!”

他把话说得又急又狠,就像狠狠砸出一连串的石头。砸完了,他转过脸去对著春莲讨好
地笑笑:“你说是吧,小妹?”

春莲恨得牙痒痒的。不管怎麽说,虎子是她的男朋友。这儿是虎子的家,不是豁子的
家。你他妈这麽欺上门来,说出来的话这麽剥皮伤心,毫不留情地卸她的面子,这也太
拿人不当人了!她看看虎子,只见他瘦脸胀得通红,胖拳头篡(手篡)得紧紧的,嘴张
了几次想说话,却每次又咽回去了。看著他那副熊样,春莲只觉得又是鄙视又是怜悯,
忍不住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大哥!”她俏脸一沉,蒙上了严霜,“你今天是怎麽啦?别是喝多了吧?老话说‘疏
不间亲’。你虽是我的大哥,可也不该说这种话。虎子是我的男朋友,他是好是歹,只
有我有这个资格数落,轮不到你上人家里来损人家当家的!”

豁子一愣,赶快跟春莲赔不是:“哎,真是的!我今天真是多喝了两杯才上你家来。看
我这德性!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嘛,我咋当著小妹的面说这话?该死!小妹,对不起,大
哥跟你赔不是。虎子,我也给你赔不是。以后再损你这个‘当家的,’”他讽刺地把那
三字拖得长长的,“我保证一定不当著春莲的面!”

春莲气得鼓鼓的,把头扭过去不再理豁子。豁子心里雪亮,却装作没事人一般,照样跟
虎子聊天。虎子一点听不出豁子那“道歉”的真意来,便傻傻地答应著豁子,让春莲越
听越气,觉得这傻瓣真是蠢到了没药医的地步。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便站起来逐客,
说是自己累了,要早点休息。豁子乐呵呵地站了起来,连连道歉,说他聊得高兴,忘了
时间,耽误了他们两口子休息,真对不起。他把那“两口子”说得很响,意味深长地看
了看春莲。走到门口他又站了下来,回过头来对春莲说:

“小妹,谢谢你的劝告,真是金玉良言哪!大哥我是个粗汉,从来不懂女人家的心事,
现在总算明白了。你说的话很在理,不过,我还真没想过结婚的事,所以以后小锺那儿
我不再去了。你说得对,这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嘛!”

出了虎子的家,豁子心里格外高兴。夜色正浓,白天的炎热此时已被夜风吹散。他想走
路回去,便打电话让手下人来把车开回去。他这大半年的难受,主要是摸不清对方的意
图造成的。如今局势终于明朗了,让他高兴得一边走一边哼起歌来。在掉了那麽长时间
的花枪后,春莲今晚终于开出了价码:决不会跟他像虎子那样不明不白地同居,要他三
媒六证地娶她。如果不是虎子愣头愣脑地打横锤,他都还没能看明白这一点。哈哈,这
小子真他妈傻到了姥姥家,简直是个吃里扒外的奸细,尽跟春莲帮倒忙!

不过他决不会照这个价码进货。就那麽一辆千人骑万人坐的“公共汽车”,还想做他的
正室,哼哼。真娶这种女人进家,祖宗在地下恐怕都得翻身,乡亲们要知道了他屋里人
的底细,恐怕他的脊梁骨都得让人家在背后戳断了。春莲放话让他别用降伏对手的手段
来对付她,说不然她决不会尿他。哼哼,咱们走著瞧吧。这世上不管男人女人,不就全
吃那一套麽?他就不相信春莲会有什麽两样!

一时间,写在豁子基因里的好胜心化作豪气,如春潮般涌上心来。他朝著虚空飞踢了一
腿,借势又在空荡荡的人行道上接连打了五六个旋子,随即收势拿桩,如渊停岳峙般地
站住。望著沉沉的夜空,他只觉得浑身精力涌动,忍不住想大叫出声:这是他的天空!
在他的天空下,更无一事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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