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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的天空(38)


芦笛


豁子在沙发上坐了一夜,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心里乱七八糟。天亮时他才打定主意:不
管怎样,他要去把春莲追回来。

他没费多大劲就查出了春莲和那“骑瘦马的朋友”上哪儿去了。查明这点,靠的全是春
莲自己提供的线索。她在留言里说,“那个骑瘦马的朋友今天来找我”,以前又告诉过
他那人根本就不在本城,这说明那人是外地人,很可能不是在春莲出走的当天就是头天
到深圳的。那人给春莲的钱是美金而不是人民币,说明此人很可能是老外。春莲喝醉那
晚把他当成那人时说的醉话也像外国话,很可能是他们之间的情话。这一点也支持她那
姘夫是个老外。

想明白了这一点,豁子马上给全城的涉外旅馆经理挂电话。他是旅游局副局长,那些人
他全都认识。他要他们查一下一个单身外国男人,这人不是昨天就是前天到的,昨天退
的房,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多了个中国女的。请他们查一下他们的去向。查明
后立即给他来电话。

一家旅馆很快就来电话,说他们那儿有过一个客人满足那些条件。此人是美国人,名叫
肯尼思·J· 伍德,前天晚上从香港来,昨天下午提前退房,和一个女的到广州去了,
住进了广州某酒店,是旅馆帮他订的双人间。

豁子长出一口气,坐下来又点了一枝烟。现在知道他们的下落了,又该怎么办?不知道
春莲的下落时,他想的只是去把她追回来。等到现在查出来了,又觉得这事说来容易做
来难。怎么个追法?赶上门去求春莲,还是派人悄悄地把那老美干了,让她绝了想头?

这两条看来都不行,春莲的留言说得再明白不过,她的心已经给了那个洋杂种了,再去
求也没用。干了那洋杂种只会更糟。美国公民是碰不得的宝贝,杀了个美国人这祸就闯
大了,政府怎么着也要把这种案子破了。就算破不了,春莲也知道是谁干的,这完全是
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他上次得罪春莲,为的就是算计虎子。如果这次再把那洋杂种干
了,他和她就算结下永远解不开的血海深仇了。就是上天入地,春莲也要把他揪上法场
去。她一定会做到这一点。他知道这个女人的烈性。

他想来想去,烟抽了一枝又一枝,苦无良策。突然间,他发现脚下冒起了浓烟,一看才
发现他在烦乱中扔在地毯上的烟头点燃了地毯,赶快跳起来踩了又踩,踩灭以后见房间
里烟雾腾腾,便去打开窗户。他走回来又去拿烟,却发现听子已经空了。他心里实在烦
乱,便去酒柜里拿出一瓶春莲常喝的威士忌来,拧开盖子灌了一口,烦恼却依然如故。

他又回到沙发那儿颓然坐下,再次掂量干了那老美后的各种后果,觉得还是不行,最起
码春莲不会饶他。想到这儿突然明白了过去犯的致命错误,那就是坑害虎子。春莲其实
原来一直是喜欢他的,但自从他干出那事来,她的态度便急转直下,无论他再怎么努力
都没法挽回了。是他亲手毁了春莲对他的好感!他这个傻逼!他这个把大事弄砸了还洋
洋得意的傻逼!

刹那间,他的神志变得无比清明,耳畔历历地响起当初春莲对他说的话:

“我看你这人什麽都好,就是大男子主义重了些。你对女人可不能像对手下弟兄那样使
唤,更不能把降伏对手那套使出来。不管你在外面混得有多风光体面,你不拿人家当心
肝宝贝疼,人家也不会稀罕你。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不管是哪个行当的女人,心里盼
的都是找个疼她爱她的男人嫁了。你要是真喜欢小锺,就正正经经地娶了人家。要是不
喜欢,就从此别再去找她。这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

人家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可他这傻逼就是听不进去!非要把对付黑社会那套使出
来,搬起石头把自己的大脚丫砸个稀烂!春莲说他拿她不当人,他一直觉得委屈,其实
一点没冤枉他。他要真拿她当心肝宝贝疼,还至于去逼她逼到山穷水尽吗?其实对这种
女人千万别使手段,使得越多越复杂越倒霉。对付春莲其实再简单不过了:你只要把自
己的心掏出来,她也就会把心掏给你,根本用不着什么※巴三韬六略!如果他当初听懂
她的意思后向她求婚,后来哪还会有这些※巴扯淡事!就算那洋杂种后来遇上她也只有
干瞪眼的份。春莲自己说的,她只有一颗心,那当然是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一时间,豁子只觉得悔意如潮,一会儿恨不得时光倒流,一会儿懊恼得只想把自己杀
了。他提起威士忌瓶子来咕嘟嘟灌了几大口,只觉得胸膛里烈火腾腾,便两把把外衣扯
去,跳起来在屋里拳打脚踢。先飞起一脚把电视机踢飞,接着又一拳把窗玻璃打个粉
碎。玻璃碎片划破了手背,还扎进了小臂,鲜血流得遍地都是。他抬起手来呆呆地看着
血从伤口里冒出来,一时竟不明白是什么事,只觉得疼得舒服,让他忘了那胸膛里止不
住的揪心扯肺的疼。

过了好半天,豁子才想起来去药品箱里找出绷带来,草草地包扎了伤口。等到包扎完,
他已经打定主意:还是得去求春莲回来。他也知道这是没什么希望的事,但除了这还有
什么办法?不去求她,就得放弃她。可没有她,他过得下去吗?从昨晚到今天,他一直
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眼前这手上的伤口就是答案。一个人哪怕本事再大,真要喜欢上了
谁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春莲说得好,这种事没法强迫自己,他妈的又不是戒烟戒毒。

打定了主意,他又寻思怎么去见春莲。她是铁了心跟那洋杂种去了,还说他做事歹毒,
所以肯定怕他发现他们的行踪。如果他先打电话去,就只会把她吓跑。跑出广州后他就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所以只能突然袭击。要好好地和她谈,就只能在他们的房间里谈,
街上和其他公共场合都不行:万一吵起来,她要走开,他总不能去拉住吧?所以还是只
能把她堵在房间里,爱谈多久,怎么谈,主动权完全在自己手上。

想明白了这点,他就给广州一个黑帮老大打电话。过去他走私时那人欠他一份人情,现
在是索还的时候了。他在电话里请那人帮他在某旅馆找个关系,查明昨天从深圳住进去
的美国人肯尼思肩伍德和他的女朋友住的是哪个房间,最好能搞到那房间的钥匙。那人
说没问题,这事容易,他这就去安排,行了就给豁子回电话。

电话响时,豁子正在苦苦琢磨见了春莲应该说些什么话,才能让她回心转意,拿起电话
来一时竟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事。问了几次,他才明白那黑帮老大告诉他,一切都已
办妥,豁子只需在旅馆外给某个手机打电话,一个叫肥仔的人就会出来接应,给他那房
间的钥匙。豁子谢了谢对方,又请对方再说了一遍那个手机号码,记在记事本上。这才
放了电话。本来他记性极好,但此时他心不在焉,只想着春莲,根本就没法记住。

放下电话后,豁子又在心里排练了一番要跟春莲说的话,这才突然意识到应该走了。再
拖延下去,万一春莲离开广州他就没辙了。他一边继续虚拟着春莲可能的种种反应,一
边本能地打开壁橱,找出一套西服换上,接着又心不在焉地走进浴室,掀起浴盆来,取
出藏在下面的手枪。等到枪取出来了,他才反应过来这次不是黑社会出差,是去求春莲
回家,苦笑了一下又把枪放回去。等到盖上了浴盆,他又改了主意,再度把枪拿出来。
他想,广州不是他的地盘,带上这玩意保险些。万一他的仇家想在那儿暗算他呢?

他掂了掂那柄红星枪,打开枪膛和弹夹检查了一番,见一切都好,便把枪藏进西服的内
袋,回到客厅来,一边继续在心里彩排他和春莲的会面情景,一边想该带上什么东西。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刚要出门,突然想起春莲给他留下的美元,便赶快跑去把保险箱打
开,把美元拿出来放进一个提包。

装钱的时候他突然怒气勃发,觉得春莲未免也太小看人:难道他舍不得她,就是为了那
五十万的投资?她多还了钱,好像是把利息也给算进去了,真他妈笑话!难道不还那利
钱他就会不同意,还了钱他就会心安理得让她走?从心底,她就认定他只知道钱,认定
他把她看成是买下来的长期专用妓女!哼,他这次去,就算劝不回她来,也要当着她的
面,把那美元扔到那洋杂种脸上去!

他提上提包出了门。把门随手一带就走了,心里只想着该怎么说才能消除她对他的偏
见,根本就没留意内门让他昨晚踢坏了,锁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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