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武侠 : 独孤残红


 
    岳喜的刀顿在半空没有往下砍。
    他不是不想往下砍,而是不敢往下砍,因为他脖颈上架上了一把冷冰冰的刀。
    那刀是属于无情刀客魏景文的。他这一刀砍下去,那傻小子当然会没命,但他的命
也肯定会没了,无情刀客的刀从来不留情。
    “你要干什么?”岳喜瞅着脖子上的刀锋,手中的刀既没往下砍,也没往回收。
    岳福、岳禄、岳寿三人早已放开凌云花,执刀弹身跃起。岳福厉声喝道:“你们要
干什么?”
    你们?没错。此时,华山剑客周亚平腰间宝剑已然出鞘,闽山怪客周郁牛手已握住
背上双钧钩柄,泰山神仙罗逍遥手中折扇已摺开二格,唯有大慧法师怀抱禅杖,双掌合
十,在闭目祷告。
    “放开这小子和凌小姐。”无情刀客魏景文说。
    “为什么?”岳福瞪眼问。
    周亚平道:“教主已到蜈蚣镇,抓到的人,尤其是鹅风堡千金这样身份的人,自然
要交给教主发落。”
    周郁牛则瓮声瓮气他说:“四大天狗,你们要干那种好事最好是换个地方,在下最
见不得公狗爬背那活儿,见了就手痒痒的,想宰狗吃狗肉!”
    岳禄闻言咬牙道:“我们就是要干,怎么样?”
    “我先杀了他。”魏景文冷冷地说着,手中的刀微微一抖,一缕鲜血已从岳喜脖子
上淌下。
    “大哥!”岳喜一声惶急的惊呼。
    “住手!”岳福大声喝道,“我们放开他们就是。”说着,首先移步走到离开凌云
花十步远的地方站定。
    岳福并非真正关心兄弟的性命,只是少了一个兄弟,四相连环刀就无法使出,使不
出四相连环刀,他们兄弟在江湖上就没个屁用了。刚才的事实已经作了最好的证明,不
使四相连环刀,他们四兄弟联手都斗不过一个小小的凌云花。
    岳禄、岳寿也跟着跃开。岳喜收回手中的刀,在魏景文松开脖上的刀后,最后走到
兄弟身旁。
    周亚平、周郁中、魏景文则隔在了凌云花身前。罗逍遥已收回折扇,面含冷笑,立
在一旁。大慧法师一声长号出口:“阿弥陀佛!”
    周亚平与鹅风堡凌志云颇有交情,是有心要救凌云花。
    魏景文在关古一口中得知杨玉“来头”,是故意在杨玉面前卖个面子。
    周郁牛生性憨厚耿直,是看不惯四大天狗的行径。
    罗逍遥、大慧法师来蜈蚣镇虽是身不由己,却仍有一匡正义之心。
    五人各有心思,此刻却一致与四大天狗岳氏兄弟作对。
    岳福见兄弟到齐,立即暴声道:“四相连环刀!”
    四大天狗若是这次认栽,今后无论是在江湖上还是在神教内,都必定会日子难捱。
    四把刀高高扬起,刀光辉映,照出团团杀气。
    周亚平、周郁牛、魏景文、罗逍遥、大慧法师立即靠拢,都亮出了各自的兵器。
    面对五位高手,岳福没有丝毫的取胜把握。命必须保,但气更要出,他们兄弟走到
这一步,已是别无抉择。
    岳福咬咬牙:“进!”但“进”字刚出口,长街上传来一声厉喝:“大胆!”
    刹时,九人脸色倏变,急忙收起兵器,垂手退到两旁。
    谁?是谁来了?九人为何害怕成这个模样?
    杨玉挣扎着扭过脸看着街心,一看,不觉两眼顿时直了,一颗心也随之跳荡起来。
    街心停了一顶华丽的四人大轿,轿子后面并排着八名雄纠纠的黄衣剑手,轿子旁边
站着一个少女。
    少女婢子装束,但仍掩不住她超凡脱俗的健美。婢子尚是这样美丽,轿内的主人但
不知是何等美人?
    杨玉第一次领略到这种美。但,使杨玉心旌跳荡的原因并不是这女人的美,而是这
轿中女人的权势,能使大慧法师、罗逍遥、魏景文等人俯首贴耳,能叫四大天狗闻声变
色的人,居然是个女人!
    轿前站着一位年过六旬,白发斑斑,鹰目如电,枯瘦如柴,满脸皱纹,留有三撮白
须的佝偻老者。刚才那一喝,便是出自他的口。
    佝偻老者缓步向前,拈着白发,啧啧怪笑道:“还未与鹅风堡凌庄主见面,你们就
干起来了?”
    岳福急忙上前,垂手施礼道:“禀告大管事,刚才我们抓到了鹅风堡凌志云的女儿
凌云花,还有一个鹅风堡的小伙计。”
    这个老者就是百合神教的大管事?大管事伺候的轿主难道是……
    杨玉在胡猜乱想之时,凌云花心中却是骤然一紧:神教的大管事绝命神抓常润香,
传说是个色中饿鬼,若是落在这个老色鬼的手中,恐怕是凶多吉少。
    “哦,抓到鹅风堡的千金了?很好。”常润香说着跨步上前,走到凌云花身旁。
    凌云花穴道被制,衣襟己被四大天狗撕破,裸露部份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玉石般的
光泽。
    常润香盯着凌云花,冷漠的脸上透出一丝惊悸、贪婪的神色。那一闪而逝的神色令
凌云花胆颤心惊!
    “凌云花是鹅风堡的千金,留着她做个人质。明晚与凌庄主约会,若有什么变化,
便可以用她来要挟鹅风堡。”常润香手一摆,立即有两个黄衣剑手走过来架起凌云花,
把她带到轿旁。
    “放开她!放……放开她!”杨玉放声大叫。
    这傻小子也不看看什么场面,现在能乱喊乱嚷么?岳喜趁机跨前一步:“大管事,
这小子怎么办?”他明知故问,意欲继续完成刚才使他丢尽了面子的那一刀。“做了
他!”常润玉说罢,转身走向轿子。
    魏景文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是!”岳喜高兴地应着,扬起了手中的刀。
    “住手!”一声委婉动听的娇喝。
    岳喜的刀又停在半空中。他不敢不停,因为那声动听的娇喝是从轿中传出来的。
    杨玉心中又是一荡,这次使他心荡的不是轿中女人能命令眼前这些武士的权势,而
是她的声音,这声音委实动听,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吸引人的声音。
    常润香急步走到轿前,垂手道:“这人是鹅风堡的。”
    “放了他!”又是一声娇喝。
    常润香怔了怔,马上低了头,毕恭毕敬地应道:“是。”他侧过身,袍袖一拂,一
股劲风袭向杨玉。
    杨玉正在挣扎,突觉全身一畅,不觉托地跳起。
    常润香这一手铁袖衫解穴的功未,道力之强,认穴之准,使在场的九人悚然一惊。
这枯瘦老头的功夫简直是高深莫测!
    老头的功夫尚且如此,轿中主人的功夫更是不可思议。
    九人心中赞叹、惊喜、恐惧、忧虑,各种心绪纠结在一起。岳喜赶紧收刀,垂手退
到一旁。
    唯有不懂武功的杨玉,体会不到常润香这手解穴功夫的精妙,他只是痴痴地站着,
在想:“这轿中的女人怎么会放了我?”
    这确是他根本意料不到的事。
    “你为什么还不走?”轿中女人又柔声问,那声音似有一股极强的磁力。
    杨玉极力地定住心神,沉声道:“放了凌姑娘。”
    这小子也太狂了!自己白捡了一条性命还不知足,居然还要求放凌云花!他不是疯,
就一定是傻!
    轿中没有回话。
    常润香眼中闪过一道杀人的棱芒。
    找死!九人一致认定这小子完了,连魏景文也不例外。
    这小子再好的功夫,也决不是场上十余名高手的对手,何况轿中的主人还可调动蜈
蚣镇上数百名援手。这小子死定了!
    然而,场上继续发生的事却更使他们大出意料。
    杨玉见轿中没有反应,居然又说:“放了凌姑娘,你不放,我就不走!”那神气简
直是在威胁轿中主人。
    “放肆!”常润香一声厉喝,五指微屈已勾成利爪。
    此时,轿中又传出一道命令:“放了凌姑娘。”
    满场皆惊。九张由于惊愕而张大的嘴半天合不拢来。
    魏景文在想:“这小子即便算是玉笛狂生的传人,轿中的主人也不至于对他的话唯
命是从呀!”他怎么也猜不透其中的奥秘。
    “可是……”常润香对着轿内女人说:“凌云花是……”
    “我说放人就放人。”轿内传来一声不容拒绝的命令,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
    “是!遵命!”常润香立即改变口气回答,同时出手解开了凌云花的穴道。
    杨玉向轿子作个长揖,道:“谢”
    他正在不知该称呼轿内的女人为夫人,还是小姐的时候,凌云花已飞身而至,抓起
他的手臂,转身就跑。
    没人阻挡。没人追赶,只有得到教主允许的人才能径直通过长街街心,因此纵有吃
了豹子胆的教丁也决不敢去招惹他们。
    刹时间,凌云花和杨玉已由长街跑出蜈蚣镇,消逝得无影无踪。
    “啪!”凌志云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桌上的茶盅蹦起老高。
    “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他双眼圆瞪,右掌高高扬起。
    “爹!女儿下次再也不敢了。”凌云花一面装出极其害怕的样子,一面悄悄地用眼
光探询着坐在靠椅中的凌志宏的反应。
    凌志宏铁青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凌云花在他脸上看不出对她的任何反应。
    “二哥,”凌志远说话了,“你就把她打死了又能怎样呢?依我看云花能从蜈蚣镇
脱身回来,便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我们庆贺还来不及哩。若是说怪罪,就该怪罪那个小
贼人,他好大的狗胆,竟敢哄骗小姐去蜈蚣镇。”
    “奴才!”凌志云一声厉喝,眼光落在了站在凌云花身后的杨玉身上,“好大的胆!
竟敢愉偷拉小姐去蜈蚣镇,险些害得小姐丢了性命!蜈蚣镇是你们去玩耍的地方么?”
    杨玉跨步走到凌云花身前,一双明眸静静望着凌志六、凌志远、凌志宏三人,说道:
“奴才知罪,不该带小姐擅闯蜈蚣镇,请庄主处罚奴才,不要怪罪小姐。”
    “不!是我逼他带我去蜈蚣镇的!”凌云花闪身抢到杨玉身前,“爹爹,不能怪他!
是我,真的是我……与他没有关系……”
    “死丫头!还敢护着这奴才?”凌志云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右掌又高高扬起。
    “你打!你打死我好啦!”凌云花索性撤野,迎着爹爹的手掌,昂着头伸长了脖子,
一个劲地乱嚷。
    “你,你以为我真不敢打你?”凌志云手掌顿在半空,五指一阵颤抖。
    “你打!你打呀!”凌云花闭上了双眼,嘴里仍在叫嚷。
    凌志云这下可为难了。要是只有他父女在场,这掌当然就不打了,这一仗也就如同
往日二样,以凌云花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可是现在大哥、二弟、还有那个小奴才在场,
无论如何也得给自己撑着个面子。他咬咬牙,一狠心,“啪”地一掌打了下去。
    “算啦。”凌志宏突地出手托住凌志云的手掌,“这件事就这么算啦。”
    “谢大伯!”凌志宏难得如此大发慈悲,凌云花抓住时机,赶紧道谢。
    “我说这事算啦,但并没有说不处罚你。”凌志宏板着脸,神色凝重。
    “大伯,你还要处……罚我啊。”她瞅了凌志宏一眼,垂下头,“不知大伯如何发
落我?”
    “去清心斋,面壁思过三天。”
    “啊,要在那石屋里关三天?”凌云花花容变色。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处罚。
    “大哥……”凌志远知道云花的心性,想替她讲个人情。
    “不用说啦,就这么办。”凌志宏冷冷地堵住了凌志远的口。
    凌志云无可奈何地举起双掌重重一拍。
    门外应声进来两个庄丁头目:“庄主有何吩咐?”
    “将小姐带至清心斋,面壁三天。”
    “是。”
    两个庄丁头目走到凌云花面前,毕恭毕敬地:“小姐请!”
    凌云花幽怨地瞅了爹爹一眼,从杨玉身旁跨过,走向房门。
    走到门口,凌云花转身向凌志宏道:“侄女还有一个请求,请大伯恩准。”
    “讲。”凌志宏仍是唬着脸。
    “大伯已经处罚侄女了,请不要再处罚杨玉,这事本怪我……”
    “死丫头,还敢护住这奴才?!”凌志云怒冲冲地喝骂。
    “行。”凌志宏手一摆,“你去吧。”
    想不到大伯既然会这样爽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凌云花赶紧向凌志宏道了个万福:
“谢大伯。”
    凌云花瞟了杨玉一眼,转身跟着庄丁头目走了。
    “大伯已答应不处罚杨玉,那面壁三天又算得了什么?”她心中只有一个遗憾,那
就是她和杨玉刚回庄园,便被大伯叫到了内厅房中,孩没来得及让杨玉拜她为师。看来
这过师父的瘾,只好三天以后再说了。
    “大哥。”凌志云说道:“这奴才无视庄规必须严加处罚,否则……”
    凌志宏冷冷地打断凌志云的话:“我已经答应过云花了,怎能再处罚他?”说着,
他脸转向杨玉,温柔地说:“杨玉,你过来。”
    杨玉闻声向前跨一大步,一双明眸灼灼地望着凌志宏。
    “孩子,你娘去世时托咐我将你送回山东孝里铺乡下,我原想等见过百合神教教主
再送你去,看样子现在得马上送你走,行吗?”凌志宏两眼瞧着扬玉。
    “不。”杨玉摇摇头。
    “为什么?”
    “我……”他冷电似的目芒一闪而隐,“我不能在鹅风堡有危难的时候离开。”
    杨玉一闪而隐的目芒,使凌志宏既觉心惊更感忧虑,他断然道:“不行!你必须马
上走!”说罢,霍然起身,双掌一击。
    庄丁头目应声出现在门外:
    “叫于大管家立即前来见我。”
    “是!”
    凌志远向二哥凌志云投去了一个眼色。
    女仆杨贵香在庄园十八年,一直受到大哥的特殊照顾,但大哥对这位逃离庄园八年
多又突然回庄的杨玉也是这么客气,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
    难道大哥与杨贵香有什么特殊关系?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但他们知道大哥的脾
气,心中虽是这么想,嘴里却决不敢问。
    大管家于歧凤一股风似地赶进房中:“庄主叫我?”
    “是的。”凌志宏点头道,“你马上护送杨玉回山东孝里铺乡下。”
    “庄主!这……”于歧凤想不到庄主叫他来,是要他护送杨玉回山东老家,不觉顿
时为难。眼下他正在安排明夜庄主与百合神教教主在青石坪会面一事,这事干系到庄主
的性命,鹅风堡的存亡,他怎能撒手?
    “大哥,百合神教已将蜈蚣镇封死,怎么送这小子出庄?”凌志云挑起双眉,高声
发问。
    于歧凤主管着鹅风堡大小事务,眼下又在安排青石坪约会之事,凌志宏竟要抽他去
护送一个女奴的儿子回山东!难道这小子比整个鹅风堡还重要?凌志云心中甚是不满,
故此大声发问,话中并带弦外之音。
    凌志宏当然听得出二弟话中的“弦外之音”,不觉一皱眉,沉声道:“走天穴秘道
出庄。”
    “大哥!”凌志宏、凌志远不觉同声惊呼。
    天穴秘道是鹅风堡通往后山口的一条秘密暗道,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启用的
“紧急出口”。
    凌志宏为了杨玉,居然不惜启用天穴秘道!
    凌志宏板起脸,语气极为凌厉,“照我的话去做。”
    于歧凤正要应声,杨玉却抢先发话:“不!我此刻决不离鹅风堡!庄主若定要逼我
走,我就死在庄主面前!”他炯炯发亮的目光盯着凌志宏,语气异样坚定。
    凌志宏脸色倏变,厉声叱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你这个时候要于大管家离开庄园,是置鹅风堡的安危于不顾,你这个时候要我离
开危难中的庄园,离开母亲的新坟,是欲置我于不忠、不仁、不义、不孝,这样的话,
我为什么要听?!”杨玉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凌志宏一时语塞,竟无言回答。
    房内所有人的眼光都注射在杨玉身上。
    杨玉昂首挺胸,傲然而立,天生一付傲骨!
    除了凌志宏之外,凌志云、凌志远、于歧凤都在想:这小子究竟是谁?
    沉默。良久的沉默。
    房中的空气使人感到窒息。
    于歧凤首先打破沉默:“庄主,这次鹅风堡约会,除百合神教的人外,还有武林各
派人物,各路人马正络绎赶来,此刻若是送杨玉出庄,万一有个差错,在下恐怕担待不
起,况且青石坪明夜约会之事,在下正在……”
    凌志远也立即改口附和于歧凤道:“于大管家所言极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明夜
青石坪与教主约会之事,至于护送杨玉回山东的事,待过了明夜再说。”
    凌志云也说道:“杨玉不会武功,路上危险,不如留在庄中安全些,再说这娃儿倒
也有志气,不愿此刻离开庄园,大哥就成全了他这份忠心吧。”
    凌志云有自己的心思。从大哥对杨玉的态度,可以看出杨玉决不是一个普通女仆的
儿子,他要查清杨玉的身份,揭开这团神秘的谜,再说他那位宝贝女儿从清心斋出来,
要是不见了杨玉,准会将他吵个头昏脑胀,因此他也想留下杨玉。
    凌志宏思忖片刻,对杨玉道:“好吧,你就留在庄园,但我有一个条件,在百合神
教的人没有撤走之前,不准你离开后院坪一步。”
    杨玉默默地注视着凌志宏,半晌,才点点头道:“行。”
    他不想给这位在他心目中一向受到十分尊重的庄主,带来过多的麻烦。
    “你去休息吧。”凌志宏挥挥手,脸上仍是带着几分忧虑。
    “谢庄主。”杨玉转身大步离去。
    “庄主,我已经见过百合神教的信使了……”于歧凤开始向庄主禀告青石坪约会的
事。
    房内的空气仍然显得紧张诡谲,但已是另一种气氛。
    杨玉在暮色深沉的后院荒坪上,冷冷地伫立着。
    面对的是母亲的坟堆。
    眼前幻叠的是五张杀手的脸,然后再加上四张“天狗”的脸。
    耳旁响起的是掌击在母亲身上的声音,云花衣服被撕裂的声音,一阵阵下流的不堪
入耳的秽语和淫笑。
    杀!杀了他们!
    他两眼迸起一片精芒,心火已开始炽燃。
    杀人,尤其是杀杀人的人,必须要有杀人的手段,光凭勇气是不行的。
    他已经找到了杀人的手段,那就是师父教他的投掷手法。他想:为什么不能像取紫
貂血一样,把杀人的武器钉在他们的颈脖上?意念一动,心便开了窍。
    杀人的武器,他也找到了。那是十八支一段削得尖尖的三寸长的小竹管。
    他在黄山练习投掷时使用的都是竹筒,因此他在寻找武器时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竹
子。竹子这东西到处都有,就地取材十分方便,削尖之后锋利无比,对他来说这是一种
十分理想的武器。
    三寸长短是腰间竹筒的长度,对投掷这种长度的小竹管,他已是十分熟练了,因此
在制造武器时,他便把尺寸定为三寸。
    至于十八支竹管,那是“有备无患”,万一一掷不中,还可以掷第二次,他没有杀
过人。(坠楼而死的酒保不算),更没有与人交手对仗的经验,所以根本没有想到场上
可能出现的变化,对手的武功,对方援手的人数等等。他想的只是九个该杀的人,自己
如何去杀他们。
    十八支削得溜尖的“杀人武器”,分插在腰带左右两旁,腰带正上方斜插着那支玉
笛,后下方贴身处掉着那个装着紫貂血的竹筒,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就是这副模样出战!
    现在他唯一缺乏的就是信心,而这是能否替母亲报仇的关键。
    九个人,就算是除去四大天狗,他能一下子杀了那五个杀手吗?
    那是五个专门杀人的杀手,如果他不能杀了他们,他就必会被他们所杀。
    然而,他们是该杀的人,而他现在确不能死,他还没有重新安葬师父和母亲,他以
前不知道父亲是谁,现在连母亲是谁也弄不清了,在未查明自己身世之前,决不能就这
么死去!
    他不由得傲气顿发,胸中滚过一阵热浪。
    他拔出玉笛送到唇边,复又缓缓放下。他怕笛声惊动庄里的人,于是握着玉笛在心
中默吹了一遍广陵曲。
    一曲吹毕,气血翻腾,热浪如潮,心中杀气愈炽。
    他发动起六合炼气大法,但内气未由玉笛引出,只在体内奔突冲撞,一时间,他竟
把持不住。
    他跨前数步,凝视着三十步开外的一片小树林。
    树林中九棵不同方位的小树干上画着九个小白点,那是他想象中的九个歹徒颈脖上
的喉结。
    刚才他已试过,无论怎么出手,小竹管只能同时击中三到四个小白点,其余的小竹
管总偏离小白点有一寸多的距离,所以他感到信心不足。
    眼中迸出一片精芒。
    九点小白点在不断地扩大、扩大……
    九个大大的白色的洞出现在眼前。
    他感到了自己特异的反应,感到了体内那股无穷无尽的内力。刹时,他心中充满了
无比坚定的信心!
    杀!杀死他们!
    替娘报仇!替云花雪耻!
    不曾见他身动,不曾见他出手,然而他的动作已经完成。腰带上少了九支小竹管,
九棵树干一阵颤栗。
    九支小竹管正中九个小白点,没入树干之中!
    他笑了,那是冷傲的充满自信的心。
    从此,江湖上又多了一个可怕的人物:“飞竹神魔”杨玉。
    到底姓不姓杨?他不知道。但,在今后的日子里,他的姓却在不断地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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