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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章 破云震天笔
    群豪此刻虽只瞥见这件兵刃一眼,但见了这黑农人之武功、气势,便都已猜到这兵刃便
是于今天下最著威名之一十三种外门兵刃中,名列第二之“破云震天笔”这身形玉立,满面
秋霜,鹰鹫般的黑衣人,自就是衡山回雁峰绝顶,“连天山庄”的少主人,“无上飞花”冷
冰鱼了!
     
    万老夫人此刻已掠到被长索套下马来的骑士身旁,一把抓起了他的身子,挡在自己面
前。
     
    “无上飞花”冷冰鱼霍然旋身,吨道:
     
    “放开他!”
     
    万老夫人听而不闻,格格笑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冷少庄主,月圆之夕还未至,冷少庄主行色如此匆忙,为的是什么
呀?”
     
    冷冰鱼双目深陷,眉重如山,压得他面容冷冰僵木,全无丝毫表情,只是目锐如鹰,语
冷如刀,冷冷道:
     
    “不放,杀!”
     
    万老夫人既不惊,亦不怒,慈祥的面目上,还是雄满了笑容,双手还是紧抓着那人不
放,柔声笑道:
     
    “冷少庄主又何苦生这么大的气?老身此番虽有不是之处,但少庄主也该可怜可怜我这
寂寞的老太婆,听得别人说起我那不成材的儿子姓名,着急要见他一面,便什么都忘了。”
     
    她这番话说的委实可拎,着实动人。
     
    但冷冰鱼仍然无动于衷,反而冷笑道:
     
    “你抓着的只是我门下庄丁,随时都愿为我牺牲一命,你以他相肠,又有何用?”目光
凝注,一步步走了过去。
     
    万老夫人目光四转,突然颤声呼道:
     
    “我的老天蚜,你们这许多大男人在旁边瞧着,难道就没有一人肯出手救我老婆子一命
么?你们不瞧我面子,也该瞧我儿子……”
     
    潘济城终于忍不住了,一步掠来,挡在冷冰鱼面前,抱拳笑道:
     
    “冷少庄主请了,这位万老夫人,便是江湖中侠义英雄‘云梦大侠’万子良之尊亲,少
庄主瞧在万大侠面上,何不高始贵手?”
     
    冷冰鱼冷冷道:
     
    “你是什么人?”
     
    潘济城道:
     
    “济城潘某,便是在下。”
     
    冷冰鱼浓眉轩起,朗声道:
     
    “闻得江湖人言,潘济城除了风流自赏,拈花惹草外,例也是条够义气,够血性的好
汉……”
     
    他语声微顿,潘济城也不知他这话该算是恭维,还是该算做汕骂,怔了一怔,只是强笑
道:
     
    “不敢。”
     
    冷冰鱼厉声道:
     
    “潘济城,我敬你是条好汉,不妨告诉你,冷某此番出山,虽也为的是泰山之会,但主
要还是为了与那沽名钓誉,假冒伪善的万子良一决雄雌,今日万子良之母既又犯了我‘连天
山庄’门下,我怎肯放过她?请你快快闪开,以免伤了你我间的和气……”
     
    潘济城奇道:
     
    “万子良一生以诚厚待人,‘连天山庄’亦是高居世外,与人无争,却不知少庄主与万
大侠有何过节?”
     
    冷冰鱼冷笑道:
     
    “待人诚厚……哼哼,我二弟‘江上飞花’鱼传甲,一世英名,但万某人却放出遥言,
定要说他曾败在那江湖骗子方宝玉的手下,使我那二弟名声扫地,无颜做人,这出能算是待
人诚厚么?”
     
    潘济城又自一怔,油油道:
     
    “这.....:’
     
    有关方宝玉的事,在江湖中已成了件无头公案,潘济城对此事全未得见,自然更无从解
释,无法争辩。
     
    万老夫人放声大嚷道:
     
    “我那不孝之子,早就伤透我的心了,你若知道他在哪里,快带我去,待我用棍子狠狠
打他一顿,瞧他可敢还手?”
     
    被他制住了的那‘‘连天山庄”庄丁虽然动弹不得,但面上亦无惧色,此刻冷冷笑道:
     
    “闻得万子良便在前路,否则我家少庄主又怎会着急赶去。”
     
    万老夫人目光一转,竞突然放开了他,拄着拐杖,喘息着走到冷冰鱼面前,含笑万福,
喘着气道:
     
    “走!咱们一起走,老身正也要找那畜牲算帐……也正好帮你出气”
     
    她这样一来,冷冰鱼也不禁怔住了,面对这赔着笑,喘着气,口口声声要帮他出气的老
太婆,他怎好意思出手?
     
    那庄丁带过马来,冷冰鱼沉吟半晌,狠狠一跺足,飞身上马,万老夫人拐杖一点,却已
掠上那庄丁的鞍上,道:
     
    “年轻人多走走路,马让给老太婆骑吧!”
     
    竞扬鞭打马,径自去了。
     
    那庄丁哭笑不得,只得呼道:
     
    “闻道万子良便在前面‘快聚园’落足,莫找错了。”
     
    潘济城瞥见那载运棺材的白杨大车,还在路旁。赶车的却已不知去向,车辆的行列更早
已走得踪影不见,便道:
     
    “那边的马,你解下自骑,随后赶去就是。”
     
    话末说完,人已上马,急驰而去。
     
    “快聚园”虽在泰山相反的方向,群豪虽都急着赶去泰山,但放着如此精彩好戏,又有
谁舍得不看?
     
    但闻人声呼喝,马声长嘶,众马齐奔“快聚园”而去。
     
    “快聚园”座落大河南岸,铜瓦厢北郊,钢瓦厢虽小,但这“快聚园”,在江湖中却是
大大有名。
     
    园中花树干百,修篁万竿,每当清风徐来,叶涛与竹韵齐鸣,青竹共红花弄影,景物固
是幽绝,而花木扶疏中之玲斑假山,亭台楼阁,更属奇观,于是流水绕园,曲径通幽,园林
之胜,遂冠绝中原。
     
    名园自有名主,这“快聚园”乃黄河水上大豪“骑鲸客”齐星寿游宴之地,本属私产。
     
    但齐星寿慷慨豪爽,园门本就终年惧为朋友开放,此刻天下豪杰俱都来到中原道上“快
聚园”中,自更是快聚群豪,园门不夜,扑鼻的酒香,爽朗的笑声,不时自四面楼台传出,
使这名园佳景,又变为另一蔷气象。
     
    假山畔、竹林里,正有一人,背负着双手,往来躁蹬,他步履虽然沉重,但目光却明亮
异常。
     
    就在此人东、南、西、北四方,自隔十余文外,灯火难及之处,或山旁,或树下,也都
有一两条人影悄立在黑暗中,竞似乎都在有意无意间,向竹林中这人影窥探,更远处,花丛
中,还有一人,青衣小帽,正呆望着面前一丛将要凋零的鲜花,似乎已瞧得出神,但也不时
回头向竹林里去瞧上两眼,但竹林中人,却似已完全沉浸于沉思中,对四周—切,全末觉
察。
     
    突然,一人神急气乱,狂奔而来,奔过杂木林,奔过碎石路,奔过绿板桥,直奔向小溪
边一座灯火通明的青石画筋。
     
    急速的脚步声,惊碎了竹林中人的沉思,也打扰了画肪中人的欢聚,园主人齐星寿皱眉
而起,探首外望,沉声道:
     
    “何事如此惊慌?”
     
    狂奔着的少年已在画舱外停下脚步,但喘息仍未平息,胸膛不住起伏,回手指着来路,
道:
     
    “有位大……大英雄来了。”
     
    齐星寿面如重枣,长髯飘拂,微怒道:
     
    “四方的英雄豪杰,每日都不知有多少位来到此间,此刻又是什么人来了,竟令你如此
手足失措?”
     
    那少年道:
     
    “但……但此人却不同……”
     
    齐星寿道:
     
    “他是谁?有何不同?”
     
    那少年道:
     
    “他便是师傅你老人家时常提起的那‘连天山庄’的少庄主,‘天上飞花’冷冰
鱼……”
     
    他话末说完,齐星寿已为之动容,不知不觉间,伸手摸了摸颊上一条疤痕——这疤痕正
是年前“天上飞花”在他面上留下的——冷冰鱼不但为他留下了这条疤,也为他留下了这条
命。
     
    直到今日,齐星寿仍不知是该对冷冰鱼感激,还是该怨毒,他垂首呆呆地出了半晌神,
方自长叹道:
     
    “请,快快有请!”
     
    抬起头,冷冰鱼却已悄然来到他面前。
     
    齐星寿抢出画舫,抱拳笑道:
     
    “冷兄远来,在下未曾远迎……”
     
    冷冰鱼冷冷道:
     
    “你我之间,无须客套,我只问你,那‘云梦’万子良与武林七大弟于此刻在园中何
处?”
     
    齐星寿怔了怔,道:
     
    “万大侠?他几曾来过这里?……道路传闻,多有不实,冷兄你只怕听错了吧?”
     
    冷冰鱼道:
     
    “别人为何要骗钱?”
     
    突听黑暗处一人大呼道:
     
    “万子良虽未来过,但七大弟子中却明明有人在这里,冷少庄主,你切切莫要被齐星寿
骗过了。”
     
    冷冰鱼冷笑一声,目光直视齐垦寿,道:
     
    “莫非那七大弟子也与方宝玉一样,是有名无实的狂徒,听得冷某在寻找于他,便躲着
不敢见面了?”
     
    齐星寿避开他的目光,强笑道:
     
    “这不知是谁在胡说,七大弟子怎会……”
     
    突然间,一人自画舫中一掠而出,沉声道:
     
    “七大弟子中确实有人在这里,你要怎样?”只见此人剑眉双飞,眉宇间常带杀气,正
是“淮阳”杨不怒。
     
    他骤看虽矫健如昔,但仔细一瞧,便可发觉他面色腊黄,神情憔悴,目光也远不如往昔
之明锐。
     
    画舫灯光亮如白昼,他这蜡黄的面色,显然必非被灯光所染,只是为了连番伤病,多日
忧虑,气血实已两亏。
     
    竹林中人,一眼瞧见杨不怒,目中立时现出激动之色,骤然冲出数步,又骤然驻足,激
动的目光中,又已充满了痛苦——他虽想冲出竹林,却又似有道无形的枷锁,锁伎了他双
足,使他不敢冲出竹林一步。只听冷冰鱼道:
     
    “七大弟子,就只你一人在这里?”
     
    杨不怒厉声道:
     
    “就只杨不怒一人,已足够应付你这狂徒。”
     
    冷冰鱼道:
     
    “好!冷某也正好先领教领教推阳秘狡,鹰爪伸手。”撤肩、甩腕,“破云震天笔”已
到了手中。
     
    齐星寿横身挡住杨不怒,面带煌急,低声道:
     
    “莫大侠、万大侠等人都不在这里,你怎能出手?”杨不怒道:
     
    “就因他们不在这里,我不出手,谁来出手?”齐星寿道:
     
    “但……但以你此刻体力,怎可与人交锋?”
     
    杨不怒“哼”了一声,再不说话,一手推开了齐星寿,走向冷冰鱼,他胸膛起伏,走得
十分缓慢。
     
    此时此刻,他心情正与宝玉那日应战欧阳天矫时一样——明知必败,也要战的,为了光
荣与名誉,这其中别无选择之余地。
     
    冷冰鱼退后半步,道:“亮兵刃!”杨不忽厉声道:
     
    “淮阳鹰爪力,无坚不摧,无故不克,纵是世上最最锋利的兵刃,也难比得上某家这一
双铁爪,何况你区区一支银笔。”
     
    冷冰鱼目光凝注半晌,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杨不怒暴忽道:
     
    “高手相斗,必当诚心正意,兢兢业业,以临大敌,你此刻却突然大笑起来,莫非有轻
侮莱家之意?”
     
    冷冰鱼倏然顿住笑声,厉声道:
     
    “冷某久闻‘淮阳’杨不怒,刚猛正直,天下无双,哪知今日一见……嘿嘿……哈
哈……”杨不怒吨道:今日一见,却怎地了?”冷冰鱼道;
     
    “今日一见,才知道杨中怒也不过是位投机取巧之辈。”
     
    杨不忽蜡黄的面容,立时涨得血红,忽吼道:
     
    “你说什么?”
     
    冷冰鱼冷冷笑道:
     
    “你明知冷某这‘破云震天笔’,妙用无方,人所难敌,你明知你若不用兵刃,冷某也
必定不致以兵刃与你动手,你为了不敢面对这‘破云震天笔’,自然不敢用兵刃与我在阵上
相见了。”
     
    杨不忽狂吼一声,拧腰翻身,闪电般出手,自画肪边观战的一人腰衅,袖出了一柄鬼头
刀,挥刀大喝道:
     
    “无论你使什么,只管上来吧!”
     
    冷冰鱼纵声长笑道:
     
    “好,十招内冷某若不能要你兵刃脱手,便从此不再称雄江湖。”
     
    抱笔当胸,踏前半步,叱道:
     
    “请!”
     
    杨不忽不等他“请”宇出口,掌中鬼头刀已一刀劈了过去,白刃破风,当真有开山裂石
之威!
     
    就只这一刀,已引起四下群豪惊叹之声:
     
    “刀法本非淮阳门所长,怎地杨不忽这一刀招势功力,却比之海内任何刀法名家亦不逞
多让?”
     
    那鬼头刀的原主人,惊叹之外,更不觉暗暗起了惭愧之心,他以毕生的精力,浸淫于这
柄鬼头刀上,却做梦也末想到,这柄刀到了别人手中,一刀便能展出如此激荡人心的威力!
     
    但潘济城、齐星寿等人面上却是忧虑重重——这时不但园中群豪,早已闻风四下赶来,
万老夫人、潘济城等人也早己来到画舫畔,还未到可以害人时,她是绝不肯露面的。
     
    杨不怒一刀劈出,冷冰鱼纹风石动,刀风已扇起了他鬃边发丝,刀锋出已眼看便要劈开
他头颅。
     
    他身形候然移开四寸……
     
    仅仅只移开了四寸,刀锋便已无法伤及他一根毫发,只因移开四寸便已足够,是以他便
绝不肯多移一寸。
     
    这判断是何等准确,这镇静是何等惊人!
     
    群豪再次惊赞。
     
    冷冰鱼“破云震天笔”已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滑出——这一招没有任何惊人的力道,诡异
的架式,但轻、灵、巧、快、稳,言语难叙,这一招看来丝毫☆不觉辛辣,但银光颤动,已
将杨不怒前胸“玄机”、“将台”、“乳泉”之间的十’处大穴,完全笼罩。
     
    杨不怒拧腰转身,鬼头刀如闪电,如狂飘,势如风卷落叶,式如风凰展翅,白银光下反
挥而出。
     
    这一刀连消带打,自对方,攻向对方无法招架之处,用的当真是狠极、险极!
     
    哪知冷冰鱼还是纹风不动,直等这一刀已堪堪到来,手腕一拧,笔柄已恰巧点中了他刀
尖之处。
     
    鬼头刀立被震开,“破云震天笔”笔身已随着那手腕一拧之力,乱洒而出,这一招亦攻
亦守,攻守完全融于一刹那间,妙造天成,挥然自如,其狠辣、凶险处,又远在杨不怒那一
刀之上。
     
    两招拆过,齐星寿等人面上忧虑之色,已更见沉重。
     
    潘济城本与齐星寿并肩而立,此刻不禁悄然叹道:
     
    “杨七侠体力已是强弩之末,兵刃更不称手,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只怕……唉!十招
之内,他兵刃便当真要脱手了。”
     
    齐星寿浓眉深皱,沉声道:
     
    “何况冷冰鱼仗以威震武林的‘飞鱼穿鱼式,凌空十八刺’还未使出,便已着着占了先
机……唉!淮阳门的英名,莫非真要在今日断送?”
     
    潘济城道:
     
    “但愿有人能替下杨大侠,否则……”
     
    齐星寿苦笑道:
     
    “此间人又有谁有把握能是冷冰鱼的敌手?”
     
    潘济城双眉一轩,但随即垂下头去,长叹不语。
     
    就在这时,黑暗中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喝道:
     
    “第五招……是第五招了,看来不必十招,‘淮阳’杨不怒兵刃便将脱手。”
     
    就在这短短五招间,杨不怒鼻洼额面,果然已观出了汗珠,鬼头刀使出,也不再有那种
令人动魄惊心的威力……
     
    竹林中人目光中的痛苦与矛盾之色,已尖锐得有如两柄剪刀,几乎要将他的心一片片剪
成碎片。
     
    黑暗中,虽看不清他的面色,却已可看出他连手指都已颤斜起来,他身子也已紧张而绷
紧。
     
    他不能也不忍在这里袖手旁观,看着杨不怒将一世英名葬送,但他也不能出去,只因他
出去后,只有毁了杨不怒。
     
    也毁了他自己。
     
    只见杨不忽一刀劈出,刀势虽仍笔直,但刀尖已有轻微颤料——他力道已无法贯注到刀
尖之上。
     
    冷冰鱼第六招使出,银光盘旋,已将杨不怒身形完全笼罩,无论任何人都已可看出,他
三招之内,已可使杨不怒落败。
     
    竹林中人脚步迈出,又缩回——也就在这时,他身后假山石隙间,突然传出一声短促而
尖锐的呼唤,唤道:
     
    “方宝玉!”
     
    这三个字有如一枝冷箭,一箭射入了他心里,他身子一震,并未回头——不问而知,他
便是才脱魔窟的方宝玉。
     
    石隙间语声又已冷冷接道:
     
    “方宝玉,杨不怒为了你,正在与人苦战,眼看便将落败,你却躲在这里,你还算是人
么?”
     
    方宝玉咬住牙,不回头,沉声道:
     
    “你是谁?”
     
    石隙中人道:
     
    “你不必问,也该猜得出的。”
     
    他两人说话虽然俱都十分急促,但这时冷冰鱼已使出第八招来,银光如电,杨不怒抬臂
挥刀,迎向银光。
     
    他虽已明知这一刀万万接不住冷冰鱼这一笔之力,但他除了挥刀迎笔之外,既别更不能
闪避——·他又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银光与刀光相接,银光突然顿伎——“破云震天笔”与鬼头刀边缘已轻微接触,银笔虽
末击下,鬼头刀也无法撤回,也无法移动,只因他刀势一动,银笔立将乘势而下,鬼头刀便
必将撒手飞出——杨不怒此刻已有如被压在巨石下的蚯蚓一般,已只有听人宰割。
     
    这是胜负分际之一刹那间,推阳派的声名,眼见已将在这一刹那间葬送,四下观战群
豪,都已在不知不觉间为这紧张的局势而屏息,园林死寂,风吹草动,甚至连呼吸之声都已
不复再闻。
     
    冷冰鱼一招仍未击下。
     
    灯光下,只见他冷傲的面容上,已泛起轻蔑与讥嘲之色,冷冷道:
     
    “杨不怒,你若不愿我这一招击下,只要承认方宝玉确是骗子,万子良确是欺世盗名之
辈。”
     
    杨不怒虽然咬紧牙关,但身子仍不禁因激怒而颤抖起来——刀光颤抖,与银笔轻击,发
出一连串叮当声响。
     
    方宝玉身子也正在随着这响声颤抖,颤声道:
     
    “你是五行魔富中人,你们将我放走,却又令我武功尽失,为的就是要我面临此刻这种
痛苦,是么?”
     
    石隙中人笑道:
     
    “不错,你此刻总已该知道,江湖之路,你已无法再走,你还是回来吧,普天之下,此
刻只有“五行宫”还是欢迎你的……你此刻也已该知道,天下群雄,除了我‘五行宫’中之
人外,己无人再信任于你。”
     
    方宝玉咬紧牙关,紧握双拳,不能答话。只听冷冰鱼冷道:
     
    “杨不怒,你此刻总己该知道,你生命.与名声俱已在我掌握之中,我随时都可将之毁
去,你无妨再停细考虑考虑,是说?是不说?”
     
    杨不怒亦自咬紧牙关,腮边肌肉都已一粒粒冒起。
     
    方宝玉望着那颤动的刀尖,望着扬不怒那充满悲愤与痛苦的面容,他手掌突然松开,心
里已有了决定。他知道自已功力虽已尽失,虽己无法与人相争,但只要他走出去,使可令冷
冰鱼住手,便可救下杨不怒。他已决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他大步走了出去。
     
    观战群雄,已越聚越多,但人人俱是屏息静气,四下仍是一片死寂——长久的静寂后,
那刀笔相击声,便显得分外清脆。
     
    突然间,人丛外传来语声,一字宇道:
     
    “方宝玉在此,请冷少庄主住手!”
     
    语声虽不高,但在这死寂中听来,却显得分外震耳。
     
    语声一响,刹那间,群豪便已都不禁被惊得呆了。
     
    然后,便是一场骚动,有的回身,有的轻呼——外面的人已纷纷让开了道路,里面的也
已闪开身子。
     
    只见一个青衫少年,穿过人丛,缓步而来,在这么多惊诧、好奇、轻蔑、怀疑的目光注
视下,他犹如行走在无人之境,声色不动,神情自若,人丛中不知是谁已脱口呼道:
     
    “不错,果然是方宝玉!”
     
    冷冰鱼早已动容,但直到此刻,还未撤手——此刻突然轻啸一声,凌空掠起,倒翻而
出。
     
    接着,“当”的一响,杨不怒长刀已落,身子也“扑”地跌倒,唯有双目紧瞪着方宝
玉,目中神色亦不知是欢喜?还是愤怒?
     
    但见银光一闪,冷冰鱼已飘飘落在方宝玉面前。
     
    两人面面相对,片刻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以双目凝注着对方,谁都未曾将目光移
开。然后,冷冰鱼晒然一笑,道:
     
    “原来方宝玉就是这等模样,我只当骗子的模样,生得本该与别人有些不同才是。”
     
    方宝玉微微笑道:
     
    “阁下可是有些失望?”
     
    冷冰鱼狂笑道:
     
    “不错,冷某确是失望得很……”
     
    方宝玉笑道:
     
    “但在下之失望,却更甚于你,在下本以为‘连天山庄’的少庄主是条英雄铁汉,哪知
他也会一些乘人于危,投机取巧的手段!”
     
    冷冰鱼笑声骤顿,怒道:
     
    “你这骗徒,你有何资格对稳如此说话?我若不那般做法,又怎能将你这骗子逼出
来?”
     
    方宝玉道:
     
    “在下此刻已出来,阁下又当如何?”
     
    冷冰鱼厉声道:“我要怎样,不说你也该知道。”
     
    方宝玉目光瞬也不瞬,笑道:
     
    “既是如此,请!”
     
    “请”字出口,微一抱拳,倒退半步,含笑卓立。
     
    他早已决定牺牲自己,心头自是一片安详,明澈如镜,他明知自已实已挡不住冷冰鱼轻
轻一击,只望自己能以鲜血洗清羞侮,以生命换取名誉,他早巳不准备作任何抵抗,神情自
是分外从容,分外平静。
     
    四下群豪,再次屏息静气,四下又复是一片死寂。
     
    冷冰鱼脚步缓缓移动,银笔渐渐指起。
     
    他面上冷傲轻狂之色,已不复再见,只因他委实猜不出这对手武功之深浅,他自己只有
诚心正意,以期作石破天惊之一击!
     
    一片乌云悄然而来,掩却了半天星光,风势突然转强,满园木叶,抄沙作响,天地间立
时充满肃杀之意。
     
    冷冰鱼银笔平举,这一招却仍迟迟不敢出手。
     
    四下群豪,渐渐又起了骚动——冷冰鱼早已知道方宝玉只不过是个江湖骗子,此刻为何
还这般谨慎小心?
     
    只见方宝玉凝然卓立,嘴角仍带着份淡淡笑容,他身形毫末作势,全身上下,每一处看
来惧是空门大露。
     
    冷冰鱼掌中银笔,看来无论自任何方向击出,惧可将方宝玉击例,但宝玉这一份出奇的
镇定与从容,却又震惊了他,这使得宝玉全身每一处空门,看来又都似乎是诱敌的陷阱——
他怎敢轻易出手?
     
    他再也无法自宝玉目光中,瞧出一丝惊惶之色,他自己便不免有些煌乱起来,宝玉越是
冷静,他便越是惶乱。
     
    战场上情况之微妙,往往会与情场相似——双方之间,若有一方能出奇的冷静,另一方
便难免惶乱,两人之间,若有一人能出奇的坚强,另一人便难免脆弱,情场中“薄情”,常
会是最引人的魅力,战场上“冷静”,永远是最强的武器!只是这种“薄情”与“冷静”,
说来虽易,做来却难——情场中又有谁能对自己心爱的人如此忍心?战场上又有谁能将随时
俱都可制己于死命的对手全不放在心上?
     
    潘济城目光闪动,突然大声道:
     
    “泰山之会,反正已近在目前,冷少庄主纵要与方少侠决一胜负,又何苦定要选在今
日?”
     
    冷冰鱼虽未答话,但目中已有了应允之色。
     
    他平生与人争锋何止千百次,却从未遇着如此镇静的对手,他辛苦挣扎,成名委实不
易,此刻自不愿冒险将自己声名作孤注之一掷。
     
    齐星寿立时接口道:
     
    “潘大侠说的正是,各位远来,惧是在下佳宾,着能暂时放下干戈,待在下相敬数杯水
酒,岂非美事?”
     
    冷冰鱼掌中银笔,渐渐放下……
     
    群豪虽都在等着瞧这场大战,等着瞧宝玉惨败,但潘济城与齐星寿既说出这番话来,冷
冰鱼既也有罢手之意,还有淮再敢说个“不”字?
     
    方宝玉凝注着那渐渐垂下的银笔,暗中也不禁松了口气——他虽不怕死,但若能不死,
他也是不愿死的。
     
    哪知就在这时,突有一阵冷笑声自人丛外传来,一条人影,随着笑声,飘然落在群豪围
成的圆圈中,正是万老夫人。
     
    潘济城一见她又来了,眉头便不禁皱起,他深知这万老夫人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别人打
得越凶,杀得越惨,她便越是欢喜。
     
    只听万老夫人果然冷笑道:
     
    “锣也响了,鼓也响了,正戏却不开场,这算是什么?冷少庄主今日怎地也叫人失望
了?”
     
    冷冰鱼银笔霍然直起,怒道:
     
    “你可是要与冷莱动手?”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
     
    “老身与少庄主素无冤仇,为何要与少庄主动手?但少庄主今日若是累了,老身却可替
少庄主出手教洲教训这江湖骗子。”
     
    她算定冷冰鱼万万受不了这激将之计,万万不会要她出手的。
     
    哪知冷冰鱼瞧了她两眼,突然冷笑一声道:
     
    “你若定耍争着出手……好,就让给你……”
     
    竞转开身子,大步走开——他虽然狂傲,却非呆子,此刻正好以万老夫人来做试金之
石,万老夫人若是败了,他多少都能瞧出些方宝玉的武功深浅,万老夫人若是万一胜了,他
再出手将万老夫人击倒,岂非更是露脸?
     
    万老夫人千算万算,一步算错,脸色早已变了,惶声道:
     
    “少庄主,你……”
     
    冷冰鱼头也不回,冷笑道:
     
    “你既然抢着出手,便该快些,否则便是有意戏弄于我,我好歹也有法子要你出手
的。”
     
    万老夫人立时怔佐了,但只怔了半晌,瞬即笑道:
     
    “不用你说,老身也是会快些出手的……喂!小宝儿,我老人家这就要来教训你了,你
可得小心些。”宝玉暗叹一声,默然无语。万老夫人格格笑道:
     
    “你是被我老人家看着长大的,怎会是我老人家的对手?我瞧你还是乖乖投降算了,何
必一定要在人前出丑……”
     
    长杖点地,蹒跚的走上前去,但方自走到一半,突然捂起肚子,弯下腰去,大呼道:
     
    “不好,肚子疼……”
     
    冷冰鱼叱道:
     
    “肚子疼也要打。”
     
    万老夫人道:
     
    “老身自然要打的,只是却先得去方便方便,你们这些大男人,可不准跟着来偷看。”
     
    一手提着裤子,往人丛外挤去。
     
    群豪又是接头,又是好笑,纷纷让开道路。
     
    冷冰鱼怒叱道:
     
    “你若是想逃,冷某上天入地也要追你……”
     
    万老夫人遥遥呼道:
     
    “逃?谁要逃了?小宝儿,你可莫耍逃,我老人家这就回来教训你。”
     
    语声未了,已走得瞧不见了。
     
    冷冰鱼明知她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但是也不能去追赶个提着裤子的老妇人,只得跺
足忽骂道:
     
    “好个无耻的妇人,当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嘿嘿I有母如此,儿子的人品如何,自
也可想而知。”
     
    宝玉再次松了口气,四下群豪却不禁大是失望。
     
    这些眼里不揉沙子的光棍,都早已瞧出今日是再也不会有人来寻宝玉动手的了,既已无
热闹可看,有些人已渐渐散去。
     
    万老夫人一口气奔入竹林中,假山暗影后,立刻蹲下身子,眼睛东张西望,口里不停喘
气。
     
    瞧了半晌,果然瞧不见有人追来,她
     
    “饶你好似鬼,也要吃吃老娘洗脚水,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要老娘上当出手,谈何容
易!”突听暗影中“噗吃”一笑,道:“果然姜是老的辣。”
     
    万老夫人当真骇了一跳,笑声立朝额住,方自站起身子,此刻忙赶紧又蹲了下去,破口
大骂道:
     
    “是哪一个不要脸的小贼,竟被偷看老娘?”
     
    黑暗中笑道:
     
    “老夫人若是在方便,为何不解开裤子?何况……反正我也是个女子,就是瞧瞧也不打
紧。”
     
    语声清脆,笑声娇媚,果然是个女子。
     
    万老夫人身子编成一切,眼睛却睁得大大的,道:
     
    “你是谁?你要怎样?”
     
    黑暗中笑道:
     
    “你瞧瞧我是淮?”
     
    一人青衣小帽,随着笑声现出了身形,虽夫施展轻功,脚步移动,却无丝毫声息。
     
    万老夫人道:“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王家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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