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武侠 : 古龙


 
第四九章 无畏上天梯
    石阶前,是一道青石的弯门,门上刻着字。
     
    “迷峰天梯”到了这里,万老夫人又似变了个人似的,垂着头定上去,每步都走得宛如
用尽了平生气力似的。
     
    石阶是平滑的,两旁,生满了奇异的碧草。
     
    走了数十步,石阶两旁,便不时可瞧见有折断的刀剑,死人的白骨隐现在长草之间,碧
草如墨,白骨磷磷,再加上氤氲的云,凄迷的雾,神话般的天梯,以及那久已深入人心的种
种传说。
     
    这一切,便混合成一种慑人的,奇异的魔力,足以使任何人连心底深处都颤抖起来,足
以使任何人冷入骨髓里。
     
    万老夫人喃喃道:“你可瞧见了么?这些,就都是想妄入白水宫的人,这些死人骨头,
在生前的名声,未必会比你方宝玉小。”
     
    宝玉皱眉道:“这里难道连掩埋……”
     
    万老夫人冷冷截口道:“为何要掩埋,留着给后人瞧瞧多好,让后来的人也好知机……
     
    其实,你纵然知机,但到了这里,也休想回去了。”
     
    宝玉目光一转,道:“那只伯不见得,我去,有谁知道?”
     
    万老夫人道:“白娘娘是何等人物,她者人家当真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你以为你走
在这里无人知晓,其实她老人家早巳知道了。”
     
    宝玉突然大笑道:“原来你这番话,并不是说绘我听的,你自知带人来犯了过,所以赶
紧先拍拍马屁,一心只望她真的能听见,其实……”
     
    万老夫人道:“你以为她老人家听不见?”
     
    宝玉道:“她又不是神仙,怎会听得见,看来你这心机是白费了。。
     
    话犹未了,突听一人道:“你错了。”
     
    这声音又轻、又柔、又美,但入耳却清晰已极,这时四下渺无人踪,但这声音却似就在
耳畔。
     
    宝玉可真是确确实实吃了一惊,脚步立刻停顿。
     
    只听那语声缓缓接道:“你害怕了么?不敢上来了么?”
     
    宝玉怔在当地,万老夫人却早巳噗地跪了下去。
     
    不错,在这氤氲的云雾中,在这无尽的天梯下,这语声,的确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足以
慑人。
     
    但此刻呈现在宝玉面上的,却绝非敬畏之色,而是一种奇异的兴奋之态,似乎已了解了
什么。
     
    只听那语声道:“万黄英,拾起头来。”
     
    黄英,自然就是万老夫人的闺名。
     
    万老夫人不想抬头,却又不敢不抬头.那语声道;“你知罪了么?”
     
    万老夫人颤声道:“我知罪了……我不该带人来的,求求你老人家……饶了我…饶了我
吧!”
     
    那语声道:“饶了你?”
     
    万老夫人以首顿地,嘶声道:“饶了我吧I我……我又老,又无用,只不过是一条无用
的老狗,老人家杀了我,也算不得什么?”
     
    卑屈的,嘶裂的呼声,回荡在凄迷的云雾间。
     
    但到这呼声余声消逝,天梯尽头,仍寂无回应。
     
    云,氤氲,飘荡,无尽的天梯,看来仿佛更高了。
     
    高得令人不得不屈膝在它足下。
     
    过了良久,那语声终于再度响起:“走,走吧,你这样的人,本也不值得杀的。”
     
    万老夫人大喜道:“多……多谢你老人家。”
     
    那语声道:“但你此番下山,要一直的走,不准停留,不准回头,你要定得远的,走出
海外,出海之前,不准你开口说一个宇。”
     
    万老夫人顿首道:是,遵命。”
     
    那语声缓缓道:“你只要说出一个字,我便会知道的,你若还敢停留在中途,我也知道
的,那时,你想死也死不了啦!”
     
    万老夫人只觉喉咙、嘴唇出奇的干燥,用尽气力,也说不出一个来,只有在喉间发出负
伤野兽般的哀鸣。
     
    那语声道:“好,走吧!”
     
    万老夫人一跃而起,头也不回的冲了下去,甚至不敢再多瞧方宝与小公主一眼——她几
乎是滚下去的。
     
    那语声突然轻唤道:“方……宝……玉……”
     
    宝玉到此时才真的吃了一惊,道:“你……你知道我……”
     
    那语声笑道:“我自然知道你,你还远在千里外,我已知道你必定会来了,什么事都瞒
不过我,你吃惊了么?”
     
    这神秘的语声,初次笑了出来。
     
    笑声更有如风振银铃,珠落玉盘,使人根本用不着见到她自己,只听得这笑声,就愿意
为她牺牲一切。
     
    就连小公主,虽是女子,亦不禁神醉。
     
    宝玉叹道:“你果然是非凡的人。”
     
    那语声柔声道:“你此刻下去,还来得及。”
     
    宝玉笑道:“是么?我只当已来不及了。”
     
    那语声道:“你且抬起头来瞧瞧。”
     
    宝玉抬头望去,这才发现面前又有一道高耸的石门,圆形的弯顶,显得非凡的辉煌、美
丽。
     
    这是件无懈可击的建筑物,每一方石块的构造,都毫无理疵,但就在这上面,又有着令
人胆寒的刻字:“一入此门,再世为人。”
     
    那语声缓缓道:“你可瞧清楚了么?”
     
    宝玉笑道:“这么大的字,我怎会瞧不清?”
     
    那语声道:“你还要上来?”
     
    宝玉笑道:“你若下来,我就不上去。”
     
    那语声叹道:“但愿你莫要后悔才好。”
     
    于是,语声便又奇异的消失,不复再闻。
     
    宝玉回头瞧了小公主一眼,大步走了上去。
     
    他虽也明知自己一入此门,纵然生回,自己一生的命运,也只怕将要改变——只怕真的
要有如“再世为人”。
     
    但他还是大步而上,他脚步并无丝毫迟疑。
     
    万老夫人对那水宫主人的惧怕,委实已深入骨髓。
     
    她果然不敢停留,不敢回头,她不停的走着,甚至连睡觉都不敢睡,惧怕,就像鞭子似
的,不停的鞭打着她。
     
    恐惧的力量,有时当真能胜过一切。
     
    到了济河时,她人已几乎不成了模样。
     
    济河乃是黄河渡口,从这里,到海湾,乃是黄河中可以通船的一段,是以这渡口船桅林
立,不逊长江。
     
    万老夫人长杖早已不见了。
     
    她劈了段树枝,当作拐杖,蹒跚走到渡口,瞧她失神的目光,憔悴的面容,褴褛的衣
衫。
     
    只怕已很少有人再能认得出这可怜二龌龊的老太婆,便是武林中那大名鼎鼎的万老夫人
了。
     
    她正也不希望别人认得她。
     
    渡口,有个敞着衣襟的大汉,正在大声吆喝着:“吃饭要吃白米饭,坐船要坐太平
船……要往省城、济阳、青城、利津的客人,快上咱们这艘太平船呀!”
     
    他身旁还有个小伙计,也在吆喝着道:“这可是最后一班船了,错过了就得等三天。”
     
    万老夫人摇摇摆摆,走了过去。
     
    她己不愿再走路,她走不动了。
     
    但那船家却伸出一条铁也似的胳膀,挡住了她,道:“喂,我说老婆子,你要干吗?”
     
    万老夫人摇摇头——她不敢开口,不敢说话。她总觉得有一双令人销魂的眼睛,就在她
身后盯着她。
     
    那船家冷笑道:“凭你这副模样,莫非也想搭船么?告诉你,这船钱你是付不起的,咱
浪里花也从来不做好事。”
     
    万老夫人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船家怒道:“臭老婆子,听见没有,滚呀!”
     
    伸出一只蒲扁般大的手掌,就往万老夫人推。
     
    万老夫人冷冷的瞧着这只手,只要这只手碰着她衣服,这只手以后只怕永远也莫要想再
动一动了。
     
    但就在这时,万老夫人突然感觉到有人到了她身后。
     
    此刻,码头上的人本不少,但此刻来到她身后的,却断然和码头上这一群凡俗庸碌的人
不同。
     
    她背后似乎骤然被一般凌厉的霸气所侵袭,在这一凡庸的人群中,她骤然觉出有个武林
高手已到了她身后。
     
    这是武林高手遇着另一高手时特异的直觉。
     
    她身形不由自主,快如闪电般向左跨出两步。
     
    那船家的手自然推了空,吃惊的瞧着她。
     
    而万老夫人却以眼角向身后那人偷偷一瞥。
     
    只见此人身高八尺,魁伟出众,头戴笼帽,紧压眉际,身上报着件紫红色的“一口
钟”,几乎盖伎了脚。
     
    他虽然站在那里没有动,但那股凌人的气势,却逼得四下凡庸的人群,惧都垂下了头,
不敢多瞧他一眼。
     
    万老夫人一眼就瞧认出了他:公孙红,这是“天龙棍”公孙红!
     
    虽然有笠帽紧压眉际,身上的衣着,虽然也和泰山之会所见大不相同,但这威猛的气
势,却是永不会变,掩饰不住的。
     
    万老夫人也立刻垂下了头。
     
    公孙红也瞧了她一眼,显然也因这龌龊的老婆子方才那闪电般一跃而有所动心——那一
跃实是不同凡俗。
     
    但此刻的公孙红,却似有重重心事,无暇再顾及别的,所以他只是含着诧异的眼色,瞧
了一眼,便放过了。
     
    那船家已赔笑道:客官是要搭船么?”
     
    公孙红道:“是”语声微顿,突似想起什么,又道:“莫要难为这位老婆婆,她的船钱
算我的。”
     
    船舱中,烟雾腾腾,有股懊热之气。
     
    这艘船虽然不旧,造的也颇坚固,但船舱却极简陋,只在左右两边,摆着两行长条木
凳。
     
    此刻,长凳上并没有坐满人,只固有些人已在舱中间摆开了行李,躺着,坐着,抽着旱
烟。
     
    公孙红端坐在长椅上,就像是座铁塔似的。
     
    万老夫人佝偻着身子,垂着头,走进了船舱,走过公孙红面前时,怯怯的行了个礼,她
还是没有说话。
     
    公孙红又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万老夫人已在角落中,曲着身子坐下了。
     
    此后,陆续地又上来几个客人,船舱中更热,更闷,但那船家还不满足,还要继续往上
拉客。
     
    公孙红却似等不及了,突然大声道:“快开船,船钱不够,都算我的。”
     
    船,这才总算启蹬了。
     
    船舱中也总算有了些微风,于是搭船的客人,也活动起来,有的搭汕着和人聊天,有的
拿出西瓜子、落花生来,与身旁的人共享——在旅途中,陌生人往往最容易成为朋友,虽然
等到旅途结束时,彼此又很容易的便忘怀了。
     
    公孙红仍端坐着,没有人敢找他搭汕,他自然也不会去找别人,他浓眉深皱,似是在寻
思,出神。
     
    万老夫人不时偷瞧他一眼,心里在奇怪:“他却是要往哪里去?心里又有何心事?”
     
    风很大,而且是逆风,船只有成“之”宇形斜斜的走——由左岸斜斜渡过去,再由右岸
斜斜往上。
     
    夕阳满天,将大河映得金光闪烁,更是庄严。
     
    自舱窗中望出去,两岸景物如画,河上船舶往来,万老夫人奔波辛苦,到此刻心情才觉
轻松了些。
     
    辛苦操作中的船家,却已累得满头大汗,脱下了衣裳,夕阳照在他们精赤着豹古铜色肌
肤,风,吹干了汗珠。
     
    船,艰苦的往前走……由右而左,由左而右。
     
    照例,船离河岸还有两三文时,便要回头。
     
    但,突然间,岸上突然飞起一道长索,宛如长了眼睛般,不偏不倚,套在船头的木桩
上。
     
    船家变色惊呼,道:“什么?干什么?”
     
    河岸上没有人答话,但这艘船,却被拉得直往河岸边靠去——著没有千斤气力,怎技得
动这艘船。
     
    这时不但船家慌了,船客们也慌了,乱成一团,有的已奔出舱,挤到船头上,纷纷问道
/什么事?……什么事?”
     
    “究竟是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万老夫人不由自主,又偷偷瞧了公孙红一眼,只见公孙红虽然端坐未动,但面上却似已
变了颜色。
     
    船,终于被拉得靠了岸。
     
    夕阳下,只见拉着那长索的,是十余条劲装大汉,一个个都是浓眉大眼,满脸的漂悍之
色。
     
    但在这群凶神般的大汉中,却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一个穿红,一个着绿,脸上都带
着春花般的笑容。
     
    最奇怪的,这两个少女手中,竞各各揣着只盘于,一个盘子上放着只翠绿的酒壶,另只
盘子上却只是碧玉酒杯。
     
    船家们虽然满怀惊怒,但此刻却已骇得不敢出声,站在船头的搭容们,瞧见这一群诡异
的人,更骇得目定口果,动也不敢动了。
     
    只见那两中少女款摆着柳校般的纤细腰肢,轻娜走了过来,走了几步,轻轻一抬脚,也
不知怎地,就上了船。
     
    红衣少女轻笑道:“没有事的,各位莫要惊慌。”
     
    绿衣少女笑道:“咱们只是来为一位客人送行、敬酒。”
     
    红衣少女笑道:中狡完了酒,各位就可定了。”
     
    她们的声音是那么轻柔,笑得又是那么甜美,众人方才还在惊煌,此刻却又不禁瞧得呆
了。
     
    只有几个人仍不免在暗中嚼咕。“敬酒?……哪有这么样送行敬酒的?”
     
    少女们,已走到舱口。
     
    角落中的万老夫人,瞧见这两个少女,更是大吃一惊,身子缩得更紧,头也垂得更低
了。
     
    她已认出这两个少女,赫然竟都是那王大娘的弟子——一个本是陪着“多臂熊”的,另
一个便是陪吕云的。
     
    而少女们,却末瞧见她。
     
    她们四道秋波,正盯在公孙红面上。
     
    红衣少女笑道:“好极了,公孙大侠果然在这里。”
     
    公孙红面沉如水,缓缓站起了身子。
     
    少女们款款走过去——舱中人早已慌张的让开了路。
     
    公孙红目光凝注,沉声道:“两位姑娘莫非……”
     
    红衣少女却不让他说话,娇笑着截口道:“公孙大侠切莫多疑,贱套们此来,并无别
意。,绿衣少女笑道,“只是家师觉得公孙大侠果然言而有信,说走就走,不愧是武林中真
正的英雄豪杰,所以……”
     
    红衣少女接着笑道:“所以就令贱妄们前来置酒送行,以壮公孙大侠之行色。”取起酒
壶,在那杯子里满满倒了一杯。
     
    公孙红凝注着杯子里那浅碧色的美酒,目光中突然露出一种伤悲之色,心中竞似是伤痛
极深。
     
    红衣少女却娇笑道:“连第一杯酒,是祝公孙大侠此番路途上一帆风顺,也是敬公孙大
侠言而有信,不愧是男儿好汉。”
     
    绿衣少女双手将酒杯送上,道:“公孙大侠,请。”
     
    公孙红迟疑了半晌,突然仰天长叹道:“好!”
     
    取起酒杯,一饮而尽。
     
    绿衣少女格格笑道:“果然痛快,果然好酒量。”
     
    红衣少女又斟了一杯,道:“这第二杯酒,是劝公孙大侠莫要自伤自悲,以公孙大快这
一身武功,到了海外,何愁不能再创一番事业。”
     
    她嫣然一笑,接道:“何况,公孙大侠虽然败在家师手上,却也算不得什么,武林中成
名豪杰,败在家师手上,而且败得比公孙大侠更掺的,还多着哩1”绿衣少女道:“可不是
么……公孙大侠,请。”
     
    公孙红咬了咬嘴唇,又喝了一杯。
     
    红衣少女道:“这第三杯酒么,却敬的是公孙大侠的明智聪明,公孙大侠此番若不守
信,若还要逗留在中原武林,那么……”
     
    她娇笑一声,停住了嘴——这笑容虽然甜美,但那言下之意,却有如利剑般伤人——伤
人的心。
     
    绿衣少女笑道:“公孙大侠实在是幸运的很……老实说,能在家师手下留得性命的,可
真不多,真值得喝一杯的。”
     
    笑盈盈奉上酒杯,道:“请。”
     
    公孙红脸色早巳变了。
     
    他灵目中,也早巳燃起了怒火,双拳也紧紧握起。
     
    少女们却仍是满面笑容的瞧着他,宛如不觉。
     
    而公孙红到后来也只是长叹一声,终于又饮下一杯。
     
    红衣少女笑道:“好,还有第四杯酒。”
     
    她面色突然一沉,甜美的笑容,无影无踪,秋波也变得有如利刃,瞧了公孙红半晌,方
自缓缓道:“这第四杯酒,却是敬公孙大侠,此去永远莫要回来了。”
     
    绿衣少女笑道,“其实中土武林,也没有什么好玩的,若有人拼了性命回来,那才是真
不值得哪……是么?”
     
    公孙红胸膛起伏,颤声道:“好……好,有烦两位,回去上覆令师,就说公孙红本已无
颜再回中土……公孙红若是食言背信……”
     
    突然夺过酒杯,—饮而尽,“当”的将酒杯摔得粉碎,他目光凝注着酒杯的碑片,颤声
接道:“若再回来,便如此杯。”
     
    红衣少女展颜而笑,拍掌道:“好!好男儿。”突然纵体入怀,搂住公孙红的脖子,亲
了一亲,媚笑着又道,“这却是贱妾自己敬公孙大侠的,这是不是比酒更令人醉?”
     
    绿衣少女娇笑着盈盈万福,道:“贱妾就此告退。”
     
    两人扯转腰肢,袅娜走了出去,竞再也不回头瞧一眼。
     
    满舱中人,瞧着她们扭动着的腰肢,一个个更是瞧得目定口呆,几乎连气都已喘不过
来。
     
    船,终于又继续走了。
     
    河岸上,隐约传来那少女娇笑着的歌声:“风萧萧今济水寒,壮土一去中,不复返。”
     
    公孙红高大的身子,在歌声中颤抖着,不停的颤抖着。
     
    万老夫人竟似出有些颤抖起来,她此刻已知道公孙红必定已败在王大娘手下,而他们在
交手之前,必定也曾发下重誓:“败者远离中土,永不复返。”
     
    她暗暗叹道:“完了完了,不想连公孙红这样的角色,竞也败在王大娘手下,被她逼
走,被她放逐到海外。”
     
    “这女魔头自身武功已如此高强,再加上手下那一群小狐狸精……唉!有了这些人,武
林中还有别人混的么?”
     
    船舱中的亲切热闹,也因此冷了下来。
     
    船子无言中过了济南省城,又过了济阳。
     
    这其间自然有人下船,有人上船。
     
    公孙红却木头似的,坐着动也不动。
     
    夜深,船泊青城。
     
    有些人摊开铺盖行李,胡乱就地睡了。
     
    公孙红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敞开一直紧裹在他身上的紫红大袍“一口钟”,万老夫人
这才瞧出,他竞已受伤了。
     
    那宽阔的肩头上,正扎着白布,血迹殷然。
     
    公孙红满脸抢痛,将白布解开,又取出些金创药,敷夜伤口上,其实,他的痛苦并不在
这创口,而在他的心,夜色深深,静寂中,河水如在低语。
     
    河上夜雾凄迷,舱口的昏灯,在风中不住轻轻摇晃。
     
    突然,摇晃的昏灯下,多了条人影。
     
    这人头戴笠帽,身穿蓑衣,像是个寻常的渔夫。
     
    但这渔夫身上,竟也散布着一般不寻常的霸气,万老夫人、公孙红心头竟都不觉为之一
凛、公孙红急速的掩起了风鳖。
     
    只见此人笠帽戴得比公孙红更低,昏灯摇晃,他整个面目,便都浸浴在浓重的阴影中。
     
    只有那双眼睛,如明珠,如白刃,在黑暗中发着光。
     
    他发光的眼睛转了一转,便凝注在公孙红面上。
     
    公孙红掉转头,不去瞧他。
     
    等到公孙红目光回转,这人竟已在他对面坐下。
     
    昏黄的灯光,斜斜照过来,照着这人半边脸,万老夫人心头又是一震。
     
    梅谦,这是“天刀”梅谦。
     
    她自然更吃惊、诧异。
     
    梅谦怎会也上了船?难道他也被人放逐去海外?
     
    梅谦目光凝注着公孙红。
     
    公孙红却将签帽拉得更下了,挡住了脸。
     
    但在满脸沉睡的人群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子是笔直坐着的——在满舱凡胳的人群
中,只有他们气势特异。
     
    这是凌厉的霸气。
     
    此刻,在这狭窄的船舱中,他们的霸气,不可避免的针锋相对起来,他们人虽不动,霸
气却已在争斗。
     
    万老夫人瞧着他们,不禁暗道:“这下子又有好戏看了,但望这场戏莫要牵连到我老婆
子就好.。
     
    雾,更浓,灯,更黯。
     
    “公孙大侠。”
     
    公孙红头出不抬,但过了半晌,突也抱拳道:“梅大侠。”
     
    梅谦道:原来公孙大侠还认得在下。”
     
    直过了盏茶工夫,公孙红方自冷冷道,“原来梅大侠也认得在下。”
     
    梅嫌道:“天龙棍名家天下无双,谁人不识。”
     
    这一次,几乎过了顿饭工夫,公孙红仍未答话。
     
    梅谦纵然沉得住气,此刻也忍不住了。
     
    他干咳一声,又道:“泰山别后,至今已近一月了。”
     
    公孙红深深吸了几口气,缓缓道:“不错。”
     
    梅谦道:“泰山会后,群雄四散,在下只道若想再见公孙大侠风采,必定困难得很,哪
知却在此处相见。”
     
    公孙红道:“嗯!”
     
    掘谦突然叹道:“相见既然如此困难,在下便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公孙红又默然良久,终于问道:“可惜什么?”
     
    这一次,却是梅嫌不再答话了。
     
    公孙红木然端坐,竞也不再问他。
     
    他们不着急,万老夫人却当真有些着急了,真恨不得抓伎这两人头发,叫他们说话,说
得痛快些。
     
    夜深雾浓,寒气袭人而来,昏黯、凄迷的船舱中沉睡着的人,不知不觉地将盖在身上的
东西拉得更紧了些。
     
    但公孙红与梅谦,却仍是枪也似的笔直对面端坐着。
     
    他们眼里根本没有瞧见别的人。
     
    又过了将近顿饭工夫,梅谦方自缓缓道:“天龙棍名震天下,在下早有讨教之意,只可
惜泰山一会,太过匆匆,而此刻……更可惜公孙大侠竞已负伤了。”
     
    他话虽仍说得极为平和,但言下之意却已锋锐难当。
     
    “我虽想与你一战,却不愿欺你负伤。”
     
    公孙红默然半晌,缓缓道:“哦…·可惜么……”
     
    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笑声,震得舱口的昏灯,摇晃得更是剧烈。
     
    沉睡着的人们,也被笑声震醒,惊惶的坐起。
     
    船家也探头而入,大喝道;“什么?”
     
    他本待怒骂,但梅谦与公孙红四道白刃般的目光向他一扫,他机伶怜打了个寒噤,哪里
还敢骂得出。
     
    公孙红冷冷道:“船家,是快天亮了么?”
     
    船家牙齿打战,连声道:“是是……快了,快了。”
     
    公孙红道:“是要开船了么?”
     
    船家道:“是是……快了,快了。”
     
    在这种目光下,可有几个人敢说“不”字。
     
    船果然走了。
     
    梅嫌与公孙红还是不动,直到利津。
     
    船到利津,天色方自大亮。
     
    船家缩着脖子,站征舱口,道:“各位容宫,利律城已到了,各位快请上岸……但上岸
之前,也请各位莫要忘记留下船钱。”
     
    他手里一面收钱,嘴里一面不停的唠叨。
     
    那些船容当真恨不得早些离开船舱里这两个煞星,不到片刻,满舱中人便已走得干干净
净。
     
    只剩下梅谦、公孙红——当然还有缩在角落里的万老夫人,只是此时此刻,谁也不会注
意到她了。
     
    船家瞧了瞧梅谦,又瞧了瞧公孙红,终于壮着胆子,弯着腰,走了进来,满脸赔着笑,
道:“容官,这已是地头,两位…。”
     
    公孙红沉声道,“你这船不走了么?”
     
    船家道:“要……要走的,但……但那是走回济河,两……两位莫非…。.莫非还要回
济河去么,这……”
     
    梅谦叱道:“再回济河?疯了不成?”
     
    船家颤声道:“那……两位就请下船。”
     
    公孙红冷冷道:“你这船难道不能再往前走?”
     
    船家变色道:“再…..·再往前走,便出海了。”梅谦道:“正是要你出海。”
     
    船家“噗”的,跌倒在船板上,道:“小的这船,不出海的。”
     
    公孙红瞧了梅谦一眼,梅谦却突然出手如电,自那船家腰里拔出柄短刀,拇指扣着中
指,轻轻往刀尖一弹。
     
    那精钢利刃,竟被他手指弹得粉碎。
     
    梅谦道:、如此是否可令你改变主意?”
     
    船家早巳面无人色,道:“小的……求……求求……”
     
    公孙红时手突然自怀中伸出,轻轻抛出件东西。
     
    那船家骇得一哆嗦,只听“当”的——落在他面前的,却是拳头般大小的一锭黄金。
     
    公孙红道,“这是否可令你改变主意?”
     
    船家脸上又有些人色了,但口中仍然颤声道:“小的有家有小……求求……”
     
    以上由王家铺子(
 
  
返回目录: 浣花洗剑录    下一页: 第五○章 放逐浮大海

1999 - 2006 qiq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