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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邪王嫁妆


    石之轩放开徐子陵,后移三步,淡淡道:“子陵不用谢我,我救的其实是自己而非
你。坦白说,自青璇抵玉鹤庵后,我没法远离她半步,你说我肯否容你被人杀死?”
    徐子陵苦笑道:“你又在偷听我们谈话,晓得青璇肯委身下嫁我这配不上她的人,
对吗?”
    他们身在玉鹤庵内东南角的榕树园中,杨虚彦等早远遁去也。
    石之轩微笑道:“我高兴得要哭起来,因我忽然灵机一触,想到一个能解开我和子
陵间死结的方法,且是一举两得。”
    徐子陵顿忘本要向他兴问罪之师,大讶道:“这种事怎可能有解决的办法,更是一
举两得?”
    石之轩双目闪动看智慧的火焰,凝望徐子陵好半晌后,道:“方法简单至极,只要
我传你不死印法,一切问题可迎刃而解。就当作是我给青璇的嫁妆吧!”
    徐子陵一呆道:“什么?”
    石之轩欣然道:“即使聪明如子陵,恐也猜不到我此刻的心意,且听石某人详细道
来。我之所以对你屡起恶念,皆因直至此刻,我仍有毁掉你的能力,可是假若你学懂不
死印法,我纵欲杀你亦有心无力,以我的为人,自会断去此念,不再为此萦怀。”
    顿了顿续道:“我既不愿杀你,当然更不愿见刚才的情况重演,让别人干掉你,你
亦只有学成不死印法,才有机会在重重围困下逃生保命,不让青璇守寡。”
    徐子陵听得目瞪口呆,邪王行事,在在出人意表,苦笑道:“听前辈的语气,似乎
几句话即可令我学晓不死印法。但请恕我愚鲁,恐怕有负所期。”
    石之轩傲然道:“我女儿看上的男子,会差到那里去?别人不成,却一定难不倒你
徐子陵。早前你差点命丧盖苏文之手,皆因你不懂生之极是死,死之极是生,穷极必反
之道。”
    徐子陵听得摸不着头脑。他对不死印法的认识,虽或比不上杨虚彦或侯希白,也下
过一番思考上的工夫,明白其化死为生的诀要,可是从未想到石之轩刚说出来的窍妙,
更不知如何能运用在武功上?
    石之轩淡然笑道:“盖苏文此子刀法不在寇仲之下,且有谋有略,像在刚才那种情
况下,确有置子陵于死地的能力,不过若非你正陷左支右绌,他焉有得逞的机会。石某
人创的不死印法,正是令刚才的情况永不会出现的功法。天道循环,阳极阴生,阴消阳
复,生之尽是死,死之尽自生,此天地之理,子陵明白吗?”
    又冷笑道:“虚彦虽是天份过人,且从安隆处得闻不死印全诀,可是自我创出不死
印法后,即使石某人也要经十多年的实践,始竟全功,他算什么东西?”
    徐子陵道:“据前辈所言,难道不死印法竟是能令真气用之不尽、永不衰竭的方
法?”
    石之轩点头道:“这只属其中部份功夫,以子陵的长生诀气,只要我把不死印法个
中运转的奥妙传你,包保你能在短时间内融汇贯通,更练成徐子陵式的幻魔身法,到时
我再奈何不了你,不过你也依然拿我没法。我们两翁婿岂非能和平相处。”
    接着面色一沉,肃容道:“我知你极重兄弟之情,朋友之义。可是为了青璇,你有
责任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保命逃生,不让她痛失夫婿。至于青璇的安危更不用你担心,
我石之轩绝不容任何人伤害地分毫。”
    徐子陵感到婠婠仍没有向他泄露杨公宝库的秘密,否则以石之轩目下因爱屋及乌,
不顾一切的心态,定为此向他发出警告。
    忍不住问道:“前辈说过我们以为最可凭恃的强处,恰是我们的弱点破绽,根本不
堪一击,究竟意何所指?”
    石之轩凝望着他,好半晌后轻叹道:“若我坦然说出,等若叛出圣门,出卖圣门。
故只可以告诉你在长安你们绝无成功的希望,最好的办法是立即离开,不过我亦晓得子
陵听不入耳。”
    忽然笑容满面,欣然道:“子陵准备,我即将对你出手,只有从实战中,你才可明
白生死循环的至理。”
    “锵!”
    寇仲掣出袍内暗藏的井中月,心灵立即与手上宝刀连成一体,无分彼我。天地在头
顶和脚下延伸开去,直抵天极地终的无限远处,毕玄笼天罩地的炎阳大法,再没法困锁
他的心灵,他有若脱出枷锁囚牢,感觉非常动人。
    灼热消去,代之而起是不觉有半滴空气、干涸翳闷至令人难以忍受的虚无感觉。
    寇仲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心底涌起宁道奇“创造不占有,成功不自居”两句话,
就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宋缺“忘刀”的境界。
    与手上井中月结合后的寇仲,晋而与天地结成一体,不但无刀,更是无人,只剩下
天地人结合后不着一物的心灵。
    身穿高领、长袖、宽大镶金色纹边袍的“武尊”毕玄脚不沾地的从分开的帐门破空
而出,飞临寇仲上方,双手化出连串无数精奇奥妙的掌法,但不论如何变化,总是掌心
相对,仿似宇宙所有乾坤玄虚,尽于掌心之间;而万变不离其宗,一切玄虚变化,均是
针对寇仲而来。
    寇仲一声长啸,井中月破空而起,迎向毕玄。
    在毕玄能惊天地、泣鬼神的玄妙招数的庞大压力下,他只余全力迎击一途,更晓得
毕玄没有留下任何余地,力图在数招内分出胜负,置他于死地。
    若换过是目睹宁道奇与宋缺决战前的寇仲,毕玄或能得逞,可是寇仲再非以前的寇
仲,足有反击的力量。
    寇仲此刀没有带起任何风声,真气全蓄藏于宝刀内,包括他全心全灵的力量,天地
人三界结合后的精、神、气。
    “蓬!”
    劲气交击,发出闷雷般爆破使人脍颤心寒的激响。
    两人在空中错身而过,刀掌在刹那间交换十多记你攻我守,我守你攻的凌厉招数。
    寇仲落地后一个跄踉、闪电旋身,像宋缺般全由手上井中月带动,弯出刀势优美至
无懈可击的弧度,迎向眼前威震域外的一代宗师。
    毕玄现身于刀锋所指处,全身衣服和长发展现出逆风而行,往后狂舞乱拂诡异至使
人难以相信的情景。
    这本是没有可能的,却是眼前的事实。
    寇仲信心十足的连消带打,立即变成破绽处处的失着。
    毕玄的“炎阳大法”确是威力无俦,最可怕处是以他为核心生出的气场,可模拟出
种种影响战场变化的气流。
    寇仲变成顺风而攻,毕玄更营造出把他吸摄过去的气场。寇仲的刀锋先一步感应到
顺逆之势会随毕玄心意随时逆转而改变,若他仍是招式不变,当逆顺掉转的一刻,将是
他命丧毕玄手下的刹那。
    毕玄一拳击出,拳头在寇仲前方不住扩大,使他感到自己的心灵已被这可怕的对手
所制。
    寇仲立施出真气互换的奇法,倏地立定,不动如山,刀往后收,刀背枕于左肩膊,
沉腰坐马,竟来一招“不攻”。
    以不变应万变,正是唯一化解的方法。
    毕玄长笑道:“果然了得!”
    忽然收拳,与左手交叉成斜十字护胸,接着陀螺般旋转起来,忽左忽右。
    周遭气流立生变化,一股股龙卷风的狂暴气流,从四方八面向寇仲吹袭。
    寇仲发觉自己陷身于风暴攻袭的核心处,不动之势再难继续保持,竟闭上双目,一
刀劈出。
    井中月带起的刀气,神迹般把及体的劲流捣散。
    毕玄出现在左侧丈许处,两手环抱,送出一股气劲,水瀑般照头照面住他冲击而来,
果然是招招杀着。
    寇仲脚踏奇步,天然变化的改下劈之势为横刀削出,立成“方圆”。
    “轰!”
    寇仲应劲往后跄踉倒退,直至九步终于立定,体内五脏六俯血气翻腾,肝肠欲裂,
到喷出一口鲜血,压力始减。
    毕玄亦向后一阵摇晃,虽没有挫退半步,但亦因而不能乘势追击,予寇仲喘定的机
会。
    寇仲长刀垂下指地,另一手揩掉嘴边血迹,双目神光电射,狠盯着毕玄微笑道:
“圣者要杀我不是那么容易吧?”
    毕玄面容古井不波,平静至令人见之心寒,一对眼睛却是杀机大盛,淡淡道:“少
帅认为自己尚能捱多久呢?”
    寇仲右手抬刀,遥指毕玄,天地间的杀气似立即被尽收刀内,刀锋发出劲气破空的
嘶嘶鸣响,长笑道:“我练的若非长生诀气,今趟必死无疑,可是我的长生气却令我有
比圣者更能抗伤和延续的能力。正如圣者自以为已取跋锋寒之命,事实却证明圣者错了。
圣者现在有此问语,正是一错再错。”
    毕友立时双目眯起,瞳孔收缩。
    寇仲晓得心战之术,终于在毕玄本来无隙可寻的心灵打开一道缝隙,气机牵引下,
一声长啸,井中月破空击去。
    毕玄远在三丈过外,可是寇仲却似能透过井中月,一丝不误的掌握毕玄最细微的动
静反应。
    井中月再非井中月,寇仲亦非寇仲,人和刀结合后,升华成另一层次的存在,得刀
后忘刀。
    他甚至感应到毕玄心底的震骇,然后他再感应不到毕玄。
    毕玄仍站在那里,可是寇仲再不能掌握着他,能溶铁化锅的灼热风暴,又从毕玄一
方滚卷而步,袭打他面向毕玄身体每一寸的肌肤,如此可怕的气场,比之天魔气场,又
是另一番梦魇般的情景。
    他的刀势和斗志不断被削弱,当他到达可与毕玄动手的距离位置,他将变为不堪一
击。
    寇仲再感应不到天和地,他和井中月亦分解开来,刀还刀,人还人。
    寇仲倏地立定,旋风般转身,背着毕玄一刀劈在空处。
    石青璇坐在院落间一方青石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草地,嘴角挂着一丝浅淡的笑容,
身旁放着她采撷草药的篮子,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儿,风姿婥约。
    徐子陵来到她身旁蹲下,循她目光瞧去,找不到任何可吸引她注意力的事物,例如
一只蚂蚁又或一头甲虫。讶道:“青璇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石青璇白他千娇百媚的一眼,顽皮的道:“想徐子陵嘛!你以为我还会想其他东
西。”
    徐子陵凑近她晶莹雪白的小耳,压底声音欣然道:“我并不是东西,青璇也不是在
想我。”
    石青璇喜孜孜的咬着他耳朵回敬道:“算你有自知之明,你欢喜这样和人家说话吗?
我可以奉陪到底。”
    徐子陵领受者与石青璇亲热依恋的动人滋味,苦笑道:“我怕他又在偷听。”
    石青璇玉容一沉,道:“他!”
    徐子陵点头道:“不要为他心烦。青璇刚才在想什么呢?”
    石青璇伸手缠上他脖子,下颔枕到他宽肩去,在他耳边呵气如兰的柔声道:“思念
是一种折磨,所以我必须找些事情来做,总好过想着你此一刻在干什么事情,会否遇上
凶险,什么时候来见我。”
    徐子陵把她拥紧,想起刚才庵门遇袭的险死还生,更感此刻的珍贵。冲口而出道:
“青璇随我返兴庆宫好吗?寇仲一直怨我不带你去见他。”
    石青璇离开他坐直娇躯,用神地审规他,轻叹一口气低声道:“让我先解决他的事
情好吗?”
    徐子陵一呆道:“如何解决?”
    石青璇垂下蝶首,语气平淡的道:“还有三天,就是娘的忌日,我会吹奏娘为他而
作的萧曲,那曾是他百听不厌的。”
    徐子陵大吃一惊道:“万万不可!”
    石青璇愕然朝他瞧来。
    寇仲的心神全集中到下劈的井中月上,刀势由快转缓,高度的精神汇集,令他彻底
驾御和控制下劈的速度,直至成功重演当日宋缺决战宁道奇的拔刀起手式,每一个动作
均是上一个动作的重覆。
    他终于明白宋缺当时的境界。
    在这一刻,他忘记了背后的毕玄,忘记了正拂背狂卷而来的惊人气场劲道,至乎忘
记胜和败,心灵与天地幻化冥合为一,得刀然后忘刀。
    体内真气澎瞬,无有穷尽,就像天地的没有极限。
    一声长啸,寇仲横刀后扫。
    那是完全出乎自然的反应,有如天降暴雨,山洪崩发。
    “蓬!”
    井中月砍中毕玄全力攻至的一拳。
    毕玄往后飘退,寇仲挫退五步,横刀立定,哈哈笑道:“我不是吹牛皮吧?要杀我
岂是那么容易。”
    气场消去。
    一切回复原状,春意盈园,陶池风平浪静。
    毕玄双手负后,仰天笑应道:“要杀少帅当然不容易,否则何须我毕玄出手!少帅
刀法之神奇,为我平生仅见,令我不由生出爱才之念。少帅若肯返回梁都,不再过问长
安的事,我可以作主让少帅安然离开。”
    寇仲微笑道:“小子差点忘记圣者是可为颉利大汗拿主意的人,顺口多问一句,圣
者召我来受死,是否得到李渊默许呢?”
    毕玄双目精芒爆闪,淡淡道:“少帅现在自顾不暇,还有兴趣理会这些枝节吗?”
    “锵!”
    寇仲刀回销内,好整以暇的道:“想不到圣者到此等时刻仍要隐瞒,可见圣者并没
有杀我的绝对把握,故怕我晓得真相。”
    毕玄双目杀机大盛,语气仍保持着一种能令人心颤的莫名平静,柔声道:“我先前
出手,意在测试少帅的能耐,就像狼在攻袭猎物前,必先扰敌乱敌以达到知敌的目标。
现在少帅的长处缺点尽在我毕玄掌握之内,再度出手将不容少帅有喘息的机会,少帅请
小心。”
    寇仲心中大懔、如毕玄所言属实,那他势将凶多吉少,因为刚才他已施尽浑身解数,
仍险险落败,占不到丝毫上风,却已差不多把压箱底的本领全祭出来,接下来情况之劣,
可想而知。毕玄是大宗师的身份,该不会在这事上诓他。
    虽明知如此,寇仲仍是毫无惧意,收摄心神,夷然抱拳施礼道:“圣者不用留手,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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