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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马车驶出了快活林,转了一个弯,驶上了那条柳堤,慕容刚这时候才甩开
鞭。“唿哨”的一声,鞭落马嘶,拖车的两匹健马撒开四蹄,马车如飞地奔驰。
    柳堤寂静,月色凄清。那条柳堤在迷离夜雾中仿佛是无尽的—样。
    月色苍白,夜雾凄迷,那个人的一身白衣映着月色,散发着一种妖冶的光芒。他坐
在柳堤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整个人凄迷在夜雾中,在他头上戴着一顶竹笠,低压眉际,
竹笠的阴影掩去了他的面目。他若有所待,又好像不过走累了,在路旁暂歇。马车声入
耳,他举起一只手指,推起了那顶竹笑少许,并没有其他动作。
    马车在望,他仍然没有任何的表示,一直到那辆马车距离他只有三丈,他才站起身
子,坐着的那石块同时呼地飞起来,落在柳堤正中!
    慕容刚已经看见那个人,已经在小心,那石块才落下,他就将马勒住!“希聿聿”
马嘶声中,拖车的两匹马人立而起,前蹄一奋又落下—。马车立即停下来,距离那块石
只有半丈。
    那个人那刹那身形一闪,落下,正好又坐在石上。慕容刚目光一落,厉声道:“什
么人?”
    那个人没有回答,慕容刚又问道:“你这样拦住去路,意欲何为!”
    那个人淡应道:“搜车!”他的语声并不响亮,却是非常清楚。慕容刚目光一问,
立即唤起来:“强盗!”
    那个人道:“什么也好,这辆车我是搜定了!”
    “大胆!”慕容刚厉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人的马车?”
    那个人道:“什么人的都是一样!”他缓缓站起身子举步走向前去,慕容刚面色一
沉,腕一振,那马鞭“唿哨”的一声,迎头向那个人抽下!那个人一声冷笑,手一抬一
抓,竟然将那条马鞭的鞭梢抄住了!慕容刚面色一变,反手后夺,可是那个人身形稳如
铁塔,纹风不动。
    慕容刚冷笑,劲透右腕,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倏地右臂一挥,慕容刚只觉得一
股强劲无比的力道从鞭上透过来,他没有与那个人斗力,也没有松手,呼的一声,连人
带鞭立时被那个人拉得从车座上飞起!他半空松手,翻腕拔出腰佩的长刀,喝叱一声,
连人带刀,迎头斩下!
    那个人一声冷笑,右手一挥,夺来那条毒蛇一样缠向慕容刚长刀的马鞭!慕容刚长
刀凌空立交,但仍然被那条马鞭缠住,他既惊且怒,左手一翻,三支袖箭飞射而出!这
一着出其不意,应该是万无一失,可是那个人的左手却灵巧之极,一翻腕,掀下头上的
竹笠,横护在面前!“笃笃笃”三声,那三支袖箭齐射在行笠上。
    慕容刚即时脱口一声惊呼:“沈胜衣!”
    竹笠一掀下,那个人的面庞便毕露无遗,不是别人,赫然是沈胜衣!那刹那慕容刚
心中的恐惧实在难以形容。
    沈胜衣冷应道:“不错——是我!”右手一拂,抛开马鞭!慕容刚惊惧之下,冷不
提防,连人带刀半空中摔下。沈胜衣冷冷地盯着他,道:“你们大概怎也想不到,我会
等候在这里!”
    慕容刚一个字也答不出来,他实在做梦也想不到,车厢中的方重生同样想不到。那
刹那之间,他的心头混乱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呆在车厢之内。他实在想不出计划中什么
地方出现了错漏,竟然被沈胜衣看破,拦途将马车截下。
    他双眉深锁,一颗心直往下沉。
    ——姑娘在快活林中不知又怎样了?
    他不由担心起慕容孤芳来。沈胜衣既然瞧破他们的计划,守候在这里,白玉楼爱女
心切,绝对没有理由不赶来,除非他要在快活林中对付另一个人,那个人当然就是慕容
孤芳。方重生的心更乱了。
    一声暴喝即时从车外传来!
    慕容刚一声暴喝,纵身拔起,飞扑沈胜衣,长刀一斩十三刀!沈胜衣左手竹笠一翻,
疾迎了上去!刀光飞闪,“刷刷”声响中,那顶竹笠被斩成十几片。沈胜衣身形不动,
神情不变,冷然站立在原地盯着慕容刚!在他的左手中仍握着巴掌大小的一片竹笠,左
手一点损伤也没有,像他这种高手,这根本就不算一回事。他神经的坚强却犹如钢丝一
样。慕容刚整个人却濒临崩溃,刀势再也继续不下去了,木头一样呆立在沈胜衣面前。
    沈胜衣左手倏地一抖,将手中那片竹笠抛出!慕容刚即时怪叫一声,疾冲向前来,
挥刀乱斩沈胜衣!他简,直就在拼命!沈胜衣视若无视,神色不变,路形陡动,刀光中
抢进,一拳闪电般击在慕容刚的小腹上!慕容刚哪里闪避得开,闷哼一声,腰身虾米般
弓起,如飞倒退半丈,倒下!他的刀并未脱手,那一拳也不致命,却已将他浑身的气力,
他的斗志完全击散了。
    沈胜衣没有再理会他,转向马车,目光火焰一样盯着那个车厢。他感觉到了杀气—
—激厉的杀气!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杀人如麻的高手才能发出这种杀气!也只是瞬间,
车厢的四壁四分五裂,仿佛被炸药炸碎一样四散击飞!方重生也就出现在沈胜衣眼前。
他的刀已在手——明珠宝刀。
    刀光闪亮,刀锋锐利,他的目光更闪亮,更锐利!
    马惊嘶,但立即停下,看样子,竟似是慑于那股杀气。方重生木立不动,人刀却已
经呼之欲出。
    沈胜衣盯着他,冷冷地道:“不错!”方重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浑身的衣衫缓缓
鼓了起来。又缓缓平复,终于开口道:“沈胜衣,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沈胜衣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望着方重生,目光忽然落在车厢中那个紫檀木箱之上,
道:“白冰就是被放在那个木箱之内?”
    方重生道:“不错。”
    沈胜农道:“红梅盗果然是名不虚传。”
    方重生道:“为山九仭,功亏一篑。沈胜衣,有你的!”他既没有承认是红梅盗,
也没有否认。
    沈胜衣道:“你们也不错。”方重生忍不住打听道:“我家姑娘怎样了?”沈胜衣
沉吟道:“很好。”方重生道:“你们若是伤害她,慕容世家的子弟与你们誓不两立。”
    沈胜衣不知何故,突然间一怔,喃喃自语道:“隆冬凋百卉,红梅厉孤芳——慕容
孤芳原来才是红梅盗!”
    方重生冷笑,心头却一连转了几个念头。
    ——听姓沈的说话,方才显然尚未知道红梅盗是我家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实在想不通。他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有生以来,他的心头从未有过这样的混
乱,甚至在刀杀段天宝、柳如春的时候也没有。沈胜衣盯着他.忽然道:“留下木箱,
走你的路!”
    方重生沉声道:“我走,但我家姑娘若是有什么损伤,姓沈的,白冰这条命,我是
要定了1”
    沈胜衣道:“你放心——请!”他实在巴不得方重生立即离开,因为木箱就在方重
生身旁,只要方重生动刀,白冰便非死不可,即使他武功如何,也绝难在方重生的刀插
进木箱之前将之击下,因为他看得出,方重生是一个高手。方重生盯着沈胜衣,一会儿
道:“我若是就这样离开,你也许以为我是怕你了!”
    沈胜衣道:“我没有这样想。”
    方重生道:“纵使你没有,就这样离开我也不甘心。”
    沈胜衣道:“你待怎样?”
    “接我一刀!”语声一落,方重生人刀从车座上飞射向沈胜衣!
    刀光如闪电,刀势亦闪电一样!激烈的刀风激起了沈胜衣的鬓发衣裳,刀未到,刀
刃已迫人眉睫!沈胜衣终于拔剑,用他的左手!剑出鞘立即刺出,“叮”一声,正刺在
劈来那一刀的刀尖上!一蓬火星四射。方重生身形未落,长刀连变七式,一式九刀,七
七四十九刀连斩沈胜衣身上四十九处要害!沈胜衣手中剑也不慢!剑光迅速与刀光合成
一片,珠走玉盘也似的一阵“叮叮”声响之中,刀剑一连交击了四十九次!方重生身形
落地。腕一翻,又是四十九刀疾斩了出去!
    沈胜衣再接四十九刀,剑一引,从刀光中刺进,刺向方重生的咽喉!方重生刀势急
变!十三刀急劈,才将沈胜衣那一剑封开!沈胜衣轻叱一声,道:“好!”剑再引,惊
虹般三剑刺出!方重生七刀接下了沈胜衣三剑,迅速还刀,急斩七刀,倒退三步,身形
陡一弓,飞鸟般倒跃上旁边的一株柳树!沈胜衣长剑一引。剑光闪处,那株柳树离地六
尺处两断,疾跌了下来。方重生身形适时在柳树之上掠起,掠向另一株柳树!他的身形
才落下,那株柳树又两断!沈胜衣人剑如闪电,绝不比方重生的身形慢多少!方重生身
形一落即起,半空中明珠宝刀突然脱手,“呜”一声急斩向那个紫檀木箱。沈胜衣一眼
瞥见,身形急变,人剑“金鲤倒穿波”急掠而回!剑一引,“叮”的一声,在刀快斩在
木箱之前将之击飞,人同时落在车厢之上。刀才飞开,沈胜衣的剑又已将刀截下,一挑,
那把刀风车般一转,沈胜衣左手一探,立将刀接下。
    这眨眼之间,方重生已经不知所踪。沈胜衣也没有追赶的意思,剑再挑,将那个紫
檀木箱的盖子挑起来。箱盖一打开,他就看见了白冰。白冰猫一样蜷伏在箱内,一动也
不一动。沈胜衣左手剑入鞘,右手刀旁边插下,俯身将白冰抱出箱子,他立即发觉,白
冰只是被封住了穴道。他吁了一口气,一颗心这才定下来,伸手去拍开白冰被封住的穴
道。
    白冰好几处穴道都被封住了,可是又怎会难得倒沈胜衣。他右掌连拍,迅速将白冰
被封住的穴道完全拍开。白冰一声呻吟,终于醒转。沈胜衣伸手轻拍白冰的脸颊,道:
“小冰!”
    白冰一惊睁眼,惊问道:“谁?”
    沈胜衣道:“是我,怎么连我的声音你也分不出?”
    白冰亦已看到是沈胜衣,听说喜极而呼道:“沈大哥。”
    沈胜衣道:“到底怎么回事?”白冰道:“那个慕容孤芳,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拉我进内堂,忽然伸手封住了我的穴道。”沈胜衣道:“慕容孤芳——果然是她。”白
冰道:“是她怎佯了?”
    沈胜衣道:“她就是红梅盗。”
    白冰道:“什么?怎会的?”沈胜衣道:“这是事实。”白冰道:“难怪她突然对
我出手了。”四顾一眼,又惊呼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快活林东柳堤。”
    白冰“哦”一声,道:“幸亏沈大哥你守候在这里。”沈胜衣道:“这是快活林唯
一的出路。”他缓缓放下白冰。白冰这时候才发觉一直被沈胜衣抱着,脸一红,嘤咛一
声,又缩入沈胜衣的怀中。沈胜衣轻抚着白冰的秀发,道:“我们快回去。”
    白冰失声道:“对了,爹不知怎样了?”
    沈胜衣道:“应该没有问题,但还是赶快回去一看的好。”他轻轻推开白冰,一纵
身,跃落车座上,取过缰绳,将马勒转,驱车转向快活林驶过去。白冰亦跃落车座紧挨
着沈胜衣,神态虽然已安静下来,但眉宇间仍然一片忧虑之色。在未见到白玉楼之前,
非独她,沈胜衣一样放心不下。车马飞快,粼粼车声划破黑夜的静寂。
    才走不远,柳堤下一株柳树后面一个人就现身出来。高冠锦衣——是风入松。
    风入松一脸疑惑之色,目送马车远去,又一声:“奇怪?”
    ——到底他奇怪什么?
    车马声消失,柳堤上恢复了寂静。
    风吹起风入松的衣袂,却吹不开他深锁的双眉,他背手呆立在柳树旁,仿佛也变成
了一节树木——没有生命的枯木。他是一个聪明人,在慕容孤芳、方重生、白冰的言谈
举止之间隐约已听出其中有蹊跷,这在他,其实只是一种感觉,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为什么竟然会有这种感觉。他由开始就感觉方重生值得怀疑,所以慕容孤芳也值得怀疑,
到离开水云轩的时候,他甚至连白冰也怀疑起来,越看他就越觉得白冰有些不安,可是
他却看不出不妥在什么地方,然而这些都不是影响他的由要原因,最主要的是,他离开
白玉楼居住的院落之后,一个大理武士通知他的一个消息。
    ——方重生出了水云轩,在轩外走了几圈又回到水云轩。
    他传令叫随来的那些大理武士在白玉楼居住的院落附近逡巡的同时,也吩咐抽出部
分武士换过平民的衣衫,小心方重生的行动。
    ——方重生并没有听从慕容孤芳的吩咐,为什么?
    在接到手下武士那个报告之后,风入松对方重生更加怀疑。
    ——方重生进水云轩之后,并没有再出来。
    这是在水云轩外监视的大理武士的报告。风入松立即考虑到方重生可能离开的途径。
他想到了水云轩滨临的那个池塘,然后他就在池塘的彼岸发现了那辆马车。以他的轻功
造诣,要避开慕容刚的耳目实在轻而易举。以他的轻功造诣,要追上马车,也并不困难,
因为马车在离开快活林驶上了柳堤上才加快,于是他看到了方才那一战。
    沈胜衣的出现实在在他意料之外,然而令他奇怪的并非沈胜衣的出现,只是沈胜衣
这个人,他发觉这个沈胜衣与方才所认识的那个也有些不同。
    ——怎会有这种感觉?
    风入松实在想不透,只有苦笑。苦笑中他枯木一样的身子陡然又有了生气,双臂一
振,蝙蝠般掠上了柳堤,落在慕容刚的身旁。沈胜衣并没有带走慕容刚,也许他认为这
个人对他并没有任何作用。
    风入松却认为有,他准备以最迅速的手法捏开幕容刚的嘴巴,取出他齿中所藏的毒
药,然后向他迫供,可是等他落在慕容刚的身旁时,他的手却没有伸出,整个人又呆住
了。
    慕容刚已从地上爬起来,半跪,右手握刀,刀插在地上,他以刀支持着身子,整张
脸已变得紫黑,人已经死亡,他根本就没有等到风入松出现,已经咬碎牙齿中所藏的毒
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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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枫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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