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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表心迹 意缠绵
  夜空中没有月光,但有稀疏的星辰,星辰挂在高高的,莹洁的天空上,闪眨着明灭不定
的冷眼,四周是一片沉寂;除了那些低沉的脚步声与间或的叱问声外,简直就找不出其他一
丁点别的音响来了。
     
    龙尊吾沉吟着,思考着,半晌,他谨慎的溜下了屋脊,小心翼翼的利用着房角阴影往千
秋府的後面绕了过去。
     
    千秋府的後门仍然是警戒严密,叁步一哨,五步一卡,一排古趣盈然的老松却植在隔着
院墙的叁丈之外,现在,在那两处白云石的高大後门门楣所悬的四盏巨型八角琉璃灯下,八
名灰衣大汉正往来交叉巡弋着。
     
    龙尊吾跃上了一株老松,藉看枝的掩护,他略略一数下面的守护者,唔,连十七处哨卡
在内,一共竟有四十二人之多!
     
    压低了嗓门,他朝闭着眼的徐美媚道;“防卫很森严,你猜我如何进去?”徐美媚自然无
法回答,她却猛的睁开眼狠狠瞪着龙尊吾,那双悄丽的眸子里,泪光依然盈盈。
     
    龙尊吾捉狭的一笑道:“很简单,我用一枝最古老的欺敌方法,但这种方法却经历了千
百年而仍然有效;声东击西!”
     
    徐美媚虽则狠狠的盯看龙尊吾,目光中劫明显的露出一丝带着迷惑的兴趣来,龙尊吾微
微一笑伸手折下叁段松枝,抖腕朝左边射出!
     
    於是一连串“刷”“刷”的暴响声穿林而去,就像是一个人在发力狂奉时身体擦抹着枝
叶的声音!
     
    四十多名守护者同时都听见了,他们顿时一征,面面相觑着,一个鼻头缺了一块的灰衣
大汉略一犹豫迟疑的道:“彭盛,这是什麽声音?”站在他对面的一个瘦削汉子目注松林,呐
呐的道:“像是狸猫窜过林子的响声……”
     
    摸摸鼻子上缺了一块的地方,这灰衣大漠舔舔嘴唇,道:“不会搞错吧?”
     
    瘦削汉子面色泛白,道:“我想不会……那话儿早落荒逃了,那会自投罗网朝城里
跑?”仍旧摸看鼻子,那大汉下了决心道:“不管是不是,总得去查上一查……”
     
    说看,他侧首叫道:“每哨派出一个人来,往松林子左侧搜,大伙儿招子放亮一点,发
觉什麽不对劲的,赶紧吹哨子……”
     
    十七个哨卡刹时出来十七个人,他们紧握看双环刀,两眼圆睁,兢兢业业的往左边松林
围抄上去,一付如临大敌之状!
     
    缓缓地,十七名灰衣大汉进了林子,他们开始用刀在草丛间刺探,个个形色紧张惶然,
像把一颗心提到了喉咙上……笑了笑,看得分明的龙尊吾又朝那边更远的地方用力掷出了一
段松枝,“噗簌簌”的松枝穿林之声显得那麽清晰而又急促的传了过来!
     
    十七位银城属下的仁兄似是紧张得过了度,甫一闻声,其中一个已猛的脱口大叫:“有
奸细,有奸细另两个也一下子跳向一边,惶恐的吼着:“一条人影往下面淌过去了,好
快!”
     
    於是,剩的十几个人也立即掏出了银色的哨子狂吹起来,哨子的尖锐响声刺耳的传播在
沉沉的夜色里,显得特别凄厉,特别恐怖!
     
    鼻子上缺了一块的那位朋友,在闻得警呼与哨音之下,由不得猛的打了个冷颤,他一咬
牙,双环刀一挥:“赵刚,你吹哨子招人,其馀的跟我追下去!”
     
    在两扇後门左近的灰衣大汉们立即跟着这位仁兄叱喝着涌往松林,只剩下一个在嫌着哨
子闭着眼仰头狂吹!
     
    把握住这瞬息即逝之机,龙尊吾挟着徐美媚腾身而起,有如一道流光,猝闪之下已越过
了高大的院墙贴着院墙溜向一间似是花房的暗影里,龙尊吾耳听墙外人语嘈杂,步履声奔走
不绝,一阵阵的高声叱问声传出老远,他不禁笑了,低细的道:“徐美媚,银城上下不过如
此,没有什麽高明的!”
     
    忽然,龙尊吾闭口伏下身去,十多名灰衣大汉正自花房的另一边匆匆奔过,为首的一个
角色在低声咕哝着:“老郑准又在瞎紧张了,我他妈就不信那性龙的小子不忙着逃命还敢往
城里闯,他又不是活腻味了……”
     
    语声渐去渐远,十几条人影也消失在後门之外,静默了一会,龙尊吾抬起身来细细朝左
右打量,迅速转身飞奔向右侧而去,那右面,嗯,该是千秋府的内宅後院了。
     
    千秋府是宏大华丽而深沉的,亭台楼阁栉比相连,却适当的辟出花园水榭,幽院曲桥,
回廊连接着屋宇,朱栏环绕着回廊;庭圈衬托着花圃,巧径勾划着庭园,无一处不是匠心独
运,无一处不是清雅精致,越深入,越觉得气势瑰丽,美不胜收,像在变着五色绚彩的万花
筒。
     
    谨谨慎慎的穿过了无数处雄伟的、小巧的屋宇,无数处美丽的、优雅的花园,现在,一
片粉白的围墙正拦在中间。
     
    围墙的前端有一个圆门,四名灰衣大汉守在圆门两边,四个人俱是手握双环刀,目光炯
然,一瞬不瞬的时时往周遭查视着。
     
    略一迟疑,龙尊吾直奔墙尾,那里也有两名灰衣汉子在执刀巡行,但是,显然他们注意
力没有圆门的那四位来得集中。
     
    猛然吸了口气,龙尊吾笔直拔冲空中,他这奋力拔升之劲,使他一下子几乎升到了七丈
还多的高度,在空中一个转折,已快逾闪电般越墙而入!
     
    两名灰衣大汉中的一个忽然揉揉眼睛,迷迷惘惘的朝夜空中仰头张望看,他的同伴无精
打彩的道:“老叁:你看什麽?”这位仁兄吁了口气,懒洋洋的道。:“莫非我疲乏过度花了
眼啦?方才我似是打眼看见一团灰忽忽的影子在八、九丈的上空飞了过去……”
     
    他的同伴“呸”了一声,道:“你何止花了眼,简直晕了头,别说我没看见那什麽影
子,就算有,也准是夜鸟一类的玩意,或者是一块云,那有人能飞得那麽高的?”
     
    压低了嗓门,他又道:“只怕咱们城主也没有这个道行!”
     
    活翅膀,搜搜奸细……唉: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老是疑神疑鬼的,看见什麽也觉得
摇摇幌幌的不大对拍拍脑袋,这灰衣汉子打个哈欠,有气无力的道:“说得有理,说不定是
他们养的角鹰晚上放出来活劲……”
     
    另外一个跟着叹了口气,道:“大小姐被人掳去了,这後宅还守个什麽劲?连夫人都在
外面奔寻,咱们就只算在护着里头的几十个丫环,妈的,命真贱啊……两个人在发着牛骚,
龙尊吾隐在墙角暗处听得分明;他笑了笑,拍拍胁下的徐美媚,悄声道:“你们银城属下就全
像这两位麽?好不窝囊。]徐美媚愤恨的死盯看龙尊吾,连眼皮子全不眨一下,龙尊吾伸伸舌
头,游目往前面看去,嗯!这果然是内宅的格式,在花木扶疏中,有叁幢小巧雅致的小楼分
列座落着每座楼前都有一个精美的花园与水池,一为长,一为方,一为圆,楼与楼之处有覆
盖看琉璃下的曲廊相连,而叁幢小楼一座是白色、一座是红色,另一座,嗯,是翠线色的。
     
    微微一笑龙尊吾道:“那幢翠绿色的小楼,大约就是阁下的闺房了吧?”
     
    徐美媚闷声不响的,眉宇唇角,却流露出太多的悲痛、委曲,以及羞辱;龙尊吾摇摇
头,缓缓的道:“本不想进你闺房,这对你我来说,都是极为不适的,但事到如今,只能通
权一次,若是有缘,再容我致谢吧。”
     
    微微伏看身躯,龙尊吾在花木廊影的掩遮下,矫健无比的掩向了那座可爱的翠绿色小
楼。
     
    没有从正面的两扇雅巧的琉璃镶着绿纱的门儿进去,他绕了个圈,腾身飞上了楼後一扇
垂着绿色丝幔半开着的窗户,这一掠进,唔,龙尊吾险些被房中那股软绵绵的幽香窒息住
了。
     
    这是一间宽敞的,一看即知为女子居住的闺房,整个房间全是一见令人心旌儿动荡的翠
绿色,绿色的墙壁、绿色的丝毡、绿色的丝帷、丝色的矮榻,甚至连四盏宫灯的罩子都是绿
色的。
     
    一张小巧的绿色台斜斜摆在矮榻的对面,壁上悬挂着两轴“仕女赏荷图”,一只琵琶懒
散的置於一方描金兽腿的黑漆矮桌上,六张罩着绿色绒垫的锦蹲随意摆着;另一个绿色高几
上的绿玉香炉,却早已冷寂寂的没有一点檀香绕了。
     
    深深吸了口气,龙尊吾将徐美媚放在榻上,他伸了伸腰,坐在一张锦蹲上,望着徐美
媚,他道,“可以告诉我我的东西放在什麽地方麽?”徐美媚闭着眼不吭声,龙尊吾沉默了
一会,道:“徐姑娘,让我们平和的谈谈,何苦非要弄得血溅叁步不可?相信你我都不顾有
这种祈望……”
     
    说到这里,龙尊吾忽然“哦”了一声,他走上前去,俐落至极的探掌拍开了徐美媚身上
被封的两处穴道,低沉的道:“现在,你应该可以说话了。”
     
    徐美媚睁开眼睛,古怪而深沉的盯视着龙尊吾,她的目光是那麽无畏,那麽幽怨,又那
麽毫无保留,任龙尊吾是如何豁达,却也有些承受不了,他竟有些的微微侧过脸去,呐呐的
道:“徐姑娘,我在问你的话……”
     
    徐美媚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已栽在你的手中,可以任意拷问了吗?”征了征,龙尊
吾道:“我并没有拷问你……”
     
    徐美媚冷冷的道:“老实告诉你,你不要自鸣得意,这『拾翠楼』岂是你等野男人可以
随意来去的?如今你是自投罗网,来得去不得了。”
     
    龙尊吾没有表情的笑笑,道:“到了去不得的时候再说吧,至少目前景况还没有如止恶
劣,徐姑娘,你不可忘记,现在你仍是我的俎上鱼肉,任我宰割!”
     
    徐美媚咬牙切齿的道:“只要我一拉警钟,『拾翠楼』四周立即就会被层屑包围,银城
高手亦将全然聚集攻扑进来……摇摇头,龙尊吾沉缓的道:“徐姑娘,我不能不惊异於你想
法的天真;你应该知道我出手之快快逾雷电,只怕你的手尚未触及警钟,而那只手已经不属
於你,假如我更狠一点,你的生命也会就此完结。”
     
    徐美媚板着苍白的脸蛋,蛮横的道:“无所谓,我宁愿以我一命换你一命,你就是杀了
我,你仍然逃不出银城众多能手的围袭……”
     
    笑了笑,龙尊吾道:“问题不在於肯不肯换命,而在於你能不能换命;徐姑娘,假如你
未及拉动警钟就先被我杀了,那不是太冤枉了吗?”猛的坐了起来,徐美媚气苦的道:“我不
管,我就是要这样做……”
     
    龙尊吾冷森的道:“如若你坚持,那麽,我们不妨试试,看你快,抑是我快!”
     
    征征的看看龙尊吾,徐义媚的神韵是怪异而玄迷的,说不出里面蕴孕了些什麽,就像苍
灰天际的一抹彩虹,带着那麽多微妙的幻变,那麽多看得出却揣不透的幽灿,似极西的晚
霞,有凄迷的嫣红紫,但包括於一股深深得蒙的意味中;这种神韵,令龙尊吾觉得有些颤悚
与失措……幽幽的,徐美媚道:“你,你真会杀我?”心脏大大的抽处一下,龙尊吾坦诚的
道:“我只是吓唬你……”
     
    顿了顿,他又连忙解释,道:“你我并无深仇大恨,说来说去只是一场莫须有的误会,
只要你不逼我太绝,我,我又何苦染你的血……”
     
    那双弯弯的柳眉儿慢慢舒展了,徐美媚微微垂下头去,轻细的道:“但你打了我,打得
我好痛……”
     
    舔舔嘴唇,龙尊吾有些讪讪的道:“对不起,我只是杀杀你的气焰而已,并非存心折辱
你,我实在不愤於责打女人的……]点点头,徐美媚低软的道:“请你过去按下那张台上的
凤凰眼……”
     
    龙尊吾赶忙依言走了过去,不错,在那张小巧的绿色台台面,浮雕着一只暗花的凤凰,
凤凰的一只眼睛,敢情竟是一块圆润的绿色宝石。
     
    “是这只凤眼麽?”他问。
     
    徐美媚轻声道:“按下去。
     
    龙尊吾伸出左手食指,轻轻的朝那只凤眼按下,指触处,那枚以绿宝石嵌装的凤眼已微
微往里一沉,於是,悄无声息的,整张台移了开去,台下去,嗯,是一个同等大小的方穴,
方穴里,正井然有序的摆置着龙尊吾所有的物件o回头望伯向徐美媚,徐美媚也正征征的看
着他,四目相投,在那一刹间,龙尊吾深澈的体悟出对方目光心腔剧烈的一跳,龙尊吾避开
目光,有些嗫嚅的道:“谢谢,你并没有骗我……”
     
    里所含蕴的意韵,察觉出那双眸子深处所漾映的情感,是多炙热,多明显,又多赤裸裸
的啊o咬咬嘴唇,徐美媚道:“你以为我会骗你吗?”
     
    摇摇头,龙尊吾道:“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骗我……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对你刚才的话毫
不怀疑;我一听你说就自然相信这是真的……沉默了一刹,徐美媚盯看龙尊吾问:“以我们
的立场,你不该忽然这麽相信我,你要知我不是叫你上当去触发什麽危险?但你却相信我
了,毫不迟疑的去做了,龙尊吾,你知道这是什麽原因吗?你知道吗?龙尊吾楞了楞,喃喃的
道:“我想,这是一种本能的直觉……”
     
    徐美媚直爽而迅速的道:“不,这是一种诚意,你自我双目中看出我的诚挚,而目为心
之镜,你自然知道我不会陷害你0犹豫了一会,龙尊吾道:“我实在很感激你,我抱歉曾经
伤了你们的人,但请原谅那是逼不得已,我本不想如此做的……”
     
    垂下颈项,徐美媚道..“我并没有怪你,我确是有些过份……”
     
    将方穴中的阿眉刀、双头蛇、金色面具、及盛装药物金银的一个小皮囊拿了起来,龙尊
吾低沉的道:“如何再使这台还原?”
     
    徐美媚道:“再按一次凤眼。”
     
    龙尊吾照看做了,他日注那小巧台又恢复这原状,不由赞美道:“徐姑娘,这机关做得
真灵巧。
     
    寂然一笑,徐美媚道:“这只是一件小手艺,可惜你要走了,要不,这里可看的东西正
多,光我房中就装置了不少……”
     
    缓缓将阿眉刀配悬胸前,双头蛇缠於腰际,龙尊吾低声道:“徐姑娘,你们这蓝湖海,
银城,不啻人间仙土,世外桃源不但宁静悠远,景色绝美,气候更是适宜,只要能废酷刑,
弃暴政,恐怕任谁来此,也不会做复出之想了。”
     
    忽地,徐美媚双眸一亮,她道:“龙尊吾……你……你这话是否含有他意?”一摔头,她
闭着眼又道:“不要隐瞒,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想说什麽?龙尊吾,把你心里想说的话说出
来,别怕……”
     
    龙尊吾有些迷惘的道:“我,我是说只要你们能使此地一片祥和,一片平静,任谁来了
也会留连忘返,不愿离去了…:”猛的睁开眼,徐美媚激动的道:“假如我可以做到,龙尊
吾,假如我可以做到,你能不离去吗?你愿意答应我不离去吗?”
     
    做梦也想不到徐美媚竟敢说出这种话来,这是多麽炙热,多麽坦率,多麽天真可爱得令
人颤悚的表白啊…:龙尊吾张口结舌的呆在那里,徐美媚翻身跪在榻沿,急切的道:“可以
吗?龙尊吾,你回答我,可以吗?”
     
    胸腔在急促的起伏着,汗水涔涔而淌,龙尊吾几乎要窒息过去的用衣袖拭了拭汗,他呐
呐的道:“你,徐姑娘,你是在说什麽?”徐美媚毫不畏缩的看着他,目光如火:“我要嫁给
你,只要你要我,我答应为你做一切你所希望我做的事,我会爱你一辈子,永远不变….”
像一个巨雷响在龙尊吾耳边,震得他脑袋晕沉,双目金星迸射,连手足也都是冰冷了。
     
    徐美媚似是横了心,她喘息着,却坦白得令人爱煞又怕煞的道:“自在红崖混沼初次见
到你,我就有一种特异的,令我感到震悚的感觉,你那逸深沉的气质,含蓄冷漠的表情、镇
定安祥的谈吐,每每都像利箭一般直透我心,我觉得全身发冷,我难以自制的颤抖,我知道
这是为什麽,我知道我已遇见了自小就在心扉中塑造的影像,我知道我已不能逃脱……从你
伤了玄鹤,到你与那些马队骑士拚杀,我一直没有离开过你,看到你的血,看到你的创伤,
听着你强制住的呻吟,我好几次忍住了泪……後来在红崖上,我假装要擒你,实是要救你,
你创落了我的耳珠,我好兴奋,我想,至少你还不顶讨厌我,但你好冷啊,我一直委曲着尽
量忍耐,我亲自在你晕迷时为你敷药治伤,亲自为你熬汤调粥,更将我坐船上自己的房间让
给你,你一直都不领情,直到我在船上和你谈了很久,我才恨极了要折磨你,但……我只是
为了要你明白我的暗示,你却那麽凶,那麽倔强、那麽狠,对我一点点情感也没有,甚至还
要报复我,讽刺我,侮辱我……”珍珠似的泪水自徐美媚美丽的大眼睛里扑簌簌的淌下,她
仰着头,唇角在不住的抽搐,任泪水流淌,她仍旧硬咽着讲下去:“我以为我不会再得到你
了,我好恨,好悔,但又那麽气煞人的忘不了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憎恶我,可是,不管
你对我怎麽想,我也一定要告诉你,我是多麽爱你,多麽想你,多麽舍不开你;或者你会因
此而更鄙视我,更嫌弃我,但我总算说了,总算让你知道了,日後,不论我是生是死,不论
我要不要再嫁人,我这一辈子的心愿已了,我已再无他求……”
     
    微张着嘴,两眼发直,龙尊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吗?是实在的吗?这
些话会是从一个美艳、娇蛮、慧诘、任性而又冷酷的女孩子口中说出?
     
    而这个女孩子在片刻之前还与自己几乎是仇人,她说的是确实的麽?是坦白的麽?若
然,又是谁给了她如此惊人的胆量?又是一种什麽不能言明的伟大力道拉下一个骄傲、美丽
少女的矜持与含蓄?老天,这是多麽火热,多麽强烈的震撼啊,又是那般赤裸裸的令人不敢
仰视,不敢面对……自大成宫出道以来,他经过的风险危难多多;在鲜血的拚溅里,在刃光
的纵舞下,在发自人们喉头的惨号与生命恐怖的终结里,从来都未使他像目前这般惊骇和失
措过,他几乎不知道应该怎麽办才好,一时之间,脑子里混沌沌的,空荡荡的,像拥塞了太
多的东西,又似是一片空白……徐美媚的话声悠然而止像一抹流云冉再飘入天际,渺渺忽忽
的不知所终,她带着一双含泪的眼睛,带着一面孔染浸在波光中的祈求与焦切,默默的注视
着龙尊吾,那情韵,令人抖颤。
     
    良久啊……徐美媚哀伤的道:“你为何不说话?是我说得太多,抑是你不愿回答?”机
伶伶的打了个寒栗,龙尊吾如梦初醒,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舌头上宛如打了个结:“徐姑
娘……呃,我,我……呃,我们才认识了不到两个月……其实,我并不像你形容中那麽完
美,呢,我,我非常平庸,而且,俗不可耐……”
     
    一扬头,徐美媚道:“这不是问题,将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去互相了解,况且,我相信在
这段日子来已经大半看清楚你了:”润润唇,龙尊吾有些慌张的道:“你别急,还有,我,我
曾经成过亲,我的妻子与我情感十分深厚,她被歹徒害……害死了,如今仇还末报,我不能
在此时谈到这些,这样做,会对她不起,不论时日如何长久,我一定要为她报仇……俏丽的
大眼一眨,徐美媚断然道:“我可以等待,不管等多久,叁年、五年,甚至十年,我才二十
二岁,再等十年也不算太迟有些窒息了,龙尊吾努力吸了口气,忙道:“那几个歹徒亦非等
闲,更有江湖能人替他们撑腰,此仇何时能报且不去说,我本身的安危也毫无把握,我不能
因此而担误了你的青春年华,这是罪恶的,自私的……”徐美媚迅速的接着道:“这无所
谓,我可以禀明父母,尽派银城高手倾力而出,布下天罗地网,擒那几个歹徒归案,任你处
置!”
     
    张了张嘴,龙尊吾词穷的“啊”了两声,徐美媚紧紧的道:“你还有什麽困难?”
     
    十分忙尬的搓搓手,龙尊吾嘴巴嗡合了好几次,满脸窘迫之色,他涨红着脸,喃喃的
道:“徐姑娘……我…:我实在是……”
     
    大眼睛一瞪,徐美媚道:“龙尊吾,我们就事论事,你不要推叁阻四,绕着圈子说话,
现在,你还有什麽苦衷?龙尊吾搓着手,呐呐不能出言,徐美媚又急得泪光盈盈的道:“我是
银城城主的独生女儿,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我都不怕羞涩,把心中所有的话都告诉你,
而你,你身为昂藏七尺的男子汉,又具武林中的翘楚,你还有什麽不能言,不敢说的呢?一
张面庞越发通红了,犹豫了片刻,龙尊吾终於横了横心:他硬着头皮咬着牙道:“实不相
瞒,除了上面告诉你的那些困难以外……我……我……我在你之先已经接受丁另一位姑娘的
感情……”
     
    “唬”的站了起来,徐美媚寒着脸走到龙尊吾的身前,她那麽冷森的盯着他,好久,才
缓缓的道:“推叁阻四说了那麽多,这才是真正的问题徵结所在,龙尊吾,你用不着困惑,
更用不着为难,我……我……”龙尊吾提心吊胆的看着她,紧张的道:“你……你怎麽?
     
    一跺脚,徐美媚道:“我可以委曲,我愿做小,我尊你的那位为姐……”
     
    “瞪”.“瞪”退了两步,.龙尊吾目瞪口呆的道:“你,你……你,你不要太
傻……”
     
    摇摇头,徐美媚冷静的道:“这一点也不傻,我清醒得很,就是因为我太清醒了,我才
会这麽委曲求全,这麽低声下气……”
     
    顿了顿,她咬着牙道:“这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你在我心,我爱你,仅此而已。”
     
    呆了好一会,龙尊吾才嗫嚅的道:“但……但你是这麽美,这麽傲,家族又是如此喧
吓,你很可以找到一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真正可以和你匹配的……”
     
    极其古怪的盯视着龙尊吾,良久,徐美媚静静的道:“事实上我不会再去这样做,是不?
你很清楚的,当我决定了,我更不会改变,而且,不後悔!
     
    说到这里,徐美媚用手抚抚微见散乱的鬓发;这个小小的动作,却显得特别的妩媚俏
丽,她扪扪嘴,又道:“我可以和你一起离开银城,去见你的那一位,假如她不愿,我可以
祈求她,哀恳她,人心总不是铁铸的,是不?”龙尊吾搓着手,苦笑道:“这样对你太委曲
了……”
     
    哼了一声,徐美媚道:“我都不在乎,我想,你也应该可以释怀。”
     
    有些眩惑的闭闭眼睛,龙尊吾低沉的道:“但你的父母只怕不会答允……徐美媚平静的
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停了一会,她又道:“现在,你该没有困难了吧?”
     
    龙尊吾喃喃的道:“我只是觉得太突然,太突然了……在这段极短的时间以前,我做梦
都不会想到会有这种发展,这,不像是真的……”
     
    徐美媚低细的道:“但这是真的,而且,对我来说它并不突然,它已经酝酿很久很久
了,自见到你才开始决溃,这像洪流的奔放;在我心中,你的形像十分熟稔,十分亲切,宛
如我们相识已久,宛如我们在千百年前已彼此相处,在红崖下初次见你,我就有这种感觉,
它使我震撼,使我几乎不能自制……”
     
    忽然,她又抬起头来,幽幽的道:“你答应了?”龙尊吾期期艾艾的道:“我认为,你该
再考虑考虑……”
     
    徐美媚冷然道:“问题不在我,而在你:”心腔在剧烈的跳动着,冷汗涔涔,龙尊吾呐呐
的道:“让我们先了解一个时间,行麽?”踏上一步,面对着面,徐美媚道:“我只问你答
应不答应,我老实告诉你,你要放明白一点,我已将一切的尊严与人格摆在你的面前,你要
就收它入你心,否则,你用脚践踏於地,那样,我死也无憾!”
     
    混身一机伶,龙尊吾脱口道:“你千万别如此……”
     
    徐美媚显得冷静无比的道:“你答不答应?”叹了口气,龙尊吾低下头:“我,我答
应……”
     
    徐美媚全身猛烈的一抖长长呻吟了一声,瘫痪似的颓然倒地,龙尊吾慌忙将她抱起,焦
急的道:“你怎麽了?徐姑娘?那里不舒服,你的脸好苍白……星眸微睁,喘息吁吁,那一张
美的面带着一股凄迷得令人痛心的幽目,她半启朱唇,疲乏的道:“我好……我好累……像
走了千万里路忽然躺到一张柔软的床上……又宛如突而御掉了肩头的沉重负荷,很疲倦,却
心明神逸……”
     
    龙尊吾关切的道:“可要到榻上歇息会儿?
     
    遥遥头,徐美媚舒适的闭上眼睛:“不,我就要你这麽抱着我,我觉得好平静,好安
全,像一只暴风雨中躲进港湾的小船……忽然,她又睁开眼,羞怯的问:“你,你亲过你的
那一位吗?
     
    龙尊吾脸孔一热,摇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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