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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深恨痛爱 流水落花
     
    地下的秦洁,用双手撑着地,蓦地扬起头来,充满泪水的大眼睛里,却射出两股火
热而古怪的神色,她死死的盯着寒山重,哽咽里带着颤抖:
    “寒山重……你眼见你的喽罗殴打我……你会感到愉快么?”寒山重冷冷一笑,道:
    “你眼见你的父亲以剧毒害我,众高手杀我,你也会感到愉快么?”秦洁那以美丽
的眸子里,透过泪光,含着怨恨,深深的怨恨,但是,假如你看得仔细,你便会恐惧的
发觉在那片怨恨之中,竟然尚包含有那么浓厚的,说不出、道不出的挚爱,那光芒,熏
得吓人,醇得令人窒息……
    寒山重抖了一下,移过目光,秦洁任泪珠儿淌满两腮,她悲切的道:
    “寒山重,我承认所有对付你的手段全是我出的主意,这些,与我父亲毫无关系,
你不要折磨我父亲,我求你亲手杀了我,但是,请你放了我的父亲……”寒山重忽然哧
哧笑了,他冷漠的道:
    “先下毒,后凌寡,这是你的主意,蟠龙山下,嘿,则恐怕是令尊秦大掌门的花样
了。”秦鼎委顿的坐在那里,这时闻言之下,却突然狂笑了一声,嗓子暗哑的道:
    “不错,这全是老夫的意思,寒山重,因为你太狂、太傲、太跋肩、太嚣张、太目
中无人、太不给江湖同道留生路……”司马长雄在旁暴吼一声,厉吼道:
    “秦鼎,你也太可恶!”秦鼎像是豁出去了,他转过头来,狞恶的瞪视着司马长雄,
胸口起伏急剧的道:
    “你……你……小子,真是寒山重的忠实狗腿子!”司马长雄冷森的抿抿嘴,沉沉
的道:
    “秦鼎,姓司马的可以为院主生,为院主死,为院主赴汤蹈火,为院主粉身碎骨,
因为院主忠义无双,姓司马的死心塌地地跟定了,但,秦鼎,有人会这么效忠你么?你
手下有多少临危逃命去了?有多少见险退缩溜了?秦鼎,司马长雄可怜你连一个忠实的
狗腿子也没有!”秦鼎气得大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四肢痉挛的仰摔在地上,秦洁惊
叫失声,哭泣着扑到乃父身边,慌忙为他顺气揉胸。
    寒山重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淡淡的道:
    “长雄,不许你再多说话。”司马长雄恭应一声,退到一边,寒山重走进两步,低
沉的道:
    “秦洁,身在武林中,就免不了恩怨缠绵,而这些,我们都要依照江湖上的传统规
矩来解决,不论这件事情的始末是谁有错,但是,它已发生,换句话说,寒山重与你们
白龙门的仇怨已经结了,以前的事,我们不必再提,从很久以前,你与我,即是仇人了。”
秦洁仰起头来,抽噎着,语声却平静得出奇:
    “寒山重,你不杀我,我只要有生一日,就不会忘记今天你灭我白龙门的仇恨,我
要亲手杀死你,然后……”寒山重镇定的没有出声,秦洁却凄然一笑,道:
    “然后,我和你一起死,因为,你若死了,我活着就没有生趣……”冷冷一笑,寒
山重轻蔑的道:
    “我不是小孩子,秦洁,假如事情像你所说,那么,你早已该殉我于地下了,不要
忘记,我自中毒受创突围后,没有人相信我能活着……”秦洁惨淡的笑笑,她平静的道:
    “是的,没有人相信你能活着,但我信,我知道你坚强的毅力,你不屈的精神,你
超人的智能,只要没有找到你的尸体,我便不相信你已不在人间,寒山重,我早就准备
好了,与你同穴共榻,我要和你死也不分……”寒山重觉得有一股凉气自心底升起,他
正要出言相驳,室外,一条粗壮的人影已掠了进来,这人,正是虬髯张目的呼浪迟元!
    迟元一步踏人,已扯开宏烈的嗓子叫道:
    “票院主,她妈的白龙门竟然尚想以巫邪之术诅咒于你,真是混账到了极点!”寒
山重双目一冷,比道:“迟元……”迟元连忙喋声,朝室中各人望了一眼,有些吶吶的
道:
    “院主,方才属下扫荡白龙门残余之际,发现在这幢屋子后面一个风景极佳之处,
竟然有一个未曾落款的石墓,墓碑上……墓碑上……”寒山重哼了一声,道:
    “说下去。”迟无咽了口唾沫,换了手握刀,低沉的道:
    “那石墓墓碑上竟然刻着,刻着‘寒山重秦洁夫妻之墓’,而且,墓石未封,里面
的一双铜棺并.未拢着,衾被俱全,看样子,还有人天天去打扫哩……”寒山重也觉得
喉咙有些发干,他舔舔嘴唇,叹了一声,心里在狂叫着:
    “怎么办?老天,这怎么办啊?”迟元的目光向秦洁溜了两转,鲁直的道:
    “院主,这一老一少大约就是秦鼎父女了?”寒山重面带缓缓的点点头,迟元粗厉
的道:
    “那么,院主,现在动手宰了吧?他们父女两个刚刚可以用得上那座鸳鸯家……”
站在门边的司马长雄急忙向迟元使着眼色,寒山重已蓦地瞪了迟元一眼,脸孔冷如严霜,
好不威煞!迟元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这位浩穆一鼎,实在是打心眼里含糊,寒
山重这一眼,瞪得他一激灵,赶忙闭上嘴巴,有些尴尬的退后两步。
    寒山重微阖眼帘,半晌,他冷冷的道:
    “长雄。”司马长雄赶忙踏前三步,躬身道:
    “长雄在。”寒山重吁了口气,低沉的道:
    “带秦鼎父女回浩穆院,囚入困龙洞。”司马长雄答应一声,示意室中浩穆弟兄将
秦鼎及秦洁押出,待各人退出,寒山重又吩咐迟元道:
    “秦鼎病势严重,迟元,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叫他死去,你立即去请随来的陈大夫为
他诊治,记得要快。”迟元恭谨的应是,行到门口,又犹豫了一下,回身嗫嚅的道:
    “那么,院主,那座古墓可要毁去?看着实在有点扎眼寒山重怪异的笑了一下,缓
缓地道:
    “留着吧,日后,自己也可以回忆一下,竞还有人记得为我寒山重准备最后安寝之
地,迟元,想想,这不是也极美么?”金刀呼浪迟元楞楞的咽了一口唾沫,带着摸不透
的神色躬身退出。
    朝这间卧室四周扫视了一遍,寒山重走过去推开一扇小巧的桃花心木门,门口那边,
看得出是一间女子的闺房,一色的淡色家具,水红的罗帐深垂,精致的小几锦凳衬着壁
间几幅工笔仕女图,一方刺绣了一半的女红随意的丢置在一张锦垫上,寒山重轻轻拾起,
昭,上面,绣的是两只比翼鸟,在绣绸的那一边,用灰色线刺着淡淡的云彩,与整个画
面的生动极不调和,令人第一眼看去,便生有一种空虚而落寞的感觉,好象这双比翼鸟
的翔飞是永远没有终止的,永远没有结果的,飞向缥缈,飞向不知处的灰暗里。
    心弦颤抖着,寒山重深长的叹息,将这付绣绸招好置入怀中,他向室内浏览了片刻,
又走到一个小巧的梳妆台之前,迟疑了一会,他慢慢抽开了这顶层的小斗,里面,放着
儿件钗环之类的首饰,两把玉梳,几小瓶桂花油,杜娟汁之类的女人妆饰的用品,寒山
重奇怪自己看了这些寻常的对象竟会有着伤感的情怀,他轻轻关上了,又抽开下面的一
只小斗,待他目光瞥及里面的一个描金黑漆的小盒,心脏里莫名其妙的跳了一下,吸了
口气,他拿出那方小盒,小心的打开,天啊,在最上面,竟是几片染满了鲜血的黑布片,
不用猜想,寒山重已经晓得那几片染了血的碎布会是谁的,不错,那是他自己的,在他
突出白龙门高手重围的那一次,寒山重忘不了,自己亦曾受了极重的外伤,这些布片,
定是那时连肉削落的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收藏起来呢?她真是强烈得如此忘不了,拋不下么?”寒山重
掀开布片,在下面,是几根谨慎包在一张素纸中的头发,两张窄窄的小笺,一颗象牙质
的衣领,以及,以及一个精致的小银杯!
    看见这银杯,寒山重全身震栗了一下,是的,他仍能认出这只银杯,就是当时置有
“龟花”剧毒的杯子,也是这只杯子,盛满了酒灌人他的肚里,险些使他遗恨终生!那
几根头发,寒山重推想,可能也是他自己的,寒山重仍然记得,有一次,秦洁几近疯狂
的拥着自己,双手用力搓揉抓扯,这颗象牙纽扣,一定就是那时被她扯落的,想不到,
她竟将这些微不足道的细小对象都保留了起来。
    两张小笺,都是寒山重的笔迹,一张是他随意涂写的一阙“念奴娇”,另一张,则
是他在秦洁十九岁生辰时,遣人送上寿礼顺带的祝词,而在寒山重放荡的某些日子里,
在他认为与秦洁逢场做戏的一些时光里,也只有这两张小笺算是他正式留笔的信函。
    这时,寒山重的脑子里实在混乱到了极点,心头不停的波涛汹涌,他想推理出一个
头绪,但却结成一个解不开的结,实在可怕,这爱,果真是如此强烈,又如此深邃得无
以自拔么?老实说,在寒山重横行武林的日子里,曾与不少美丽的女孩子有过交往,但
是,因为寒山重生性狂放,而且眼高于顶,更为了追寻到他心灵深处的一个用理想堆砌
的影子,所以他与以前的任何一个少女为伴,都采取一种若即若离,不温不火的态度,
或者有过缠绵,但在寒山重来说,这仅是一种男女之间的例行过程而已,在这些少女之
中,寒山重也有过喜欢的,可是,也只是喜欢而已,并未到达令他自己热烈爱悦的深度,
更没有一个符合他最原始的理想与追求,秦洁是寒山重比较喜悦的一个,但是,寒山重
心里明白,她也并没有使自己“爱”,而爱与喜欢,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以前,寒山
重以为秦洁和他分手后,最多只会难受一个时期而已,料不到她却怨恨得想要自己的命,
在那怨恨中,却又包含了如许炙热的情意!
    沉重的转过身来,他将那个小盒子塞进怀里,出了门,司马长雄已在外间相候。
    小心翼翼地,司马长雄域了舰寒山重的脸色,有些忐忑的道:
    “院主,你有心事?”寒山重轻轻拍拍司马长雄的肩膀,微微苦笑道:
    “长雄,记得以后少和女孩子厮混,要专心的待其中一个,否则,伤别人的心与伤
自己的心一样,结果都是难以下咽的,滋味实在苦涩。”司马长雄怔了一下,随即会意
的道:
    “院主,是否关于秦洁?”寒山重轻轻点头,嘴角抽搐了一下:
    “太浓厚,太强烈,而且,浓厚得可怕,强烈得可怕。”有点迷惑,司马长雄吶吶
的道:
    “院主,男女相悦之情,也会可怕么?”寒山重举步行向外面,叹了一声:
    “假如你是我,长雄.你便会知道个中滋味。”二人行出精舍之外,数十名浩穆壮
士正静肃的立在花架;卜,火把的光辉闪耀着,空气在冷瑟中有着肃煞。
    “他们呢?”寒山重转首问司马长雄。
    “已由迟元押送到外面去了,长雄已经吩咐卜去,为秦鼎段那姓郝的三个预备一辆
蓬车,大夫亦随去为秦鼎诊病。
    弟兄们齐集九曲桥之外.随时可以启行。”寒山重冷沉的回顾望了望,道:
    “走吧。”‘行人在寒山重为首下,经过回廊,出厂望波精舍,司马长雄低沉的道:
    “禀院主、这幢屋字可要留着?”寒山重步下石阶,颔首道:
    “留着,也为白龙门留下一处可以供人凭吊之处。”说到这里,他忧虑的道:
    “萨牧非的伤势如何?伤他的那些暗器,可能淬有毒药司马长雄道:
    “大夫已看过了,那些碎钢上面,是淬有毒药,而且,大夫亦已认出所淬之毒名曰
‘紫斑草’,此毒甚剧,不过,可以用白犀之角磨水解之,美妙的是陈大夫身上恰巧便
带了一小块,现在,老萨大约正在呼呼酣睡呢。”寒山重嘴唇一动,司马长雄已微微一
笑道:
    “院主问包川?这小子不折不扣是个拼命三郎,肩胛骨那一记十分严重,他全身上
下更带了大小十多处伤,抬到大夫那里衣服完全被血浸透厂,这小子还口硬,咬着牙说
不要紧……”寒山重摇摇头,道:
    “生命有无危险?”“没有。”司马长雄又补充道:
    “不过,只怕要养息三四个月以上才能活动自如……”寒山重哧哧笑道:
    “这样也好,这小子一天到晚就爱蹦蹦跳跳,遇到场面又像性命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横冲直闯,简直令人担心,不过,长雄……”司马长雄笑道:
    “长雄知道,要注意包川的补养……”寒山重笑了笑,石阶前,两名浩穆壮士牵着
叱雷,叱雷仍然如旧,看见寒山重,低低的嘶叫了一声。
    微微皱眉,寒山重痛惜的蹲俯到爱马腹下,沉声道:
    “拿火把来:”司马长雄亲自将火把凑到一旁,寒山重自怀中取出银针,就着火光,
小心翼翼的在叱雷肚腹及四蹄之间挑剔着什么,叱雷挺立着,全身的肌肉却似波浪般颤
抖,头上的白色鬃毛几乎直竖起来。
    半晌!
    寒山重又用他的金创药在叱肚腹各处敷抹,过了盏茶时分,他才额角微微见汗的站
了起来,左手掌上,赫然有着七粒染满血迹的多角形细小物体!
    “那是什么,院主?”司马长雄关注的问。
    寒山重吁了口气,道:
    “我自小灵州外的石桥冲杀进来,白龙门那位旋星筒便赐了这几粒小玩意给我,我
没伤着,比雷却苦了。”司马长雄在叱雷头上抚了一下,恨恨的道:
    “这老小子不能恕过!”寒山重淡淡一笑,道:“是的,已经不恕了,寒山重斧下
已讨回代价!”他顿了一顿,又道:
    “叱雷受创不重,但是,最好不要使它劳动,长雄,派专人照料他,喂以上好草料。”
司马长雄恭声答应,众人已快步行上九曲桥,桥的那一端,亦约有五十余名浩穆壮士肃
立相待,神钓曹耐吏迎上前来,沉声道:
    “禀院主,白龙门残余已经扫荡干净,方才奉迟左卫令寻到一辆篷车,秦鼎等三人
及萨牧非、包川已送到车上。”寒山重满意的领首,道:
    “我方伤亡如何?”曹耐吏舔舔嘴唇,低沉的道:
    “伤亡约有六十余人,二十多名伤者已经包扎妥当,战死弟兄,已依照浩穆‘靠山
归山,近水还水”的传规,就近在西淀湖内送回去了。”静默了一下,寒山重摇摇头,
道:
    “传令所属,准备启行。”曹耐吏躬身道:
    “可是回到来时之处?”寒山重呢了一声之后,向前行去,近百名浩穆大汉鱼贯跟
随于后,松枝火把排成一条蜿蜒的火龙,静静的沿着那座青石桥离开,来的时候,有如
隼鹰淬闪,狠毒而猛辣,去的时候,像是幽魂幢幢,安宁而缥缈,经过仅是片刻,但是,
小灵州上却已成为血海屠场,多少生命,在这片刻之间,已经化为烟灭灰飞。
    天刚亮。
    百多名浩穆大汉已在一片擂鼓似的马蹄声中回到了这里,这隔着张登城有二十里地
的小小村子。
    拂晓的曙光,映着他们扬起的黑巾,扬起的虎皮披风,映着他们每一张带有疲惫的
面孔,也映着他们背在肩头的兵刃,大多数的人身上染着血污,这血污是敌人的,或者,
也有自己的。
    到达那幢农家的竹篱外,约有二百名隐伏在各个角落的黑衣彪形大汉散落的闪了出
来,齐齐躬身迎接一马当先的寒山重。
    “一切安好么?”寒山重勒住马缰,轻轻的问。
    最前面的一名大汉恭谨的道:
    “回票院主,一切平静。”用黑巾抹去脸上的灰沙,寒山重长吁了口气,回首向身
后的司马长雄道:
    “长雄,叫弟兄们下马休息,不要随意走动。”司马长雄尚未及回答,寒山重已倏
而弹起,在空中一个转折,有如流星曳空,那么淌溜溜的射进了虚掩的门内,两个身材
魁梧的大汉守在门侧,两把雪亮的朴刀才举,二人已低叫一声,慌忙躬身迟到一旁。
    寒山重微微一笑,温和的道:
    “长夜已过,你二人可以退去了。”两名浩穆大汉齐声称是。缓缓弯着腰退出门外,
寒山重有点迫不及待的走到里面,才要伸手推门.门儿已“呀”的启开,一张明丽而妩
媚的面庞,似一朵迎着朝阳的花朵,那么清新而甜美的对他微笑。
    寒山重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臂刚刚张开,又轻轻的垂下,朝着眼前的人儿做了个苦
笑。
    “为什么不拥着我?”梦忆柔低声说。
    寒山重摸摸下颔的胡根,才只─夜,就都钻出表皮来了,硬得有点刺手,而且,身
上的血污也脏得可以。
    “你实在艳光照人,柔。使我有点不敢逼视了,你看,我身上多脏……”寒山重依
在门框之旁,视线贪婪的紧盯着梦忆柔身上。
    梦忆柔轻雅的笑笑,像一只小鸟般依惧到寒山重怀里,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俏
脸儿不停的擦着寒山重的下额。
    哧哧笑了,寒山重用左臂楼着梦忆柔的肩头,疲乏的行向室内,脚后一带,已将门
儿关上。
    挟着寒山重坐到床上,梦忆柔端来一张小凳子放在寒山重脚下,让寒山重的双脚抬
起搁在小凳上,一杯热茶递到寒山重手里后,她蹲在‘旁,捏起两粉团似的小拳头轻巧
有致的在寒山重腿上捶了起来。
    “昭─”寒山重闭起眼睛,长长的吁了口气,舒适的啜了一口热茶,这韵味,足极
了,也甜极了。
    梦亿柔俏细的一笑,道:
    “山重,昨夜我好担心啊,虽然明知道你不会有事寒山重睁开眼睛,沉缓的道:
    “夜来你睡得可好?我见你还想你,从离开你到现在,虽只一夜,在我来说,宛如
过厂很长久的时光了……”梦忆柔婿然一笑,道:
    “很累?”寒山重叹了口气。道:
    “心里很累,小柔,今夜,我实在不愿意让这些事情耽搁了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
有人说,甜蜜得到了最后要幻灭之前,才会觉得过去的那─大段过得太糟塌了.我不要
如此,我要把握住现在.把握住眼前……”梦忆柔惊栗的望着寒山重,鲜红的小嘴半张
着,良久.
    她才幽幽的道:
    “为什么说这些不吉祥的话?山重。我们说过我们永远不分离,山重,我们互相互
答应过。你为什么又这样说?”寒山重深深的凝注她,缓缓地道:
    “别多心,小柔,我只是指和你在一起时,日子像是过得特别快,你知道,人的一
生。往往就容易在幸福的日子里不知不觉的过去,待到感觉可贵,临大限之期也就近了,
小柔,生命是有极限的,没有人能与大自然的生息相轮转抗衡……”梦忆柔慢慢站起,
依到寒山重身边,将唇儿凑到寒山重的耳旁。
    “那么,山重,便是我们老了,死了,我们也要葬在一起,埋在一起,让我们的骨
骸被风化了,被早啮了,但灰烬也要揉在一起,渗在一起,没有人能分开我们,我的身
体长有你,你的身体长有我……”寒山重伸臂搂过梦亿柔,感动的道:
    “在我们生时,没有人,没有任何力量能夺走你,当我们去了,小柔,就像你说的,
化为灰泥也要相渗相揉,我们在空中飘,在风里滚,在云里浮,在水里流,你要跟着我,
我携着你,你永是我的小柔,而我……”梦忆柔平躺在寒山重怀里,喃喃的道:
    “而你,你永远是我的山重……”寒山重轻悄悄的在梦亿柔颈项上吻了一下:
    “昨夜,我已在情势许可下,尽量给白龙门的人生路走“谢谢你,山重,我多高兴
你会听我的话……”“昭……”寒山重想了一下,又道:
    “记得我以前向你提过的秦洁?”梦忆柔微微一怔,随即笑着道:
    “记得,不会杀她吧,山重?”“没有杀她,但是将他俘掳来了,还有她的父亲及
白龙门十大高手的第三位,今后,他们将在浩穆院里渡过一生“那……他们住在哪里?”
“是个好地方。”寒山重撇撇嘴唇,接了下去:
    “困龙洞。”梦忆柔眨眨眼,摇头道:
    “不要,山重,我听说那是个可怕的地方,进去的人,若是你不下令释放,便永远
也没有机会出来了……”寒山重沉默了一会,没有表情的道:
    “秦洁,她还是……还是那么疯狂,真叫我不舒服梦忆柔迷惑的微微仰起身子,有
些紧张的道:“疯狂什么?疯狂的爱你!”闲闭眼睛,寒山重缓缓地将他在望波精舍里
发现的一些事物及那座鸳鸯家的事,毫不隐瞒的向梦忆柔述说了一遍,良久,梦亿柔没
有出声,她将面孔俯在寒山重怀里,柔滑的背部轻轻波动着。
    讲完了,寒山重低沉的道:
    “我自生以来,还没有遇见过思想如此可怕的女孩子他忽然停住不说了,因为,他
已觉得胸前的衣襟凉冰冰的浸湿了一大片!“小柔,小柔,你怎么1,?”寒山重急惶的
低下头问。
    梦忆柔的双肩耸动着,没有回答,寒山重轻轻将她扳了过来,泪痕已经沾满了这位
美丽姑娘的面颊。似一朵带露的茉莉,怜人极了。
    寒山重心痛的搂紧了她,哑着嗓子道:
    “小柔,为什么你忽然伤心起来?小柔,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话?是我有做得不对
的地方?小柔,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梦亿柔抽噎了一下,摇着头,断续的道:
    “不……山重……你没有说错什么,也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想……我只是想……
她实在可怜……”寒山重眸子里有一片怪异的光辉,他看着梦忆柔,沉痛的道:
    “你哭泣,只为了她可怜?”梦忆柔又泪水轻淌,垂着头:
    “我……我还伯……还伯……”寒山重平静的道:“还怕我受不了她这强烈情感的
束缚,再回到她的身边去,是么?”紧紧将面孔俯在寒山重怀里,梦忆柔双肩耸动着,
语声细如游丝:
    “别生我的气……山重……别生我气……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轻轻吻着
梦忆柔那一头瀑布似的长发,寒山重悠悠的道:
    “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小柔,你要知道。真正的情感是要经得起考验的,而这
考验。包括丁人活着所可能发生的─切波折,包括厂时间,包括了双方本质上的任何优
势。小柔,你要永远记得,寒山重今生今世,只爱你─个人。”梦忆柔抬起脸来,那张
俏脸儿,惑怜照人,她抽噎了一下,低怯的道:
    “只是今生今世?”寒山重猛烈的抱紧了她,嘴唇似雨点般落在她的脸上语句诚挚:
    “今生,来世,千百辈子。小柔,我们生生世世为夫妻─个长长的,甜甜的吻,由
梦亿柔在泪水里印上了寒山重的唇,那么长,那么甜,那么醇厚,那么浓烈,彼此间的
心贴得更紧,呼息相隔,假如能并为一体,他们会早已如此做了。
    有些透不过气来。寒山重稍稍推开了梦忆柔.望着那张配红如醉的脸蛋儿,寒山重
哧哧笑了。
    “小柔,看不出你还真是一个小醋坛儿,不过,我喜欢你这样.因为这正是证明你
爱我爱得如何深切……”梦忆柔面庞上泪痕未干,她羞涩的一扭身子,半侧过脸去,寒
山重却在她一扭身躯的时候皱了皱眉,牙齿咬了嘴唇一下。
    心肝是水晶做的,梦忆柔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惶急的掀开寒山重的虎皮披
风,在寒山重的肩头,有一滩己成紫乌色的血迹,已透过层层的绷布,印在虎皮披风的
金黄色纹理上!
    “你又重伤了,山重?”梦忆柔心痛的呼叫着。
    “小伤。”寒山重展眉一笑。
    “仍然比不上蟠龙山下那一次来得厉害,小柔,在彼此以生命为赌注的格斗里,没
有人会存有慈悲,你要杀人,别人也正想杀你呢。”梦忆柔打了个寒噤,喃喃的道:
    “你说得多可怕,山重,我好象觉得有些血淋淋的轻轻拍了一下手掌,寒山重笑道:
    “对了,小柔,在江湖上混,就正要适应这种味道。”一骨碌坐了起来,梦亿柔亲
自为寒山重端了一盆热水,又在一个革囊中取出一些洁净的绷布及金创药等物,温存的
为寒山重换起药来。
    瞇着眼,寒山重“呢”了几声:
    “奇怪,小柔,你给我换药,怎么比我自己匆匆包扎时舒服多了?一点也不觉得痛,
只感到有点……有点……”“有点什么?”梦忆柔正在小心翼翼的用热水替寒山重洗擦
伤口。
    寒山重舔舔嘴唇,笑道:
    “有点甜。”小巧的鼻子皱了一下,梦忆柔轻轻为寒山重敷上金创药,哼了一声:
    “只要在三十年后你还有这种感觉就好了。”包扎妥当了,梦忆柔净了手,端茶给
寒山重吸了一口,门外,司马长雄的声音已低沉的响起:
    “禀院主,白龙门泰洁要求遏见院主一面。”寒山重撇撇嘴唇,道:
    “她有什么事?”门外的司马长雄似是犹豫了一下,梦忆柔一双美丽的眼睛眨呀眨
的,斜着头望着寒山重,寒山重忽然哧哧笑了,道:
    “长雄,你先去,待我问过一个人再说。”司马长雄在外面恭应一声退去,梦忆柔
轻轻在寒山重腿上拧了一记:
    “你去就去嘛,何必故意挖苦人家?哼,浩穆一鼎已经决定要做的事,又有谁拦阻
得了呀?”寒山重翻身站起,在梦忆柔颊上一吻,笑道:
    “好丫头,待寒山重日后好好蘑菇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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