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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章 青蜈山险 黑石岭恶
     
    十月之后,“流翠楼”中。
    娇艳绝世的白依萍,正斜倚在锦榻之上,含情脉脉的睇视着坐在她身前的濮阳维。
    秀丽清雅的徐妍容则坐在白依萍身旁,玉臂轻环着她的肩头……
    濮阳维这时剑眉微蹙,望着一对如图画中的美人,心中却在沉思,如何把自己又将
远行的事告诉两人。
    这数月的期间虽然不算长,但是,在一个深深陷入感情旋涡中的少女来说,却也是
个不算短的日子。
    濮阳维十分明白,徐妍容世故较深,为人亦较为理智,自己将赴苗疆约战群魔的事
情说出后,她虽然亦会难过,但定然会克制得住这悲别离苦。
    但是,白依萍便不同了,她那纯朴天真的心灵中,早已将濮阳维与她自己的心影紧
紧相连,就好似沙漠的行者对绿洲的倚恋一样。她需要濮阳维的呵护,关怀与滋润。
    而且,如今她大病初愈,更不能过份令她伤感……而濮阳维又是多么不愿看到心上
人的悲哀神态啊……这时,白依萍美丽的脸庞上,突然掠过一阵迷惘之色,她幽幽的说
道:“哥……你为什么紧皱着眉头?你是不高兴萍儿么?或是心中有着心事不愿让萍儿
知晓呢?”
    濮阳维强颜一笑道:“别瞎疑心,我永远不会的,而且我也舍不得啊……”
    濮阳维从来不在徐妍容的面前论及他与白依萍之间的事,这几句绵绵的情话,自他
口中说出,使徐妍容听来,又是新奇,又有些羞涩。
    但是当她看到白依萍那湛然纯洁的脸孔时,又不禁深深陋弃自己这种世俗的想法。
    濮阳维这几句话,是说得那么自然而真挚,在白依萍那纯洁的心中,更是没有丝毫
的扭妮作态之感。
    白依萍展颜一笑,轻轻的道:“哥,我知道你舍不得恨萍儿的,是吗?”
    濮阳维深情的一笑。微微点头。
    忽然,白依萍又说道:“哥,你除了爱我之外,不是也爱着徐姐姐吗?”
    濮阳维面色骤然一红,尴尬的看了徐妍容一眼。
    于是,徐妍容的面孔,更红艳得似天边的晚霞一样了……
    白依萍轻轻推一推徐妍容,将脸儿贴在她的香肩上。说道:“姐姐,你干嘛脸红呢?
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嘛,我爱谁就是爱谁,因为我爱维哥哥,所以我便毫不保留
的说出,藏在心中,该多难受啊。”
    徐妍容这时微红着脸,悄悄的一瞥濮阳维。
    濮阳维正双眸望着地下,手指在毫无意识的伸直,又弯曲……
    白依萍赖在徐妍容的怀里,瞧着二人这副模样,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
    那娇憨的模样,真是令人又喜又爱……
    忽然,白依萍又说道:“哥,将来我与徐姐姐……”
    濮阳维玉面更红,他有些窘迫的抬起头来。一咬牙,说道:“只要你们不嫌弃我……”
    白依萍嘤咛一声,又扑在濮阳维怀中。不依道:“哥,我不许你这样说,什么嫌不
嫌的……还只怕人家大帮主不将我们姊妹瞧在眼中呢……哼!我可知道你是个风流帮主……”
    濮阳维轻轻在白依萍肩上拍了一下。笑道:“小ㄚ头,病才好,就像个百灵鸟似的
吱喳不停。”濮阳维此时口中虽有说笑,心头却不是滋味。
    热恋中的人儿,又有谁愿意分离的呢?哪怕仅只是那么一时一刻。
    忽而,徐妍容低声启口道:“妹妹,假如你维哥哥还……还有另一个女孩子深爱着
他,你会不高兴吗?”
    白依萍闻言之下,那娇美如花的面靥,不由得一怔,她急急的问道:“姐姐,你说
什么……维哥哥他……?”
    濮阳维知道徐妍容有意成全自己,在这气氛融洽的当儿,将自己的难题解决。但是
他看到白依萍那么惊愕的面孔,便不由得心中一冷。他是多么不愿意挚心所爱的人儿,
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啊!
    濮阳维这时清咳一声,嗫嗫说道:“萍,你……你……不高兴了?我,我……”
    白依萍脸儿故意一板,说道:“哼!我就知道你没有良心,有了我和徐姐姐,还要
三心二意……”
    濮阳维不由急得霍然自椅中站身,上前道:“萍,你听我说,这件事……唉我……
我”
    白依萍一鼓小嘴,说道:“你什么?哼!想不到你这么没有良心……”
    徐妍容一见白依萍好似真的生气了,她心中不由暗中焦急,责怪自己不该在此时说
出这件事情。她自己知道,女孩子多是善嫉的,她愈是爱这个人,就愈不愿这个人有一
丝对不起自己的地方。虽然,严格的说起来,濮阳维并没有对不起白依萍之处,至少,
他已不可否认的将大部份的情感给予白依萍。这并不是他用情不专,而是他不能,也不
忍硬生生的毁去另外两个女孩子的终生幸福啊。
    濮阳维正在急的跺脚,不知该从何说起,房门之外,已响起一阵急促而细碎的脚步
声。
    于是,青纱门被轻轻敲响了。突然一个ㄚ鬟的声音在外面说道:“帮主!监堂顾堂
主及礼堂孙堂主在楼下恭候多时了,两位堂主要婢子禀告帮主,说大队已在庄门之外整
装待发。”
    濮阳维脸色一黯,冷然道:“知道了,你下去向顾、孙两位堂主回报,说我就来。”
    一阵细碎的步履,又缓缓消失于室外。
    白依萍此时已惊异至极的自床上站起,她那令人不舍离开的美艳面孔,变成一片惨
白,她颤抖的说道:“哥……你……你……又要下山?又要离开萍儿?哥,我错了,我
不该生你的气……哥……你……你……真的要离开萍儿了?”说着,她已经轻轻的抽搐
起来。
    “粉面罗剎”徐妍容亦惊愕的急急立起。
    她近日来早已看出濮阳维心神不定,但还以为是心上人多日劳累所致,哪知道他真
的又要远行了。
    白依萍抬起那梨花带雨似的脸庞,幽幽说道:“哥,你若是为了恨我而远行,那么,
你便把我的心也剜出来带去吧……看看萍儿是不是永远爱着你的?”
    濮阳维经过多少出生入死,刀山剑林的惊险场合,他都从来没有恐惧过,而每次在
离开“淮阳山”征讨仇敌的时候,亦多是豪气昂昂的出去,雄心壮志,直凌云宵。但是,
他都忍不住在此时骤然离去,他更忍不住这别前的一段离情。因为,这时他已有了一个
深深萦系着他的心上人。
    白依萍望着濮阳维那痛苦而抽搐的面孔,哭泣的说道:“哥,你不要难过呀!萍儿
永远不会怨你的……萍儿再也不会使你在别人面前为难……你去吧………萍儿会永远等
着你……永远等着。”
    濮阳维此时顾不得徐妍容在旁,他发疯似的扑上,将白依萍搂在怀中,颤声道:
“萍……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再说了……你不会愿意哥哥为你消失豪情壮志吧?萍,
你不会愿意哥哥只是个陷入温柔乡的懦夫吧?萍……我求你给我勇气,给我毅力,让我
暂时离开你……是的,只是暂时……”
    白依萍缓缓离开濮阳维的怀抱,用她娇嫩粉红的樱唇,为濮阳维吸吮尽了那隐隐流
出的泪水。然后,她拭干了自己脸颊上的泪痕强颜一笑道:“哥,你去吧!为了你,哪
怕要我忍受比这孤单寂寞千万倍的痛苦,我也情愿,但是哥哥你莫忘了我与徐姐姐,要
早些回来啊。”
    濮阳维心中震荡逾恒,终于,他一咬牙的站了起来,毅然道:“萍,我会早些回来
的,我一回来便与你成亲,永远不离开你。”
    白依萍欢悦得全身簌簌而颤,她已激动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是她早就朝思暮想的一
句话,现在,终于由她心中挚爱的人儿口中说出来了。她凝视着濮阳维,忽然,她庄重
的说道:“哥,你莫忘了,还有徐姐姐。”徐妍容的一颗心,几乎要自口腔中跳跃出来,
她正紧张得麻木了似的,等候着濮阳维的回答!
    濮阳维深情的注视着白依萍,终于,他回过头来坚定的话道:“是的,还有徐姐姐……。”
    徐妍容只觉得这句话宛如一个天际突来的巨雷,将她震得眼前金星迸射,头脑一阵
昏眩。这来得太快的喜讯,几乎令她承受不住这超越了负荷的欢愉。于是她扶着额角靠
在壁上,急促的喘息着。濮阳维默默的凝视了二人一刻,终于,他说道:“萍,我走了……
姐姐,请照顾我们的妹妹……”
    说着,他急快的走向门边。但是,当他手指才触及门缘的剎那……白依萍又娇柔急
切的说道:“哥,还有那一位深爱你的姑娘……她……她是谁啊?”
    徐妍容这时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激荡,喘息着道:“那……是天山‘绿娘子’方婉!”
    说话中,濮阳维回头向二人深长的一瞥,身影立时消失于门扉之外……。
    回雁山庄的两扇金黄色巨门,正在冬阳的光辉下,闪耀出绚灿的光彩。
    “冷云帮”的大部高手,都聚集在门前,沉声谈笑着。
    百余位青衣帮友,却正鸦雀无声地,雁翅般肃立两旁。内外三堂的首座们,全是个
个衣履鲜明,朝气勃勃,甚至连各人的坐骑,也是鞍明蹬亮,首翘意昂……。
    这便是“冷云帮”远赴苗疆的壮大行列!但是,这时却有一个破锣似的嗓音在大叫
道:“顾堂主,本护法便为何去不得?要本护法待在庄中孵卵,还不如一刀宰了来得痛
快!”
    这声音,正是自那奉命留守总坛的“力拔九岳”俞大元口中发出。
    蓦然,另一个声音亦叫道:“顾兄,老夫亦腻闷得发慌,这几根老骨头,不松散松
散是不行的,还是请收回成命,让老夫师徒一起去吧!”
    这跟着说话之人,竟是“力拔九岳”的师父……“大力尊者”勒烈行!
    “八臂神煞”顾子君与“黑水一绝”孙寒二人,自于“流翠楼”催促帮主之后,便
匆匆行出,二人一到大门,便碰上了这尴尬局面。
    本来,若是俞大元一人要求,顾子君尚可摆出监堂的面孔,叱令不得胡闹。
    但是,如今连和他同一个模子出来的老师父“大力尊者”也帮着徒弟说词,顾子君
就板不下面孔来了。这时,顾子君窘迫的一笑说道:“勒兄,这件事情,非是兄弟做主,
乃为帮主谕令。而且勒兄与本帮俞护法,师徒久未相见,亦可趁此机缘,聚晤一番,好
在此去不久,兄弟等即可回来……”
    “大力尊者”又极力摇头说道:“顾兄啊!想当年,咱们功成名就之际,未曾把晤
长谈,如今正好在路上亲近亲近,老夫这愚徒亦是天性好动,如今老夫代徒请命,便叫
他一同去吧!……否则闷坏了我这唯一的乖徒弟,却是大大不妙哩!”
    这时“双连掌”浩飞不由暗中失笑,忖道:“这位‘大力尊者’勒老儿,真是与他
徒弟一般鲁直心性……哈哈,日前帮主不准自己下山时,你看俞大元这小子的那副得意
样……嘿嘿,如今你也不能去了,看你还有什么花枪可使?”
    “七煞剑”吴云南亦装做未见,这时正忙着悄悄与秦柔柔话别,二人独自站在一隅,
卿卿我我,谈得好不亲热。正在这不可开交之际,一条白影飘然自庄内掠到。
    “八臂神煞”顾子君一瞥之下,暗中舒了一口气,连忙大声道:“帮主驾到……”
说罢,所有“冷云帮”之人,全然躬身向飘然而至的濮阳维行礼。
    濮阳维此时已换上另一件宽大蓬松的银白狐皮长袍,衬着他那玉面朱唇,越发显得
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顾子君此刻肃立一旁,尚未及开口说话,“大力尊者”勒烈行已大步踏上,说道:
“濮阳帮主,老夫郑重代徒请命,请准其与老夫随同尊驾赴苗疆一行!”
    濮阳维闻言之下,不由得微感一怔。
    他随即清朗的一笑,道:“既是老前辈出面,在下如何能够不允?”他转头向顾子
君道:“顾堂主,请转谕,外三堂首席化龙堂堂主秋月大师,留山代为主持一切!”
    此言一出,“笑面佛”秋月大师不由急得大嘴一咧,哇哇直叫。
    濮阳维微微一笑说道:“秋月大师,须知内部防务较在外尤为重要,便请遵命而行!”
    秋月大师不由哑口无言,仅只一双环眼急得骨溜溜直转……
    濮阳维向勒烈行肃手道:“便请前辈上马!”
    说罢!他单臂一举,“冷云帮”群豪立时全然认镫登骑!
    这时,庄内又缓缓行出一个人来。
    群豪回头望去,原来这人竟是抱病于榻的“断魂镖”秦骥!
    他身后尚有两名帮友扶搀着,也出来为全帮好手送行!
    濮阳维身在马上,抱拳道:“秦堂主,且请安心养息,在下等这就去了!”
    秦骥那苍白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的微笑,长身一揖道:“但愿本帮此次出征苗
疆,一举成功!”
    群豪齐声答谢,一声号令,在濮阳维的率领之下,蹄声如雷的向前奔驰而去。
    各青衣帮友手中单刀齐齐高举,日光下,银光灿然生辉,恭送着大队下山而去。
    “冷云帮”此次赴苗疆之约,除了帮主濮阳维,监堂“八臂神煞”顾子君、刑堂
“七煞剑”吴南云、及礼堂“黑水一绝”孙寒之外,内三堂九节堂堂主“生死判官”褚
千仞、孝竹堂堂主“双连掌”浩飞、外三堂白虎堂堂主“独臂金轮”石鲁、与两大护法
“力拔九岳”俞大元、“铁翼金睛”伍百修、再加上十二红巾余下的五人,及十名各堂
属下的香主全部出动,声威之浩大,可说是“冷云帮”再次建帮以来,最雄壮的一次!
    何况更有“力拔九岳”俞大元的恩师“大力尊者”勒烈行的同行呢!
    这时,一行二十五骑,纵骑急奔,蹄声起落如雷,骤雨般敲击在冷硬的地面上。
    “双连掌”浩飞望着正嘻开大嘴,与“独臂金轮”石鲁高声谈笑的“力拔九岳”俞
大元,不由心中一叹,道:“唉!谁叫人家有个好师父呢?”
    此刻“七煞剑”吴南云正纵马驰上,与濮阳维并辔而行,他笑道:“帮主,白姑娘
寒毒一去,帮主气色之间,亦清朗焕发多了,真是可喜可贺……”
    濮阳维微微一笑,望着坐骑因急奔而飞飘起来的鬃毛,说道:“不瞒你说,南云,
在下心中确实十分愉快,但愿此次苗疆之行,能大胜而归。”
    吴南云傲然一笑,道:“谅这些边荒野人,也使不出什么法宝来”濮阳维笑了,豪
迈而愉快的笑了。
    是的,尽管世界上有着多种的爱,但同样的,这些爱的性质各有不同,但毋庸置疑
地,男女之间相悦之情,却是最能令人心旷神怡的啊!
    铁蹄翻飞,日光如梭,一刻刻消逝了,一天天过去了。
    空中的彤云,疏而又合,薄而复浓;雪花,也逐渐飘落得稀薄了……。
    于是“冷云帮”的群豪,在云贵两省各地分舵弟子的指引下,这日,已来到那三月
前由“千手如来”邬长远约定的云贵交接处的“青蜈山”!
    “青蜈山”蜿蜒数十里长,远处看来,山势苍郁,怪石嶙峋,山脚更有一条条伸出
的白色岩骨。使人骤然一见,好似一条盘伏在地平线上的巨大青色蜈蚣!
    二十五匹铁骑,一字横在“青蜈山”前三里处一片斜坡之上。
    濮阳维神态飘逸,潇洒的坐在马背上。
    然而,此时他的面孔上却十分的严肃,冷然注视着眼前这一片极为险峻怪异的山峦。
    “八臂神煞”红衫闪动,人已掠身下马,在这片斜坡上仔细观察起来!
    忽而……
    他转头向濮阳维高声道:“帮主!这片斜坡大约半个时辰以前,有人在此地停留过!”
    濮阳维亦游目瞧去,果然看见斜坡上,那微微枯黄的草地中,有着一片虽然凌乱,
但却十分不容易察觉的脚印!
    他这时神色沉静的说道:“本帮大批人马,毫不避讳的堂堂而行,更有本帮各地分
舵弟子招待迎送,凭苗疆一派在此的势力,他们焉有发觉不出的道理?但是如今吾等已
来至约战之处,对方却仍然毫无反应,真不知道他们是在卖弄什么玄虚?”
    “七煞剑”吴南云冷笑一声道:“依本座看来,这些所谓‘双凶’‘五绝’‘一如
来’的苖疆高人,也不过全是些畏首畏尾的茹毛野人!”
    吴南云语声一停“黑水一绝”孙寒突然微微惊讶地道:“咦?那山脚之处,好似行
出一批人来。”
    众人闻言之下,齐齐转首望去。果然,在那“青蜈山”的白色岩骨中,陆续走出一
群人来……。虽然“冷云帮”群豪与“青蜈山”这段距离之间,并没有阻挡,但因距离
过远,只能看出有一大群人在蠕蠕而动,却看不清面目与装束。
    濮阳维冷笑一声,断然下令道:“两大护法率十名香主,由侧边迂回掩护,孝竹堂
浩堂主率十二红巾殿后,其余各人请随在下先行!”说罢,濮阳维单手一举,八壁臂煞
顾子君等一行七骑,已风腾电掣般向“青蜈山”下疾奔而去。
    这时“力拔九岳”俞大元、“铁翼金睛”伍百修,率领十名香主,自斜坡一旁驰离。
    “双连掌”浩飞回头望着仅只剩下五人的十二红巾,心中不由深沉的一叹。
    他对这些誓死效忠自己的旧日部属,有着一股深深的爱护之情,如今已有七人殒命,
怎不令他心中难受呢?
    但浩飞生性豁达豪迈,有着一股“大丈夫所生何地,所死何为”的草莽豪士本色。
    虽然,他暗地亦不止一次的嗟叹自己往日部属的死难,但是,他却认为这七人死得
值得,死得英雄。这原也是江湖男儿的本色啊!
    他望着两拨人马渐渐去远,始一声令下,缓缓地在后跟随着……
    濮阳维一马当先,这时他顺手拿起挂在马首之旁,闪耀着金红色光辉的“赤手拐”
斜斜背在背后,和皮裘内的“修罗剑”成了一个交叉之形。
    逐渐接近“青蜈山”了!
    那狰狞奇险的山势矗立于前,就像是一条巨大青色蜈蚣的无数脚爪一般。
    这时,每一条白色岩骨下,都立着数十名头插鸟羽,脸刺花纹,面色狰狞粗犷慓悍
的怪人!
    他们个个身背利箭,手里握着尖锐闪亮的长茅,态度凶恶而野蛮,一个个面目木讷、
呆板,就似那毫无感情的野兽一般!在这些巨大岩骨之前,却高矮不等,立着九个装束
诡异的怪人。当先一人,是个面色漆黑刺花,毛发稀疏,塌鼻阔嘴的老人。他身披一件
褐黄色的鹿皮,全身上下挂满了囊罐之类的对象。这时,正双目炯炯的注视着“冷云帮”
赴约群豪。
    然而,他那肿胀的眼泡,却好似两枚猪胆似的呕人……
    这苗装老人身后,一字排立着四个老少各异,俊丑不同的大汉,个个目蕴精芒,神
态沉稳。
    这四人旁边,却是一个年约三旬,打扮得伧俗惹眼,红红绿绿的妖艳妇人。
    两旁侧立着身穿青色长袍,神态威猛的“千手如来”邬长远,及“苗疆双凶”“夜
枭”钱卫、“红衫客”鲁巴格等人。
    但是,却不见任何一个江北绿林盟下之人。
    濮阳维向四周微一打量,鼻孔中冷冷的哼了一声。缓缓的,双方已逐渐接近了。在
两丈之外,濮阳维等人停下马来,凝视着苗疆各人。双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在紧
张中,带有极度的不调合。忽然,那丑陃的苗疆老人,缓缓踏前一步。
    操着生硬的汉语道:“很好,你们果然依约而来……嗯,很好!”
    濮阳维轻蔑的一笑。冷然道:“当然很好‘冷云帮’自来有约必到,到必全胜!”
    他这句狂傲已极的话一出口,苗疆各人俱不由齐齐哗然骚动起来。
    那立于苗疆老者身后的四人,更是怒形于色,大踏步向前走来。
    待苗疆老人听懂了濮阳维的回答之后,亦登时勃然大怒起来。
    但是,他显然又尽力按捺下去。
    这时,走上前来的一个容貌威武,气度不凡的六旬老者,震人耳膜的哈哈一笑道:
“久闻中原‘冷云帮’横行天下,向来就不把武林同道摆在眼中,今日一见,果然此言
不虚!”
    他双目倏然怒睁,精光隐射中,又大声道:“只是阁下等却找错人了,中原那些饭
桶容得你们如此卖狂,我苗疆一派却不是阁下等想象中那么窝囊!”
    濮阳维冷冷一笑,仰目望天,悠闲的问道:“你是谁?凭什么敢说此大话?”
    那容貌威武的老人,一见濮阳维如此轻视于他,不由气极反笑道:“想阁下便是名
震中原的‘玉面修罗’濮阳维了,嘿嘿,老夫‘红雕’费成!”
    濮维倏然面如寒霜,大喝一声道:“给本帮主滚到一旁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红雕”费成乃为苗疆“五绝”之首,无论功力、名声在苗疆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他骤然被濮阳维如此叱喝,一时之间,竟气得怔在当地,浑身簌簌直抖………
    这时,一声狂吼起处,一个年约五旬,浑身穿着一件油光闪闪黑色衣衫的?
    虬髯大汉,猛扑而出,他大骂一声道:“什么‘冷云帮’?看我‘黑鹰’乌拔先将
你们搁下!”
    说着双手疾推,一阵汹涌无俦的劲气,径自扫向濮阳维而来!
    濮阳维望也不望一眼,潇洒的整理着衣袖……
    就在那阵如狂飙也似的劲力,将要到达濮阳维身前的一剎那间,侧旁忽然一声大喝,
立时涌出一股绵绵罡气。
    两股劲风接触之下,轰然一声巨响“黑鹰”乌拔呛啷退出三步!
    这发掌相迎之人,身形亦不由连晃两晃。
    苗疆诸人齐齐抬头望去,只见这出手之人,竟是一个面色黝黑,身材瘦长的老人……
    此老非他,正是“黑水一绝”孙寒!
    他始才所施,乃是他一生赖以成名的“追魂掌”!
    “黑鹰”乌拔乃是苗疆“五绝”中第二把高手,为人粗暴性烈,嗜杀喜斗,苗疆汉
苗各族,一提到乌拔其人,莫不惊惧退避,不敢招惹。
    他已有二十余年未曾如此丢人现眼过,此刻不由双目尽赤,虬髯根根倒竖,浑身关
节咯咯作响,其状惊人已极。
    显然的,他这时已准备情急拚命了!
    正在此时,那苗疆老人已呱呱的大声说了几句苗语。
    “黑鹰”乌拔闻言之下,始甚为勉强的收掌退回,双目犹自阴狠的瞪着“黑水一绝”
孙寒。
    此际,“千手如来”邬长远缓步行上。
    双手一拱道:“贵帮远来敝地,自是为应约之故,但双方已约好在此山之黑石岭了
断,想必贵帮各位亦不愿在事情未讲明之前,便贸然一场混战吧?”
    “千手如来”邬长远老成持重,说话亦十分谦和有理,这才将目下剑拔弩张的紧张
气氛缓和下来!
    邬长远这时沉声一笑,微指那苗疆老人道:“此乃我新成苗疆一派之掌门人‘五全
毒君’郝老卜!”
    他又一指着阴森森的立在一旁,一个面容极为清秀的中年人道:“此乃苗疆‘五绝’
中排行第三的‘白鹤’陈少清,陈兄……”
    濮阳维冷冷的瞥视了这陈少清一眼。
    因为,他觉得此人在眼前这激昂厉烈的情势之下,犹能丝毫不为所动,神态自若,
那么这人的心机,必定是十分深沉的……
    “千手如来”邬长远又向一个体魄雄伟,身着青衫的中年大汉一指道:“这位便是
苗疆‘五绝’四老‘青鹏’布洛雄,布兄……”
    这时,他正待介绍那位中年女子,这位打扮得花枝招展,容貌妖艳的妇人已咯咯一
笑,浪声道:“我便自我介绍一番吧!用不着再麻烦邬兄了……。”
    她搔首弄姿的向濮阳维拋去一个媚眼,自以为风情万分般的说道:“我叫夏候玉……
嘻嘻,就是那叫什么……啊,那美人如玉的玉……不过,人家都叫称我为‘金凤凰’呢……!”
    “冷云帮”诸人,见这苗疆“五绝”中的“金凤凰”夏候玉,如此卖弄风情,丑态
百出,不由得个个暗中嗤笑,心头作呕。
    “七煞剑”吴南云,口头上从不饶人,他嘻嘻一笑道:“夏候姑娘,清声微吐,便
令人三日不能下咽……娇躯轻扭,更使人魂魄出窍!”
    “金凤凰”夏候玉咯咯一阵荡笑,指尖一只吴南云道:“哟,这位公子,您这张嘴
可真会捧人,说的奴家心中轻飘飘的……。”
    吴南云暗中呕了一阵又道:“不过,三日不能下咽,却会作呕,魂魄出窍乃是因为
姑娘绝世姿容,世间再也寻不出第二个……这般丑的人。”
    “金凤凰”夏候玉闻言之下,不禁微微一怔。
    随即又一变那张涂抹得像猴子屁股般,红红绿绿的脸孔,厉声道:“好小子,竟敢
讨起你家姑奶奶的便宜来了,哼─稍停必叫你知道厉害!”
    这时“冷云帮”群豪,个个忍俊不住,嗤笑连连……
    “千手如来”邬长远,早已对这淫荡狼辣的“金凤凰”夏候玉不满,他此刻向“五
全毒君”郝老卜耳语了一阵。转头洪声道:“老夫及钱、鲁二兄已与各位见过,想也不
需自我吹嘘了!”
    他说到这里,狠狠的瞪了“金凤凰”一眼,又说道:“奉敝派掌门之令,便请各位
前往黑石岭了断一切!”说罢,他已肃手请行!
    “冷云帮”群豪纷纷下马,随着苗疆诸人身后,极为谨慎的向前走去。
    “五全毒君”郝老卜等人,却并未向那崎岖的“青蜈山”行去,径自沿着那一条条
巨大的白色岩骨向前行走……
    濮阳维冷静的四处环视,立时发现右侧草丛中,正有幢幢人影时而闪晃。
    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这正是“冷云帮”迂回掩护的“力拔九岳”俞大元、“铁
翼金晴”伍百修等人!
    身后远处,人影时隐时现,“双连掌”浩飞与十二红巾等人,已随后跟?而来……
    这时,众人转过一道山弯,向一条逐渐高起的宽大土路上行去……
    这条宽大的山道,地势愈来愈高,尽头处,已可见一片全为黑色岩石所组成的山岭。
    濮阳维知道,那必是所谓的黑石岭了!
    这时,“七煞剑”吴南云悄然上前,低声说道:“帮主,注意跟随在我们四周的这
些苗人,他们个个力大如虎,生性狠毒,而且,你看他们身后除了背着毒弩利刃之外,
尚有一只吹箭箭筒!”
    濮阳维闪目一瞧,果然道路两旁,前前后后,跟随着为数约有二百多名的凶恶苗人,
这些苗人倒有一半背后背着一只形若洞箫,长约三尺的黑色细长物件。
    吴南云又低声道:“依本座看来,这些苗人全为荒山野丛中,最恶毒的‘巴巴族’。
帮主可见到他们每个人腰际所悬的一串人指吗?”
    濮阳维冷然瞥去,果见每个苗人腰间,都以灰色麻索穿连着一串或多或少的人指。
    此际“大力尊者”勒烈行正好奇的打量这些苗人,却有意无意的在地下捡拾着一些
拳头大的石块,置于怀中的豹皮之内!
    走了一会儿,“八臂神煞”顾子君,亦靠近濮阳维身旁,沉声道:“帮主,前面想
是那黑石岭了……此处形势十分险恶,隐蔽之处甚多,吾等须防对方伏兵在内……尤其
虽闻江北绿林人物已倾巢来此,而如今却不见一个人影,更宜多加防备才是!”
    濮阳维微微颔首,目光却凝注着那逐渐接近的黑石岭!
    只见这黑石岭,顶端十分宽阔平坦,但是,除了入口之外,四处却尽是矗立着一些
嵯峨不均的黑色巨石……。这片或坐或立的黑色岩石,重叠参差,视线为那些岩石所挡,
却看不清其中是否伏有敌人?目前的情势,对“冷云帮”的诸人来说,可说是极为不利
的。
    因为,首先在地势之上,苗疆一派已占尽了便宜,何况他们更有为数逾百,凶狠慓
悍的“巴巴族”苗人做为臂助呢?
    苗疆诸人及“冷云帮”群豪,这时,在沉静而紧张的气氛中进入黑石岭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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