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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绝真人
     
    荆铁山归心似箭,一路直奔雁门关。这一日他夜宿在稽兰山的荒野中。明发晨曦照耀的
满山光亮,他缓缓撑开沈重眼皮。东方渐白,他起身伸展一下筋骨,忽然从右方林中传来阵
阵叱喝之声。“在这种密林里,会有人吗?”他心中犯疑,本想一走了之,但是那叱喝声中
夹杂着不知名的野兽吼声,荆铁山本来已经走了几步,但是他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心中挣
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往声音来处走去。
    荆铁山披荆斩棘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打斗咆哮之声随着脚步越来越大。荆铁山将前方
草丛拨开,前方是一片被林木围住的圆形空地,当中有一个大沼泽。这种地形没什么好奇怪
的,但是荆铁山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心中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在沼泽旁烟消弥漫,飞沙走石的烟尘之中,一人一兽斗的激烈异常。一只身长十余
丈状如大蟒,四肢张牙舞爪的野兽,身上红黑鳞片满布,双眼火红亮如星斗,面如巨蜥吐着
蛇信,下颚一排獠牙淌着腥臭液体,头顶三颗肉瘤一伸一缩,吐着白色烟雾。那怪兽尾巴一
甩打在水面激起一片水花,在一墙水幕中,一个三髻道人一飞冲天闪避怪兽攻击。道人身穿
青色长袍,须长三尺,头上梳了三个髻子,高高耸立,白眉细长脸色红润,双目精光四射,
全神贯注的注视怪兽。道人身上一柄拂尘一把钢剑交叉系在背上。道人右手一挥,数十点寒
光激射而出,此时天将大亮,道人射出的暗器在阳光反射下,幻化成一片闪亮动人的流星一
般打在怪兽背上,暗器碰到鳞甲发出当当之声四处飞散。虽然暗器伤不了怪兽,但是暗器上
的内劲却令怪兽痛的大吼一声,往前张开血盆大口对道士咬来。
    道人腿不动双足一点,身子轻飘飘的往旁闪去。怪兽扭动身驱,尾巴由上而下似一把巨
斧般砍下。道人双手往下一拍,身子迅如闪电的跳到怪兽背上,怪兽在地上砍出一个大洞,
地上黄尘飘扬,怪兽惊觉到背上有东西,四脚在地上一撑跳得老高,道人右手掀起鳞片正欲
施力,此时怪兽猛然落地轰的一声,刹时间地动天惊。荆铁山被漫天价响吓心头大震,此时
道人也被震的弹离怪兽背部。道人尚未落地,怪兽又是一尾扫来,道人反手抽出长剑,剑尖
在地上一刺,藉力弹上丈许,分毫不差的躲过怪兽一击。
    荆铁山看的胆颤心惊,心想这道士一定是神仙,否则怎么会高来高去,而且连这只恐怖
的野兽都不怕。
    怪兽往后退了几步,低吼着看清情势。道人此时心中也暗暗猜想怪兽的弱点到底在何
处?
    忽然怪兽下颚一缩,头上三颗肉瘤射出红黄绿三种烟雾,道人见状忙闭九窍往后急退,
怪兽从烟雾中窜出,张口咬去。道人目不见物,凭着地上震动,知道怪兽逼近,双袖大力挥
动之间,长剑激射而出。长剑宛如银白流星,夹着骇人的呜呜声响,快如闪电一般射入怪兽
嘴中。长剑从怪兽后颈穿出,露出一尺剑尖。浓稠的绿色血液从怪兽口中泊泊流出。怪兽受
了重创,痛苦的在地上翻滚,似乎全身的力量都要散尽,山谷中登时吼声震天,树木被怪兽
撞击断裂,池水四下飞溅,地上留着怪兽滚过的斑斑痕迹。怪兽挣扎了许久,头上肉瘤不断
喷出毒气,忽然怪兽身子一阵痉挛以后,肚皮朝天四脚一伸死在池边。
    道人听到毫无声响后,双手双脚掌心朝天在旁边盘坐了一阵子,运起内力将胸中吸入的
毒气排出。荆铁山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半晌,道人长吁一口站起身来,慢慢走向怪兽。怪兽
好像死的透彻,道人双掌齐出,砰的一声将怪兽翻了过来。
    道人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往前走上怪兽头上,弯腰观看怪兽头顶肉瘤,忽然肉瘤一
动,喷出红色烟雾。道人距离太进又无防备,被毒气一喷登时浑身一冷,身子摇摇晃晃的倒
栽入池中。
    荆铁山见那道人坠入池中,大惊失色,急忙跳入池中游向道人。道人颜面朝下似乎毫无
知觉。荆铁山将道人拉上岸边,伸手探他鼻息,幸好道人呼吸粗重,恍若没事。荆铁山心情
一松,转头看那怪兽,突然腹中一股血腥之气冲上喉头,荆铁山身子发颤,张口吐出一团黑
黑浓浓的液体,荆铁山看那秽物很恶心又发出恶臭,举步想要离开时脑子突然一麻,随即不
省人事。
    荆铁山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对自己手脚按摩,胸口有一股郁闷之气压的他很难受,
忽然间腹部大痛,他啊的一声醒了过来。
    荆铁山睁开眼睛,那道人坐在他的左侧,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荆铁山心中认定那道人是
神仙,于是想起身参拜,没想到身子竟然不听使唤,他害怕的大叫:“神仙救救我。”
    那道人摸着荆铁山的额头,安抚荆铁山道:“小兄弟,我不是神仙,你现在中了毒,不
要使力,懂吗?”
    荆铁山还是恐惧不已,满脸惊惶的道:“你一定是神仙,不然怎么会飞来飞去,神仙您
大慈悲,救救小人吧!”
    那道人捻须笑道:“我只是个道士,道号了尘,不是神仙,小兄弟你误会了。”
    荆铁山听完还是怀疑,但是既然这对方这么说,他将信将疑的问道:“道长,我的身子
为什么不能动,我是不是会死啊?”荆铁山说到后来语音发颤,只怕了尘说他没救了。
    了尘道:“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小兄弟,
贫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荆铁山听他文诌诌的说了一堆,还是没听懂,只是从对方语气中,似乎自己不是无药可
救,心中暗道还好。
    了尘看他脸色稍安,询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汉人,在这儿做什么?”
    荆铁山道:“我叫荆铁山,本是李陵将军手下,战败被俘,幸好蒙人搭救,现在正好要
回乡,不料在此地遇上到道长降妖伏魔,真是三生有幸。”
    了尘微微一惊道:“原来你是李将军手下,唉,世事如棋,胜败殊难预料。荆施主,你
中的毒要自己化解,贫道只能每日用内力护住你的心脉。”
    荆铁山不解,问道:“我自己要怎么化解身上的毒?”
    了尘笑道:“贫道会教你法子的,你不用担心。”
    荆铁山知道了尘不会舍己而去,喜道:“多谢道长。敢问道长这是什么妖怪?”
    了尘道:“这野兽是鲲的幼子,以百毒为食,所以周身是毒。连那池水也是剧毒无比。
此时这野兽虽然对人无害,但是蜕变成毒龙后就会危害人间,除非它永远在山中修行,为防
万一只好在它尚未蜕变之前杀了它。”
    荆铁山恍然大悟道:“原来我中了池水的毒。可是,道长,你怎么没事?”
    了尘哈哈一笑道:“我用内功逼出来了。若不是施主相救,恐怕老道就要淹死在池中
了。”
    了尘从怀中取出红黄绿三颗珠子,道:“这三颗天珠是从怪兽身上得来的,红的解百
毒,可惜就是不能解你身上的毒。黄色的可治百病,任何疑难杂症都是一服见效。绿色的可
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除了绿色的之外,其余两颗给施主。”
    荆铁山从不贪图别人财物,他摇头道:“这是道长用性命换来的,我不能要。”
    了尘微笑道:“这是我要给你的,不用客气。”
    荆铁山坚持不收,了尘无奈的问道:“你四十一岁时有大劫将至,这黄珠子可救你一
命,你当真不要?”
    荆铁山不信,心想自己能不能活到四十一岁都还是个问题,明明是道长在骗我,于是他
还是摇头道:“生死是上天注定的,我还是不要这珠子。何况几十年后的事谁能预料?”
    了尘没想到荆铁山如此固执,既然他不要,只好将珠子收入怀中,道:“其实贫道人称
三绝真人,其中炼丹为首,占卜武功次之。贫道师弟被武帝捉去求长生不老之术,这绿色珠
子可延长武帝十年寿命,贫道要拿这珠子换回师弟。至于占卜,信不信因人而异,不过我的
功夫可是真材实料,一试便知。”
    荆铁山想起刚才惊天地泣鬼神的厮杀,道:“道长刚才杀死怪兽的功夫当真厉害。”
    了尘挥动手中拂尘道:“这功夫分为体,用两种。体者,行于内,曰藏五真经,藏五分
为五行,五府,五气,五心,五欲。所谓五行,金木水火土,五府,心肝脾肺肝。五气,阴
阳天地人。五心,双手双脚掌心及丹田,五欲,爱恨贪嗔痴。这是我道家的内功修练法门。
用者,行于外,曰双掌双拳一渡,双掌指的是阴阳掌,流云掌。拳指的是清风拳,截心拳。
一渡指的是凌空虚渡的轻功,你听明白了吗?”
    荆铁山听的一愣一愣的,双眼露出迷惘的神色。了尘叹口气,续道:“你身上的毒深入
五脏六腑,要学这藏五真经的内功才能驱除干净,至于外功,等你手脚轻便后,我在教你如
何以外功辅佐内功,达到相辅相成的功效。记住口诀:“明神于外,离形去知,坐忘唯一。
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
待物者也……”
    了尘洋洋洒洒念了四百余字,荆铁山只记得前面二十余字。了尘心中黯然,喃喃自语
道:“这只是上篇,还有中篇和下篇,这下子老道可能要在这儿归天了。”
    虽然了尘知道荆铁山资质不佳,进步有限。但是想起救命之恩,却让他教悔不倦,日夜
督促不停,两人相处日子一久,他也觉得荆铁山心地其实还不错,于是便收他为徒。
    荆铁山上卷足足学了半年,可是中卷却仅仅只花了两个月就学会了。
    了尘既惊讶又欢喜,奇道:“徒弟,你怎么突然开窍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荆铁山对师父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他摇摇头道:“启禀师父,弟子不知。”
    了尘仔细询问之下,才知道其实荆铁山并不是资质不佳,而是从小就被母亲保护过头,
一切都依照母亲的命令做事,所以久而久之脑袋就闲置不用。
    这时经过了尘悉心教导,总算开启了他的天赋才智,所以学习能力突飞猛进,甚至闲暇
时还教导荆铁山习字赋诗。不到一年,荆铁山双手已能自由行动,只是双脚还是麻木不仁。
    了尘见他双手已经可以活动,便将掌法拳法传授给他。
    荆铁山坐在地上和了尘拆招,刚开始觉得很有趣,渐渐的他心中起了疑问,终于忍不住
问道:“师父,真的有人会这样子动手打架吗?”
    了尘笑道:“草莽之中,个个都会这么一手。只不过你没有行走江湖,所以不知道罢
了。当然修道之人不与人争锋,平时练练功夫可以导气强身。不管任何东西,完全看使用的
人如何用他。好皇帝使百姓安乐富足,恶皇帝则陷百姓于水火之中,一般江山两样情,这样
你懂了吧!”
    荆铁山心中想到李陵的遭遇,不禁问道:“汉武皇是好皇帝吗?”
    了尘不置可否,道:“人非圣贤,熟能无过。何况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这一时
的功过是很难评论的。”
    荆铁山中琢磨师父的话,反问道:“师父常说仁为道,道不济人。圣人该行仁之道,皇
帝不是也该行人之道吗?”
    了尘颔首道:“古人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皇帝非圣非贤,若能照顾多数
人就很好了,反观之,一般人能做到这样吗?与其等待圣贤救世,不如人人行仁之道,则入
大通矣。”
    荆铁山顿悟,道:“道,无求人也,反求诸己。”
    了尘听了双眉一扬,微笑着点头称许。
    春去秋来,其间经过一年半,荆铁山学完下卷后双脚已能自由走动。了尘再将凌空虚渡
的轻功传授给他。
    一日醒来,荆铁山发现师父在地上写了一行字“师徒缘未了,天涯苍苍再相逢。”荆铁
山这些日子和了尘朝夕相处,心中不仅将他当成师父,还隐约的得到从未有过的父爱,此时
师父忽然离去,荆铁山不禁感到落寞惆怅。
    荆铁山收拾好心情,施展凌空虚渡的功夫,健步如飞的直达雁门关。
    雁门关守将见一个穿匈奴服饰的人要进城,在牌楼上问道:“你是什么人,入关做什
么?”
    荆铁山看牌楼甚高,运起内力喊道:“我是逃离匈奴的汉军俘虏,想要入关。”
    荆铁山内力深厚,这一用力喊出,牌楼上的守军耳边好像犹如响了个闷雷,人人被震的
站立不稳。
    其中一人听见他的声音,问道:“你是荆兄弟吗?”
    荆铁山听那声音正是当初带他进部队的黑马将军,此时此刻遇见故人,他不禁大声叫
道:“正是。”
    不久城门缓缓打开,果然是那个黑马将军。两人此刻才互道姓名,那黑马将军姓马名成
彦,??汗山之战后升为校尉,此时正好奉命驻守在此。
    两人战后重逢,自有一番亲热。当荆铁山说到曾遇到李陵的从属时,马成彦脸色黯然
道:“将军百战伤盔甲,不敌一干小人言。兄弟,你能保得性命真是不容易,今日一别,恐
怕后会无期。”
    荆铁山亦漠然道:“故国自有神明在,旌戈铁马岂能憾。将军切莫忧伤,生生灭灭应有
数,不必强求。”
    马成彦神情萧索,道:“说的好,可惜除非亲上战场,否则朝中贵族大臣岂能了解其中
辛酸。”
    两人秉烛夜谈,隔天马成彦赠马送行,荆铁山离去五十余哩,这才发现行囊中竟有白银
百两,荆铁山感动不已,不禁湿了眼眶。
    荆铁山马不停蹄的回到曲阜,眼前正是朝思暮想的家园。他翻身下马,轻轻推开大门,
周围静的连根针落地都听的到。荆铁山一颗心激烈的跳动,屋中暗暗的似无人烟。这时虽然
已过午时,但是阳光依旧灿烂明亮。可是荆铁山进入屋内一股酸臭的霉味扑鼻而来,他心中
隐隐约约感到不安,伸手一摸桌子,桌面竟然有层厚厚的灰尘。他恐惧的大叫:“娘,娘,
我是铁山,我回来了。”
    荆铁山屋内屋外喊了一阵,没有人回答。他失望不安的靠在外墙上,眼睛看着四周。屋
子周围杂草丛生,好像很久没人居住了。荆铁山心中犹存一线希望,举步往韩府而去。
    荆铁山走到韩府,远远的看到韩府大门梁下挂着两个红色大灯笼,上头写着??字。荆铁
山心中一痛,呼吸登时不规则起来。他在回程途中早已想过,就算云娘还在痴痴等着自己,
自己也绝不可能和她共结连理。但是此时见到恶梦成真,荆铁山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声,心中
伤痛不已。
    荆铁山慢慢走近韩府大门,大门前两个仆人正忙着从马车上卸下货物,那两人之中,左
侧的那个少年荆铁山似曾相识,他轻轻叫道:“小二子。”
    那少年闻言侧头看着荆铁山,又斜着头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睁大双眼,叫道:“铁山
哥?”
    荆铁山果然没认错,那少年正是当初韩府内的童子。荆铁山往前喜道:“小二子,我回
来了,哇,你长着么高了。我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小二子高兴的抱住荆铁山又跳又叫,荆铁山念着母亲,急忙握住他的双臂,道:“小二
子,我娘呢?”
    小二子笑容倏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神情,小二子吞吞吐吐道:“荆大娘,
她……,唉啊,我带你去。”小二子转头向另一个少年道:“我先离开一下,等会儿在来帮
你。”
    小二子拉着荆铁山来到昔日清溪旁的草地,荆铁山奇道:“小二子,你带我来这儿做什
么?”
    小二子脸色很难看的往草地左侧一指,哽咽道:“大娘就葬在那儿。”
    荆铁山脑中轰的一声,眼睛迷迷糊糊的往小二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一棵大树旁,芒
草丛生处,一座墓碑写着“荆夫人睡卧之处,女云娘立。”
    荆铁山双膝跪地,泪流满面的爬了过去。荆铁山在母亲坟前砰砰砰的磕着头,口中一句
话也说不出来。
    小二子不忍荆铁山磕的头破血流,双手用力拉住荆铁山道:“铁山哥,人死不能复生,
你要节哀顺变,不然荆大娘地下有知,也会心疼的。”
    荆铁山泪眼迷蒙的看着墓碑,用喉中沙哑的声音勉强问道:“我娘。我娘是怎么往生
的?”
    小二子语带哭音的道:“半年前大娘她等不到你回来,悬梁自尽。”
    荆铁山闻言双眼紧闭,泪水滚滚而下,他口中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
我?”荆铁山胸中一股气息难平,双掌在地上一拍,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两个跟斗落在溪边。
他运起十成劲道双掌齐出,掌风激起数丈高的水花。他似乎要将不满的情绪完全发泄出来,
一掌接一掌的拍击水面,溪水发出蹦蹦的声音,激起的水花形成一道道水幕,声势着实惊
人。小二子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半个时辰,荆铁山精疲力尽,往后倒退三步坐倒在溪边,一
动也不动。
    小二子上前关心的问道:“铁山哥,你还好吧?”
    荆铁山脸色凄然,缓缓问道:“大小姐,她,她过的还好吧!”
    小二子道:“铁山哥走后,大小姐就搬去和荆大娘住,后来大军还朝,荆大娘和大小姐
不见铁山哥你,每日担心受怕,两人身子就开始不好。后来荆大娘那个。那个后,老爷怕大
小姐会随大娘而去,所以很快的将大小姐嫁给小沛梁家。没想到铁山哥你安然无恙,大小姐
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荆铁山想到母亲和云娘担忧的模样,心中一酸,续问道:“梁家是个好人家吗?小二子
点头道:“梁家在小沛算是个大户,平时和老爷有生意往来,梁公子很喜欢小姐,也曾多次
提亲,可是小姐他还是在等铁山哥,直到。”
    荆铁山右手轻摇打断小二子的话道:“千万别在其他人面前说我的事,以免让大小姐蒙
受不白之冤,这事很重要,你懂吗?”
    小二子连忙摇头辩解道:“铁山哥你不知道,大小姐她真的还是……”
    荆铁山打断小二子的话,疲惫的道:“我说过别再提了,我很烦,请让我静一静,拜
托。”
    小二子无奈,叹口气往韩府走了回去,小二子不断的回头观望荆铁山,只见荆铁山有如
木雕泥塑一般,动也不动。
    小二子回到韩府,忽然一人叫住他道:“小二子,你去哪儿了,刚才是谁来找你?”
    小二子回头见到唤他之人竟是韩云娘,心中一惊,寻思:“大小姐不是嫁到小沛梁家
吗?怎么只一个月就回来了。”
    韩云娘见小二子神色惊慌,眉头一皱道:“小二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小二子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过了一会儿,他下定决心,道:“大小姐,铁。铁。
铁山哥,他。他。他回来了。”
    韩云娘讨厌别人拿自己的铁山哥开玩笑,她没好气的道:“小二子,你讨打是不是?”
    小二子一整面容,严肃的道:“大小姐,铁山哥真的回来了,他现在正在荆大婶坟前伤
心涕泣,不信你自己去看。”
    韩云娘见小二子神色不似做伪,她伸出葱花般的右手捂住自己的樱唇,只怕自己激动的
叫出声来,惊动府内的人。
    小二子想起刚才荆铁山伤心欲绝得样子,眼眶一红道:“铁山哥他很伤心,不知道会不
会做傻事。”
    韩云娘闻言惊呼一声,踩着碎步往溪边跑去。
    荆铁山听到身后脚步声接近,以为小二子又折返回来,于是道:“小二子,你让我静一
静好吗?”
    韩云娘听到荆铁山的声音,近在眼前却又如此遥远,韩云娘轻轻唤道:“铁山哥。”
    荆铁山听声音知道是云娘,他急忙起身看着韩云娘,韩云娘长高了许多,身材更是玲珑
有致,虽然脸上脂粉未施,却也掩不住沈鱼落雁般的绝色容貌。
    荆铁山鞠躬一揖道:“我不在期间,蒙大小姐照顾家母,大恩大德,荆铁山铭感五
内。”
    韩云娘掩不住心中的喜悦而来,荆铁山却只是淡淡的对待,好像外人一般,韩云娘心中
凄苦,忍不住泣道:“我对不起荆大娘,也对不起你。”
    荆铁山摇头道:“我母子受韩府大恩,此生无以为报,大小姐。大小姐待我娘很好,只
是情尽缘了而已。”
    韩云娘睁着泪眼看着荆铁山,颤声问道:“那你呢?你知道我。我心中一直是。”
    荆铁山顾及韩云娘的身份,急忙道:“大小姐对我也很好,现在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我娘交代的话,我是一定要做到的。而且大小姐有了好归宿,我和我娘都替大小姐高兴。”
    韩云娘垂泪道:“不是的,你心中不是这样想的。”
    荆铁山看到韩云娘哭泣心中如海浪般澎湃汹涌,他强自忍着情绪,口中一字字道:“我
是言行如一的。”
    韩云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是手足无措的留着眼泪。
    荆铁山暗咬银牙,知道是壮士断腕的时候了。他眼角瞥见昔日树上刻的字,他鼻头一
酸,走到树前,道:“大小姐,我可以拿走这四个字吗?”
    韩云娘心中乱成一团,上排玉贝咬着下唇,不知道荆铁山话中之意。
    荆铁山五指运劲,收肘振臂,低喝一声五指疾出,波的一声五指插入树中,硬生生的将
树干抓出一个洞。
    韩云娘见状惊讶的忘了哭泣,荆铁山嘿的一声道:“此情不渝。”
    韩云娘泪水潸潸而下,哽咽道:“你懂这四个字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取走它?”韩
云娘话中哀伤,难掩心中惶恐之意。
    荆铁山深呼吸缓口气,道:“我长大了,再也不需要这四个字了。”
    荆铁山说完哈哈一笑,开口吟道:“此情不渝,落花流水藏情意。伤离别,百战金戈转
眼空。天地春秋,一觉梦醒月正圆。”
    韩云娘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文通词达的人是当年憨厚愚顿之人,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荆铁
山,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荆铁山将木块收入怀中,耳中听闻远远传来脚步声,荆铁山语气落寞的道:“大小姐,
有人寻你来了。我要走了。”
    韩云娘从迷惘中惊醒,问道:“铁山哥,你要去哪儿?”
    荆铁山微微一笑道:“纵一苇之所如,大小姐,后会无期了。”
    荆铁山知道此时被人看到自己与韩云娘独处不免落人口舌,可是到这儿的路只有一条,
现在只能跃溪而过。荆铁山吸气提劲,凌空虚渡不愧为武林中首屈一指的轻功,荆铁山如箭
离弦,拔高数丈,身子轻巧的在空中三个转折,双足在对岸一点窜入林中。
    韩云娘见荆铁山离去心中一片空白,她口中喃喃自语道:“他。他跳过去了四商女有情
荆铁山隐身树后,侧身看着前来的奴婢搀扶着哭泣不停的韩云娘离开。他万万没想到会在一
天之中失去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有如锥刺般的痛楚,伴着他走回到故居。眼前
熟悉的情景不再,忽尔昏鸦飞过,荆铁山长叹一声,伸手握住缰绳,一人一马缓缓离开伤心
的地方。荆铁山纵马而行,远处春雨将歇,一抹彩虹横挂天际,炫丽的五颜十色,令人目不
暇给。乌云散去,白云袅袅聚集,荆铁山感叹道:“浮云是如此捉摸不定,随心所向。我
呢?有心似无心,天地苍茫,我自逍遥吧!”荆铁山双腿一蹬,翻身平躺在马背上,不管马
儿踱向何处。
    韩云娘夜里辗转难眠,愁肠百结。她暗暗落泪,怨恨上天为何如此作弄人,本来犹如槁
木死灰的心,却因故人而活跃起来。只是既然身为人妇,岂能挂心他人。
    明明知道有悖伦常,韩云娘却还是难以忘怀昔日爱人。她想到荆铁山跃过清溪,字字珠
玑,荆铁山已经不是原来的荆铁山了,他到底有了什么样的际遇?韩云娘找到一个藉口想着
心爱的人。
    韩云娘心乱如麻,伸手推开窗子,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淡淡的花香牵动千百愁绪。忽然
花园中传来隐约的人声,韩云娘心想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在后花园,于是轻轻的打开房
门,悄悄的走了过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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