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武侠 : 罗森


 
  蓦地,一声巨响,响彻云霄,鸟兽纷纷惊走,山腹中的某处,发生了大爆炸,浓浓的黑
烟,不断地冒上天际。
  “臭小子,有种就不要跑。”
  “死老头,咱们後会无期,你可千万不想念我啊!哈哈哈哈……”
  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和另一个青年,彼此对骂。跟着,一道疾若奔马的身影,自山林
深处奔出,站定,喘气。
  看着已经渐渐停息的黑烟,他笑了出来,拍拍手掌,他合掌祝祷,“卑鄙无耻下流污龊
黑心兼淫贱的师父,您老人家好好安息吧!徒儿会尽快把您忘掉,重新开始新人生的。”
  大笑声中,他飞奔而去,离开荒山旷野,跑往山下的城镇。
  自四岁那年起,被死鬼老头掳上山以後,至今已是十五年,在这段时间里,过着与世隔
绝,地狱般的生活,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趁老鬼练功的时候布下机关,把他困住,才有
机会逃出来。
  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就如所有脱出牢笼的人一样,自由的气味,实在太好了,脚下
加劲,踢起滚滚尘沙,往山下奔去,他要把这些时间的空白给补回来。
  黑鲁曼历五六五年 黑鲁曼王国 杭州西湖
  秋风送爽,杨柳轻摇,阵阵的荷叶清香,混合在风中,四处汤漾。杭州西湖,是黑鲁曼
帝国的水陆重镇,来往的商旅,都会在此地办货、浏览,使得杭州成了一等一的繁华大都。
  只是,与同为商业兴盛的自由都市相较,此地便多了几分文化气息。西湖盛景,名传天
下,自来便有无数骚人墨客,在此吟咏作对,相争风雅,“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
休”,便是此地之最佳写照。
  一个布衣青年,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四处溜达,神色好奇,到处张望,彷佛对眼前的
一切,都有着初见的新奇。洁白的儒士服,穿在他魁梧的身上,显的过於僵硬,很不协调。
来往的行人,对於这号人物,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一声暴喝,吓退了周围人群的异样眼光,青年肚里破口
大骂,“那只该死的笨猪,穿的这是什麽别扭衣服,本大爷全身都快被紧死了。”十五年的
山居生活,从未换过衣服,布料早已腐朽,现在穿的这件,是适才下山时,路上向行人抢夺
而来。
  抢来的衣服,不但不合身,兼之不明白衣服的穿法,腰带扣错,衣衽反穿,左手袖子破
裂,荒谬百出,一头篙草蓬似的乱发,活像个东瀛浪人,引来许多侧目。
  好在杭州城内,原本就有一批自命新卫的文人,常常衣服裤子反着穿,形式诡异,颇有
晋人遗风,人们见怪不怪,倒也没什麽奇异的地方。
  正自暗暗恼火,没有注意周遭,猛被人撞了满怀。
  “混帐东西……”
  “啊!对不起。”
  撞人的,是个小男孩,风吹会倒般的身体,瘦弱异常,身上的衣衫,七缝八补,连当抹
布都嫌破,浓浓的酸臭味,刺鼻的令人皱眉,头脸之上,满是乌麻麻的尘灰,看不清面目,
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了,看上去,是个典型的流浪者。
  匆匆道了歉,男孩正要离开,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肩膀,回过头来,适才
的受害者,满脸怒容,本是洁白的绸衫上,多出了老大一块油渍。
  “臭小鬼,就这样就想开溜了吗?”
  “我刚才已经道过歉了。”
  “如果道歉可以解决一切,那就不需要衙门了。”
  儒衣青年指着衣服上的乌斑,怒声道:“赔我的衣服来。”
  “我……我没有钱……”似乎被他的暴怒所震慑,男孩吓得退了两步。
  “没有钱,你骗谁啊!快拿出来。”
  “我真的……真的没有钱啊!”见到如此狰狞的面孔,男孩几乎要哭出来了。
  “弄脏了别人的衣服,半点悔悟也没有吗?快赔来。”
  “你……你是强盗啊!这样逼人要钱。”
  “哼!你不赔我,本大爷比强盗还要危险啦!”
  “你……你想做什麽?哇!快住手啊!”
  一把将男孩揪起,上下使劲晃动,只听到地上叮叮作响,几枚铜币在摇晃中掉落地面。
  把人放下,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被摇得头昏脑胀,站不住脚。他点了点铜币的数目,感
到满意。
  “一、二、参、四、五……咦!”
  他的眼光,停在一个小布包的上头,那东西看起来灰 的,颇为陈旧,却又被包裹的
密不透风,显然原本的持有人,对之非常慎重。而重点是,半刻钟前,这样东西还在自己的
怀里。
  再看到周围散落的,另外几个钱包,他终於明白,发生什麽事了。回头一看,男孩蹑手
蹑脚,正要逃跑。
  “臭小鬼。”怒喝一声,犹如平地惊雷,一个箭步抢上,捉小鸡似的,把人牢牢按住。
  “本大爷的东西,你也敢偷。”
  “哇!对不起。”
  “当小偷已经够可恶了,你居然还当了个不长眼楮的小偷。本大爷今天就要你知道,什
麽叫做坏人。”左臂将人提起,右臂高举,便要挥下。
  来往的行人,见到这一幕,纷纷视若不见,在大城市之中,这种事情,每日不知道重演
多少回,管也管不完,是以每个人早已见怪不怪无心理会,只要自己没事,管他死的是谁。
  看到老大的一个拳头,在眼前晃动,男孩“哇!”的一声,被吓得放声大哭。
  看到对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起来,他反倒是一愣。在深山的日子里,每次练功,
被师父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却从来没有示弱,总是“死老头、臭老头”的拼命回骂。想不
到,这里的人却如此不禁打。
  一念至此,兴味索然,再看看对方,也是衣衫褴褛,满身尘污,就像条没人要的癞皮小
狗,顿时,起了同病相怜之心。
  “算了,放你一马,以後眼楮睁亮点,别再犯了。”随手把人放下,把地上的铜币,塞
到男孩枯瘦的小手中,便要离去。
  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怎样的,男孩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他的怀里,响起了一阵咕噜
咕噜的怪声,那是胃部长期与 饿抗战後,所发出的哀鸣。
  “肚子好饿啊……”
  他呆了一呆,想不到会遇上这等事,本想一走了之,却发现男孩紧紧揪住他的袖子,意
识虽然已经半昏迷了,但小手却出奇意料的有力,扯了几下,竟是扯不掉。
  “他妈的……他妈的……真他妈的……本大爷怎麽会这麽倒楣……”嘟囔了几声,将男孩背起
,朝街角的饭馆走去。
  “这小鬼是吃什麽长大的,一点重量都没有……”察觉背上几乎没什麽感觉,他不由得
有点奇怪。
  走没几步路,感觉到背後有了震动,背的人醒来了。
  “小鬼,你醒啦。”
  “啊……本大爷先生。”
  “什麽本大爷先生,胡说些什麽?”
  突然的怒喝,後面的人吓的身子瑟缩,不敢作声,好半晌,才怯生生地,低声道:“您
不是姓本,名大爷吗?”
  “我哩……本大爷的名字,艺术性与实用性兼顾,优雅气派,雄壮威武,沉鱼落雁,闭
月羞花,叫做兰斯,不过,像你这样的娘娘腔,当然是不可能理解了。”
  自吹自擂间,好像也没想到,“优雅气派”与“雄壮威武”那完全是两码子事,“闭月
羞花”、“沉鱼落雁”,那也不是用来形容名字的。
  把人放下,兰斯大剌剌的走进饭馆,也不看什麽菜单,就以墙上贴的价目表,随便点了
几道菜。
  负责招待的夥计,瞧见男孩满身肮脏,当下皱起眉头,但看到兰斯一脸凶恶样,倒也不
敢怠慢。
  再打量兰斯两眼,见他身上的绸衫,虽然样式古怪,但质料却是上等丝绸,应该不是个
吃白食的恶客,便放心地去张罗了。
  当然,这将是他错的最离谱的一个决定。
  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兰斯劈头就道:“小鬼,这次是本大爷心情好,算是你运气不错
啦!”
  “是……谢谢兰斯先生。”
  “什麽先生,要叫大爷。”
  “是……谢谢兰斯大爷。”
  “嗯……还不错,挺顺耳的。”兰斯点点头,道:“既然是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
子,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样子。”
  她听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想不到居然有人,会把她当成男孩子,低头看看自己。破
烂的衣衫,发出阵阵酸臭,在那之下,是一副因为连续挨饿,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身体。
  原本还算纤细的手腕,现在,就跟条乾柴没两样,细致的肌肤,被尘土所掩盖,看起来
乌漆嘛黑,难怪会被错认为男孩子。
  “喂!娘娘腔的小鬼,你该不会没有名字吧!”
  “我叫莉……不,我的名字叫小草。”彷佛在作某种宣誓般,她抬头说出名字。
  “小草,好没新意的名字啊!”兰斯大笑道:“光听名字就知道是成不了大事的料。”
  大事,大事……小草的心底,无声轻叹,为什麽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只想要做大事,
也非逼自己做大事不可呢?
  “兰斯先生。”
  “什麽先生,一点礼数也不懂,要叫大爷。”说这种话的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想到,逼
别人叫自己大爷的人,根本就没什麽资格,与人大谈礼数。
  “兰……兰斯大爷,听您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嘿!这你就猜错了,本大爷从四岁起,就一直住在城东参里的地方。”
  看着兰斯自傲非凡的样子,小草反倒是一愣,城东,全是遮天的密林古洞,与苍郁的深
山,荒无人烟,怎会有人在那居住,再想想兰斯的古怪言行,恍若初到人间,不由得心中一
骇,暗想∶不会是遇上山精鬼怪了吧!
  “喂!你那是什麽眼光。”兰斯先是一呆,继而恼然道:“小子,可别想错了,本大爷
在山里,是为了修练绝世武功。”
  “为什麽修炼绝世武功,就非得住在山里不可呢?”
  “问这样的话,就代表你没见过世面。”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兰斯傲然道:“自古
以来,凡是成大功、立大业的英雄,都是在山里练成绝世武功的。”
  在动乱的时代中,无论平民贵族,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有一技之长,而在兵荒马乱之际
,军国主义盛行,飞黄腾达最快的途径,便是习武从军。
  诸多公国都有规定,无军功不得享富贵,故而大陆上尚武风气极重,而黑鲁曼帝国,国
势正当鼎盛,朝中高手无数,民间亦受到影响,纷纷寻求名师,拜投道场,蔚为风气。
  如兰斯这般的青年,不知凡几,他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小草侧着头,暗自打量,她从小便生长於宫廷,见过高手无数,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
,会当着自己的面,夸说自己练有绝世武功,也从来没有人,会对自己这般无礼,这个人,
真是奇怪呵。
  刚想再问,点的饭菜已经送到了,虽然是兰斯乱点一通的结果,但因为饭馆的水准高,
却也是菜色精美,教人食指大动。
  一道香炊鸭盒,是以新鲜鸭肉,混和七种香料,烧制而成;一道佛掌羹,是用山产的多
种野菜,以黑松木作柴,小火细熬,闻起来清香四溢,使人食指大动;一道天香一品糕,是
用多种水果捣碎,混和蜂蜜、花汁、香料,作出的甜品。
  剩馀的烧卖、蒸饺、水晶丸子,争奇斗胜,各有其妙,也看得出来,是厨房师父费过心
思的杰作。
  兰斯一双眼楮快要突出来,他在山里十几年,几时曾见过这样的精美佳肴。
  平时吃的、喝的,全得要靠自己张罗,偶尔打到山猪、野兔,就可以高兴个老半天,要
是连续几天,看不到动物的踪影,就只能以野果、山菜果腹,有时候,吃到毒物,要不是师
父急救得当,早就一命呜呼。
  小草却是早已见惯,她素来锦衣玉食,什麽珍物没见过,只是,连续挨饿了几顿,却也
是禁受不住,肚子咕噜咕噜直叫,连忙拿起筷子,狼吞虎起来。
  两双筷子,飞快的舞动,把桌上的食物,用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送进胃袋里。
  仔细观察,虽然同是狼吞虎,但两人的吃法,却大大的不同,小草总是吃一口菜肴,喝
一口茶,再以餐巾抹抹嘴,显现出良好的教养,而兰斯却是双手并用,口沫齐飞,姿势极端
不雅,桌前的餐巾,远比同桌的脏几十倍,看得店老板,直皱眉头。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小草忽然想起,兰斯说,自己这十几年来,一直住在山上,该不会
,他今天是第一天下山吧!那麽,这一顿饭价值不菲,他,付的出钱吗?
  “兰……兰斯大爷,您有钱付账吗?”
  “什麽话,怀疑本大爷付不出钱吗?”兰斯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正是适才,被小
草扒走的那个布包。
  “你的运气不坏!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说着,兰斯打开了布包,原来的主人显然对
布包内的东西相当看重,用棉布反覆裹了好几层,兰斯解了好一阵子,才把布包给解开。
  “啊!果然……我就知道,今天惨了。”看清了布包内的东西,小草心里悲哀的一叹。
  布包之内,仅有一枚石子,不过手掌般大小,笨拙质劣,看上去沉甸甸的,却不是什麽
起眼的东西,换言之,这枚石子,根本就一文不值。
  看见小草的脸色,兰斯也是楞住了,这枚石子,是死老头的贴身之物,平日宝贝的像什
麽一样,他屡次暗中窥探,猜想此物必是价值连城,所以此次偷溜,特别想办法把它偷出来
,充当路费。
  “不会吧!这东西……真的不值钱。”
  小草黯然点了点头,她在宫廷里,见过无数珍奇古玩,也对鉴赏石头,有一定的认识,
知道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这都是枚不值钱的石头。
  “这可就糟了,等一下怎麽付饭钱呢?还是偷偷溜走吧!”
  兰斯心念甫动,就看到负责招待的夥计,脸色铁青,拦在桌前,沉声道:“客人!你们
该不会想吃霸王饭吧!”
  “哈哈……哈哈……本大爷怎麽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呢?”兰斯一面大笑,一面脑子急转
,筹谋脱身,不一会儿,他把目光转向小草,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
  小草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隐约猜到,兰斯是想将自己留下转卖,充作饭钱。像杭州城
这样的大都市,人口贩子必然不少,此法确实可行。
  “这个时候被抓到,一定会被送回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想到後果,小草当机
立断,大叫一声,抄起桌上的一只盘子,砸向夥计。
  那可怜的夥计,猝不及防,给砸得头破血流,汤水淋 ,倒地哀嚎。
  小草一不做,二不休,顺手翻了桌子,登时楼上大乱,客人以为发生了仇杀,纷纷走避
,混乱之中,自是少不得你踩我、我踩你的,只听得楼上楼下,哀嚎之声,一齐大作。
  小草趁着混乱,正想溜走,却被一名夥计给揪住,她拼命挣扎,乱踢乱 ,那夥计气不
过,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打得小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当着我的面,你敢打他。”也不知道是同病相怜,还是早有注定,在看到小草被掴的
瞬间,兰斯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不可遏抑。
  盛怒之下一拳挥出,将那名夥计打得飞了出去,一手牵住小草的小手,展开拳脚,指左
打右,将冲来的夥计一一打倒,两人趁乱冲了出去。
  为了怕饭馆报官,会有衙役追来,兰斯拖着小草,连跑半里路,跑到西湖畔,直奔上了
断桥。
  兰斯平时跑惯山路,这点饭後运动,自是不放在心上。却可怜了小草,平时娇生惯养,
几时有过这许操劳,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将适才下肚的食物,一股脑地吐出
来。
  “有……有没有人追来?”兰斯抹去额上的汗,微喘道。
  “大……大概……大概是没有吧……”
  两个人站在原地,兰斯左右张望,小草扶着树木喘气,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这一番没
命逃跑,无形中,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不少。
  “你这个臭小子,真会给本大爷惹麻烦,连吃个饭都要被人追着跑。”气息甫定,一本
暴躁的个性,兰斯立刻开骂。
  回忆刚刚的情况,小草不由得暗叫侥幸,适才的反应,只要慢了一分,此刻,铁定已被
卖身抵饭钱了,一念及此,不由得对自己的机灵应变,感到得意。
  心里这麽想,当然不至於笨得说出来,小草连忙转移话题。
  “又说自己武功盖世,连客栈夥计也打不过……”小草低声道。
  “哎呀!”小草惨叫一声,却是兰斯听到了,立刻回报一个爆栗,狠狠地敲在头上。
  “什麽你呀我的,要叫兰斯大爷。”兰斯板起面孔,恶狠狠地道:“本大爷是不想多造
杀生,才只用万分之一的力道,轻轻摸了他们一下,这点,像你这样的庸才,是不会懂的,
再说,倘若连你都看懂了,那还算是什麽绝世武功?”
  “明明是自己武功差,又不承认……”这次不敢发出声音,小草暗自默语。
  “你说什麽?”彷佛有一种人类理解范围以外的听力,兰斯感到有人在背後偷骂。
  “我……我没说什麽……”
  猛力敲了一下小草,兰斯道:“再让本大爷听到什麽声音,小子你就死定了。”
  “好痛……你不要随便打我头。”
  “小鬼头,大爷高兴打,你管的着吗?”说着,又重重敲了小草一下。
  小草连忙用手护住头,样子极为滑稽。
  其实,在刚才突围中,兰斯虽然把拦路者,全给打倒,但头上、身上却莫名其妙的挨了
好几棍,虽然没受什麽伤,却也着实疼痛。
  大凡江湖中的武术好手,都有修炼护身气劲,不待敌人兵器及身,早给震断,又怎会被
棍棒打到瘀青,由此可见,兰斯非但不是绝顶高手,只怕要当个一流高手都大成问题。只是
……
  小草自身虽然不擅武艺,却於此道见闻甚广,目光锐利。早先动手时,兰斯出手全无章
法,信手挥出,显然是未受过正规的武术训练,但举手投足间,自成气象,却又看得出是真
的下过苦功。
  同时,兰斯的武艺扎根极稳,远胜当今天下许多成名高手,显见出於名师门下,再加上
先前的种种,小草敢断定,培育兰斯的人,若不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便是位罕见的不世高
人。
  兰斯心里,此刻亦是思潮如涌,下山以後的第一次动手,让他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实力,
老头子视若拱璧的宝物,不过是不值钱的破石子,如此说来,他整日对自己吹嘘的绝世武功
,只怕也大有问题。
  武功不行,路费又没了,唯一得到的,只有身边这个傻笑的小累赘,唉!事情怎麽会变
成这样呢?念及此处,不禁有了人海茫茫,不知何处的感慨。
  “不成!拖着这小鬼,拖累太大,得想个法子甩了他。”不必花太多精神,兰斯立刻得
到这个结论。
  “兰斯大哥!”
  兰斯低下头,却是小草揪住他的衣角,轻轻拉扯。
  “快放手,本大爷可没有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嗜好。”
  “我不放,一放你就跑掉了。”
  兰斯用力一挣,竟是挣脱不去,却看见小草凄然欲泣,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天啊!这小鬼是什麽做的,那麽爱哭?”兰斯暗暗叫苦,他天不怕,地不怕,却很怕
看到别人掉眼泪,当然,这是因为他对落泪的情绪,并不熟悉的缘故。
  本想毅然甩掉这个小麻烦,但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子,一如流落街头的
流浪狗,孤苦无依,恍惚间,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再想起孤身一人,闯荡
江湖,多所不便,若能有伴同行,当是人生至乐一件。
  “哼!拖个累赘,又有什麽关系?老子就不相信,拖个累赘就闯不出名堂。”当下心头
一软,温言道:“放心啦!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不要哭了,难看死了。”
  基於一种未知的情感,兰斯脱口说出,只是,当时的他,大概没想到,这句话将对许多
人的未来,产生无比重大的影响吧!
  “真的喔!”
  “真的啦!烦死人的小鬼。”
  小草破涕为笑,开心的拍着掌,又蹦又跳的,表现出兴奋之情,自溜出宫以来,屡经惊
险,没想到终於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兰斯看在眼里,不禁莞尔,缓道:“要跟我同行可以,从今以後,你我结拜为兄弟,我
当你老大,你一切要听我的,有食物老大先吃,有衣服老大先穿,有女人老大先上……你笑什
麽?”
  小草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看着兰斯,笑道:“好奇怪喔!你还是第一次不说‘本大爷
’这参个字?”
  “少罗唆!你到底要不要?”
  “要!当然要。”
  两人收起玩笑的神色,撮土为香,对着西湖立誓,正经八百的义结金兰,跟着,互叙了
年龄,兰斯今年十九,早了小草两个月,顺理成章的当上老大。
  “大哥!”
  “小弟……咦……”
  兰斯的目光,忽然尖锐起来,在桥的另外一端,有一群年轻女孩,个个青春貌美,豆蔻
枝头,手中小扇轻舞,轻萝袭身,粉袖香风,笑语莺莺,踏着细碎步子,踱上桥来。
  在众多女子的簇拥中,有名少女,娇弱轻盈,态拟天仙,面孔为薄纱遮住,只露出了白
玉般的肌肤,与两道弯月似的眉毛;秋水般的明眸,澄澈乌亮。
  明明只是提膝、举步的小动作,曼妙无双,看起来,竟已像曲绝美的舞蹈了。周围的景
物,在她姿态流动间,被重新赋予了生命,一切彷佛重新活了起来。
  兰斯的脑里,感到了爆发性的冲击,一种深深的悸动,自身体的最深处,猛地窜起。只
是第一眼而已,他已为那超越世俗的美感,深深震慑,周围的一切,刹那间,恍若不存在,
他的眼中,只看到伊人一人。
  那种美,透明而清澈,悠远而深刻,不带半丝欲念,超越了感官所能感受的程度,不像
应该存在於人间的美感,勉强要说的话,就像是照在万年冰河上的晨光,流传於深林清溪间
的耳语,这令兰斯回想到,小时候趴在草地上,仰望无垠星河,那种壮阔无伦的自然之美。
  “大哥……大哥……醒来,醒来啊!”
  小草连声叫唤,兰斯呆若木鸡,浑然不觉,她自己亦为那绝俗的娇,所深深震撼,但因
为自己也是绝色,又同为女儿身,所以能迅速恢复。
  几次叫唤都没用,看兰斯一脸呆样,说不定等一下,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小草又急又
气,举脚往兰斯用力一 。
  “唉喔!”兰斯惨叫一声,猛地惊醒。还来不及发作,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自耳边回
荡,却是那女子打他身边经过,见他痴傻若斯,不禁掩面浅笑。
  这一笑,将兰斯参魂勾去其二,七魄全飞上了天际,又呆在原地傻笑。
  小草见状,不知为何,只觉得胸中气苦,难过不已,愤愤不平下,又是一脚,再把兰斯
踢醒。
  “大哥!你有点样子好不好,难看死了。”
  兰斯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好半晌,扬声吐气道:“不得了,好美的一个女
人。”
  “人家是大家闺秀,贵族血裔,不会看上你的啦!”
  “听你语气,怎麽你知道她?”
  小草本想隐瞒,但见兰斯面色不善,只得老实说出。
  西湖一带,江南佳丽本多,歌舞楼台,画舫妓院,更是烟花女子的聚集地,但要说艳冠
群芳,教杭州女子心服,则非广寒冰琼莫属。
  广寒冰琼,是众多士人,对一绝色女子的雅称,她本名紫钰,自四岁起定居於西湖畔,
据说,是某显贵之後,因为身染无名怪疾,自幼身体极弱,经高人指点,迁居西湖,专心养
病。
  她就像是一朵冰雪雕刻的琼瑶,虽然娇美,却是见不得阳光,不能长开,在病痛与药物
的煎熬下,莫名盛开。
  上门的医者与媒人,络绎不绝,却是个个摇头而去,城里的孩童,为此还编了歌谣。
  广寒丰姿能倾城,可怜冰琼二十春。
  说的,该是她过不了二十的寿命吧!
  看着渐行渐远的倩影,兰斯一面听,一面叹气,沉重道:“真是太可惜了,若是她肯回
过头来,再对我笑一次,本大爷就下定决心,排除万难,让她成为我的元配夫人。”
  小草心中,难以抑制的感到气恼,没好气的说:“大哥,别做梦了,想要人家回过头来
,除非是天落红雨……”
  初恋遭人大泼冷水,兰斯又是大怒,刚想要发作,只闻半空中,轰然一声炸雷爆放,晴
天霹雳,闷雷连响,跟着……
  “不会吧!”小草看着空中飘下的雨滴,在强烈的风助威下,由细丝迅速扩大,转眼间
,就变成了触肤生痛的暴风雨,只能无声地仰天长叹。
  “天意!天意!这绝对是天意!”全然没想到躲雨,兰斯用雨水淋着脸,高兴的手舞足
蹈起来。
  在雨幕中,紫钰见到桥上一个长发怪人,大声呼喊,挥舞手脚,状甚滑稽,不觉莞尔,
又是一笑。
  虽然大雨滂沱,且隔了老大一段距离,这一笑,却还是教兰斯给瞧见了,掩不住胸中惊
喜,又跳又叫,一个不小心,左脚踩空,跌了个四脚朝天。
  “真是老天不长眼……”小草喃喃自语。看着兰斯为此狂喜若斯,心中难言地,感到股
苦涩的疼痛,她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麽,只知道,对於这种感觉,她十分害怕,一点也不喜
欢。
  半晌,雨滴渐小,兰斯自喜悦的情绪中,稍稍清醒。
  “不行!既有天意为媒,那我就要立刻付诸行动,不能只是空想。”
  “大哥!你要去哪里啊!等等我啊!”
  兰斯一个劲地,猛冲下桥,朝适才紫钰远去的方向追去,小草紧跟在後,发力狂奔。
  历史上,有某些英豪,靠直觉做事,身体反应优先於理智,兰斯,或许也是其中的一员
吧!
  直奔到湖边码头,骤雨已停,暖阳重现,只照得湖面上一片波光潋潋,淡淡的雾气,犹
如轻纱,更添西湖绰约风光。
  湖上画舫扁舟无数,歌舞之声,不时传来,兰斯临岸眺望,不知伊人究竟何处?一旁的
小草,力竭汗喘,一副快要倒毙的样子。
  “两位客倌!”正自徨无计,一名船夫起身招呼。“二位,可是要找刚刚上船的那群姑
娘们?”
  “正是。”兰斯喜道。“船老大知道她们往哪去了吗?”
  “那群姑娘们,好像知道两位爷们会来,留了把伞,说是给两位爷遮雨的。”船夫抬头
看了看天,笑道:“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倒是让两位爷多添了件行李。”
  一旁的小草,隐约感到不对,对方怎知自己会来,但兰斯不假思索,将绣伞收下,问道
∶“船夫,大爷想租你的船,有空的没有。”
  船夫还是惯用的笑脸,笑道:“使得,使得,爷儿们是想追上姑娘们是吧。成!请上船
吧!”
  兰斯问也不问,拔腿踏上了船,独立於船头,小草无奈,只得跟进。
  船夫手中船篙微一使劲,将小舟推离岸边,扬桨轻划,朝湖心划去。
  “爷们初到西湖啊!”
  “是。”
  “想必是来做生意的!”
  “不是!”
  “来学人吟诗作对的!”
  “没那个闲!”
  “来找寻芳问柳的!”
  “没那个钱!”
  眼见兰斯独立船头,目光搜寻着过往船只,小草心中不悦,与船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着,却不料,祸从口出,谈没几句,船夫察觉事情不大对,悄声问道:“那群姑娘们,是爷
儿们的朋友吗?”
  “目前不是。”
  “爷儿们认识她们吗?”
  “不认识。”
  “你们有钱付船钱吗?”
  “没有。”
  此言一出,小草登时惊觉,知道事情不妙,果见船老大脸色不善,沉声道:“好小子们
,没钱,想学人家想搭霸王船啊!天下可没这等好事。”
  “哈哈哈哈……”听到了後方的对话,兰斯仰天大笑。
  “你笑什麽?”船夫问道。
  “你载也载了,现在船离岸这麽远,木已成舟,看你能怎样?”兰斯个性,本亦蛮横,
哪管他谁是谁非,劈头就骂,小草想要拦阻,却已晚了一步。
  “哈哈哈哈……”船夫闻言,亦是仰天哈哈大笑。
  兰斯与小草面面相,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什麽药。
  “哈!老子摇船几十年,你道是第一天遇到想赖帐的客人吗?”船夫仰头大笑,猛地翻
身,跃入水面,了无踪影。
  兰斯与小草相视一眼,一起大笑,想不到对方有如此高明的败中求胜的绝招。
  “哼!算你走的快,不然本大爷把你打成肉饼。”兰斯笑骂道。
  小草看着船桨,暗自担忧,她不会划船,想来兰斯多半也是不会,再者,她有个最糟的
预测,虽然不见得会发生,但以今日一整天的运气之差,实在是不得不……
  果然,不多时,小舟的底部,开始咕噜咕噜地冒起水来,却是那船夫落水时,顺道凿穿
了船底,以做报复,这下……惨了。
  “该死的船夫,果然是个坏胚子。”兰斯开始惊慌了,他虽粗识水性,只是此地距岸边
颇远,要游回去,势必大费周章,只气得大声咒骂,连连跳脚。
  小草却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深吸了口气,做泅水的准备。
  细述今天的遭遇,不过是几个小时而已,从被围殴、被追打、到跳船泅水,可说是天上
地下满街跑,从陆上到水底,变化之大,匪夷所思,看来,今後跟这个人在一起,绝对不会
无聊了。
  闭上眼楮,用力一蹬,两人一齐落入水面。
  好半晌之後,岸边某处,两道身影,狼狈不堪地自湖中爬出。恢复力举世无双的兰斯,
甫一站定,立刻破口开骂。
  小草斜倚着树木,设法吐出腹中的湖水,她体力普通,刚才有几次,若不是兰斯伸手急
救,堂堂一国的公主,就要不明不白的没顶於西湖之中了。
  精采绝伦的骂词,说到一半,兰斯止住了嘴,双目炯炯有神,好似有所领悟。
  “二弟,为兄想通了一个道理。”
  “什麽道理?”小草有点畏缩地问道,对於这个大哥,她实在有点害怕。
  “做人,一定要发财。”兰斯板着脸孔,彷佛在叙说一个大道理。
  “废话!”小草吐出了最後一口积水,全身无力。
  “什麽废话。哼!我告诉你,你兄长我,决定干一票大的绑票案子。”说话的同时,兰
斯的眼中燃起雄雄壮志,表达出非此不可的决心。
  一旁的小草,听到了这句话,差点当场翻白眼昏过去。
  “走!”
  “去哪里?”
  “去这里最大的一所妓院。”
  “为……为什麽要上妓院?”想到兰斯的用意,小草为之惊恐不已。
  “因为,我们现在要坐大案子,所以要去安全的地方,而根据自古以来的英雄守则,最
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兰斯正色道:“所以,最人多嘴杂的地方,就是最保密的地方,因此,我们要去妓院,
再说,身为男子汉,又怎麽可以不去见见世面呢?贤弟,你说是吧!”也不管小草反应如何
,就拖着她直走。
  “喂!不要拉我,我不要去,喂……”小草的声音,恍若惨叫,响彻西湖。
  和煦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为即将展开的动乱交响曲,拉开曲目,直至此时,尚没
有半个人知道,这两人对日後的风之大陆,将造成多大的影响。
  在日後,天地有雪所编纂的“风之大陆杂史轶闻”中,有着如下记载∶黑鲁曼历五六五
年六月二十日,兰斯王,初识莉雅公主於西湖畔。
      第二章 千里姻缘巧安排
  黑鲁曼历五六五年六月二十日 黑鲁曼王国 杭州
  “何处高楼无可醉,谁家红袖不相怜”,细数天下的烟花风华之地,最为人所津津乐道
的,莫过於河西回廊中的沙漠绿洲,香格里拉,六朝古都的金陵……等一流大都市。
  西湖一带,自古便是纸醉金迷的繁华所在,骚人墨客,参五成群,附庸文雅,吟赏风月
,伴以葡萄醇酒,美艳歌姬,软语呢喃,香风飘送间,往往挥金如土,引以为豪举,之中韵
事不断,故而此地烟花极盛,舞榭歌楼,绵延十馀里。
  朱门居,是本地屈指可数的高级妓馆,像这一类等级的妓馆,与普通的娼寮不同,内中
常驻的歌姬,尚琴艺、谙歌舞、通诗文,打着卖艺不卖身的旗号。
  内里的消费极为惊人,若是没有个百来两银子,莫要说是一亲芳泽,就连喝杯茶水也成
问题,故而自有“朱门居,大不易”的谚语传出。
  “呀……”晌午时分,代表朱门居的那两扇大红朱门,蓦地打开,两个衣着褴褛的少年
,给重重的抛了出来。
  “臭小子,没钱也敢学人逛妓院,滚,别再让大爷们看见你们。”护院的武师,丢下了
狠话後,用力的关上了门。
  “唉欧!痛死了。”
  “胆敢这样对待本大爷,你们不想活了吗?”
  无视於兰斯的暴跳如雷,朱门居的大门依旧紧闭,小草揉了揉被摔痛的屁股,暗叫倒楣
。
  这样的结果,早在她意料之中,两个人身上,连半毛钱也没有,明明连晚饭的着落都成
问题了,居然还想进妓院,学人一掷千金的豪气,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兰斯却说什麽,“自
来侠女出风尘,像我们这样的少年英杰,一定会被具慧眼的红颜知己所赏识”之类的理由,
不顾反对,要进妓院一遂心愿。
  果不其然,负责接待的龟奴,看到两人的打扮後,原本堆满的笑脸,开始皱起眉头,接
着转为倨傲的木板脸,“颇有礼貌”的请两人离开。
  大失所望的兰斯,以极辛辣的言辞,问候着龟奴的全家亲戚,结果,在四等亲尚未有个
了结之前,两人就给揪住领子,一手一个地甩出了大门。
  不过,小草心中,亦是忙叫侥幸,倘使当真进了妓院,自己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
  “可恶的家伙,狗眼看人低,早晚要你们磕头认错。”
  眼见兰斯兀自漫骂不休,小草摇了摇头,道:“我早就说不要的,现在被赶出来了吧!
”
  “哼!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本大爷难道还怕没地方去吗?愚弟,随着贤兄我另觅
他处。”
  “大哥,你要去哪里啊!等等我啊!”对於兰斯层出不穷的古怪词句,小草已是见怪不
怪,当下只是奋步急追,同时暗暗祷告,可千万别再去什麽奇怪的地方了。
  “大哥!我有点疑问?”
  “什麽疑问。”
  “为什麽我们要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们兄弟俩要商量发财的大买卖,自然要找个隐蔽所在,而想要隐藏一棵树,最好的
地方,就是树林。这里四周全是人群,你不认为,这是个绝妙所在吗?”
  “啊!这句话不是这麽解释的吧!”看着四周人声鼎沸,船来船往,小草一面划桨,一
面为兄长的少根筋,低声抱怨。
  绕了半天,两人又回到西湖上,兰斯突发奇想,到岸边偷了只小舟,泛舟於湖上,想在
这个掩耳盗铃的隐蔽所在,商议大计。不消说,因为兰斯认为自己负责动脑子的重责大任,
所以像动手划船这一类,小小的劳役任务,自然落到了小草的头上。
  周围的船,一只只的驶过,因为是商业鼎盛之地,所以除了乘着画舫游湖的游客外,还
有不少脑子灵光的小贩,带齐了种种小吃,驾着只小舟,在湖面上吆喝叫卖。
  “蟹壳黄烧饼,好吃的蟹壳黄烧饼喔!”
  “绿豆软糕,刚刚出炉,还热腾腾的绿豆软糕。”
  “荷花茶,客倌,来一杯吧!”
  “风姿物语,这一期的风姿物语,新鲜特卖噢!”
  “烧肉粽,热着的烧肉粽。”
  “烧肉粽的。”
  “什麽事,客倌。”
  “去死啦!这是杭州,你卖什麽烧肉粽。抢戏啊!”
  “给他死,破坏行规。”
  “土蛋,上月球去见你的屈原吧!”
  ……
  “大哥。那边打的好热闹。”
  “不关你的事,好好划你的船。”
  “不知道大哥有什麽点子呢?”因为知道这个兄长随时会大发脾气的个性,小草谨慎地
问道。
  “嘿!我已经有了计画,要干一票大的绑票生意。”
  “这句话,你上一集说过了。”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随便插嘴。”兰斯不耐烦的挥挥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
低声道:“第一个被本大爷锁定的肥羊,就是斯菲尔伦多王国的储君,莉雅公主。”
  “莉雅公主。”小草失声惊叫道。惊慌之下,第一个反应便是跳船逃生,但是瞥见兰斯
的脸色,并无变异,不似识破了机关,勉强压下心里慌恐,强笑道:“大哥与莉雅公主,往
日有仇?”
  “没有。”
  “那是与斯菲尔伦多王国,近日有冤?”
  “也没有。”
  “那为什麽要绑架她?”
  “绑架就绑架,还需要什麽理由?”兰斯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
  小草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个仅仅结拜不到半天的兄长,拉着自己跑了大半天,想不到第
一件要做的正事,就是绑架自己,怎不教她啼笑皆非。
  “斯菲尔伦多王国,国势不弱,莉雅公主是储君之尊,身边护卫必多,就凭你我兄弟,
只怕……”小草试着劝兄长打消主意。
  “所以就说你笨嘛!谁说真的要绑架了。”兰斯大笑道。
  兰斯虽是做事卤莽,脾气暴躁,却并非蠢人,早在下山之时,他便特别溜去杭州城门的
红墙,查阅了最新的悬赏消息。
  所谓红墙,那是指官方贴布告的所在,一般来说,凡是寻人、寻物,捉拿要犯……等等,
会依事件的轻重程度,而有着酬劳的不同,若是能完成布告上的要求,除了所约定的赏金外
,还会得到公开的表扬。
  也因为有着种种的好处,所以这条路子,可说是奖金猎人、甫入江湖,想出人头地的年
轻人,为之趋之若 的捷径,事实上,也的确有不少成名英雄,是靠红墙出身。
  目前最大的悬赏,就是斯菲尔伦多王国,王女莉雅公主的失踪消息。
  斯菲尔伦多王国,雄踞东方,是历史极为悠久的古国,追溯国历,远至九千年前,黑鲁
曼王国亦难以望其项背,环顾当代,可说是出其无右。
  虽为大国,却与後起之秀的黑鲁曼王国不同,斯菲尔伦多王国,素来由女王,实行和平
统治,并没有刻意发展的野心,九州大战时,女王芬儿特锐身赴难,战後,顶极高手为之一
空,元气大伤,加上连续几代所托非人,国势已大不如前,远逊於战後蓬勃发展的黑鲁曼之
後。
  尽管如此,斯菲尔伦多,仍有其不可忽视的实力,除了崇高的精神地位外,远自数千年
前起,该国便有“魔法王国”之称,能人异士辈出,五支魔法军,威震天下。而参贤者中的
皇太极、卡达尔,亦修业於此,可见一般。
  斯菲尔伦多的惯例,女王每代只生一女,甫一出生,便确定为储君,接受最严格的教育
。期间,只修文事,不修武功,直到十九岁的洁身大典。
  斯菲尔伦多的王族,是种相当特殊的血统,具有天赋的异能,每当年满十九岁後,王女
会进行洁身大典,敬告天地诸神,然後由神官们进行典礼,开启公主的灵窍,之後,公主会
得到一项属於自己属性的异能。
  至於是哪种能力,会随公主本身的性向、气质、未来际遇而定,除了这项能力以外,该
王家在修习魔法上,亦是令人咋舌的天骨,多少才智超人之士,数百年苦修不成的秘术,她
们往往在听过一遍後,便唾手可得,靠着这份天赐,世界魔导师公会的主席,这份无上的荣
耀,素来由该国女王兼任。
  而历代女王,相当珍惜这份天赋的荣耀,皆以“博爱、慈蔼、高洁”参原则自期,故素
有“人类的母亲”之称。
  莉雅公主,全名“莉雅.迪斯.拉普他.苍月”,是本代的王女。在东方诸国中,以其
惊世的智慧,与传自母亲的美貌,享有“才女”之名。
  两个月後,莉雅公主即将满十九岁。在被送往神殿,进行准备工作的途中,竟尔失踪,
原因不明,这已是近时日以来,风之大陆上,最大的消息,斯菲尔伦多王国,为此闹翻了天
,提出了钜额的悬赏。当兰斯见到了布告,马上有了点子。
  “他们既然肯出一百万来悬赏,你兄长我索性来个将计就计,发张信函,就说莉雅公主
在本大爷手上,要他们付一千万来赎人。”兰斯得意洋洋道。“如此一来呢,又不必真的去
绑人,要是事迹败漏了,也不至於有什麽问题,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啊!”
  听完了话,小草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不单是为了自己的身分没被拆穿,也是为了这个兄
长,并非作奸犯科,为求富贵不则手段的奸人,而暗喜在心。
  想起自己之所以逃家的理由,再想起国内那些老臣的嘴脸,不由得很高兴,能够藉此好
好的大闹一番,当下,开始认真的思索,这个破绽百出的绑票计画。
  不远处,一筐肉粽、一箱烧饼,相继被抛上了天空,摊贩间的殴斗,似乎进入了第参回
合了。
  “哇!这招厉害……哇!连那里都踢,太狠了。”兰斯看着精彩的比斗,吩咐道:“总
之呢!你等会就写封信,投到斯菲尔伦多在此的通讯处,就说莉雅小妞在咱们兄弟手里,让
他们在明天,拿一千万来赎人。”
  “信由我来写吗?”
  “这种粗浅的工作,难道要本大爷亲自出马吗?”
  小草点了点头,她有信心,国内那些老家伙,绝对会拿出钱来,只是……要怎麽把钱拿
到呢?脑筋转了转,脸上浮现了抹莫名的笑容,她已有了腹案,明天,铁定会很精彩的。
  “臭小子,没事笑什笑,装酷啊!”顺手赏了她一记爆栗,兰斯骂道。
  “那,把船开回去,想办法捞顿饭吃吧!”
  “喔!”小草应了一声,正要行动,忽然发觉……
  “大哥。”
  “又有什麽事啊!”
  “你有没有发现,有点不妥。”
  “哪有?”
  “你的脚板正浸在水里。”
  “是吗?”
  “还说没有,水已经淹到小腿了。”
  两人惊叫一声,这才发觉,不知道从何时起,船底破了好几个洞,碧绿的湖水,此刻以
惊人的速度,咕噜咕噜地冒进船里。
  看见这种惨状,兰斯、小草手忙脚乱地,想堵起船底的破洞,无奈小洞太多,顾了东边
,西边又进水了。
  “大哥。这艘船你从哪里弄来的。”不知道为什麽,小草觉得这船的样子,依稀有点熟
悉,莫非……
  “这个嘛!大爷看它被停在岸上,好像没人要的样子,就顺手推下水了。”兰斯耸耸肩
,满不在乎的说着。
  小草的想法,立刻获得了证实,一艘航行甚快的扁舟,自已被水淹到腰间的两人身边呼
啸而过,船上,一名很眼熟很眼熟的船夫高声大笑∶“哇哈哈哈!两个小贼,搭了老子的船
不付钱,还想把船偷跑,现在自作自受了吧!哇哈哈哈哈……”
  激行的船只,溅起大量水花, 了两人一头脸,不过,没多大差别,这时候的湖水,已
经涨到胸口了。
  “哈哈!一天里面游两次泳,对身体有益嘛!”好像知道自己有错,兰斯反常的没发脾
气,只是无赖的笑着。
  小草还来不及叹气,水已经淹到下巴了,急忙大口吸气,为等一下的长程游泳做准备。
  “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与你搭同一艘船……咕噜。咕噜。”
  “哈……哈,别说的那麽绝嘛!谁知道会偷到早上的那一艘呢……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就在隔日,斯菲尔伦多驻杭州一带的办事处,收到了一封,令整个办事处为之天翻地覆
的绑架信,内中说明,失踪多时的莉雅公主,已遭到名为“恶魔党株式会社 杭州分部”
的秘密组织所绑架,并被要求於当晚子时,交付一千万帝国金币,作为赎款。
  随信,附上了一枚玉印,与莉雅公主的亲笔求救函,而玉印经确认後,亦证实为莉雅公
主的随身印信。
  此信经超空间通讯,传达斯菲尔伦多王都之後,立刻引起了王室上下,极度的震惊,一
千万的赎款,在旁人的眼中,确实是笔巨款,但以一国之力而言,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真
正使他们为之心惊胆颤的,是歹徒自投信至收取赎款,之间只有参个小时,那刚好是一个致
命的时间。
  调取一千万,并将之送达杭州,需要将近参小时的时间,而开启传送机,将足以担当此
事的高手,送至杭州,需要参个半小时的功夫,歹徒能不偏不倚地,选在这个时间内,足见
对於王家的行政作业,了若指掌,当下,王室内产生了一阵“搜索内贼”的声浪,因此事件
遭到调查者,不下二十人,期间也有相应的副产物,利用公权走私、诈欺、收贿,被揭发而
入狱判刑者,另有五十人之多,这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缴付赎款的地点,是定在一个十字路口,中心的大树下,歹徒要求,将赎款以金叶子的
形式,存於包裹,置於树下。
  由於担心遭到有心人士的觊觎,此事被列为高度机密,并不先行通知黑鲁曼官方,而由
斯菲尔伦多王家,驻杭州办事处,独力负责。
  办事处的人员,很努力地,调集了最短时间内所能赶到的武术好手,为了防止歹徒逃逸
,预先将周围参条街的范围,尽数纳於掌控,希望能由歹徒的行踪,找出公主殿下的所在。
  半夜子时,弦月当空,凉风送爽,埋伏在街道两旁楼房中的办案人员,屏住了呼吸,仔
细的注视四面八方的每个角落,不敢放弃任何细微的动静,等待着歹徒的到来。
  当远处的钟声,敲满了十二下响声,原本紧绷着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但是,受到严
密监视的树下,连带邻近参条街上,没有半道人影。
  要不是对方提出了证据,办案人员几乎要错疑,自己是遭到戏弄了,就在他们正打算要
放弃的时候,远远的地方,传来的闷雷般的声响。
  “什麽声音?”
  “不晓得,听起来不大对劲。”
  “事情有变,大家加紧戒备。”
  “封锁道路,邻近人员立刻行动。”
  不远处,一个马厩遭到纵火,受惊而发狂乱奔的马群,受到引导,朝此地奔来。
  发狂中的马群,突破了街上的封锁线,转眼间,便已奔至此地了。巨变陡生,埋伏的众
人,一时间失去了应变的能力,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原本就是坐办公桌的文书人员,要他们
处理这种事态,的确是超乎了他们的能力了。
  在混乱中,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埋伏在周围楼层的百馀人,虽然立刻飞身而出,却也
没人胆敢抢入乱蹄之中,看看是否有歹徒藏匿於其下。
  结果,当马匹向四个路口,分驰而去,原本放置在树下的包裹,早已不翼而飞。失去第
一时间的办事人员,只得分作四个方向,追逐而下。
  兰斯一个翻身,爬上了马背,将手中的包袱反缚於背,搂住马颈,稳稳的坐着,他生活
山野十馀年,这区区马腹藏身的骑术,自是难不了他。
  “小草这小子的脑子不坏,兄弟俩联手,倒是可以狠狠地发它一票。”
  兰斯喃喃道。这件计画从头到尾,可说是兰斯提案,小草策划。在两人奋力游回岸边後
,小草展现了教人吃惊的才智,立刻展开种种策划,推算时间,想定取款方式,如何脱身,
如何分散、甩开追兵,在兰斯为之瞠目结舌时,小草已经笑 的,开始解释整个计画了。
  因为目标被分散,发现兰斯的踪迹而紧跟在後的,已不过是十数人而已了,尽管如此,
他们其中不乏轻功好手,而兰斯胯下又非千里神驹,巷道追逐几回後,双方的距离被大幅拉
近,眼看就要追上了。
  “嘿!好家伙,居然追了上来。”兰斯脚下加力,双腿轻夹马腹,登时如箭离弦,加快
奔出,又拉开了两边的距离。
  若照兰斯的本意,此刻便要与敌人大打出手,但听到这个意见的小草,当时却是两眼一
翻,对兄长的武功程度大摇其头,而策定了第二步计画。
  兰斯把马头一转,冲往西方。後方的追捕者见状,更是猛力提气,参步并作两步,穷追
不舍。眼前的匪徒,是他们追寻公主下落的唯一线索,倘使走失,那後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双方又绕了两条巷子後,蓦地眼前一宽,到了个大街。
  “恶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跑在最前方的一个追捕者,猛吸一口真气,脚下使力,
大步跃起,两手成擒拿式,扑向兰斯,想再兰斯尚未再变方向之前,将之擒下。
  “大个子,辛苦你了。”兰斯嘻嘻一笑,反手将背上包袱,顺势推入那人掌中,左足趁
机在马腹上轻点,借力跃起,一个翻身,顺势翻上了附近的民房,再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
中。
  那个大个子用力过猛,一时转不过来,两手一分,竟将包袱扯作两截,只见满空黄叶乱
舞,随风乱飘,後方的人看到,纷纷呆在当场,作声不得。包袱里面应该装有的一千万,竟
变做烂泥也似的枯叶。
  “糟了。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计了。”
  察觉中计的愤怒与悔恨,化作屈辱之鞭,狠狠地痛击着他们,所幸,这种感觉并没能持
续多久。就在兰斯消失的同时,恍若事先经过排演似的,黑暗的夜空,被几十盏孔明灯所照
亮,四周点起火把无数,四周的民房,跑出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个个手拿兵器,看情形,
怕没有个百来人。
  “好恶贼!居然还有同夥。”追捕者们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他们原本就猜想,在幕後
策划案子的,是个极为庞大的组织,想不倒歹徒深谋远虑,竟将大队人马埋伏於此。
  “该死的贼子,居然胆敢恃强行劫,累得爷们等你们半晚,还不快快投降。”
  埋伏的,是黑鲁曼的地方警察,他们接获密报,今晚子时将有一批凶恶歹徒,要打劫此
地的店,虽然这听起来像是个恶作剧,但为了小心起见,警察还是挑选了人员,在此地埋伏
,果然见到一批“凶恶强人”,意欲恃强行凶,当下个个摩拳擦掌,要将“歹徒”一网成擒
,以便升官发财。
  斯菲尔伦多的一方,此刻知道自己非但上了大当,而且更中了敌人充满讽刺性的埋伏,
基於事件必须保持隐密起见,他们除了逃跑以外别无他法。
  当然,埋伏的官差,不可能眼见到手的功绩飞走,双方就在巷道间,重演了一遍追逐战
。
  在被抓与逃走不断上演时,他们最大的疑问,大概是,那一千万到底到哪去了呢?
  就在原本十字路口的大树下,一只小手破地而出,有个瘦小的身影,自预先挖掘好的地
洞中,攀爬而上。
  小草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拾起脚边的包袱,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早在绑架信寄出以前
,她便在此掘了个地洞;当斯菲尔伦多办案人员将包袱置於树下时,她已藏身於其中。
  之後,由兰斯藏身马腹,另外取个包袱,惑人耳目,反正黑夜中谁也看不清楚。如此一
来,埋伏的众人,会被引开,要是真的被追急了,只要将假包袱抛去,也可以甩脱追兵,而
真货早已在混乱中,被树底的小草,趁机取走。
  “地底藏人,调虎离山,都只是很老套的把戏,可是两套并用,成功率就很高,原因无
他,只因为人们都只会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当向兰斯解释整个计画时,小草如是说。
  那麽黑鲁曼的埋伏呢?
  “那是国家的神秘主义被倒用的结果。”小草微笑道。
  就因为知道,斯菲尔伦多宫廷会顾忌丑闻的发生,与结外生枝的变数,所以定是自行私
下解决,不会通知黑鲁曼政府,所以小草反过来,利用黑鲁曼的警察,来替兰斯阻挡追兵,
反而教斯菲尔伦多一方手脚大乱。
  只是,身为应该被拯救的主角,却大是热心的,主动策划着绑票的种种计策,这样的小
草,实在是个大坏人。
  兰斯哼着小调,纵跃如飞,从一个屋脊,跳跃到另一个,以最快的速度,脱离现场,想
到预定的地点,与小草会合。
  “无耻贼人!快快停下步来。”
  “这种话,等你们追上本大爷再说吧!”
  发觉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兰斯不禁要皱起眉头了,之所以让他耽搁的原因,
是在他之後,有几道身影,穷追在後,看样子,是黑鲁曼的警察吧!
  “哼!不管是斯菲尔伦多,还是黑鲁曼,看来全都是一些烦人的家伙嘛。”连续跑了半
个晚上,兰斯不禁有些不耐烦起来。
  兰斯并没有正式的学过轻功,只是,过往生活在山林里的日子,常常两脚绑着铁球,穿
越数处直涨到胸口的溪水,到十馀里外去取水;也常常在树枝间与猿猴嬉戏、捕捉鸟雀,因
此虽然未受过调教,当其迈开大步,发足狂奔,身手之敏捷较诸一流好手,可说是尤有过之
。
  不过,老是被人家在後面穷追,却也不是什麽有趣的消遣。
  “跑步这种事,还是悠悠闲闲的比较有趣,像这样子的跑法,对身体一点帮助也没有。
”兰斯一边唠叨,一边动着脑子,试着甩掉後头如附骨之蛆的追兵。灵机一动,想定了主意
,当下脚底猛然加力,瞬间拉开了与追逐者的距离,就在追捕者为之惊讶不已,要发力追上
时,兰斯跃下了屋脊,开始在黑暗的巷道中,左钻右窜,没几下,便消失了踪影。
  追捕者不禁大声咒骂,此处街道窄小,加上夜色昏暗,视野极狭,想要找到犯人踪迹,
并非易事,而且处理不当,便会滋扰民众,多生事端。
  忍住勃发的怒气,他们跳下屋脊,试图寻找疑犯的踪影。
  而兰斯一点也没闲着,他利用这段多出来的空隙,摸黑窜向原先看到的一所屋宅,打算
在里面躲一段时间,甩开追兵。
  翻过墙去,是座颇大的花园,昏暗中,看不清景物,由规模的大小来判断,屋主并非一
般平民,而是相当富有的一家。
  墙外隐有人声传来,兰斯更不迟疑,向最近的一栋独立楼阁移去,手脚并用地爬上了,
与屋子比邻的大树,脚底一蹬,便站上了二楼的屋檐,小心地推开了窗子,兰斯翻身而入。
  刚一进屋,扑鼻而来的薰香气味,房间里的绣床,明明白白的表示,这是间女儿家的闺
房,更糟的是,那床上明显睡的有人,而且已被惊醒。
  兰斯应变奇速,立即扑向床上,想要先发制人,不料却以晚了一步,那女子早先一步退
到茶几旁,兰斯一击不中,反身便是一扑,抓到了只袖子,兰斯大喜,右手跟着一擒,掐住
那女子的咽喉。
  黑暗中,两人贴了个满怀,隔着薄薄的绢布,兰斯感受到,绢衣下丰满的年轻肉体,阵
阵的女儿幽香,扑鼻而来。
  无暇享受这份动人的时光,兰斯低声恐吓道:“别出声。你一出声,我就杀了你,我只
是来这暂避敌人,不会……唉唷!”话未说完,被人反臂擒拿,扭住右臂,那女子竟会武功
,虽然力量不大,但招数巧妙,竟把兰斯给直跌了出去。
  “你……”
  兰斯关节处给痛得七荤八素,刚想有反应,陡闻“刷”的一声,房间忽然亮了起来,却
是那女子点亮了几上的油灯。藉由微弱的火光,兰斯看清了那女子的脸。
  眉目如同一泓秋水,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楚楚动人的脸蛋上,虽然因为不速之客的来
到,而有些惊慌,却反有一抹无畏的笑靥,浮现在唇边,在告诉入侵的外人,她人并非是个
只会惊惶失措的庸俗弱女子。
  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巧遇於西湖畔,雨中赠伞,让兰斯一见倾心的紫钰姑娘。
  乍见心上人,兰斯再度为其无双的美貌所惊,呆立当场,随即想起自己误闯佳人香闺,
连忙手慌脚乱地道歉。
  “呃!夫人……不是,贵小姐……也不对,姑娘……”慌忙中,兰斯错误连连。
  他极力想表现优雅一点的样子,却连连出错,先是自称“本大爷”,又连忙改口“兄弟
我”,再想想也不妥,最後换成“在下”。
  “在……在下,躲避敌人,误闯姑娘的屋子,本……在下深感歉意,现在就告辞了。”兰斯
很努力地,让自己平声和气地说完这番场面话,才说完,已羞惭的满脸通红。
  兰斯说完话,转身便欲跳窗离去,紫钰见他手舞足蹈的滑稽样,大是有趣,不由得“噗
嗤”一声,掩袖轻笑。
  这一笑,直如春风轻拂,芙蓉初绽,直教兰斯看得痴了。
  见到兰斯如此呆望,紫钰不禁莞尔,当下收起笑容,清声道:“先贤有云∶‘有朋自远
方来,不亦悦乎?’先生虽是不请自来,也算是我落琼小 的客人,如不嫌弃,便请在此盘
桓数刻,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兰斯不意有此一问,大喜过望,连忙点头如捣蒜。把什麽约定的时间,全都抛到九霄云
外去了。
  紫钰温言道:“既是如此,便请先生移步前厅,稍坐片刻,待妾身换装见客。”
  兰斯这才注意到,紫钰身上所着,乃是一般宽松的绢质睡袍,一双柔滑粉嫩的美腿,完
全暴露在外,姿态撩人之至。
  为了怕佳人认为自己唐突,不敢多看,兰斯赶忙转头向後。
  紫钰摇起桌上的铃铛,将楼下的婢仆唤起。
  进来的婢女,见到小姐的房中,多出一个陌生男子,几乎要失声尖叫,却被紫钰轻描淡
写的一个眼色所止住。
  “这位先生,是我多年好友,你们要好生款待,不可失礼。”一句话,打住了婢女们的
疑问,赶紧小姐伺候更衣,并将兰斯带至前厅。
  兰斯坐定後,仆役送上一壶清茶,四色点心。这才忆起了,与小草相约的时间已过,应
当早点抽身,去和小草会合。
  但转念一想,自己误闯心上人闺房,未受见怪,反而遭到款待,如此良机,岂是常有。
一念至此,心意登决,准备把握机会,趁机与心上人亲近。
  “先生久候了。”一声清脆的语音,自顶上传下,紫钰身着浅蓝衫裙,素巾围腰,黑绢
般的秀发,用一根木簪定住,几道青丝斜挂於面前,散发着另一种艳冶风情。
  “先生高姓大名?”
  “兰斯。我叫兰斯。”与日间初遇小草时完全两样,兰斯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更
罔论大肆吹嘘了。
  “兰斯先生。”似乎看穿了兰斯的紧张,紫钰轻笑道:“我不问,你是从哪里来?也不
问,你为何到这里来?既然进了落琼小 ,就是这的客人,兰斯先生可以等到你认为安全的
时候,再行离开。”
  被这麽一说,兰斯反倒惊讶起来,以自己现在的外观,蓬头散发,衣着不整,又是个粗
壮汉子,无论是谁,见到这样的人,破窗而入,铁定会认为强盗打劫来了,可是这位紫钰姑
娘,毫不惧怕,还与自己沏茶聊天,此举非但不合一般大家闺秀的举动,反而大见江湖豪客
的英侠之气,真是奇哉怪也。
  忽然想起,日间小草曾经提过,这朵“广寒冰琼”身染无名恶疾,身体极弱,可是相遇
至今,除了偶尔的一两声轻咳,并没有什麽重病的徵兆啊!莫不是小草撒谎?
  仔细端详紫钰的姿容,她的腰身极为纤细,娇柔而不见丰腴的身体,骨感十足,看上去
,只怕狂风一刮,便可以被吹到半空去了。瓷器般精致的脸蛋上,所浮现的,是种教人心悸
的苍白,的确是久染重病的样子。
  察觉了兰斯的视线,紫钰道:“妾身自幼身染疾病,医治的晚,伤了肺脉,所以素来身
子虚弱,若是有什麽失态的地方,先生勿怪。”语罢,又是几声轻咳。
  如此一个娇弱的女子,居然能以擒拿手,将自己反摔出去,兰斯回想起来,不由大是奇
怪。
  “妾身自幼,好读坊间的游侠列传,对所谓的游侠之士,向往再参,也曾学了几套上不
得台面的防身之术,适才若有得罪,便请先生多多见谅了。”
  “没有,这全都是我自己的错,该打该打。”听到紫钰的解释,兰斯疑心尽去,再无问
题。
  两人当下便沏茶谈天,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言谈中,兰斯发现,紫钰非但见闻广博,
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而且此女聪颖不凡,观察入微,若是遇到兰斯听不懂的地方,还预先将
之简化,旁徵博引。
  相谈一席,宾主尽欢,不知不觉,已是天光拂晓,服侍一旁的婢子,重新沏上了一壶茶
,为兰斯倒上了一杯。
  兰斯举杯欲喝,却是一怔,只见磁杯中,浑浊深碧,是种怕人的墨绿色,凑近一嗅,浓
浓的药草味,酸腥刺鼻,中人欲呕。
  刚想开口询问,却见紫钰脸上,尽是期盼之意,为博佳人芳心,兰斯把心一横,忍住反
胃的感觉,将茶一饮而尽。苦茶入喉,酸臭难当,几乎令兰斯想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
  “唉!”紫钰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原本的期盼之情,已转为失望。
  “紫钰身体不适,无法久谈,先请告退,先生请自便。”语罢,再不回头一眼,於婢女
们的簇拥下离去。
  兰斯呆在当场,不能理解发生何事,好半晌,见紫钰没有再出来的打算,天亦已大亮,
只得失魂落魄的从大门离去。
  望见紧闭的大门,兰斯自唉自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竟给人扫地出门,原本两人
不是谈的很高兴吗?怎麽忽然就……
  正自苦思不解,半空中,一条手绢飘至面前,兰斯拿起一看,手绢上书写有字∶
  夫人姑娘贵小姐,
  兄弟在下本大爷,
  非是前生有宿缘,
  只为今世错难解;
  最好交情初见面,
  相逢无因命早结,
  落琼随雪砌满园,
  候月常扫玉台阶。
  字迹娟秀,辞意诙谐,诗末署名“紫钰”,正是紫钰的手笔,兰斯端详再参,虽不明白
诗中的意义,但对方既然肯将贴身之物相赠予,那麽,是不是代表……自己有希望罗!
  一念至此,忍不住手舞足蹈,在大街上跳起舞来。
  在楼台上看到这一幕的紫钰,再次为兰斯的动作,莞尔微笑,“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映着东方的第一道晨光,她轻声咳了起来,自己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莫非,就
当真如城里的那首歌谣,这朵琼花,真的过不了二十载的春天吗?
  半晌,紫钰低语道:“师父所说的天灵之人,就是他麽?”
  身後的房间,在阳光的照耀下,空荡荡地看不到半个人影,却有一个深沉、生冷的声音
响起∶“没错,开启十方血锁,必须要以天灵之人的鲜血生祭。你的任务,便是设法接近他
,保护灵人的安全,直到时辰到来,剩馀的,没必要过问。”
  说话的,是个男子,他的声音,让人想起冰河互相摩擦时,所发出的声响。只闻其声,
不见其人,使得情景格外的诡异。
  紫钰默不作声,只是让轻轻的咳嗽声,响彻在房间里。
  黄昏时分,原本人潮不断的西湖,一个身材高大,气宇不凡的年轻人,意态飞扬地大步
走在街上。在他身旁,另一名身材娇小,俊秀清雅的年轻人,与他并肩走着。
  由於两人的外貌突出,不时吸引了路上女性好奇的目光。
  这两人,自然是兰斯和小草了。
  因为不见兰斯的踪影,而急的像火烧眉毛般的小草,在把兰斯狠狠地刮了一顿後,两人
将赎款存入议定的地下钱庄,然後去最昂贵的澡堂,好好梳洗了一遍,换上了最华贵的衣服
。
  当在澡堂门口 面时,两人均为了对方的改头换面,不由自主地大吃一惊。
  将蓬草般的长发剪掉,把累积多年的胡须剃去,再换上了一流的服饰,兰斯有若脱胎换
骨般,展现其英伟的外貌。浓眉、大眼、宽肩、高大健壮,虽然称不上英俊,却有股不凡的
大丈夫气概,引人侧目。
  小草就更不得了了,将全身的尘垢洗去,回复本来面目的小草,穿上男装,模样更是俊
美无对,举止优雅,俨然便是个翩翩佳公子,立刻便引起了一阵骚动,更教兰斯差点惊的连
下巴都掉下来。
  好不容易自尖叫的女子群中脱身,小草出主意,买了间胡同,作为栖身之所。当一切事
宜底定後,兰斯提议要来西湖一逛,已经发誓不再搭船的小草,虽然无奈,也只得跟在一旁
,两兄弟步行游西湖。
  绕行良久,两人上了断桥,想起两日前,因为无钱付账,自饭馆一路狂奔至此,兰斯不
禁感慨万千。
  “对了,照你看来,紫钰姑娘给我那首诗,是什麽意思?”
  打从昨天回来起,兰斯便一直缠着小草,要求翻译诗意,他自己虽然识字,但却没读过
多少书,不能做赏诗论词这类工作。
  每看到兰斯提起紫钰时,那种傻笑的脸,小草便觉得极不是滋味,但内心深处,又找不
到个反对的理由,在拗不过的情形下,只得解释。
  “前面几句没有什麽,‘落琼随雪砌满园,候月常扫玉台阶。’是人家大小姐以落琼自
比,要你当月亮啦!”
  “那是什麽意思?”
  “叫你去吃饭的意思啦!”看到兰斯兴奋不已,小草心中气苦。琼花是夜间开放,清晨
凋谢的植物,命中注定,见不得日光,如今紫钰自比琼花,却又明说“候月”,用意不问可
知。
  “哇哈哈哈哈……早就跟你说,你兄长我魅力惊人,没有任何女人能够抵抗,果然应证
了吧!”
  “才怪,你少臭美了!那只是分手的预先慰问而已。”
  “臭小子,敢这样向你兄长讲话。”
  兰斯追打着小草,两人一前一後,奔下了断桥。
  “魅力惊人?”得了吧!小草暗暗啐道。兰斯的外表,虽说英伟出众,却并不能算是美
男子,论才学、论武功,也都一无是处,说财产吗?穷光蛋一个,连一般的女子,都很难看
上他,何况,听兰斯的描述,那名紫钰姑娘,也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这之间,可千万别有
些什麽才好?
  奔跑间,蓦然惊见,断桥在夕阳的照映下,如同着火般的丽。“相识断桥初赠伞”,这
是兰斯与紫钰初遇的写照,然而,琢磨文义,可不是个好兆头啊!小草心下一惊。
  为兰斯的安危,小草暗自担心,她那超越常人的智慧,已自不可见的未来中,隐约嗅出
了一丝不安的味道了。
  “既然下定决心,要追求人家,就得打起精神来做几件大事,出人头地,这样才配的上
人家的好姑娘。”知道事已不可挽回,小草酸溜溜地道。眼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没发觉小草的异常,兰斯点头称是,忽然,一个物体映在他的视网膜中,在不远的前方
,有座高塔,巍峨耸立,在晚霞之中,琉璃瓦片发出绚丽的光华。在塔的下方,一群人把塔
挤得水泻不通,不知所为何来?
  “喂!小草,那是什麽地方?”
  “那个啊!是雷峰塔。”
  “雷峰塔!是白蛇传中的那一座吗?”
  “对啦!”
  兰斯大感兴趣,以前,死老鬼曾经对他说过白蛇传的故事,而且对里面的许仙,深恶痛
绝,说什麽这个男人,卑鄙无耻,懦弱无能,被别人说个两句,就笨的去出卖自己的家人,
大丈夫切勿如是也。当时,兰斯对於这番话,亦是心有戚戚焉,一个男人,若不能保卫自己
的妻小,那就没有成为男人的资格了。
  “那一堆人是在作什麽?有好东西看吗?”
  “不是,他们是来寻宝的投机份子。”
  “寻宝?”
  小草跟着作解释,雷峰塔每至八月,便会发出奇异的光华,等到中秋夜的亥时,一道惊
人的灵光之气,直冲九宵,愚夫愚妇所见,便称做是有宝物现世,相争膜拜顶礼,事情传开
,也吸引了无数的江湖豪客,来此寻宝,想看看自己能否侥幸成为天意命定的得宝之人。
  “黑鲁曼政府,这麽心胸宽大,管都不管吗?”照兰斯的想法,若是真有宝物,只怕政
府早已收归国有,哪里还会等到有人来寻。
  “他们不是不管,是没能力管。”小草道。
  宝光的出现,至今已有千馀年之久,在这段时间中,来寻宝的人,搜遍了雷峰塔的一瓦
一石,却没有半点收获,黑鲁曼政府,对此索性采取完全开放政策,每年中秋,举办寻宝大
会,任由人们到此寻宝,只是在一旁预伏兵马,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好,我决定了。”兰斯眼中发出异彩,脸上一副干劲十足想要好好作一点事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小草心惊肉跳,两天来,每次兰斯说这句话,就必定惹出事端,而跟着遭
殃,在背後收烂摊子的,就是小草,故而她此刻求乞满天神佛,四大天王,希望这个大哥,
不要再有什麽奇异的鬼点子,例如说:上妓院什麽的。
  “我要参加中秋的寻宝大会。扬名立万,出人头地,当个大英雄,再好好的追求紫钰小
姐。”
  小草虽然不悦,却也松了口气,啐道:“知道了啦!你好好的干,我会帮你的。”
  “不过,在那之前……”
  小草差点没给跳了起来,“不过”,什麽叫做“不过”,这个疯狂大哥,到底还想做什
麽?
  兰斯眼中的光芒,炽热的恍若要烧着,他仰天狂笑,引起了来往人潮的侧目。
  “哈哈……天下英雄本好色,既然要做英雄,又岂能不好色。既然已经有了钱,当然要
好好的去挥霍一番。”兰斯抓住小草,高声笑道:“小弟,咱们上妓院去吧!”
  “妓院,又是妓院,为什麽又是妓院?每一集的结尾都是这样,作者难道就没有一点新
的主意吗?”小草眼冒金星,语无伦次,就差没有口吐白沫了。
  “少罗唆!走吧!”也不管小草的惨叫,兰斯拖着人便走。
  “走吧!今天兄长我要带你体会大人的滋味。哇哈哈……”
  “哇!我不要,不要拖我去,快点放手啊……”
  长长的哀嚎声,再次回响於西湖。东方的天际,一抹弯月,缓缓的升起,点点星光,开
始取代晚霞,随着夜晚的到来,许多人或自愿或非自愿地,面对将到临的未来,这其中,是
福,是祸,没有人知道。
  人的幸福,就在於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麽事,以此而言,现在的小草与兰斯,
他们都是幸福的。
  传说中的史实,又翻过一页。
  风姿物语座谈会
  小草∶非常高兴,终於又和诸位读者见面了。
  兰斯∶仔细说来,第二集与第一集之间的时间,大概将近有一个月了。这麽久的时间没
戏份,差点以为作者恶性怠工了。
  小草∶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下周就要期末考,不拼命恶补,却一个劲地栽倒在营目前
赶稿,这不是正常人类会做的事。
  兰斯∶真的是不要命了啊!
  小草∶大哥,你知道吗?
  兰斯∶知道什麽?
  小草∶这次的风姿物语,之所以能赶在暑假前完工,最大的功臣是谁呢?
  兰斯∶哇哈哈哈……那还用说,当然是超级无敌,一品人气,绝世美男,兰斯大爷。
  小草∶zzzzzzzz(作睡眠状)。靠你就完蛋了。这次主要的功臣,是chen gi先生。
  兰斯∶他是何方神圣?
  小草∶用异世界的话来翻译,大概是全能神那类的角色。
  兰斯∶?#$&!**
  小草∶(掩住耳朵)总之呢!作者是个非常懒惰,好吃贪睡的近人形生物,要是没有人
拿着棍棒在後方鞭策,大概会把稿子遗忘在硬碟的某处,嘴里念着∶“与其为了没人看的东
西,吃苦受罪,还不如好好大睡。”爬上床去与周公下棋。所以呢?请各位爱护风姿的大神
们,按时督促作者,让它没有赖帐的理由。
  兰斯∶在西湖篇里面,因为故事的难以设定,所以少了很多服务读者的镜头,有人甚至
质疑,作者到底在干什麽?风姿不是一篇十八禁小说吗!
  小草∶关於这个问题,作者也是相当绞尽脑汁的,因为找不到适当的场景,所以始终没
有出现?镜头的机会,这点,向期待已久的读者,说声抱歉,也对愿意支持西湖篇的读者,
表示我等衷心的感激。
  兰斯∶等等,说到?镜头,你也是女主角之一,这麽说,日後也会有你和我的床戏出现
罗!
  小草∶床戏。
  兰斯∶床戏。
  小草∶(有点惊慌)床戏。
  兰斯∶(紧迫盯人)床戏。
  小草∶(开始流汗)床戏。
  兰斯∶(毫不放松)床戏。
  小草∶(汗流浃背)床戏。
  兰斯∶(等着看好戏)床戏。
  小草∶(终於崩溃)哇……!我怎麽没有想到,我的形象怎麽办,我的身价怎麽办?作
者、作者要给我个交代啦!
  由於兰斯始终在一旁奸笑,第一女主角终於发飙,大闹会场,座谈会至此被迫告一段落
。
       第参章 人间相思不曾闲
  黑鲁曼历五六五年六月二十二日 黑鲁曼王国 杭州
  朱门居中,灯火通明,绢之国的灯笼,邱索拉的香油灯,天竺的九宝莲华灯,散布出瑰
丽的光芒,映在被漆上金红的合抱大柱,与华丽的建 相衬,更显的富丽堂皇。
  价值不菲,由绯樱帝国传入的香料,被混在灯蕊里,随着热气而蒸发,多种依古法调制
的香水、薰香,或喷於衣饰,或封藏绣囊,与刻意栽种的香草混和,将周围薰的馥郁香浓。
  镑式厅房,依消费等级而有所差别,却都是极尽奢华之能事,珍珠、宝石、象牙……之
类的饰物,满璧光华,地板上、床褥间,全是绣工精美的红毯、丝被,看得人眼花撩乱。
  许多自诩风雅的达官贵人,饮着自提兰运来的美酒,品异国佳酿,与歌妓纵声调笑,命
令乐师弹奏起琵琶、七弦琴,唱着时下最流行的乐曲,吟咏诗文,饮酒作乐。
  其中,有某间房,显得特别聒噪。
  “过来,过来,给本大爷摸一下。”
  “喔……嗯……”
  “大爷,您好偏心,人家也要。”
  “该到我了,英俊的大爷。”
  “不要急,一个一个来,你们每个人都有份。喔喔!你有个结实的小屁股。”
  “讨厌啦!大爷。”
  取得钜额赎款,一夜之间变成暴发户的兰斯,如愿以偿的进入了朱门居,看门的龟奴,
完全认不出新打扮的兰斯,甫一开门,便被昂贵的行头所震慑,目瞪口呆,当小草由袖中,
取出数枚黑鲁曼金币後,两人立即被蜂拥而来的妓女们,簇拥进最上等的特级厢房。
  这样的结果,完全在小草的预料之中,深知兄长随时都会惹出事端的破坏力,为了尽可
能地减少麻烦,她只得在衣着上下功夫,以昂贵的服饰,标示出某种隐约的暗示。
  用上等兽皮所编,黑白相间的套衫,露出魁梧的胸膛,贴身的皮裤,衬以红宝石缀成的
腰带,穿在兰斯的身上,配合上他原本的气质,看上去,霸气中带着威仪,望之凛然。
  由於雷峰大会的日子将近,许多志在得宝的江湖人士,纷纷赶至,使杭州城中,卧虎藏
龙,随便一个事端,往往便会招来意想不到的杀身之祸。兰斯这般打扮,甫看之下,确实是
具有某皇室贵胄的气派,让别有所图之人,心有所忌。
  而这身打扮,却是教小草伤透了脑筋,要把兄长原本的野蛮,变成威严;原本的粗俗,
变成气派,看似相近,实距却远,所幸小草出身於皇家,选配服装原本就是家常便饭,一番
折腾後,总算把工作完成。
  至於小草自己,反倒是没有在衣着上花多少心思,她原本就是处於逃家期间,自然不需
要多馀的招摇,惹来麻烦。
  然而,或许是误算吧!穿着白色儒衫的小草,显的俊美异常,俨然便是个再世潘安,打
从离开澡堂起,便一直招惹路上女孩子的指指点点,而进了朱门居後,更是成了院子里姑娘
们抢着接待的娇客,软玉温香,莺莺燕燕,令她不胜其扰。
  “过来!再给大爷亲一下。”
  “大……爷!你别光亲嘛!”
  “夥计!再开两女儿红。”
  “哇!大爷您真是海量啊!”
  虽是第一次逛妓院,兰斯却表现的有模有样,毫不生疏。只见他左拥右抱,大口饮酒,
在粉颊红唇间,香来香去,一双大手,老实不客气地,游移在妓女的酥胸丰臀之间,大占便
宜。
  众女皆是惯见烟花、烟视媚行之人,这等阵仗,司空见惯,也是嬉笑跌作一堆,把丰腴
的肉体,紧贴客人,大展媚功,趁客人头昏脑胀,色授魂予之际,多开名酒,增加钜额消费
,之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酒国生涯,原是如此。
  “香、香你个头啦!我也很香啊!死大哥,臭大哥。”
  小草看在眼底,火冒参丈高,几乎气得连肺也要炸了。当下只是暗骂连连,忘了自己酒
量不好,拼命猛灌烈酒,“啪”一声,却是用力过度,将筷子折成两截。
  “哦!二弟,怎麽一个人在喝闷酒啊!”
  “不要你管,去香你的妞吧!”眼前似乎有点昏眩,小草头晕骂道。
  “这可不成,你兄长我一向是个有福同享的人,怎麽能让你被丢在一边呢?”兰斯计上
心来,猛一拍掌,长声笑道:“姑娘们听好,今晚谁要是能把我兄弟伺候的服服贴贴,这一
袋金币,就是她的。”说完,将一袋沈甸甸的金币,丢在桌上,怕没有个百来枚金币。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妇,参五个打扮娇的美貌女子,坐近了小草,或捶背,或揉肩
,软语呢喃,使尽温柔解数。小草的俊美,即使是扬州之大,也极为罕见,她们原本就对之
深深倾倒,此刻有了机会,那还不趁机好好亲热,看看是否有这个机缘,得到这位少年公子
的垂青。
  “喂!手不要乱摸。”
  “公子,您堂堂七尺之躯,何必这麽畏畏缩缩呢?”
  “是啊!你看他脸都红了,好可爱啊!”
  “放手……你在摸哪里?”
  众女嬉笑间,自然上下其手,小草满脸通红,竭力推阻,虽然同为女儿身,要与人作这
等亲密接触,也确实教她吃不消,可恨的是,那个肇事的大混球,此刻正好整以暇的一旁观
赏,为了兄弟的窘像,笑得快昏过去。
  “再加把劲,第一个亲到我小弟的人,重重有赏。”
  “咦……”
  一名侧坐在小草大腿上的绿裳女子,失声惊呼,正在抚弄小草胸膛的纤指,就像 触到
烧红的烙铁般,急忙抽回,那原本该是一片平坦的地方,竟是饱满柔软,触手生滑,再仔细
端详小草,那如画般的眉目,那细嫩的雪肤,这才赫然惊觉……
  “你是……”一个女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小草一声长笑,揽臂将那女子搂入怀中,耳
鬓 摩,肆意温存。
  “哦!有一套啊,诱惑成功,有赏有赏。”兰斯见状,哈哈大笑,忙着在一旁起哄。
  两人搂抱在一起,状甚亲昵,小草的右手,在对方的酥胸轻轻磨蹭,左手更放肆地自裙
裾中深入,上下划弄,那女子娇喘连连,脸泛红潮,衣衫散乱,半裸的丰胸、大腿,一览无
疑,艳冶诱人。
  周围的一众莺莺燕燕,啧啧称奇,看不出这麽俊俏的一位公子哥,竟是欢场老手,看那
女子的骚浪模样,显然快感如潮,惊羡之馀,不由得深自悔恨,适才没有一马当先,抢入怀
中,错失良机。
  那女子却是有苦自己知,小草一将她搂入怀中,立刻便是腰间一凉,一柄锋锐的匕首,
抵住腹腰,而持刀人看似亲吻,却在耳畔低语∶“敢说半句话,你马上就没命。”跟着微微
一痛,显然匕首已经划破肌肤。
  大难临头,那还不吓得她魂飞魄散,连忙呻吟出声,努力帮忙作戏,只苦了她一面娇笑
,一面又要小心腹间,以免动作太大,被开膛破腹,真的给闹了个哭笑不得。
  “哇哈哈哈……有意思,姑娘们,再加把劲,能把我小弟带上床的人,重重有赏。”开
心大笑的始作俑者,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兴冲冲地等着看好戏。
  古有名训,玩笑开到过了头,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结局果然不错,在连接应付了一晚上的性骚扰,又被迫当众做激情表演之後,抬头看到
那张快笑到喷饭的大脸,小草再也抑制不住,怒从心中起,气得一把推翻了桌子,拿着酒壶
,劈头就掷。
  “大哥是大笨蛋!”惊呼怒骂声中,小草夺门而出。
  “哎呀!救命啊!”
  “不要把我推到前面。”
  “你在干嘛?”
  室内一时酒菜淋 ,盘筷飞舞,众人不免抱头鼠窜,躲得狼狈,身手不好的人,自是在
劫难逃,给溅个一头一脸。就可怜那绿裳女子,适才抽身不及,给匕首划伤了皮肤,惊慌之
下,以为受了致命重伤,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兰斯总算避得快,没给溅上,微微一愣,随即爆发了火山般的怒气。破口大骂,急冲出
门,要把阻碍寻欢兴头的人,狠狠教训一顿。
  鸣虫低唱,晚风徐来,吹动花丛如海。比较起喧闹的前院,寂静的後花园,便显得冷清
许多,这是朱门居为了让厌倦了连番饮宴的客人,有个吹风醒酒之所而建,虽非主要建 ,
却也是布置的精致典雅,不失派头。
  小草跑到後花园,忍不住满腹的委屈,顺手扯了堆鲜花,扯成数截,掷花生气。
  “死大哥,混蛋大哥。”小草边掷边骂。
  事实上,倘若让服侍於斯菲尔伦多宫廷的太傅、女官,看到了小草如今的窘状,只怕半
数要张开口,狂喷白沫了,至於另外半数,那是在张口之前,便已生生地昏了过去。在风之
大陆的东半部,莉雅公主以博学多智的才女之名,享誉於神圣联盟,这是众所皆知、素为民
众所津津乐道的事。只是,在这则传闻的背後,有着另一层不为人知的事实。
  横视风之大陆,由於连年战祸,受教育只是少数人的特权,除了落魄贵族开设的私塾外
,教育工作素由神职人员担起,一般的民众,想要读书识字,都必须以神官为师。
  宗教,本就是学术的起源之一,占星术开启了天文学,风水堪舆形成了地理研究,炼金
、炼丹发展出矿物学,比比皆是。
  此类高层次的文化,在修道院之间耳语相传,加上环境清幽,可以静心钻研学问,所以
当代出名的学者,几乎清一色都是担任神职。
  在此情形下,文化悠久无人能及,俨然以大陆宗教源流自居的斯菲尔伦多,无疑稳坐了
学术界的第一把交椅。
  历代女王皆是爱好学术,奖励文化发展之人,除了特别规划研究区,提供各种研究经费
之外,王族成员更是虚心礼贤下士,热心参予各项艺文展、辩论会,发表会,与诸家学者往
来密切。
  久而久之,斯菲尔伦多的文化水平,远超大陆诸国,王都号称广集学者二十万户,形成
优性循环,慕名千里求学者,不计其数,历来能人辈出,其中自也不乏学而优则仕之辈,诞
生贤臣良将,游侠诗人,多如沙河。
  莉雅公主,便是生长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
  虽然受到祖训的限制,在行成人礼之前,不能修习法术,这位命定的储君,却是一刻也
没闲着,自小浸淫在王立学院之中,从天体运行、异国地理、历史流变、失传的古代术,乃
至於医学兵法、音乐绘画,无所不窥,加以天资过人,小小年纪便以卓然成家。
  十五岁时,於每七年一度的辩论会上,展露锋芒,驳倒各派学者,而後,发表论文,“
能增减一字者,万金以谢”,悬挂参日夜,未有人能动其分毫,至此,莉雅公主声誉远播,
才女之名,遂响彻东方。
  只是,世事无完美,在宫廷长官眼中,这位小公主,无疑是个会呼吸的恶梦。迥异於历
代女王的慈祥温和,莉雅自小便是个骄纵蛮横,视旁人若无物的性子,与阴狠毒辣,仅是一
线之隔,喜好捉弄他人。无双的头脑,成了最大的利器,弄得宫内叫苦连天,终日鸡飞狗跳
。
  王室内,对於这样的一个继承人,相当反感,无奈斯菲尔伦多之王位,传女不传子,所
以尽管众大臣为之苦恼再参,最後也只有悲叹两声,祈求上天保佑。
  这样的自己,为什麽会对兰斯百般忍让呢?这一点,小草并不明白。看来,两个月的颠
沛流离,对自己的影响可真不小,体会平民百姓的生活,对磨练个性、耐性来说,大有帮助
。如果换做两个月前,倘若有人敢这样给她气受,一定已经被她整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
  只是,报应来得好快啊!小草幽幽地叹了口气。绢之国有句俗语,一物克一物。如果让
二皇兄知道自己的处境,一定会大笑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想起身边的那个男人,他暴躁的脾气,粗鲁、好色又不懂的体贴,明明没本事,又爱吹
牛,整天就只想着上妓院,简直是集男人的耻辱於一身。
  可是,为什麽这样的一个人,会如此牵动自己的心房呢?很想为他做事,怕他到处闯祸
;很想依偎在他身旁,虽然他老是粗鲁的把自己推开,很想跟他在一起,整天疯疯颠颠的到
处乱跑,很想……很想……和他一起作很多事……
  为什麽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是因为这种刺激生活的吸引力吗?怎麽可能,光是收麻烦,
就已经快受够了。
  小草摇头轻叹。
  “是为了那句话吗?”她心底有个声音低语着。
  “放心啦!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就像是某种解禁的密咒语,撩起了自己的情丝。打从那一刻起,那个男人的身影,就深
深地烙进了心底。
  这种感觉,就是爱吗?那个只在小说里看过的名词,如今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了吗?小
草不知道,在过往的生命中,她没有可以谈心的朋友。
  斯菲尔伦多的规矩,女王的丈夫,是由选拔会诞生,最大的功用,便是生出下一代,也
因此,父亲这个名词,对小草而言,意义极为空泛。母亲的婚姻,并不是爱情的结果,她的
身边,找不到任何能够倾听感情的人。
  她不确定这份情思是好是坏,而基於某种不知名的直觉,小草有着深深的恐惧。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不自觉地,小草将花瓣一片片撕下,口中念
念有词,模仿起女孩子所时兴的占卜动作。
  半晌,蓦然惊觉,羞红了脸,把花了一地,快步跑开。
  不需要刻意做什麽,眼下,就保持现状吧!就当棵随遇而安的小草,静静地,在一旁陪
伴着他。
  为了怕吵到旁人,小草轻声举步,想要回去。便在此时,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传入了
她的耳朵。
  “就这麽说定了,你助我复国,我助你登上第一集团军司令之位。”
  这一惊,非同小可,小草停下了脚步,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朝音源走去。
  “可是……赤兄,这计划,真的能成麽?”另一个浑浊的声音迟疑道。
  “钱老弟,你大可放心,愚兄这些年来,自大陆各处所网罗的高手,可不是假的。我已
经布置周全,明日午时,那小子路经绝龙岭,先中埋伏,我的人再一拥而上,那还不手到擒
来。”
  “话是不错,就只是……”
  “以那小子的身分,若是失踪,必是震动天下,你不妨等到事情闹到不可抑止,再拿那
小子去邀功,就可以轻轻松松顶替你姊夫的位置,不必再仰人鼻息了。”
  “可是我总觉得这麽做,太过危险。”浑浊声音的主人,一副胆小的语调,似乎还是拿
不定主意。
  “钱老弟。”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故作慷慨道:“成大事者,无所不为。这件事若成
,你手握兵马数十万,何等威风,终身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对你只有好处。你想想,咱们
相识多年,难道老哥哥会害你不成。”
  似乎是被“荣华富贵,终身享用不尽”所诱惑,那浑浊声音的主人,下了决定,“好吧
!小弟的将来,就全看赤兄的了。”
  “还望兄弟大功告成之後,不要忘了老哥哥。”
  “怎麽会,要是我坐上司令的位置,必定上奏陛下,兴兵为赤兄复国。”
  “好,咱们举杯预祝成功。乾。”
  “乾。”
  在一旁偷听的小草,暗自叹了口气,“成大事,无所不为”,那不过是参流的马基维利
主义,而屋里的两人,听起来,也不过是二流的策士,不能审慎筹谋不说,单只是遇事犹疑
这一项,不管他们的图谋是什麽,小草已敢断定他们失败的命运。
  黑鲁曼帝国的实战部队,分为五大集团军,一个集团军拥兵数十万,集团军司令直接听
命於皇帝,可谓权重已极,是从军职者的毕生梦想。集团军下编制,依人数多寡,再分为军
、团、师,一军十万人,一团两万人,一师五千人,层层相递,其实力依兵种而定。
  斯菲尔伦多王国,虽说无心於开疆辟土,但对於大陆诸国的动态,却是从未轻忽,在各
地官员的调查上,早有完整的情报网,而这些庞大的报告,早已被小草熟记脑中。
  “黑鲁曼第一集团军司令,司徒星霜,算是一方良将,他说顶替姊夫的位置,嗯!说话
的人,必是杭州军长钱继尧。早听说钱继尧为人贪财好色,胆小如鼠,是个全靠裙带关系的
庸碌之徒,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凭着惊人的计算能力,虽只短短的几句谈话,小草已清
晰的把握事态,甚至还算出了交谈者的身分。
  “只是,另外一个又是何人?他口口声声说复国,莫非又是个亡国贵族?”由於战祸频
仍,遭到灭亡的小国,比比皆是,其後裔散於民间,难以计数,尽管小草聪明多智,却也无
法算出对方身分,倒是这些落魄王孙,整日想要复国重登帝位,虽是大事不成,却从中衍生
了无数文学作品,为平民百姓津津乐道。
  刚才的对话中,那个苍老的声音,明显地是局面的主导者,听起来精明干练,倒是个要
提防的角色。只是……小草不禁苦笑,会找上钱大胖子作为合作对象,那种人只怕也没什麽
值得提防了。
  无意间撞破了一个大阴谋,小草只感到懊恼,这种官场里的权力斗争,没有丝毫人情可
讲,一但被卷入,动辄便是杀身之祸,依自己现在的处境来说,实不适合节外生枝,自找麻
烦,当下蹑手蹑脚,打算趁行迹败露之前,悄悄离开,就当作什麽都没听到吧!
  倘若事情能就此了结,倒也省事,可以免去不少麻烦,可惜,事与愿违,正当小草轻声
举步时,一声暴喝,自走廊尽头处响起。
  “臭小鬼,总算给本大爷找到了,你以为躲在窗户边,就天衣无缝了吗?还不快滚过来
,让我打两拳。”发现了小草的行踪,馀怒未消的兰斯,口中连声咒骂,来势汹汹的跑过来
。
  “谁?”
  “窗外有人偷听。”
  “糟糕!又闯祸了。”小草暗叫不妙,急忙奔向兰斯,拉着他直往前冲,没命的奔跑,
以免当场傍杀人灭口。
  果然不错,後方立刻响起剧烈的抄兵器声、破门声、脚步声,显然有大批人马自後追来
,小草头也不敢回,加速逃命,转过两个弯,耳中隐隐传来一声急气败坏的吩咐。
  “有奸细,给我格杀勿论。”
  “为什麽又被人追着砍?”
  “他们控告你行为不检,拐带良家妇女,妨碍风化,另外再加控一条‘好色的猪’。”
  “这是什麽话!”兰斯杀猪也似的大叫起来,“喝了半晚上的酒,除了亲亲摸摸,连半
根毛都没 到,哪里妨碍风化了。”
  “你要是不信,可以停下脚步去问他们啊!”小草回嘴道。
  “停下脚步!那会不会死的很难看?”
  “不……会!顶多被砍个八九十刀,面目全非,就像是从刚绞肉机里面出来一样。”
  两人背後,百来个侍卫打扮的状汉,穷追不舍,看对方的架式,就知道他们不是要活捉
,而是要彻底灭口,若是被追上,那可真正是乖乖不得了。
  相识还没几天,要是问起什麽是两个人最常做的事,小草与兰斯必定异口同声的回答∶
“拔腿逃命”。此刻两人嘴上说话,脚底却是半点也不停,显示出这些天来良好的训练。
  由後门冲出了朱门居,在几条小巷中穿梭来去,紧追在後的人,半个也没减少,在持续
将近一刻钟之後,看似漫长的追逐战,终於到了落幕的时候。
  “糟了。是死巷子。”
  “你怎麽跑进这种地方。”
  “你还说,是你拉着我跑的。”
  “谁教你一直讲话,让我分心。”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狭长的死巷子,巷子的最末端,是一道厚重的铜门,只要打
开,就有通到外面的路,可是,这道最後的希望,却被一把南京锁给封死,求救无门。
  眼见敌人步步逼近,兰斯收起了嘻皮笑脸,把小草推到身後,随手拾了根木棍,一夫当
关,站在巷口,道:“我在这里顶一阵,你想办法把门打开,逃命去吧!”
  “你顶的住吗?他们这麽多人……”小草焦急道。
  “顶不住也要顶啊!我是老大,又学过功夫,怎麽说都轮不到你去顶啊!”兰斯正色道
。
  “你会死的。”小草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放心吧!没泡上紫钰小姐以前,我是不会死的。”兰斯面上露出笑意,“倒是你啊!
开了门就快点跑,不要留下来碍手碍脚的,害本大爷用不出绝世的武功。”
  “大哥。”两道泪痕无声地爬上脸庞,小草哭了起来。
  “快滚吧!大男人一个,不要没事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会找不到姑娘要的。”
  虽然是情况危急,兰斯仍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幽默感,在他的思想里,一个男子汉,平时
怎样是一回事,倘若危险时不能挺身而出,要累别人去送死,那可是猪狗不如,所以,在情
在理,他没有理由回避这一战。
  “喂!混帐们,你们的对手是武功盖世的兰斯大爷,想要吃到明天早餐的人,赶快丢下
刀子,回家睡觉去吧!”面对敌人,兰斯决定先声夺人,开口宣战。
  “乌老大,你看看,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啊!”
  “他失心疯了。”
  “别管那麽多,取下他的脑袋,向赤先生覆命。”
  “小子,去见阎王爷吧!”
  亮晃晃的刀刃砍来,兰斯这才想到“对了,忘了问他们,为什麽要杀我?”,刀临面门
,不及细想,提起木棍,便是一格。
  “刷”的一声,半朽的木棍,不堪一击,刀刃断木而下,兰斯急忙把头一偏,避过要害
,血光飞溅,给砍中肩头,一阵剧痛传来,兰斯忍痛反击,趁敌人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之前,
飞脚踢重对方小腹,把人给踢的飞了出去。
  才解决一个,一柄长枪当胸刺来,兰斯侧身避过,却给枪尖划破了腹侧,奋力夹住枪柄
,当敌人用力回夺,劲力稍分时,兰斯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他面上,清脆的骨碎声,登时响
起,敌人鲜血如泉,仰天倒下。
  足以被称为惨烈的战斗,持续进行着,兰斯的作战方法,极为骇人,每当受到攻击,他
设法避开致命要害,以别处肌肉承担伤害,再趁对方旧力已老、新力未生之际,重招反击,
造成了一击倒地的惊人战果。
  兰斯未受过正统的武术训练,内功、招数均是一窍不通,满身矫健功夫,全是生活在山
林之间,与猛兽搏斗上千次,所得到的经验。
  而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狩猎,给兰斯莫大的启示。“与其一味防守,不如全力反攻”、“
攻击务求确实,与其轻轻摸敌人十下,不如全力给对方一击。”在这种劣势,倘若兰斯只想
保命逃生,拼命防守,只怕早已给敌人乱刀分尸,所以才以攻代守,第一时间反击,同时全
力而发,务必做到一击必杀的地步,用以创出一线生机。
  战场实战,与比武竞赛不同,生死只差在一瞬之间,一但错手,便再没有第二次机会翻
本,兰斯清楚地把握到这些原则,是以能以一敌十,僵持多时,他的动作,虽然没有什麽美
感,甚至几近无赖,却具有高度的实战性,是以兰斯虽然武功不精,但在实战时所发挥的杀
伤力,却远较一般武林好手为强,这不是普通的武馆锻炼,所能修练出来的。
  一旁观视的小草,暗暗惊心,她再次得到了肯定,兰斯的老师,绝对不是寻常的人物,
那种直接、确实致命的动作,不是以打倒对手为目的,而是百分之百达到了让对手再起不能
的效果。
  这是纯为实战所开发出的技巧。
  由於决战的地点是窄巷,敌人攻来的方向只限於前方,省却了被四面围攻的危险,却也
因此,敌人的阵容显得相当厚实,无法突破,亦被堵死出路,失去了趁乱突围的可能。
  然而,不管兰斯怎麽善战,人数的差距,是致命性的决定,兰斯打倒了二十个人,身上
就多了二十道伤口,虽然不会致命,但长时间的失血,无疑造成了等量的伤害。
  盏茶时分後,兰斯用折断的枪柄拄地,一滴一滴的鲜血,自身上各处滴落,在脚边形成
了一个水滩,他大口喘气,胸腹之间,血迹殷然,全都是他自己流出来的,他的敌人,早在
能流血之前,就给伤筋断骨,重伤倒地了。兰斯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过多的
失血,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被击倒的敌人,已经可以堆出一道肉墙了。
  “还有谁敢过来?谁要当兰斯大爷下一个杀死的对手?”尽管脚底已经发软,兰斯依旧
坚持所谓的高手风范,虚张声势。
  围攻的一方,面面相觑,他们已经失去了近参十名同志了,虽然不见得致命,却在被击
倒地後,再也没起来,这令他们感到某种超越认知的恐惧,对手的武功并不强,身上受的伤
,也足以令一头猩猩颓然倒地了,可是他不但屹立不摇,自己这边却出现了难以想像的伤亡
,这简直不可思议。
  在他们的心底,此刻正盘旋着一个问题,“他为什麽不倒?他为什麽不倒?为什麽……”
  “大哥……”
  小草掩住脸,低泣出声,在诅咒自己无能的同时,亦为兰斯的气概所震惊,在她眼里,
满身血迹斑斑的兰斯,无疑是斗神阿修罗的化身,他全身血污,威风凛凛,恍若由炼狱中爬
出来,为了所守护的东西,一直奋战到最後一刻。看着兰斯厚实、充满大丈夫气概的背影,
小草知道,在自己有生之年,永远不会忘记这幕光景。
  “这小子好强啊!”
  “简直是怪物,流了那麽多血,居然还能坚持在那里。”
  “没用的东西。”为首的人怒斥道:“百来个人杀不了一个乡下小子,回去怎麽面对赤
先生。”
  想起主子的严厉手段,叫人不寒而栗,众侍卫只得相争向前,把兰斯乱刀分尸,完成任
务。
  “长短兵器齐上,教他躲得了一,躲不了二。”
  “扁嘴鸦、金枪张,你二人同时夹攻。”
  “是!”“是!”
  扁嘴鸦、金枪张,是他们之中的一流好手,安全起见,由他二人联手,这次,该是万无
一失了。
  “去!看来人类真的是比老虎狮子厉害啊!”兰斯喘息道。
  他此刻手酸足软,光是连站着都很吃力,已经没有力量再战了。
  “他妈的,就这麽死的不明不白,真是冤枉,何况为了保护这臭小子而死,更是不划算
,说不得,只好拼命自己先溜走,待本大爷武功大成,再来为兄弟报仇便是了。”
  左思右想,兰斯决定突围逃命,转头望向小草,暗道:“兄弟啊兄弟,不是做哥哥的对
你不起,只是形势比人强,英雄难免落魄,你若真的讲义气,就保佑本大爷杀出重围,省得
日後连替你报仇的人都没有。”
  “大哥,你不要管我了,自己先逃吧!”没发觉兰斯的念头,小草审观局势,发觉兰斯
如果弃自己而逃,当有一线生机,决定舍己存人,劝告兰斯逃走。
  “说什麽鸟话。”兰斯骂道:“我答应过你,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当我是那种说了话
不算的小人吗?”
  本来打定的主意,被小草一说,兰斯反而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与兄弟生死与共。
  “大哥。”看到兰斯如此重义,小草感动的不能自己,深深发誓,有生之年,必定不负
这份恩情。
  面对攻过来的敌人,兰斯脑筋转过无数念头,但是,一直到最後,他的脚还是没有离开
巷口一步。
  敌人的钢刀斩下。
  有人说,当生物面临生死关头,会产生难以想像的大力量,使跛足之人狂奔百里;妇孺
之辈力举千斤。也有人说,当一个人弥留之际,回光返照,脑子会特别清明,可以想通许多
平时难解的迷团。
  这也就是说,当生命受到极度威胁,徘徊於生死之间的时候,基於求生的本能,生物会
激发出平时积蓄於体内,终其一生未有发挥的潜力。
  那麽,兰斯呢?这个自小便在生死关头,流连无数次的男人,当他的生命真正的面临死
亡,又会有什麽样的力量出现呢?
  奇异的事就在瞬间发生。本已气竭力枯的兰斯,顿觉一股炽热的气流,自腹部冉冉升起
,迅速流遍全身,所经之处,暖洋洋地甚是舒服,全身悠悠自生一股新力,盖过了所有伤疲
感觉。
  真气窜流全身,除了止血镇痛外,兰斯的各项感官,视觉、听觉、嗅觉,甚至触觉,全
都以倍数敏锐了起来,更有甚者,兰斯突然觉得,天地四方,一切的事物,全慢了下来。
  所谓的“慢”,并不是时间上的动词,而是一种超越感官的知觉。
  风的吹拂、左侧枯叶的飘落、参十丈外传来的猫叫,全被五感所捕捉,经过大脑分析传
达後,兰斯可以清楚的洞察,周围事物变化的轨道。
  比如说,敌人两脚踏地所溅起的水声,钢刀劈下所引起的大气流动,激烈喘息的心跳,
长枪尖端发出的闪光,经由这些感觉,兰斯蓦地发觉,自己可以完全掌握对手的攻击路数,
以及他们招式的下一招变化。
  那是种很奇异的感觉,兰斯没有学过任何武功,也不是刻意计算对方的动向,但他就是
知道,敌人一刀砍下,必定变招横拖,而另一把长枪,亦会在此时刺到腰间,先後夹攻。他
就是知道呵。
  敌人的钢刀斩下。
  兰斯两眼一张,左手的木棍笔直刺出,所取的时刻甚是刁钻,那恰好是对方钢刀举到最
高点,正要劈下的当口,木棍刺到,那人连哼也没来得及,便给刺穿喉咙。
  兰斯微一侧身,将右手的半截木棍,斜斜垂下,那使枪的汉子,一枪刺空,身体前倾,
刚好把小腹送到木棍之前,给刺个洞穿。只听他惨呼一声,倒地毙命,眼中满是惊异之色,
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死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鬼手中。
  敌方众人一片哗然,那个原本已伤疲不堪,垂垂欲毙的乡下小子,突然之间,变得龙精
虎猛,还宰掉两个同伴,怎不教他们下巴掉到小腹去,而他们又哪里知道,兰斯的体内,刚
刚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适才 杀多时,虽然被这年轻人的不死斗志所震慑,却还不觉得什麽,反正他们占了绝
对上风。无论兰斯怎样支撑,到最後,也不过是头比较顽强的困兽而已。
  现在就不同了,两个一流的好手,星驰电闪间,被一招杀掉,而且对方的手法,处处料
敌机先,那两个人可以说是自己撞死在木棍上的,完全是高手架式。
  不倒的斗志,加上高手的的能力,这根本就超出了他们的应付范围了。看着兰斯眼中,
越益凌厉的精芒,好似雄鹰盯住猎物般的眼神,一股王者般的气势,铺天卷地而来。心理上
的堤防,开始崩溃,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所有人开始向後退去。
  “哪里走!”兰斯一声暴喝,捡了把长刀,趁胜追击,敌方人数虽众,但被他气势一逼
,竟是无人胆敢揽其锋,相争逃命。
  兰斯几个箭步窜上,手中木棍挥舞,没两下,就打倒了五六个敌人。
  “好啊!大哥,大哥加油,把他们全都宰光。”一旁观看的小草,眉飞色舞,大声呼喊
,就差没跳起舞来。
  战斗时候的兰斯,大异寻常,平时的粗蛮不羁,升华成了霸气凛然,虽然身上血污处处
,但却难以掩饰,那股顾盼生姿的大丈夫气概。
  小草看得心醉神驰,一缕芳心,完全的深系,再也不能自拔了。恍惚中,小草彷佛看到
,兰斯身披黄金战甲,纵马奔驰於沙场,斩敌於马下的景象,她的心底有个声音,比起这种
小辨模的争斗,争夺天下的战场,才是最适合这个男人的舞台。
  当然,那时候的小草,还没有自觉到,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以一个倾慕者的角度来看,
而是一个谋略家了。
  “咽喉!”
  “胸口!”
  “小腹!”
  “脑袋!”
  兰斯,体内真气运转,直冲破好几处郁结的经脉,镇痛疗伤,真气越走越快,在各处大
穴中旋绕,全身充满精力,不吐不快。兰斯连声呼喝,指东打西,如同虎入羊群,长刀挥舞
间,所经之处,敌人纷纷倒地。
  料敌机先,加上准确攻击,两相配合之下,竟然没人能挡住一招半式,所有人都在发招
之前,给刺中要害,被兰斯一刀毕命,真的达到了一击必杀的效果。
  兰斯纵横全场,一扫刚才被砍成重伤的窝囊气,招式舞动间,以前老头子讲过的话,一
一在心头流动。
  “臭小子,回答我,世上最快的东西是什麽?”
  “这个嘛……後山悬崖上的那头大雕,它捕捉猎物的时候,一下子就从空中扑下,快得
连看都看不清,该是最快的东西了吧!”
  “肤浅!”
  “那……昨儿个,你跟我说的那个,叫什麽闪电剑来着的高手,能在旁人眨眼的瞬间,
射落空中十九只麻雀,这个够快了吧!”
  “肤浅!”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麽?”
  “世间万象,到头俱空。耳目之间所能传达的东西,往往尽是虚幻。猛鹫猎物、快剑斩
雀,看似快速,却不过是感官上的层面,日升月落、星体运行,这些东西每天都能看到,却
没有人想到,这才是真正快的东西。”
  “……”
  “天地造化万物,而无显其形,真正的大起大落,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超乎耳目
之外,你想要成为一个绝顶高手,就得要超脱感官的知觉,用自己的心来感受,不要被肤浅
的表面所惑。”
  “知道了,知道了,算我怕你了,吃个晚饭也要发这麽多酒疯,大不了今晚我洗碗,别
再念了。”
  那时候听过就忘的话,不知为何,此刻却清清楚楚地在心中流过,与自己的战斗相印证
,竟是大有道理。
  “不要用感觉,而是用心,死老鬼讲的东西,还真他妈的有点道理嘛!”
  兰斯大笑出声,手上攻势更见凌厉,打得本已伤亡惨重的敌方,更是叫苦连天,他们已
经折损七成同伴了,现在更连逃命的机会也被剥夺。
  这时候的兰斯,脑里各式各样的武道至理,纷纷涌上,已经完全忘却自己仍在战斗,而
是本能性的挥舞招数,以实战来领悟这些道理。这些明悟,令他从此开启追求武道之门,朝
上乘武术而迈进。
  眼见加害的一方,成为了可悲的受害者,即将要被屠戮乾净,异变忽生。
  意气风发的兰斯,陡觉腹部爆起剧痛,真气不受控制,彷佛要把血液煮沸似的,疯狂翻
涌,几欲爆体而出,各处要穴如万针齐刺,疼痛难当,跟着一股热劲,直冲上脑门,就此昏
厥,人事不知。
  本已四散逃命的侍卫们,忽见兰斯闷哼一声,口溢鲜血,仰天栽倒,手中长刀,竟给熔
成了团废铁,知道他走火入魔,大喜之下,连忙回冲,要趁机了结这个恶魔般的仇敌。
  小草亦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局面忽变,兰斯喷血倒地,情急无暇细想,飞奔向前,要把
兰斯拖离险地。
  一个大步抢上,抱起兰斯,背後火辣辣的剧痛传来,血流如注,却是她以身体做掩护,
替兰斯挨了一刀。小草掷出怀中匕首,正中偷袭者面门,只听他惨叫一声,登时毙命。
  两人体格相差甚多,小草的力气也不大,抱起兰斯可是难事,走没两步,眼前一黑,几
欲晕去,却是背後失血的当然 状。
  “开玩笑,这点血,算什麽?”
  想起适才兰斯为了保护自己,尽管满身伤创,始终没有退开半步,小草猛地割了左腕一
刀,藉着痛楚,让自己清醒过来。
  “现在轮到我了,就是死,要保护大哥。”小草咬紧牙关,拼起全身力气,抱起兰斯逃
跑。
  “别让他跑了。”
  “快追啊!”
  “宰了他们两个,向赤先生覆命。”
  四散的追兵,重新聚集,开始在後面追逐,他们已给兰斯杀得寒了胆,但是,横看竖看
,小草那种瘦弱个子,也不像是会突然变成猛虎的人,不应该再发生这种情况了,再说,倘
若没能达成任务,回去以後的下场,未必就比死好到哪去。
  所以,尽管惧怕兰斯会突然苏醒,五十几个人仍然展开步伐,紧追不舍。
  小草左钻右藏,绕了几个巷子,仍然甩不开追兵,急中生智,从一户人家的狗洞钻进去
,想藉此拉开彼此的距离,多个逃逸的机会。
  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兰斯拖了进来,向屋子右方逃去,只听到围墙之外,人声吵杂,似
乎没有追上来,小草吁了口气,抱起兰斯,消失在夜色之中。
  “臭小鬼,以为这样就可以甩脱咱们吗?”围墙之外,侍卫们恨声道。他们的身材高大
,钻不进这个小洞,再者,他们的自尊,也不允许这麽做。
  “你,带几个人绕道前面,叫屋主开门。”
  “剩下的人,跟我爬墙。”
  一堆人分配了工作,正要将之实现。
  “不必麻烦了。”银铃也似的声音,伴着阵阵轻咳,在巷口响起。
  随着声音,一道窈窕倩影,半隐半现,出现在巷口。来人雪肤樱唇,态拟天仙,娇艳之
中,犹带参分憔悴病容,在月光下盈盈独立,巧笑倩兮,却不是紫钰是谁?
  “得饶人处且饶人,给别人留机会,也是给自己留机会,诸位还是就此罢手吧!”
  骤见紫钰,场中所有人,均是不可免的呆立当场,为那深刻的美感所震撼,半晌说不出
话,直到听清後半句话,这才清醒过来,哈哈大笑。
  “放了他们,开什麽玩笑。”一名侍卫大笑道。
  “给自己留机会,美人儿,你留了什麽机会给爷儿们啊!”
  “人家那麽美,当然是留一张床罗!”
  “怎麽,你想上啊!”
  “你急什麽,这里五十个人,人人有机会。”
  “哈,说的是,说的是,大家轮流上啊!”
  污言秽语,越说越是不堪,说的人洋洋得意,全没想到祸从口出的後果。
  紫钰紧蹙峨眉,轻咳起来,她微怒道:“诸位若是再不退去,妾身可就要得罪了。”
  “喂!她发火了喔!”
  “发火了,美人儿发火了啊!”
  “气坏了身体,那可多划不来啊!”
  “美人儿!别发火。”一名相貌猥亵的侍卫,涎着脸,边走边笑,“让你家哥哥来给你
熄熄火。”
  众侍卫闻言,更是狂笑不已。
  紫钰轻叹一声,缓缓道:“冥顽不灵。”
  纤纤左手猛地一翻,一道无可匹敌的刚劲,迅速暴升成为旋转飓风,狂飙转出,轰然巨
响中,将五十馀名侍卫,尽皆卷入,竟是正统龙骑士不传绝学,升龙气旋。
  只听得旋风内惨呼连连,众侍卫如同遭到猛兽噬咬,身体给撕扯的四分五裂,死状惨不
堪言。
  收起掌劲,满空血肉了一地,尽是断肢残臂,紫钰视若无睹,只是依旧轻咳着。
  望向小草离去的方向,紫钰喟然轻叹,“唉!这两个人,怎麽尽是惹些大麻烦,让保护
人难做啊!”
  晚风寂寂,只剩阵阵的咳嗽声,回响在小巷中。
  “喂!好点了吗?”
  “还好意思说哩!全身快痛死了。”
  次日晌午时分,在间胡同门口,兰斯唠叨着。
  昨晚侥幸逃过追杀,小草把人带回早先买下的栖身处,刚刚歇脚,兰斯便已转醒。
  小草博学多识,区区拳脚刀伤,不过儿戏一般,经过诊断,兰斯的体内,不见任何异状
,只剩皮肉上的创口,轻施妙手,一一弄妥後,疲累难支的两人,倒地大睡一觉,直至日正
当空。
  新陈代谢举世无双的兰斯,一觉醒来,身上伤口已愈合大半,立即把睡眼惺忪的小草,
一脚踢下床,相偕泡妞去也。
  “你真是怪物,昨晚受了那麽重的伤,才几个时辰,就完全复原了。”在小草的估计,
那些伤虽仅止於皮肉,但也不是参五天便能痊愈的,兰斯的恢复力,已经不是正常人体的速
度了。
  兰斯搔搔头发,亦是不解,“我也不知道,以前在山里,常常和猴子老虎,打得满身是
伤,也是没两天就好了。”
  小草心中已然有数,兰斯的快速复原,必是与他所修炼的功夫有关,可是,问起兰斯,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把疑问按下,慢慢观察了。
  边走着,小草将昨晚被追杀的原因,原原本本的告诉兰斯。
  “原来是这样啊。”兰斯道:“就别让我遇见那两个大混蛋,否则本大爷一定宰了他们
。”
  小草摇摇头,苦笑道:“哪有那麽简单的事,单只是一个钱继尧,他官拜杭州军长,手
握十万兵马,这杭州城根本是他的势力范围,我们两个平民百姓,拿什麽跟他斗?照我的想
法,最好离开这里,出城去避避锋头。”
  兰斯有点怪异的看了小草一眼,晒道:“天大的笑话,你没看见昨晚本大爷天下无敌,
把那些走狗打跑的雄风吗?敌人不来便罢,倘若敢来,管教他有去无回。”
  “可是……”
  兰斯拦住小草的话,道:“要成为英雄人物,就得主动去追寻磨练的机会,难得有人肯
当练功靶子,本大爷我还求之不得哩!要来就让他们来,我是不会走的。”
  看到兰斯表现出如此气概,小草觉得,自己也不好再说些什麽了,在某个角度来说,与
其躲躲藏藏的挨打,到不如主动争取机会磨练,来增强实力,兰斯这样的想法,代表他的人
生观,也将会是他成功的主要因素。
  只是,对方并非弱者,昨天事件骤起,他们措手不及,所以派出来的都是庸才,倘若钱
继尧豁出一切,动员黑鲁曼官方的力量,那所要面对的,就真正是一流高手了,再者,那名
赤先生,看手下们对他的惧怕,只怕也非易与之辈,兰斯的那身武功,突如其来,若有若无
,真的能接得下来吗?
  无奈,眼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步至落琼小 ,请仆役通报之後,两人被请入前厅。
  兰斯上次来此,是夜晚摸黑进入,又是从後门翻进,所以没看清楚周围景物,此时受邀
来访,才尽窥建 全貌,不由得啧啧称奇。
  只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置精巧典雅,如茵绿草上,散布着不知名的野花,几个水
池,喷出白练似的喷泉,散落的水珠,位置经过巧妙的设计,恰好留出一条,小白碎石砌成
的迎宾道。看起来典雅大方,深深显出主人不平凡的胸襟。
  小草於建 土木之学,涉猎颇多,见到如此布置,暗暗佩服,这庭园设计优美,典雅之
中,另有一股尊贵之气,气派而不沦於奢华,设计之人,确非凡物。
  “只是……这不似出自寻常女子之手啊!”小草脸上,浮起了抹了然的微笑,身为“才
女”,她感觉到这园子里,有种不寻常的气度,那不是整日绣花抹粉,吟诗咏词的文弱女子
,所能拥有的。
  一旁的兰斯,反应没有如此深刻,只是暗暗高兴,“幸好昨晚脸没被打到,不然怎麽去
见紫钰小姐。”
  仆役招待两人至前厅,紫钰早已整装完毕,烹茶以待。
  再见紫钰,小草仍是忍不住轻声赞叹,那种深度的美感,教自己望尘莫及,无怪兰斯一
见之下,便情根深种,不能自己。
  转头一看,兰斯早在踏进屋子的那一刻,便神魂颠倒,站在原地傻笑,小草又是气恼,
又是伤心,狠狠的踩了兰斯一脚。当兰斯惨叫出声时,微微欠身,向紫钰温然微笑。
  紫钰报以一笑。眼前的这两个人,确实教她打从心底夸赞起来,一位文质彬彬,俊逸非
凡,如临风之玉树;一位霸气沛然,豪迈英爽,似雄踞之猛虎,都是人中英杰。
  “紫钰小姐。”
  “兰斯公子,欢迎大驾啊!”紫钰笑道。
  昨夜兰斯血战长街,紫钰一直在暗处观看,当兰斯展开武功,大败群敌时,那种勃发的
英雄气概,亦是令她暗自心折,不得不对这个只会在她面前流口水的小子,另眼相看。
  “那个……突然叨扰,真是……真是……”在紫钰的面前,兰斯几乎变成了只温驯的猫
,满脸通红,半句话也说不出口,连忙扯了扯小草的袖子,把打开僵局的钥匙,寄托在义兄
弟身上。
  发现兰斯的窘状,紫钰哑然失笑,把目光移向小草,笑问道:“这位公子是……?”
  小草暗暗悔恨,为何自己的爱情观,如此没有格调,居然喜欢上这种人,当下清了清喉
咙,朗声道:“贱名小草,因为大哥前天向我夸耀,在小姐这里喝到毕生难忘的好茶,小草
口贱,却也来讨一杯品尝。”
  “对,对,对……呃!不对,紫钰小姐,他是乱说的,你别在意啊!”难得有人讲话,
小草一开口,兰斯赶忙点头称是,听到一半,发觉不对,前次作客,便是喝了那杯怪茶,给
人不客气的踢出去,今时哪敢再 ,偏生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当下狠狠地瞪了小草一眼
。
  紫钰抿嘴轻笑道:“粗质劣品,哪入名家法眼,倒是让小公子见笑了。”唤来婢侍,命
她们送上清茶。
  不久,婢侍珍而重之的送上了茶叶,紫钰将之放入陶壶,灌注沸水,再依传统手续,将
洗壶的初茶倒弃,另泡第二壶,顷刻间,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弥漫室内,腥酸难闻,正是那
日教兰斯吃了闭门羹的怪茶。
  紫钰皓腕微举,正要将茶注入磁杯款客。
  小草眉头一皱,疾道:“且慢!”凑近看了看茶水的颜色,果是墨黑深绿,浑浊难当,
她前次听兰斯口述,略知大概,故而甫坐定,便开口讨茶,此刻亲身观看,心中已有计较。
  当下将茶壶放回原位,笑道:“不知紫钰小姐府上,可有木杯?”
  兰斯愕然当场,暗想,喝茶便喝茶,哪那麽多麻烦。开口拦阻道:“哪那麽多麻烦,有
茶你就喝吧!”
  看着两种反应,紫钰先是不语,继而,嘴角绽放笑意,那是种遇到知音的笑容,拍掌唤
来侍女,命令道:“至我房中,取蟠龙杯来。”再向小草欠身施礼,喜道:“公子果是行家
,紫钰候君多时了。”
  小草起身还礼,正色道:“不敢,小草蒙兄长教诲,偶然识得珍品异物而已。”
  一旁的兰斯,看得莫名其妙,只是听到小草夸奖自己,也跟着傻笑就是了。
  一会儿,婢女将一组蟠龙形状的茶具带来,紫钰将绿茶分注杯中,只见原本污浊的浑水
,豁然开朗,成了清澈的金黄色,清新怡人,好似熔沸的金块,化为液体。
  被凝封住的热气,水珠化为一缕轻烟,缓缓升起,奇的是,升起的白烟,状若升天之龙
,盘旋缭绕,蔚为奇观。茶香随烟而散布,一室皆香。
  清茶入喉,先是口中一片清凉,跟着觉得有股暖流,自喉间传下,直入五脏六腑,化为
天泉甘流,整个身体暖烘烘地,如置身冬晴之中,甚是舒泰。
  小草细细品茗,让茶的清芬,在喉间酝酿,良久,才吐气扬声,婉惜道:“冬雪初晴,
果然不愧为金龙苔之名。”
  一旁的兰斯,只觉得茶的味道不错,与山里的粗茶,果是大不相同,但要说是真有多好
,又说不上来,眼见小草、紫钰相互推崇,心底大感古怪,想问个究竟,又怕出丑,只好尴
尬的闷不作声。
  察觉了兄长的糗样,小草开始解围,朗声道:“紫钰小姐,可知这‘冬雪初晴’的来历
?”
  紫钰是何等人物,小草这般做作,她又岂会不知,当下并不点破,只是笑道:“妾身只
是一知半解,到要请教公子。”藉此,也看看小草是否有真才实学。
  小草井然有序地叙述着∶“冬雪初晴,产於大陆极西之地,确实产地不详,传闻中,此
物生长於太古深山、人烟罕至之深涧,吸山林锺灵毓秀之气而成形,据闻其生长之时,难得
见阳光,极难寻觅,仅有每百年一次的初晴之日,方可采收,是天地间难得的神物,长年饮
用,可强筋骨、愈百病,因其难得,故与炎之大陆的‘天冥冰清’,并称龙苔,有别者,一
为金鳞,一是苍鳞。”
  拿起木杯,仔细在手上婆娑,小草缓缓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转化龙。要饮
用冬雪初晴,非得有长年吸风饮露,同样生长於山林的良木,才能引出风味,常人不知,往
往弃之敝屣。这金龙苔实属神物,若不遇慧眼之人,宁可孤芳自守,也不肯失之流俗,其之
风骨,真是教人好生景仰。”
  一面说,紫钰一面欣然称赞,“说的好,公子这番话,由物见人,大有见地,闻君一席
话,妾身茅塞顿开,却不知公子仙乡何处?能有如此如此见闻,想必定是名家子弟?”
  小草肃然道:“落魄王孙,君莫问!区区贱谈,何足言志,倒是让小姐见笑了。”
  紫钰温然道:“不敢。”心中却道:“这人好大的名头,听这番谈吐,果然不同凡响,
但还是所知有限,未能尽窥全貌,唔!再探探口风。”
  倘若紫钰知道,小草心底正在盘算的东西,只怕便笑不出来了。“斯菲尔伦多秘闻,冬
雪初晴,天下非龙翔山不产,是祭祀龙神的贡品,黑鲁曼皇帝屡次索取,也不过仅得数两,
这女子如何得来?看她举止气度,绝非寻常女儿家,莫非竟是龙族中人?不成,姑且再试她
一试。”
  两人各有满腹心思,表面上却是继续畅谈,紫钰向两人解释,因为历年来拜访落琼小
的人络绎不绝,所以便藉此过滤俗人打扰,寻求知己。一头雾水的兰斯,只有点头的份了。
  话题既开,两个女子互相畅谈了起来,若是兰斯的反应够敏锐,当可发现,对话中你来
我往,颇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气势,简直是藉此,在所学见识上一较高低。从大陆上各种杂史
轶闻,到天文地理的专门知识,无所不谈,不时还故意改用,只流传於某些地方的特殊语言
,堪称激烈的辩论会,持续进行着。
  大体上来说,总是紫钰主攻,她旁徵博引,长篇大论的提出论证,却总被小草轻描淡写
的几句话,给打了回票,这并不是说紫钰的立论有所偏差,只是小草深谙辩谈之道,全力反
攻一点,反而让紫钰的话,听起来处处漏洞。
  在一旁的兰斯,半句话也插不上嘴,完全被忽略了他的存在,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一
言,我一语,说个不停,心中只觉奇怪∶“人家都说女人多话,果然不错,不但紫钰小姐是
这样,连我那娘娘腔的小弟,居然也是废话连篇。”
  就在两个女人不知不觉,一个男人度日如年的情形下,时间飞快的流逝,转眼间,已是
月挂半空,群星闪烁的亥时了,婢女们提醒紫钰,该是休息的时间了。
  “能与小公子一谈,妾身荣幸万分。公子既然也是初来杭州,紫钰理当一尽地主之谊,
不妨打从明日起,由妾身陪同公子,游遍这西湖风光,不知公子意下如何?”紫钰语笑嫣然
,她素来自负文武双全,却难得 上好对手,今日在文才上,遇到这个好对手,岂肯干休。
反正要负责这两人的安全,索性找个接近的理由,一举两得。
  小草正想推辞,猛觉背後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笔直射来,连忙点头答应。
  “那麽,就这样说定了,明日一早,妾身在落琼小 ,恭候大驾。”紫钰以极优美的动
作,站起身来,在婢女们的簇拥下,走近内房去了。
  兰斯、小草告辞离去,走出了大门,没走几步,小草便给逼至墙边,被掐住脖子,兰斯
满脸怒容,喝问道:“臭小子,你说要帮你兄弟泡妞,却又泡了你兄弟的妞,我是不是你的
兄弟啊?你为什麽要这样对待你的兄弟?”
  小草挣扎喘气道:“没……没有啊!”
  兰斯越说越气,“还说没有,你们两个在那边,越讲越亲热,把本大爷甩在一边,是不
是想让本大爷加入绿帽俱乐部?早知道昨晚就丢下你不管,让你这大淫贼给乱刀分尸。”
  小草连忙安抚∶“大哥,你在说些什麽啊!我可是拼了命的在帮你说好话喔!不管是讲
了什麽,我都有再加上一句,是大哥教我的。到最後,紫钰小姐对你,可是赞赏有加呢!”
  而兰斯果然不愧是头脑简单的单细胞生物,听了这句话,就开始傻笑,“真的啊!她真
的夸我好啊!”
  小草打铁趁热,再灌迷汤,“是啊!紫钰小姐还说,大哥挺拔威武,是了不起的男子汉
、大丈夫。”
  迷汤一灌,立即见效,兰斯便在街上手舞足蹈起来,看得小草除了火光四冒之外,也暗
暗悲叹,“两句话就搞定,真没挑战性。”
  “咦……不对。”兰斯的脸,忽然又变回将发飙的样子,急遽的转变,让小草有点难以招
架。
  “你说她有夸奖我,怎麽我从头到尾,都没听到半句啊!”
  “这……这个嘛!”小草集中生智,忙道:“人家是女孩子,脸皮薄嘛!怎麽好意思给
你听到呢?她是用鲁尔克语跟我说的,你没发觉她边说,边对你笑吗?”
  兰斯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开心的哈哈大笑。
  看他这麽兴奋,小草又是难过,又是气愤,暗道:“死大哥,人家只不过对你笑一下,
你就开心成这样,我为你作了那麽多,你连谢也不谢半句……”
  或许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小草的念头才刚起,“小草啊!”
  “干嘛啦?”
  兰斯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反而有点 腆的样子,这是只有在看到紫钰时才会有的神情。
  “紫钰小姐又不在这,你干嘛那种脸?”
  “我是个很不会说谢谢的人。”
  “咦?”
  兰斯侧着头想了想,低声道:“仔细想想,这几天以来,不管是拿赎款,还是做什麽的
,都是你的功劳,我只顾着吃喝玩乐,连谢谢也没有说,真是……真是……”
  “哪的话?”小草笑了起来,眼中依稀有泪,“我只是出出点子而已,真正把事情做完
的,可是大哥你唷!你好好加油吧,我会继续陪你走下去的。”
  两人相对一笑,勾肩搭背地,踏上回家之路。
  在这一天之中,两人之间的情谊,有了决定性的进展。日後,当莉雅公主,以二十馀岁
的年华,英年早逝,兰斯王在爱妻棺旁,伫立良久,回思前尘往事,而提笔写下,“如妻如
妾,如兄如弟”,这四字挽联,言短意骇,内中真意,只有当事人方心领神会。
  “喂!小草啊!你觉得,我的妞怎麽样啊!”
  “这个吗?”小草笑道:“人很漂亮,也很聪明,心地也不错,就是……就是……”
  “就是什麽?”
  “就是她身边的那个男的,逊了点。”
  “浑球,你大哥的玩笑,你也敢开。”兰斯笑骂道,伸手到小草腋下,去搔她的痒,笑
得小草前翻後仰,连连讨饶。
  “看你还敢不赶再拿我开玩笑。”
  “是,是,是,她身边的那个男的,也很完美,英伟挺拔,紫钰小姐简直完美无缺,就
可惜啊……”
  “还有可惜……”兰斯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右手示威性地晃来晃去。
  “没有,没有了。”
  紧靠在兰斯的臂弯里,小草享受着短暂的幸福,把後半句话藏在心底,“就可惜啊!有
着从窗口偷窥别人的坏习惯。”
  紫钰斜倚在阳台上,看两个人打打闹闹,不禁浅笑,“‘骄纵蛮横,视旁人若无物’,
她,不像啊!”
  清朗的月光,照在小草与兰斯的身上,看上去,他们都是一脸幸福的样子。随着六月二
十参日的到来,许多人或出於自愿,或是被迫,都将要面临更新的未来,这以後的祸福荣辱
,完全掌握於他们的努力了。
  传说中的史实,又翻过一页。
    风姿物语座谈会
  小草∶因为大家的支持与爱护,风姿物语又与大家见面了。
  兰斯∶比起上次,这次作者出刊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小草∶那是因为,有许多激励作者的事情发生了,首先,讨论版上的风气,开始兴盛了
。
  兰斯∶有几位网友,提供了很宝贵的意见,我们就在此地,一并致谢。
  小草∶有人专程写信到作者在学校的信箱,让他整整两个小时,在萤幕前面手舞足蹈,
跳起『兰斯求爱舞』。
  兰斯∶喂!什麽叫做『兰斯求爱舞』?
  小草∶据说是某种非洲的猴子,当发情期到了,踩着特定的舞步向雌性动物求爱,因以
得名。呃……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他说,对於大家寄去的信,他不是不回,而是系
统总是把信给退回。
  兰斯∶在此,向AS3Q与winston两位,表示感谢。
  小草∶另外,作者受到了出任评审的邀请,这一点,也让他跳了近半小时的舞。
  兰斯∶他整天跳舞,还有时间做别的事吗?
  小草∶可是,也就是因为大家肯给他跳舞的机会,风姿物语才能继续问世啊。
  兰斯∶唔!倒也没错。
  小草∶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二十号,若是有人经过中华路的来来百货,请停下来买买东
西。
  兰斯∶是的,特别是,当有人向你兜售喷头发染发剂的时候,请不要狠心拒绝他。
  小草∶以上,是作者本人的私人要求。
  兰斯∶这个坏东西,为了打工轻松一点,叫我们来招揽顾客。
  小草∶总之,还是要感谢所有爱护风姿的朋友,我们会继续努力下去的。
  兰斯∶(想起某件事)哎呀!糟糕,作者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了。
  小草∶(故作镇定)什麽事?
  兰斯∶(开始奸笑)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这一期的结尾,少了点东西吗?
  小草∶(有点紧张)会吗?什麽东西?
  兰斯∶(哈哈大笑)妓院,妓院啊!根据不成文规定,每一集的结尾,都该去妓院的。
哎呀……
  小草∶(自背後拿出预藏好的棒子,狂殴兰斯)我早知道你会这麽说的,我打死你,看
你怎麽去妓院?打死你,打死你。
  由於女主角拿出狼牙棒闹场,整场追打男主角,座谈会就此宣告闭幕。
       第四章 为谁独自倚楼台
  黑鲁曼历五六五年六月二十参日 黑鲁曼王国 杭州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麽会在这里?”
  辨认不出方向,四周尽是一片的烟雾弥漫,流动着的空气,是那麽的冰冷,她拼命的找
寻出路,却总是离不开这片迷雾。
  烟雾中,渐渐出现了一幕景象,有个生着重病的小女孩,躺在床上,哭着找妈妈。
  “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为什麽不来?”小女孩通红着脸,口里吐着热气,发着高烧,
神智模糊。
  在一旁服侍的十几个宫女,忙着递毛巾、铺冰枕,有的忙着煮草药,七手八脚忙的不可
开交,焦急之心,溢於表情,只是,一直到最後,女孩的母亲,都没有出现。
  “妈妈,妈妈为什麽没有来?”
  “殿下,请您再等一下吧!”伫立在床头的女长官,低声安慰着女孩,“东南水患,陛
下去救助灾民,等事情告一段落,就会回来,您再忍一下吧!”口中虽然这麽说,心里却很
悲哀的知道,女王纵使回来,也是十天半个月以後了。
  虽然女王陛下的慈蔼、博爱,闻名於大陆,拥有“人类的母亲”这样荣耀的称号,身为
她的亲生女儿,却连重病的时候,都见不着母亲的面,这样的命运,是不是太严苛了呢?
  “妈妈……不会回来了。”虽然年纪幼小,小女孩却很讽刺地,掌握住事实,“妈妈是
大家的妈妈,是所有人的妈妈,不是雅雅的妈妈,妈妈不要雅雅了,雅雅是没人要的小孩……
”
  “殿下,殿下您醒一醒啊!”
  “太医,快传太医,殿下昏过去了。”
  “对了,都快忘了,那是我五岁时候,生病的那一次。”
  景象消失,跟着又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一个女孩,穿着华丽而不失典雅的礼服,在众人的庆贺中,欢度生日,各式各样,争奇
斗艳的珍贵礼品,摆满了一地,但在其中,却没有她最想要的东西。
  “殿下!”一名宫女自厅口出现,喘息道:“陛下她……她……”
  “又来不了了吗?这次又是什麽理由?”女孩神色漠然,完全没有将激动的心情,表达
於面上。
  “天出流星,陛下为了替国民祈福,将连续在北塔上斋戒参日。”宫女小心地交代了状
况,每个人都知道,为了这次的宴会,小公主自半年以前,便在各方面力求表现,换得女王
承诺出席的约定,想不到……
  半晌,由宫内省派来的使者,带来了女王预先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又是这种东西吗?”女孩冷冷道。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只草编的蚱蜢,与一丛向日葵。和一地的珍奇礼物比较下,简直寒
酸的可笑。
  “去年是野蔷薇,前年是艾草,大前年是谷中百合……木瓜花、玫瑰叶片,哼!宫内省还
真是省嘛!”
  “陛下吩咐,宫内一切典章,当为全民表率,忌铺张浪费,所以……所以……”司礼的官
员,汗流浃背,早晓得这位刁蛮公主不好惹,自己偏生在这个节骨眼,被派来送礼,现在只
希望老天保佑,让自己全身而退。
  一旁的宫女,面面相觑,在她们的眼中,女王陛下慈爱祥和,是个好似女神般的长者,
无论是尊贵的神官,亦或是後宫的老园丁,她都一视同仁地笑容以待,只是,公主的见解,
似乎有些不同。
  女孩二话不说,在一片惊异、哗然的声浪中,把御赐的生日礼物,随手掷出窗外。
  “陛下要打要杀,让她自己来,我在此悉听尊便。”女孩沉声道。
  她的生气,不是因为礼物的价值,而是送礼人的心意,是那麽的默不关心,那麽的伤人
,假如说,这样挑 的举动,能够让母亲稍稍对自己注意一点,不管受到什麽惩罚,都是值
得的。
  反正,母亲是不会来的,她的眼里,只有大众的幸福,不管身为她亲生女儿的自己,变
好亦或是变坏,她都不会关心的,不是吗?
  “是十一岁那年的生日啊!”
  画面更异,在漆黑的夜色中,一名宫女在墙边焦急地徘徊。
  墙的那一边,忽然发出了声响,一个少女,以极不雅的姿势,发过墙来。
  “殿下,您可回来了?宫里找你快找的疯了。”
  “不要多说废话,过来扶我一把。”
  “殿下!”
  “霹啪”一声,十数盏风灯乍亮,把整个院子照的灯火通明,一个年老的管家型人物,
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是宫廷的总管,巴利斯。
  “身为王家唯一的继承人,希望您自重。”老管家沉声道。
  “自重?!”少女笑了起来,“所谓的自重,是像我母亲那个样子,拿些不知所谓的事
,当成人生的唯一目标吗?”
  “陛下她立志为人类的幸福而舍身,这也是历任女王代代相传的使命,希望殿下能体会
这种高洁的心志之後,再下断语。”
  老管家缓道,他侍奉女王百馀年,对主子敬佩之深,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
  “简单说起来,就是要我嘴巴放乾净点了。”少女讽刺道。
  “很抱歉,要我当圣女,这事我作不来,也不想作,假如你们看不下去的话,要革职还
是废除继承权,都随你们的便,反正,我从一开始就不稀罕这个位置。”
  “殿下,你……”
  画面再变,一个少女,身着单薄绢衣,在翡翠砌成的水池里,进行着净身的仪式。
  无表情的脸上,一片冰凉,却有两道残馀的泪痕,她忘不了两天前,当她飞奔冲进宫里
,握住母亲那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母亲以微弱的声音,交代了最後的遗言。
  “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哼!一直到了最後,在那个女人的心里,自己还是半点地位也没有,不管这些年来,自
己得了多少的荣耀,做了多少的错事,母亲完全置之不理,就连临终的遗言,都没有半丝亲
,只是冷冰冰地叫自己,尽一个身为下任女王,所应尽的本分。
  在两刻钟之後,继位的仪式将要展开,在那之前,登基的女王,要沐浴净身,以此地独
特的灵气,打开其一族特有的血脉。
  没多久,少女惊慌地张开眼楮,看着自己的手掌,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怎麽会?居然用不出来……这怎麽会?”少女惊声道。
  其王室一族的女性,自太古时代,便由诸神处,被赋予了特殊的能力。除了年至十九岁
,经仪式所开启的个人特殊能力外,每一代的女王,均有修补破损肉体,治愈重伤绝 的圣
力,那种力量,就连穷其一生苦修回复咒文的神官,都望尘莫及。
  这种力量的使用,是折损施术人的生命力作为能源,这使得历任女王,因此享有“人类
的母亲”之美名,也使得王位自此传女不传子,然而,该族女王,往往皆是短命之人,事实
上,上代女王,便是因为过度使用圣力,生命力透支,英年早逝。
  而此刻,即将成为女王的她,赫然发觉,无论自己怎麽试,圣力就是使出不来,彷佛突
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麽会这样?”素来冷清自若的她,极难得地感到惊恐,登基典礼举行在即,而自己
却失去了用以证明王室血统的能力,这该怎麽办才好?
  “殿下,请您快一点,巴利斯大人已经在催了。”门外传来了侍女的急促敲门声。
  她惊慌起来,脑里唯一想到的念头是……
  “要逃,我要逃。”
  所有的景象,蓦地消失,还原成白茫茫的一片。
  “对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逃了。”回想起不愉快的记忆,她黯然低语。
  “卑鄙的女人。”
  “谁?”她张首四望,看不到半丝人影,而声音却自四面八方,不断传来。
  “你逃了,背弃所有国民的期望。”
  “那是因为……”
  “你是个无法赎罪的罪人。”
  “不是……”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妈妈才丢弃你。”
  “不是这样……”
  “你妈妈要别人不要你,所以丢弃你。”
  “住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子的……”
  空荡的四周,少女悲恸地哭喊,而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大。
  “罪人!”
  “没人要的小孩!”
  “你妈妈不要你了。”
  “没有人会要你的,你去死吧!”
  耳畔的声音,萦绕不断,少女觉得脚底变成了个无底的沼泽,自己正深深陷入,胸口越
来越闷,整个人不住下沉,眼前渐渐变黑,眼见即将没顶,一道温暖的光芒,划破了黑暗的
阴霾。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一个宽肩浓眉的少年,伸出了手掌,他脸上的笑容,此刻看
来,就像冬天的阳光一般和煦灿烂。
  “把手给我,我拉你出去。”
  “大哥。”少女喜道,急忙伸出手,配合对方的救助。
  “好!起来吧!”少年使劲一拉,将另一个紫衫少女拉至身畔,那名紫杉少女轻咳连连
,美艳地不似世间人物。
  两人凝望片刻,有说有笑,亲地一起离去,完全不理会那个还在泥中的人。
  “大哥!大哥!还有我啊!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求救的呼喊,逐渐微弱,少女被
淹没於沼泽里了。
  她只感到,胸口好闷好闷,根本呼吸不过来,窒息的火热感,猛烈地烧灼着全身各处。
  在意识模糊前,她听到这样的对话。
  “是什麽人再喊救命?”
  “管她是谁,别妨碍本大爷泡妞。”
  “大哥……大哥……”最後一丝光线被遮断,少女给埋在无边无际地黑暗里。
  “啊……”
  小草惊呼一声,自恶梦中惊醒,全身冷汗涔涔,回忆梦中情景,兀自胆颤心惊。
  “呼!原来是梦啊!”小草低声喘息道。不知是不是因为恶梦的影响,胸口气闷不顺,
小草低头抚胸,想顺顺气。
  “什麽东西……啊!色狼啊……”只见兰斯不知何时,摸上了小草的床,正枕在佳人酥
胸前,一脸幸福地呼呼大睡。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跟着便是重物坠地声,完全出自本能反应,小草一脚把兰斯给了
下床。
  由於出身山野,加上个人习性,兰斯的睡性,非常的好,无论是什麽样的环境,都能安
然大睡,当然,说的不客气一点,就是他与猪猡没什麽分别。
  尽管是给人一脚踢下床,兰斯仍未有转醒,而是很舒适地躺在地上,继续流着口水,鼾
声大作,盖在身上的被褥,无声飘落,展露出无限阳刚美的男性躯体。
  乍见此景,小草一张俏脸,直红到耳根,本能性地转过头去,不敢多看,一会儿,小草
起身下床,半跪坐在兰斯的身旁,轻轻地为心上人披上被子。
  “死大哥,什麽坏习惯,裸睡又梦游,害我做那种怪梦。”
  小草红着脸,轻声埋怨道。
  看着兰斯刚毅的脸庞,宛如雕刻而成的曲线,小草心神荡漾,小心地侧身躺下,依偎在
兰斯身旁。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逃开了。”小草低声道,虽然晓得兰斯听不见,却很自然地说
出口。
  “并不只是因为我用不出圣力,而是因为,长久以来对生活方式的存疑。”
  打从懂事开始,小草便对斯菲尔伦多的体制感到质疑,自第十一代起,每一任的女王,
在众所期望的目光下,几乎都是舍己存人,耗竭圣力而过世的。可是,这种非得要牺牲自己
的幸福,才能达到的境界,算的上是正道吗?
  这一点,即使聪慧如她,也还不明白,为了找出这个答案,她决定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
看,去汲取一些书本外的知识。
  “我听说,母亲在即位以前,曾经微服出巡过……”在无意间,曾听老一辈的宫女提起
,女王继位前,曾经在杭州待过一段时间。为了想看看年轻时的母亲,继位前的母亲,是否
有自己所不晓得的一面,逃出宫廷的小草,远渡异国,不远千里而来。
  旅途中,屡惊险难,从未离开王都的小草,虽说是冰雪聪明,却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为了安全起见,剪去如云青丝,掩遮丽色,打扮成一个落魄流浪者,直至遇上兰斯。
  想起初见时的种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草轻轻戳着兰斯,低笑道:“你啊!真是
个十足的大坏蛋,从我出生以来,敢这麽粗鲁对我,让我生气让我伤心的,可是只有你一个
喔!”
  兰斯闷哼了一声,小草吓了一跳,赶忙坐开,好半晌,见兰斯没有反应,才又靠近,轻
抚兰斯的大脸,小草缓缓地说:“可能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句话对我来说,有多麽的重要
。”
  在西湖畔,对当时心中徨无依的小草,兰斯伸出了双手。
  “放心啦!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就为了这一句话,小草自此情根深重,跟随在兰斯左右。
  “如果你发现我是女孩子,真不知道你会有什麽表情?”会很吃惊吧?也许会呆个一阵
子,然後爆发火山般的怒气。“你啊!就是一副坏脾气,只有我这个笨蛋,心甘情愿地被你
欺负。”
  可是,之後呢?这个男人会爱上自己吗?小草没法子回答,也不愿回答,一但自己的身
分被揭漏,无疑也就宣告了这段感情的终结,斯菲尔伦多王家,不可能接受一个这样的外戚
。就为了这一点,小草下定决心,不对兰斯表白,而宁愿在兰斯为紫钰神魂颠倒的时候,偷
偷伤心落泪。
  而且,在小草的心里,有一个想也不敢想的奢望,她希望兰斯爱上的,只是小草,而不
是莉雅公主。
  “我是那麽的喜欢你,可是……”小草的声音里,有着无尽地哀伤,“在大哥的心底,我
到底算是什麽呢?如果有那麽一天,你也会喜欢我吗?”
  “唔!……喜欢你……好喜欢你……”
  小草差没吓的跳起来,发觉是兰斯在说梦话,失望之馀,仍掩不住心头狂喜,“喜欢我
,就对我说啊!”小草拨弄着兰斯的黑发, 腆说道。
  而兰斯也真是配合地再说了一遍。
  “喜欢你唷……美丽的小姑娘……”
  小草恍然大悟,伸出纤纤素手,让“紫钰”的名字,成为兰斯喉间的低语。
  “谢谢你,大哥,即使是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小草倚在兰斯的臂弯,沉浸在寻找
多时的温暖中,看着心上人刚毅的脸庞,不多时,沉沉睡去,睡梦中,嘴角犹挂着一抹微笑
,而两行珠泪,无声地沾满了衣襟。
  月儿西落,旭日东升,第二天早上,对於发觉自己身处何地的兰斯来说,毋宁是一场恶
梦。
  “什麽东西……啊!色魔啊……”
  “痛死了,你干嘛打我?”
  “滚开,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你这只臭兔子,从今以後,你不准靠近我周围二十公
尺内。”
  “胸口藉人躺一下会死啊!臭大哥!”
  “啊……不要靠近我,你又想干嘛!该死的兔子……”
  从这一天开始,兰斯、小草在紫钰的陪同下,漫游杭州,赏玩名胜美景,暗自亦搜集有
关雷峰塔宝藏的资料。为了要在紫钰面前逞能,兰斯向小草求教诗书,两人过着白天四处游
历,晚上读书谈天的悠游日子。
  然而,在两人触觉所知的范围外,危机也步步逼近了,“苏州出现刺客,伏击王辇,太
子失踪”的消息,震惊黑鲁曼全土,黑鲁曼官方,动员了所有的力量,务要要侦破此案,缉
拿凶手,找到太子。
  看到报纸的小草,心里有数,也更加深了日常的戒备,果不其然,隔日,兰斯与小草的
立体画像,便由地脉网路,传遍了全黑鲁曼,成为了头号通缉犯,所幸,不知是画师无能,
还是画面失真,画像看来,离本人的差距甚大。
  当兰斯出入公共场所的时候,遭到刺杀的频率,也笔直提升,显示对方势必灭口的决心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遇刺的次数、刺客的人数,都不住增加,但来人的素质,却全是些不
参不四的水准,反而成了兰斯练功的活靶子。
  小草判断,钱继尧为了某种因素,无法明目张胆地,动员手上的军部力量,目前的刺客
,应是那名赤先生的属下,以致水准奇差,当然,这是对兰斯而言,若是换做另一个武功较
兰斯为高的武林高手,只怕已在开头第一日,便已见了阎王。
  自小生长於山林的兰斯,有着一种超乎常人,野兽般的直觉,总能在敌人发动攻击的前
一刹那,有所感应,制敌机先,小草就曾四次举毒茶欲饮时,被兰斯挥手拦下,除此之外,
兰斯的瞬间反应,亦是远超一般好手的水准,这样的能力,使他往往能在劣势中,扭转局面
,创造胜绩。
  依照小草的策略,两人决定采取巷道游击,打带跑的作战方式,这种保险的方法,在两
人配合无间的情形下,发挥的淋 尽致。
  在实战中,兰斯的武功,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虽然还是全无章法,但却没有半个人,能
当他十合之将。对体内窜走真气的控制,也越益驾轻就熟,不再有突然昏厥的现象了。
  对於教育兰斯的人,小草佩服的五体投地,那人绝对是宗师级的人物,超越了派门之别
,不依俗套常规,而是以天地间的至理,来作为教材,使兰斯顺性发展,直接达到反璞归真
的境界。
  在夜晚的教学中,小草颇为吃惊地发现,兰斯虽然不谙风雅,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但对
古籍史事,甚至一些珍罕秘闻,却知之甚详,而且往往有独到的观点,发前人之所未见,这
更显出,教育他的老师,文武双全,是位不得了的隐世高人。
  小草遍思五百年内的奇人异士,皆不符合,不由得仰天兴叹,世上尽有卧虎藏龙之辈,
自己在宫中以管窥天,当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兰斯对自己的进境,感到满意,整天央求小草,趁着近水楼台之便,帮忙出点子追求紫
钰,小草虽然口头答应,却在有意无意间,大扯情敌後腿。
  像是参人第一天出游,兰斯便自动献殷勤,弄了辆马车,说是要乘车游湖,结果拉车的
马,在紫钰刚要上车的时候,不知给什麽东西刺到,狂性大发,奔到马路上,乱蹦乱跳,真
给撞了个人仰马翻,让兰斯大大的丢脸。
  “第一号作战,失败。”
  “唉!失败,真正失败。”
  “没关系!进行第二号作战。”
  兰斯努力地进行各种计画,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或献殷勤,或表现优点,想办法掳获
佳人芳心,却总是因为莫名的理由,而宣告失败。
  有一次,小草买通了一班地痞流氓,想要演一场英雄救美,表现自己的英雄气概,谁知
道,事到临头,小流氓没来,反而引来了几十名刺客,二话不说,抽刀就砍,砍的兰斯抱头
鼠窜,背着被吓呆(其实是快要笑翻)的紫钰,跑了半里路,弄巧成拙,形象尽失。
  “第五十七号作战,失败。”
  “唉!失败,彻底失败。”
  “没关系!进行第五十八号作战。”
  就在不断地进行,“作战、失败、再作战、再失败”的求爱壮举中,半个月的时间,转
眼飞逝,兰斯除了惹来一身腥之外,半点甜头也没尝到。紫钰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是
缠着小草打转,轻声细气,又是递茶水,又是嘘寒问暖,看得兰斯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手
刃奸夫。
  “我到底是招谁惹谁啦!就没有人能体谅我一下吗?”
  小草心底明白,倘若目光可以杀人,她大概早被千刀万剐,每次出游,两道滚油也似的
视线,瞪得她作立不安,叫苦连天。
  帮心上人追女孩子,还得被当成奸夫来看待,普天之下,有人暗恋是恋得这麽辛苦吗?
  那个紫钰也真是阴险毒辣,明明知道兰斯正在喷火,还故意往这边靠,把身子倚在自己
身上,果真是红颜祸水。想到目前的处境,小草不禁苦笑兼叹气。
  喂!喂!这也实在太不像话了吧!想她莉雅公主,虽然没有丽到让人一见就呆住的地步
,在大陆东方,却也是人人称羡的佳人,怎麽一到这里,无论男女老少,都把自己当成男儿
身呢?
  真是有必要好好检讨,看来“长途旅行,是美容的大敌”,这句话果一点真不错。
  这一天,兰斯惯性地起了个大早,拖起兀自努力赖床的小草,奔向落琼小 ,找紫钰外
出游湖。
  “这里是参十枚金币,你拿去吃吃喝喝,嫖院子、买神油、看艳舞,总之半个时辰内,
不要回来。”趁着紫钰在观赏莲花,兰斯立即设法除掉电灯泡。
  “半个时辰!”小草惊道:“太久了吧!”
  “嫌久是不是?”看到紫钰回过头来,兰斯连忙堆起笑脸,边甜蜜地笑,边厉声恐吓,
“住院更久!想不想躺半年不愁吃,不愁穿。”
  “不……不必了。”小草知道,兰斯这番话,绝对是认真的,打从前天紫钰偷亲了自己
一下,这参天来,所有来犯的刺客,都是筋折骨断,惨死当场,思之不寒而栗,小草可不想
成为其中的一员。
  “你们兄弟在谈些什麽?”紫钰浅笑嫣然,缓步而来,跟这两人在一起,总有看不完的
笑话,让她前所未有的开心。
  “哦!没什麽。”兰斯挥手晒道:“小草说昨天晚上陪寝的那个肥姑娘不乾净,有奇怪
的病,他要去买药吃。”
  明知是假,紫钰还是很配合地,忍住想笑的冲动,装出一副“想不到你是这种人”的嫌
恶表情。
  “我?陪寝的肥姑娘?”小草快要疯掉了,不晓得是该哈哈大笑,还是该大哭一场,“
我什麽时候和……”
  “你还敢说没有?”兰斯疾言厉色道:“为兄劝戒你多次,我等侠道中人,生活要检点
,你却置之马耳东风,不但贪淫好色,嫖院不给钱,品味还如此之差,肥瘦不挑……真是我
辈中的耻辱,大哥为你痛心疾首啊!”
  “到底是谁的品味差?”小草暗骂,想反驳,却看到兰斯的左拳,蓄势待发,只怕马上
就要表演“为了要把你拉回正途,为兄的要打醒你。”的教育戏。误教匪类,奈何?
  “是,小弟知错,马上回家忏悔。”顺手牵走了金币,小草以跑百米的速度,一溜烟地
飞奔而去。
  “小公子,喜欢肥姑娘啊!”紫钰掩面笑道。
  “青菜萝卜,个人所好嘛!”兰斯赶忙大灌迷汤,“像我就不同了,我喜欢的女子,一
定是有气质,有容貌,有……”
  紫钰不语,只是轻轻微笑着。
  “冤孽啊!真是冤孽!”小草漫步於长堤,迎着拂面杨柳风,心情沉重不已。想想自己
的所作所为,真是觉得不值,该好好甩兰斯两个耳光才是,可是,又怎生舍得呢?只要看见
兰斯的笑脸,什麽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
  唉!情之为物啊!真是叫人神伤。倘若人生能重新来一遍,重新给个选择的机会;自己
还会再来一次杭州,再尝一次单恋的苦酒吗?
  而这个问题,小草几乎是连想也不想,心中便有了答案。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啊!到
头来,真的是只有徒呼冤孽了。
  绕着堤岸,走了良久,到底是不放心,小草调回了头,想看看那对难得独处的男女,进
展如何。
  回到分离的地方,只见紫钰一个人,独坐在长亭里纳凉,一幅悠闲自在的样子。
  “咦!……”小草四处环顾,没见到兰斯的踪影,“我大哥的人呢?”
  “哦!兰斯先生,听我提起说,想吃荷香莲子酥,就不知道跑上哪去了。”紫钰婉转笑
道。
  “唉!笨大哥,这样子,独处不就失去意义了吗?”为了兰斯的糊涂,小草心里悲叹参
声。放眼望去,看不见兰斯的所在,小草疑问道:“怎麽会看不见人呢?这可就奇怪了,我
记得……湖畔参里内,没有荷香莲子酥啊!”
  “没错。”
  “那个大白痴。”小草暗骂,“这麽说,我大哥是回城里去买罗!”
  “非也,非也。”紫钰笑道:“水上市场有卖,不必回城,兰斯公子,是独自开船前去
的。”
  小草有一种很糟糕的预感,从脚底直上脑门,依照兰斯过往的搭船记录,只怕又是要惹
出一堆事了。
  “请问一下,我兄长从哪找了船来?”
  “这个嘛!”紫钰侧头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从岸边找到,给硬推出来的吧!
”
  “什麽?”小草惊呼道:“又是这样。”
  话声方落,只听到湖心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
  “哈哈……搭船不付钱的臭小子,又给老子遇到了,下船喝水去吧!”
  “哎呀!怎麽又是你啊!你怎麽还在摇船啊……有话好说,别这样……啊……”
  长长的惨叫之後,是重物落水的声音,小草摇头不已,暗暗发誓,今生决不与兰斯搭同
一艘船。
  “第九十九号作战,失败。”
  “唉!失败,彻彻底底的失败。”
  “没关系!进行第一百号作战。”
  不知是否因为训练有素,兰斯游上岸的时间,比上次又缩短了五分钟,当他湿淋淋地踏
上实地,第一件做的事,便是伸手入怀,然後脸色大变。
  “糟糕……”兰斯很懊恼地,看着手中的荷叶包装,里面的“荷香莲子酥”,已经成了
“荷香莲子糊”了。
  “兰斯公子。”紫钰浅声道:“你手中的那一团,到底是什麽东西啊?”
  兰斯讪讪地答不出话,一旁的小草,见到兄长受窘,於心不忍,一步上前,夹手把荷叶
包抢过,唏哩呼噜地吞了下去。
  “味道不错……”小草忍住胃部的翻涌,强笑道:“在我幼时都是吃这类东西果腹的。”
  “哦!”紫钰娥眉一扬,朗声道:“小公子可是责备妾身,不知民间疾苦了。”
  “小草岂敢。”小草绿着脸道:“小姐深居朱门之内,不比区区生长於民间。以此为怪
,此乃当然之理,何来责备之有?”
  紫钰心里,暗骂对方拐弯子骂人,口中说不怪,内里可怪了十成十,心道:“我固是出
身名门,可你斯菲尔伦多宫廷,难道又是寻常百姓家了。”
  兰斯不明白两人为己而争,只看双方你来我往,把他丢在一边,心底颇不是滋味,正要
开口,一阵和风吹来,把紫钰的头纱,吹上半空中。
  “哎呀!”
  “没关系,我帮你捡。”
  兰斯追着头纱,但是纱巾浑不受力,在风中东飘西荡,兰斯赛跑似的追在後头,跳了几
次,伸手去捉,总是差了那麽一点,没能捉住。
  “左边一点……跳高一点……哎呀!你怎麽那麽笨啊……”
  “拿不到就算了,没关系,不用麻烦了。”看着兰斯努力追赶的样子,紫钰也不禁莞尔
,露出了微笑。
  求爱壮举连连失败,倘若连个纱巾都捡不回,那颜面可真是跌到了谷底,兰斯赌上了荣
誉,誓要追回。
  或许真的是天意捉弄,兰斯对付刺客时,威风八面,却给这怪风,闹的手忙脚乱,最後
,兰斯也不看前面是什麽,纵身一跳,伸手去拿,就在快要 到的瞬间,风力再起,将纱巾
刮去别方,只见兰斯的身体,在半空中画了个优美的弧形,然後……
  扑通一声,摔落湖中,一天之内,两度落水去了。
  目击了这等的惨状,紫钰先是呆在当场,继而忍俊不住,大笑起来。
  小草摇头叹气,“真可谓烽火戏诸侯啊!代价太大了。”
  兰斯一身再度湿透,狼狈地爬上岸来,小草正想上前相扶,微风吹起,竟将纱巾往她的
方向吹来。
  “敢接不住,就要你死的很好看。”兰斯高声威胁,只是,基於忌妒情敌的心理,他心
底的那句话是“敢接住,就让你死的更难看。”
  “知道了啦!”小草目不转楮地看着空中,一步步地後退,伸手撩向半空,她身高本就
娇小,却又哪里 得到,总算风力变弱,在退到第五十七步後,小草弯身一跃捉到了纱巾。
  “好,拿到了。”小草兴高采烈地笑着,却也忘了,因为连退多步,她已由河岸退至大
马路上了。
  “啊……”
  小草在落地的瞬间,一辆狂奔的马车,笔直地撞着了她。小草的身体,以斜斜的角度,
飞得好高、好高,在空中画了个充满美感的抛物线,然後,用极可笑的姿势,重重地插落草
丛中。
  “哎呀!这小子真倒楣。”
  “怎麽会这样……”
  兰斯、紫钰,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口,作声不得。
  “第一百号作战,失败。”
  “失败,真正彻彻底底的失败。”
  “没关系,进行一0一号作战。”
  “开玩笑,你真的把这当成一0一次求婚啊!”
  好像很关心兄弟的伤势,兰斯一马当先,急奔草丛前,把小草给拔出来。
  “喂!没事吧!”
  “什麽叫做没事,你怎麽不自己去撞撞看。”小草晕头转向兼呕吐,“手痛、脚痛、头
痛,就连肚子也痛,全身骨头好像要断了。”
  兰斯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年轻人怎麽可以如此经不起磨练,这点小伤就喊痛,想当
年,你兄长我住在山里的时候,不管是被爆发的山洪冲走,被滑落的土石流活埋,被雷雨时
的闪电劈中,本大爷半句话也没有,照样吃饭睡觉,外带打呼。”
  “大哥,我不像你,我是正常的人类……”
  兰斯把小草的裤管卷到膝盖,仔细看看受伤的程度。
  “喂!你怎麽保养的,一个大男人,皮肤居然这麽白。”轻拂着娇嫩如白玉般的肌肤,
兰斯啧啧称奇。
  傍兰斯的手一 ,小草的俊脸,直红到耳根。
  “真是小白脸,给人 一下,脸红成这样。”兰斯晒道:“腿上的骨头没有断吧!”
  “运气不错,好像是没有。”大概是这段日子的生活,给练得皮粗肉厚,刚刚那一撞,
虽然是筋骨疼痛,却连皮外伤也没半点。
  “是喔!那可真是可惜。”兰斯的眼光,咕噜噜地打转,似乎在盘算着某种计谋。
  “你的眼神为何如此无良?你想做什麽?”小草颤声道,以往常的经验来看,兰斯每次
出现这种表情,通常有人就要倒楣,而那个人往往就是自己。
  “这个嘛……咦!你哥哥来了。”
  “在哪里?怎麽可能?”小草顺着兰斯的目光,惊慌地往左望,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糟
老太婆,缓缓地在湖堤边行走。
  “你那是什麽眼光,我哥哥有可能长成这样吗?……等等,你怎麽知道我有哥哥?”小草
疑问道,却看见兰斯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干什麽,我的脸上有什麽东西吗?”
  “你……你一点都不觉的痛吗?”
  “痛?当然痛啊!怎麽可能不痛,我头痛脚痛,外加心里也痛……咦!你手里拿着铁锤
做什麽?”
  低下头来,只见原本形状极为纤美的粉腿,变的又红又紫,怕是肿成原来的两倍大了。
  “啊……”
  凄厉的惨叫,刹时间,声闻四野,久久不断。
  “哇……你还真狠毒啊!对自己兄弟做这种事,你还算是人吗?”小草抱着给敲断的左
腿,咬牙切齿,冷汗直冒。
  “大家彼此牺牲一下,顶多以後结婚,让你免费进场罗!”
  兰斯低声陪笑。
  “小公子没事吧!”珊珊来迟的紫钰,刚好赶上这一幕。
  “很不好,他的腿给撞断了,需要立刻治疗,而且最好找个好一点的地方来静养。”
  “落琼小 就在湖边,环境也好,不如就先回寒舍吧!”
  “真不好意思,就麻烦了。”
  在阳光下,兰斯的笑容灿烂,就像是个大白痴一样。
  经过医师的诊断,判定小草腿骨骨折,静养期间,不宜移动。靠着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两人便顺理成章地,成了落琼小 的白吃食客。
  期间,兰斯以近水楼台之便,追着紫钰东奔西跑,然而,尽管双方物理上的距离拉近,
但心理上的距离,却是天南地北。紫钰完全没把兰斯放在眼里,呼来斥去,就小草看来,兰
斯就像是一只受命跳舞的猴子,整日悲哀地手舞足蹈。
  然而,在对待小草的态度上,紫钰却显得非常恭谨,整日嘘寒问暖,细心照料。这点让
小草颇为困惑,在仔细的观察後,小草已有九成肯定,这个貌若天仙、气度不凡的女孩,跟
龙翔山的龙族,有着极密切的关连。
  所谓龙族,那是超越所有次元而存在的一个种族,在所有的经典之中,每当世界陷入混
乱、黑暗,都可以见到龙骑士活跃的踪迹,维护光明,打倒邪恶,是传说故事里面,最典型
的勇者。
  风之大陆五大圣地之一,龙翔山(见月亮篇),是龙族的根据地,终年云雾深锁,高不
可攀,内中栖息五头太古龙神,而侍奉的族人,居住山腰。
  龙族,是一个广泛的通称,包括了人形的人龙,兽形的地龙,与超越一切,拥有神格的
龙神。
  关於人龙,多是世代侍奉龙神,而蒙赐与神力,或是人与龙神的混血子孙。依照族规,
每一名成年男子,都必须驯服一头地龙,作为座骑,而其中的佼佼者,可以加入飞龙骑士团
,那是身为龙族的无上光荣。
  每当世界为黑暗势力所笼罩,龙族中最强的战士,经由龙神认可,即便成为龙骑士,他
挥舞兵刃,统帅飞龙骑士团,毁灭一切的邪恶,令黑暗势力为之胆寒。龙族武学,自有其独
步天下之秘,在两千五百年前的九州大战,该任龙族族长,以龙骑士的身分,展现神通,屡
破魔族。
  传闻龙族每一代,会挑选当代优秀子弟,作尘世之行,而由於龙族是诸神的遗产,身分
特殊,几乎可说是介乎人、神之间,地位崇高,各国王侯皆相争以待,故而紫钰有这份排场
,毫不稀奇,然而,看她对兰斯的态度,轻傲侮慢,却又小心翼翼,唯一的解释,便是有所
为而来。
  这个解释,让小草为之愣然,兰斯不过是个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有什麽好引
起他人觊觎的。劫财?他哪来的钱。劫色?小草摇了摇头,她不以为除了自己外,有谁会蠢
到看上这个笨蛋。
  那麽,到底是为了什麽呢?小草相信,在事情的背後,有一份自己看不破的图谋,为了
兰斯的生命安全,她加倍的小心,也在看紫钰的目光中,多了参份谨慎与敌意。
  虽然看出了小草的疑虑,紫钰并未多作解释,她得到的命令,是在八月十五之前,守护
兰斯的安全,届时,取兰斯的血作祭礼,便可完成任务,而她一早便确认过,生祭所需的血
液,不过微量而已,对人体无害,自也不算是伤害兰斯,因此,她心安理得。
  身为当事主的兰斯,反而是最迟钝的一人,整日没头苍蝇般,跑进跑出,为了找到与紫
钰谈话的机会,除了威胁病床上的小草,代为筹谋外,也依照小草的意见,缠着紫钰学下棋
,反正几盘棋一下,便是老大半天,还怕没有谈心的机会吗?
  十多天的日子,便在这种安逸、闲暇、无所事事的气氛中,迅速地飞过。
  这天,小草起床後,做了一回复健体操,听得人声,循声步至前厅。
  “再走两步,就将军了。”
  “啊!不是才开始没多久吗?”
  小茶几前,兰斯、紫钰品茗对奕,只见前者颇为懊恼地搔着头发,後者笑吟吟地,面有
得色,胜负不问可知。
  兰斯的棋艺,是紫钰所传,令紫钰吃了一惊的是,这个胸无点墨、心无耐性的傻子,在
棋艺一道,居然有着……呃!该说是奇异的天份吧。
  兰斯的棋步,不按照常规,往往是天马行空、随意所致,照紫钰看来,简直是凭直觉在
下棋,而非智力。只是,兰斯每每给宰的全军尽没,从未赢过,但紫钰也不得不承认,对手
在棋盘上僵持,“苟延残喘”的时间,渐渐地拉长了,特别是,兰斯总能在十面埋伏中,叠
用怪招,冲开新天,教紫钰目瞪口呆,对这呆头笨鹅,刮目相看。
  “这也不行……那样……也不成……啊!我认输了,再来一盘吧!”想了几个棋步,都判定无
效,兰斯决定放弃。
  “无法坚持到最後一刻,是为将的致命伤。”紫钰徐徐道。
  棋场如战场,变化多端,不到最後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过早放弃,往往会
带来扼腕的结果。
  “已经必输的战役,又何必要到最後一刻呢?”兰斯也回答的理直气壮。在他认为,若
是大势已定,僵持无益,不如尽快转进,另起炉灶。
  两种想法,并没有所谓的谁对谁错,只是显示出两个人思想的类型,与做事方法的差别
而已。比较起来,紫钰适合大规模作战的指挥,而兰斯,无疑就是游击战的先锋了。
  这是小草的观察,而谁也想不到,仅仅两年之後,她的预感,完全得到了实现,紫钰成
为了飞龙骑士团的总帅,威震大陆诸国;而兰斯以“四十大盗”之名,肆虐於黑鲁曼东北部
。
  “那麽,就再下一盘了。”紫钰一笑,举起茶杯,细细地茗了两口,两旁的婢女,便要
重新排棋。
  “且慢。”小草扬声道:“我来试试看。”
  紫钰闻言,道:“小公子也有兴趣麽?待婢子重新排局,妾身倒要领较一番。”
  小草摇头,“不用麻烦,我便接大哥的棋子,继续下去就是了。”
  紫钰眼中,一抹精芒稍闪即逝,笑道:“小公子确定麽?起手无回,莫要怪妾身不公平
了。”
  小草不语,仔细观看棋局,那是一种模仿战场所创立游戏,称为“将棋”,兰斯的阵营
里,第一攻击力的车兵、骑兵,死伤殆尽,就连第二线的步兵,都已折损大半,只剩一些残
兵,与主帅偏安一隅,只等敌人最後一击,而紫钰只子未损,的确是个一面倒的残局。
  “天下事,自古本就难见公平。”小草沉吟许久,已有定计,拈起小卒,推前一步。
  “好,就请小公子指点一二。”对於这个对手,紫钰早已技痒难耐,连日来两人辩论无
数,畅论天文地理,却总是自己略逊一筹,紫钰素来自负文武全才,虽然是佩服对方智慧过
人,心底却还是不服气,想找个机会再来较量。
  “一个人理论上的能力强,未必有实现的本事。你以残局相应,分明瞧我不起,好,今
趟便瞧瞧你这才女,是否有真才实学。”棋艺与辩论不同,若非真是学以致用,满口的理论
,纸上谈兵,不到参回合,便会大败亏输。
  紫钰醉心兵学,於此浸淫多年,棋面又是占尽优势,自是成竹在胸,只是她知道对手不
是等闲之辈,所以想的计策虽然激烈,棋步却是稳扎稳打,不敢冒险,以免误中陷阱,贻笑
大家。
  高手过招,果然不同,不过只是两参步的功夫,局面便已豁然开朗,另有天地,小草遣
将得宜,将後方稍作安顿,便以残馀的兵力,发动自杀式的猛攻。
  紫钰手上实力雄厚,车骑纵横,移制八方,将小草来犯的步卒,全数消灭,同时心中也
暗暗称奇,知道小草如此战法,不过拖延一时,待得兵卒全数阵亡,手上更无可用之兵,只
有任人宰割的份。
  “她这样的走法,必有图谋,该不会用来掩饰某种计策的障眼法吧……找到了!”紫钰
一声不响地移动车兵,食了一子,叹道:“好可惜的一步,差一点就成功了啊!”
  原来小草的“隐兵”,已藉由步卒的掩护,悄悄地接近了主帅营,那是种模仿所谓的刺
客,而创出的棋子,虽然攻击的能力不强,但是移动的步数却大,是兵行险着时的利器。
  “将军。”小草恍若未闻,起手一子,食了紫钰的主帅,获得胜利,长声吟道:“世事
如棋,乾坤莫测,江山转手,笑尽英雄。”
  紫钰不敢置信地呆在当场,小草所用的,是整副棋盘中,最不起眼的“屯兵”,那种兵
的作用,不是一般的上阵作用,而是类似工兵、补给兵一类的功能,所以在一般的棋艺里,
常常被拿来当作炮灰,或是试探性的弃子。
  “天生万物,各有其性,然正中有奇,奇而能谋。”小草道:“即使是屯兵,近距离之
下攻击,一样能立功。”
  紫钰惊异不已,叹道:“就为了这一着,你牺牲所有棋子,来吸引我的注意……”
  “这麽说是毫无道理的。”小草淡然解释道:“战争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战胜,若是得
不到胜利,棋子残存的再多,也没有意义。”
  紫钰不答,为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所深缠,并不只是因为输了棋,而是对小草的行动法则
感佩。
  一早认清事物的本质,而後以最直接的道路,取得最後的结果,中间没有半点的犹豫,
这是何等冷彻的觉悟,而到达这种觉悟的人,又是何等的难得啊!
  “大家不要那麽认真嘛!不过是一盘棋而已,大不了重新下过……”发觉气氛有点僵,
向来事不关己的兰斯,忙打圆场。
  “话可不能这麽说,虽然只是一盘棋,却考验了一个人的决策、实行能力,关系重大,
不只是单单一场游戏而已。”小草出言纠正,她无意刺激紫钰,然而,为了兰斯的成长,有
些事,还是要说的。
  “游戏输了,可以重来,但是人生里,有的事,输了就没有翻本的机会,如果说刚刚输
掉的是一场战争,当你面对几十万躺在地上同僚的体,你难道还能哭着要求重来吗?”
  “小公子说的不错,这盘棋,是我输了。”紫钰心下清楚,尽管手上的重兵,分毫未损
,但在自己轻视小卒价值的刹那,战争的胜负就已经宣告了。
  历史上因为主帅遇刺,而导致全军惨败的例子,不胜枚举,倘若这是场真正的战争,自
己一定已经饱尝失败的苦酒了。
  为此,她下定决心,在未来的日子里,要好好的锻炼自己,决不允许这类的错误再现。
  “这个……我是想说,反正也没有人会真的去打仗,所以,所以……”兰斯搜肠竭思,
努力地找着解释的词句。
  “兰斯公子错了。”紫钰笑了起来,笑容中有无限英气,道:“妾身自小便有个心愿,
倘若有朝一日,病体得愈,便要一上沙场,试试身手,不让须眉专美於前。”
  兰斯张大了口,惊异不已,想不到看来纤弱的紫钰,会有如此豪壮的志愿。
  小草看着手中茶杯,并不奇怪,她早在紫钰教兰斯下棋时,便以隐约想到。通常宫廷贵
族的仕女,为了怡情养性,都会学围棋之类,含蓄风雅,较劲於无形的棋艺,以增加才艺。
  然而,紫钰所选的,竟是将棋,那是风行於武将、士兵之间的游戏,一般的女子,因为
厌之粗俗,甚少涉猎,然而模拟沙场争雄,天下称霸,却是再适合不过。
  紫钰选择此道,故可解释因为是要配合兰斯,但从她在棋艺上的娴熟,小草便可知道,
这名女子气概非凡,大有逞驰於烽烟的壮志。
  “我原本以为,女孩子还是……还是……”兰斯搔头弄耳,说不出话来。
  “难道紫钰小姐没有成婚的念头吗?”
  “妾身体弱身虚,风中残烛,哪有男子敢要?”紫钰淡然道:“何况,女人的幸福,并
不一定在於婚姻。”
  “钟鼎山林,人各有志。”看见了紫钰轻蔑的眼色,小草阻断兰斯的话头,“大哥你就
别再说了。”
  在小草心中,深深赞同紫钰的想法,现在正处於战国时代,而国际间的局势,益趋混乱
,眼见另一个角逐江山的时代,即将来临,天下唯有能者得之,下一个时代的霸主,未必非
是男子不可。
  一个沉闷的下午,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宣告落幕。
  夕阳西斜,华灯初上,兰斯、小草,离开落琼小 ,往市集而去。
  被紫钰说了一顿,兰斯自觉没趣,又觉得几日不到室外,感觉气闷,恰巧小草的腿伤,
已告痊愈,便拖着小草,兴冲冲地去逛街。
  “唉……!”
  步出大门,兰斯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麽?还在为下午的事心烦啊!”看不惯兰斯的自艾自怨,小草安慰道:“我会设法
帮你的,既然你的紫钰小姐,喜欢那方面的东西,咱们就如法炮制,把你重新塑造个形象……
”
  “不!我想这次还是放弃好了。”兰斯沉声道:“目前就暂时保持这个样子吧!”
  小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惊问道:“你有没有弄错啊!你不是一向为了追求人家,不
择手段的吗?怎麽会想要放弃呢?”
  “是没错啊!”兰斯的脸上,有种从所未见的沉静,让小草为之一惊。“可是唯独这个
形象,是本大爷做不来的。”
  “其实,我不是对女孩子能做什麽有异议,只是……怎麽说好呢……”兰斯努力地想说出
心里的想法,连惯用的“本大爷”都忘了用。
  “我在山里的时候,听老头子说故事,常常梦想,自己将来练成绝世武功,能当个大侠
客,娶个大美女,做个大富翁……可是,就是从没想到过,要当个大将军。”
  “为什麽呢?在沙场上求取功名,不但是成就功名最快的捷径,也是每个血性男儿的梦
想,不是吗?”
  “我是不太会说啦!”兰斯苦笑道:“可是,在战场上杀人,感觉真的有那麽好吗?我
是说,把一堆原本不认识的人,为了自己也听不懂的理由,全部杀掉,那种事情很值得夸耀
吗?”
  面对这个超乎想像的问题,小草不由得一愣。
  “这几天的刺客,因为他们要杀我们,所以我杀了他们,这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就好
比你们今天的将棋来说吧!为了达成一个目的,就把所有的人命牺牲掉,这种事,我做不到
,也不想做。”兰斯的声音里,没有以往那股倨傲、粗狂,却有股极为深远的感叹,与他平
时的形象大异,这种转变,教小草作声不得。
  兰斯自小生长在山野,与人类的世界脱节,他行事的规范,不是依照所谓的法律,抑或
是社会道德,而是完全依照自然界的生态链。
  此时正值战国,大陆上战祸仍频,屠城、灭族之举,时有所闻,攻伐之际,杀人无算,
尸积盈野,百里内不见炊烟,相形之下,人命成了一件非常不值钱的事。
  每个国家的唯一政策,便是富国强兵,充蓄实力,以免在下场战争中,给人一朝覆灭,
也因此,布衣卿相的时代来临,只要有才能,便会受到重用,而其中,又以兵学家、政论法
家,最受各国青睐。这些学派盛行的影响,导致凡是孔武有力者,相争学武,建立功名於烽
烟,善研究学问、辩才无碍者,钻研兵学、霸王之道,以成一方之帅。
  小草、紫钰的想法,正是这个时代的表徵,兵学,本非人道之学,真要讲仁论道,便应
该极力阻止战争的来临,一旦战争爆发,大量的死伤,所在难免,届时无论造成多少的伤亡
,唯一的目的就是胜利,所以,在卓越的将领眼里,一切的人命,都以数字量化,不具意义
,纯以理智来做分配。
  而兰斯的思想,无疑是种异端,由於生长於花、草、鸟、兽之间,虽然生活严苛,却未
经战祸,自然养成了兰斯热爱生命的个性,只要双方不是以命相搏,他绝对尊重对方的生命
。
  曾经有个古老的笑话,有个文明人,遇到了以人为食的蛮族,他开口嘲笑∶“你们真野
蛮,居然为了吃人而杀人。”孰料对方却回了一句∶“你们才野蛮,不吃人也杀人。”
  到底谁才是野蛮人,引人深思,但对於後者来说,终止一条生命,是为了另一条生命的
延续,而这种过程,无疑是件神圣的仪式。
  兰斯亦然,他虽然粗鲁骄傲,但对於生物的生存权利,却是非常的尊重,不会因为莫名
的理由而杀生,却也不会再杀生後感到畏惧,也因此,他对紫钰这样的娇弱的美人,却不经
意地可以说出杀人的话语,感到震惊。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个方法,就放弃吧!”小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如果是其
他的任何人,恐怕会直接耻笑兰斯天真愚蠢吧!但是她却能轻易的理解、体谅,不因为兰斯
是她的心上人,而是基於一种超越思想的同理心,这点,或许就可以看出莉雅公主的价值所
在。
  “就算装出那种样子,最後还是会穿帮的,只好放弃了。”
  “很可惜唷!因为紫钰小姐喜欢那样的男人。”
  “嗯!也只好放弃了啊!改用别的方法吧!”
  “不过,还真是怪呀!”兰斯疑惑道:“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风吹会倒的女孩,居
然想学男人家上战场,真是……”
  小草笑而不答,她可没有如此天真,紫钰的俏脸上,总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苍白,那是腑
脏严重损伤的象徵,加上那止不住的咳嗽,显然她罹患重病,过不了二十的传闻,并非虚言
。
  然而,这个早应躺在床上辗转呻吟的病人,每日语笑嫣然,陪着他们上山下海,到处游
玩,居然行若无事,这代表紫钰本身,身负极高强的内功,再加上各方面观察的资料,小草
已然算出,紫钰一身的武功,甚至远远凌驾当今江湖的一流高手。
  “喂!你真的放弃了吗?”
  “臭小子,你是故意想气我的是不是?”
  “哈哈……”
  在落琼小 的前院,紫钰听着两人的对话,莞尔微笑,以她修为之高,只要运起内力,方
圆五十丈内,一草一木,花开花落,全都逃不出她的感知范围。
  “想不到这人还有这样的一面啊!”对於兰斯的想法,紫钰不禁默然,也不得不对兰斯
另眼相看,一直以来,紫钰总把兰斯当成个盲目追求的傻瓜,认为他没有骨气,为了女人而
昏头转向,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表面上虽然亲切相待,内里却着实看他不起,不意此人
还有这样的一面。
  “到底谁才是对的呢?”紫钰也迷惘了。
  “不管谁对,你只要做你该做的事就行了。”一道冰冷的声音,重新响起。
  “我的事,我自己知道,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听到这个声音,紫钰沉下脸来,一脸不
悦。
  “是吗?你该不会别假戏真做吧!”
  “我怎麽做,是我的事,反正师父要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到。”紫钰冷笑道:“反倒是
你,又有谁成了你这次的牺牲者了,是钱继尧,还是他身边的那个傻蛋。”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保持冰一般的沉默。
  “黑鲁曼皇家禁卫军,可都是一时之选的好手,就凭区区几个庸碌之辈,能劫走那个小
鬼,做下这麽大的案子吗?”有别於对方的沉静,紫钰讽刺连连。
  “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剩下的,没必要多问。”
  “你放心,你的无聊事,我没兴趣。”紫钰淡然道:“只是担心元帅阁下,贪胜不知输
,玩火自焚而已。”
  “哦!我倒不以为你我的交情,有好到让你担心我安危的地步啊!”不管是讽刺还是质
问,那个声音听起来,总是一派悠闲,视敌意若无物。
  “哼!”紫钰冷哼一声,“讨人厌的家伙。”
  对於这个人,同门十馀载,却对他没有半丝好感,然而,紫钰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双方
正式反目,他绝对是最值得忌惮的一个强敌。
  “喂!你想去哪里?”
  “难得溜出来,当然是继续上次未完的理想,去作人啊!”
  “你想死啊!又去妓院,你有没有想过,好像我们逛妓院,最後都会很倒楣。”
  “此话怎讲?”兰斯一脸不信。
  小草缓缓道:“你看,第一次进妓院,给人丢垃圾一样的丢出来,这已经够衰了,第二
次更糟,给人满条街追杀,差点连命都没了,谁知道这次进去,又会发生什麽麻烦事?”
  兰斯显然是个迷信的人,闻言开始沉吟再参,小草连忙加强说服。
  “再说,你我现在是头号通缉犯,应该尽量少出入公共场所,什麽妓院、酒楼之类的地
方,都应该少去才对。”小草摇头晃脑地说着,“最好去点人家想不到,或者是找不到的地
方。”
  兰斯一拍手掌,大笑道:“我有办法了。”
  “这麽快,你想去哪里啊!”不知为何,小草有种很糟的预感,而这份预感获得实现,
并不用花多少时间。
  “我们为什麽要来这里?”
  “我不是早告诉你,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要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地方
,就是树林。你不认为,这是个绝妙所在吗?”
  “我不是早跟你解释过,这句话不是这麽解释的吗?”对於兰斯滥用所谓“自古英雄必
遵的守则”,小草已经无力再说什麽了。
  杭州城南,是很热闹的市集,此时恰巧在举办拍卖会,来逛夜市的兰斯,对於眼前的景
象,欣喜若狂。
  所谓的拍卖会,充其量,不过是高档的人口市场,由各家妓馆连办,从每年院子里的新
人,经过一定程度的调教,再挑出适合的人选,予以拍卖。
  黑鲁曼王国的法治,采州郡制,某些地方,并不制止人口买卖,再加上其政府亦曾公开
宣布,“妓女的地位,与畜牲等同,不受法律保护”,所以,这项拍卖会,是在完全合法的
情形下进行的。
  较为年轻貌美的女子,会被穿上各式华美的礼服,戴着昂贵的首饰,以最美的一面,来
等候拍卖。
  拍卖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当客人喊一次价,被拍卖的女子,便必须搔首弄姿,褪去
一件衣衫,卖弄风情,因此,有心购买的客人,往往蓄意压低价格,慢慢上升,故意让台上
的姑娘,脱至一丝不挂,肉光粉呈地裸露在众人眼前,藉以取乐。
  这类的拍卖,都是由一百枚金币起价,极是昂贵,当时的物价,四十枚银币,以足小康
之家一年花用,百枚金币,无疑是某些人毕生难以企求的一笔钜款。
  然而,参与拍卖的富豪,全然不当一回事,笑掷千金,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的最佳写照,这种贫富差距过大的环境,为不久後再度陷入割据、动乱的天下序曲,提供
了舞台。
  若是相貌难登上品,下场便极为悲惨了,拍卖单位只给她们一块满是漏洞的破布,勉强
地遮在身上,半遮半现地,藉此引起客人的欲望,每个人都给铁牢牢地缚住,客人直接上台
挑选,敲敲牙齿,测试健康,或是直接要求服务,看看女奴的顺从度,完全是比照牲口的买
卖。
  虽然充满屈辱,但是被拍卖的少女,却是装出笑脸,欣然以待。妻妾也好,奴隶也好,
总是另一线生机,好过终生待在妓院,受人摧残,直至老死。
  在被拍卖的妓女中,大多数皆晚景凄凉,遭受莫名的虐待而致死,却也不乏得遇良人,
而成佳话的例子,尽管这不过是昙花一现,但却成了妓女们唯一的光明,为了这线光明,她
们不惜抛弃颜面,相争参加严苛的调教,希望能成为今年被卖的一份子。
  当兵荒马乱到了极点的时候,人口贩子会与流兵勾结,将一些掳来的妇女,装在麻布袋
中,贱价出售,运气好,可以买个漂亮的大姐儿,运气不好,可就买到个姥姥了。
  兰斯、小草混在人群中,观看拍卖。狂热的群众,为了感到兴趣的货色,相争喊价,在
叫喊声中,台上的妙龄丽人,脱至内衣,玲珑美妙的胴体,摆出种种诱人的动作,引来更多
标价。
  “哦!现在上台的十五号,帝国名门之後,是个白璧无暇的处子,底价参百枚金币,开
始竞标。”
  ……
  “台上的二十参号,是经过我们严格调教後的成品,大家看看她饱满的胸部,光滑的肌
肤,绝对能满足您任何的需要,底价七百枚金币,开始竞标。”
  随着拍卖的进行,群众的情绪,已经到了足以沸腾的地步了。兰斯跟着呼喊,脸上满是
跃跃欲试的表情。
  小草低叹了口气,没有接触过文明世界黑暗面,一向处於自由生活的兰斯,大概很难理
解,这些女子,无法为自己未来下决定的痛苦,在他的心底深处,说不定只将这当作场游戏
看待,而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大凡乱世之时,百姓颠沛流离,妻离子散的惨事,不胜枚举,只有身历其境者,方知内
中甘苦。
  或许是出於同理心的感受,小草看不下去,掉头就走。
  “我要走了。”
  “喂!你去哪里啊,这里正好看哩。”
  “要是让紫钰小姐知道你看这种东西,你就从此完蛋了。”
  “喔……对唷!等我一下……”
  兰斯追上小草,打算再往别处看看,十五、六个粗壮的汉子,无声无息地挡在面前。
  来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就差没在额头写上“我是坏人”的大字。
  “显而易见的刺客啊!”小草暗暗偷笑,看来对方也在闹人力荒,刺客的水准越来越低
落了。虽然在人群中开打,有些於心不忍,无奈自己这方没有选战场的权利,只好替无辜的
路人祈祷再参了。
  “小子们,想留全尸的话,乖乖的……哎呀!”为首一人,话还没说完,兰斯当胸一脚
,把他给 了出去。
  一场灾难就此展开,精力旺盛无人能及的兰斯,以迅雷般的速度,抽出预藏在袖中的铁
棍,对准意图挡路的敌人,当头就是一棒,左脚顺势踢去,把障碍物远远清除,开出一条通
道。
  敌方则为之傻眼,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欠缺合作性的被害人,不但没有被悬殊的人数给
吓到,而且连听完宣告的耐性也没有,使用如此卑鄙的偷袭手段,害他们措手不及,在短短
时间之内,造成多名伤者。
  兰斯才不管他们有多愤怒,在哈哈大笑声中,牵着小草,拔腿就跑。敌众我寡,先避其
锋,是正确的策略,会没事就想要以一敌多的人,脑子绝对不正常。
  “喂!你的跑步速度变快了嘛。”
  “跟你在一起,整天被人追杀,跑不快行吗?”
  “这麽说话真是让我伤心,别忘了,你我可是通缉犯的第一名啊!”
  “那是拜谁所赐啊?”
  两人一面进行着辛辣的谈话,脚底不停,连跑过几条街,眼看追兵已经被甩脱,打算停
步休息。
  “该上路的人,终於来了,我等你们,已经等很久了。”
  一个身穿古怪装束的男子,屈着身体,挡在巷口,身上的蓝色衣带,无风自动,诡异的
姿势,令人想起择人而噬的蝙蝠。
  “哪里跑出来的野狗,本大爷一脚死你。”
  连日来的胜利,累积出了强大的信心,兰斯完全不理敌人是谁,步子不停,一脚就踢了
出去。
  “大哥小心,对方不简单。”
  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小草却阅人多矣,从来人非同於一般的架式,可以看出是真正的
高手,而非先前的参流武师可比。
  兰斯的一脚,在踢中对手腹部的刹那,恍若踢进一团棉花之中,浑然不着力,跟着一股
强大的反震力,沿自脚上传来,兰斯还未来得及抽身,已给这股力道震跌了出去。
  连退十数步,馀劲未消,勉强拿桩站定身子,背後又是道冷气袭来。
  “大哥。”小草惊呼声中,兰斯反臂一棍回捞,对方动也不动,只是把手一扬,兰斯如
遭电殛,棍子松手落地,整个人给抛了到半空中去。
  “咚……”兰斯给摔个七荤八素,仗着身强体壮,没受什麽伤,马上又爬起来。
  “他妈的,那是什麽玩意儿?”兰斯有点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刚才那两个人,身上都
有种古怪的劲力,前者会把力道反弹,後者更怪,虽然明明能感觉到,他用左手来夺棍,但
偏生就是躲不开,而且在与他接触的时候,有种奇异的冰寒劲道,透入体内,甚是难受,全
身使不出劲。
  “莫非这就是老头子整天说的内力?”在老头子的说法里,凡是武林高手,都有独门的
内功,而且内力深厚,可是下山以来,多场混战,也没看到半个,反倒是自己身上,却有到
不知所谓的真气。
  看这两个人的样子,果然有种不同的感觉,这麽说,这两个人就是高手罗!
  这正是小草所担心的事,历经连场失败後,对方终於派出了真正的高手了。
  在过往多次的交手中,兰斯所面对的,除了本地的地痞流氓,就是一般护院武师的级数
,只能算是粗通武艺,兰斯的武学扎根极为严良,虽未有正式的武学训练,战力却是远在他
们之上。
  但是,说到底,兰斯终究是未有学过武功,什麽内功招数一概不知,若是遇上了真正的
武学高手,必定要吃大亏。
  小草打量着敌人,两个人的装束一模一样,只是一个蓝带,一个绿带,该是所出同源吧
!从身上的气势来判断,的确是一流高手,但是,还有点很特别的冷肃气息,叫人不寒而栗
,不知是什麽?
  未有在战场上实际经验的小草,自是无法明白,那是种长年生存在黑暗中的人,所独有
的杀气,这种人,他们以杀人为业,所用的武学,不是为了胜过对手,而是要杀死对方,是
绝对的危险人物。
  “我说大哥,这人根本就不会武功,赤先生花了大笔银两,雇请咱们兄弟,难道就真是
为了杀这麽一个货色吗?”惊觉对手太弱,蓝衣人揶揄道。
  他们兄弟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刺杀成名高手无数,价码甚高,想请动并不容易,没想
到今天会被聘来,杀个如此憋脚的货色。
  “我们的工作,只管杀人,不问对手是什麽人?”黑衣人没有太大的反应,声音里,表
露出因为职业而训练出的冷然。
  “把主角撇在一旁,自顾自的在胡说些什麽?”初生之犊不畏虎,尽管适才吃了苦头,
但被对方身上的杀气所刺激,兰斯迫不及待地想再决胜负。
  然而,斗志旺盛与结果未必是成正比,扑上前去的兰斯,遭蓝衣人的巧劲一带,如斗牛
似的给丢了回来,摔塌了半堵墙。
  “大哥,你没事吧!”
  “你先担心自己吧!”
  黑衣杀手也朝小草进逼过来,脚步虽慢,但散发出的死亡气息,却越益浓厚,教人喘不
过气来。
  “小子的相貌挺俊,可惜你的命只到今天了。”
  看着对方步步进逼,小草脑里转过无数念头,在早些时间,为了防范来敌,她曾运用所
学,制作了简单的催泪、阻敌用烟雾,但面对这种级数的高手,那类防具无疑与儿戏一般,
起不了作用。
  想来想去,没有半个好点子,後退连连中,小草不自觉地被逼到土墙边,无路可退了。
  “向阎王去抱怨吧!”
  黑衣杀手扬起披风,披风边缘隐见银光,是件嵌了金属的兵器,以内力催动,割人首级
於瞬间,无异是件杀人利器。
  寒光贴面,生死之间,小草本能性地伸手一挡。
  眼见小草即将首断魂飞,土墙之後,有股沛然无匹的内力,猛灌入小草体内。
  遮挡的手臂, 上了斗篷,刚劲到处,竟是无坚不摧,只听“乓”的一声,气劲横流,
斗篷给震个稀烂,黑衣杀手猝不及防,半身发麻,在惊讶不已的神色中,连退数步。
  还没弄清发生何事,小草耳畔传来细语,“带你大哥离开这里,别再回头。”语音依稀
有些熟悉,不及细想,墙後传来股巧劲,带的小草离地飞起,撞向兰斯,两个人轻飘飘地越
过土墙,不知所踪了。
  “哪里跑。”
  “不要追。”
  制止了兄弟的追击,黑衣杀手向四周微一拱手,朗声道:“何方朋友驾临,请来一见。
”
  “好说了,若是两位肯就此退去,妾身敢保贤昆仲今日毫发无伤。”轰然巨响,土墙给
推塌了半边,紫钰全身蓝裳,缓步走出。
  “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两位执意追杀,莫怪今晚不能生离此地。”紫钰自恃艺高,一
开始便采取高压手段。
  黑衣杀手沉吟不已,对方适才的一手隔物传劲,功力精纯,而且充沛难当,远在己之上
,当真动手,後果难料,似乎没必要结下强敌,可是既已收了雇主银两,生意岂有不做之理
,倒是好生为难。
  一旁的蓝衣杀手,哪管这许多,见到拦路的,仅是名弱不禁风的少女,根本不放在心上
,展开身法,便要硬闯。
  “不可大意。”担心兄弟会吃上大亏,黑衣杀手连忙抢进,成了左右夹攻之势。
  紫钰眉头微皱,轻叹道:“全是不知进退之辈。”足不抬,身不移,宛若佛陀拈花微笑
,轻扣纤指,丰姿约绰,至静至美中,两道指风激射而出。
  “哆”、“哆”两响,两人先後中指,左腿分别爆起一篷血雨,鲜血淋 ,仓倒地。
  “这……这是什麽武功……”
  兄弟俩心中惊骇莫名,刚刚联手进袭,怎料到对方有如此绝招,发招於无声无影之间,
防范不及。
  更惊人的是,那道指风,在盘旋往复间,恍若天女献舞,曼妙轻盈,竟有种宇宙间的至
美,美的让人惊,美的让人心碎,美的让人不忍闪躲,自愿丧生於其下。
  以致明明察觉指风的路线,连变七八种上乘身法,闪躲格避,却在心醉神迷间,避之不
去。
  紫钰傲立场中,那指,名为“绕指柔红”,缠指千弄绕指红,是西王母族的绝学,九州
大战时,当代西王母与斯任龙骑士交好,故而转授於龙族。
  此招为女子所创,故而发招时动作不大,优雅端娴,而且运用巧劲,追踪敌人气机,尤
令人防不胜防,是西王母族制敌绝招之一。
  只是,此招原本用以点穴,紫钰却以龙族独门内功催动指劲,化蕴柔为强猛,伤筋断骨
,刚烈霸道,这就非西王母所及了。
  “两位再不退去,妾身必当尽诛尔等,届时莫怪上天无好生之德了。”照紫钰的性子,
今朝既然显露了功夫,本当立即灭口,可是晌午听了兰斯一席话後,不知怎地,竟提不起杀
人的兴头,破例留下活口。
  两个杀手对望一眼,使了个眼色,右脚撑地一点,再次扑身抢上。
  “没脑子的东西。”既然对方执意求死,那就怪不得她了,微一提气,正要再发一指诛
杀两人,哪知他们腾身而起,翻至空中。
  “雕虫小技,惑人耳目而已,去。”指力甫发,紫钰陡觉一阵茫茫雨雾,漫空而降,触
肤生疼,显是内中含有毒物。“什麽暗器?”不及思索,连忙提起护体真气,将水滴尽诸拒
於体外。
  怎料水滴遇到真气阻挡,立即雾化,渗透护体真气,再度侵蚀皮肤,紫钰这一惊非同小
可,“‘雨雾纷飞’,这两人莫非是山中老人的门下,不妙。”
  微一瞥眼,见到蓝衣杀手双掌往地上拍击,紫钰又是一惊,“鬼叟游地钉,糟糕。”连
忙提运真气,娇叱一声,将护体真气提高五成,组成一个强大的气罩,向外迸发。
  巨响连天爆,紫钰鼓催之下,刚猛绝伦的内劲,将十丈之内全给连根拔起,土石飞扬,
断枝残叶,给鼓荡的罡气一逼,炸成碎片,道路碎裂,声势极是吓人。飘散空中的水雾,潜
地行游的刚钉,在逆走奔窜的气流中,被刮的乾乾净净。
  罡气狂走的情形下,飞舞的一草一石,均带有极大的杀伤力,两名杀手陷於其间,闪躲
的甚是狼狈,最後,每人身上都给伤了十处八处,流血倒地。
  紫钰一轮鼓动,颇伤真元,正自敛气收劲,猛觉耳後气流异动,知道有暗器袭来,侧头
一避,却不料那暗器回旋自动,一个回弯,打在紫钰颈上。
  那暗器是个圆锥状的薄刃,锋锐无匹,划破护体罡气,在颈部划了道血痕,伤处虽然不
深,却感酥麻难耐,显是另藏毒物。
  看到这号暗器,紫钰知道了对方来历,冷哼道:“圆流刃,鼬镰兄弟。”
  要说起大陆上的杀手之尊,无疑是大雪山麦西亚得城的山中老人,拉希得.阿丁.西纳
恩,他已有两千多年的寿元,与参贤者同级数,是雄视天下的伟大剑豪。精通各种剑技,与
杀人技法,对於各种暗器、毒物的钻研,也有着惊人的成就。
  九州大战後,他隐居大雪山,创立杀手之乡,所调教出的弟子,皆以神出鬼没的暗杀,
令大陆诸国深悸於心,有着“老人要你参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的称号,俨然便是杀手中
的至尊。
  鼬镰兄弟,老大黑无常、老二蓝无命、老参青无用,参兄弟是大雪山的门徒,数年之前
,因为行动时好杀无辜,被山中老人逐出门外,声明此後死活再不相干。但这对兄弟确有过
人业艺,靠着一对仿造传说中风兽“鼬镰”的圆流刃,与过人武艺,居然自行在江湖上闯出
万儿,成了人人闻名丧胆的人物。
  可是,这对令人闻名丧胆的兄弟,现在却成了丧胆的一方,他们从未听过,江湖上有任
何一个女子,武艺这等高强。
  他们成名的“圆流刃”,发招时无风无影,断难察觉,上面抹有剧毒,端的是见血封喉
,伤过无数武林高手的性命,怎知今日浑不济事,对手中招後,不但行若无事,而且先前所
展露的功力之高,简直骇人听闻,生平从所未见。
  黑无常本人,更是吃惊,圆流刃是以海底精铁,混和多种合金锻制而成,决难损伤,哪
知给紫钰的护身真气一撞,立成碎片,这等功力,教团中除了山中老人本人,及数名亲传弟
子外,绝无他人能及,然而,紫钰不过是名妙龄少女,却有这番武功,怎不教他惊骇莫名。
  而且,当紫钰颈部被划破的瞬间,一层晶莹的金光乍现即逝,这让他想起了,一种只存
在於传说中的武功。如若此事属实,那这个女子,绝对不是自己所能招惹的了。
  最後的绝技失败,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再战无益,黑无常正想招呼兄弟,设法遁走,却
见紫钰闷哼一声,缓缓坐倒。
  紫钰本人,身负天骨绝脉的相反奇格。天骨者,天资颖悟,远超凡人,让她成了学武的
天才,以未满二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达到了,许多人终生能以望其项背的境界。
  可惜,有利则有弊,紫钰的经脉,是医学中的绝脉,照理来说,绝难养育成人,幸得族
中长老全力呵护教养,又命之拜异人为师,传予续命功法,方得以活命至今。
  然而,紫钰的身体,却是虚弱非常,加以幼时练功,不慎走火,虽然抢救得时,却是从
此伤了心、肺两脉,以致终年咳嗽,并且不能连续动武超过一刻钟。
  适才紫钰急提真气,偏生毒力入侵,又得散功驱毒,一来一往间,虽将那些微毒力尽数
祛除,却因真气走入岔道,引发旧患,登时走火入魔,全身麻 。
  紫钰身处险境,不由得大是着急。今次全错在小觑了敌人实力,否则,山中老人的暗器
虽奇,若她早有防范,单凭鼬镰兄弟的级数,又怎能伤她分毫。此刻只得拼命将散落各处的
真气,予以凝结,用之打通郁结的经脉,此事最忌心浮气噪,可是大敌在前,又怎由得她不
急。
  黑无常、蓝无命两人,虽然不明白确切情况,但紫钰冷汗涔涔,竭力运功,失去抵抗力
的样子,是一眼明了的,两人大喜过望,本欲一掌结果敌手性命,却又担心紫钰功力太高,
临死前全力反击,那他二人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略一思索,计上心来,再发两枚“圆流刃”作为试探,看看紫钰是否当真失去抵抗力。
  生死当头,再无迟疑,紫钰微微一叹,将勉强聚集的微弱真气,全数运於左臂,同时挪
动左臂,移至前胸,斜斜横放。
  无风无影,急旋的圆流刃,以精巧计算的角度,射至紫钰面前,就在利刃即将破体而入
的瞬间,紫钰把臂一斜,去势神妙无方,直如插天之耸云,封死了所有进击的方位,更升起
一股莫名气机,牢牢牵引住圆流刃,使之失去准头,偏向而飞。
  圆流刃是山中老人设计,专破内家真气的暗器,发射手法特别,内中藏有参道潜劲,一
击不中,尚会引出潜劲,再度攻击,是以圆流刃并不坠落,只是原地旋绕,伺机侵入。
  只是,不管圆流刃怎麽迂回环绕,紫钰的左臂,总能依照敌刃脉动,或刚或柔的,产生
应变气机,让圆流刃进不了紫钰一尺之内,最後参道潜劲全给化消,圆流刃倒射而归。
  “什麽功夫?”蓝无命失声叫道。
  黑无常见识胜过乃弟,心中惊骇却不减,他清楚的认知,“这不是拳法,也不是擒拿,
这是剑法,这是剑法,可是,这是什麽剑法,什麽剑法会如此巧妙。”蓦地,他想起了答案
,与兄弟相互交换一眼,两人一齐怪叫道:“抵天神剑,是抵天神剑。”
  若问起风之大陆的绝顶高手,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会很自然的说起,“一帝、二圣、
参贤者”的排名。
  早在九州大战之时,“二圣、参贤者”便已威震天下,那指的是五名正道中的顶尖高手
。为了抵抗魔族入侵,他们挺身而出,与魔族高手决战於沙场,誓死周旋,直至战争结束。
  二圣,指的是龙族的龙骑士,与西王母族的西王母。参贤者,日贤者皇太极,月贤者陆
游,星贤者卡达尔。
  战後,黑鲁曼帝国崛起,雄据大陆,谄媚之徒为了奉承,便将黑鲁曼皇帝,加上排名,
成了“一帝、二圣、参贤者”之名。
  黑鲁曼的王家,在开头的一两代,却是武艺超凡,但传国日久,继位者不肖,尽是沉迷
酒色,不通武功之辈,此排名遂为江湖中人所讪笑。
  尽管如此,这排名却还是流传了下来,只是“一帝”所指并非黑鲁曼皇帝,而是君临六
道魔界,统治一切魔族的大魔神王。
  本代的大魔神王,弘历,自九州大战後,镇压所有不服势力,一统魔族。其本人更是自
艺成以来,未尝败果,号称天下无敌。
  传闻中,在九州大战接近尾声,魔族兵败如山倒,退回魔界时,二圣便已先後退隐。战
後,“日贤者”皇太极,因一失意事,自此不知所踪;“星贤者”卡达尔,游历民间,神龙
见首不见尾,然十数年前,传说已遭天雷殛顶而亡,生死不明,行踪成谜。唯一继续活动於
世间者,仅有“月贤者”陆游。
  陆游,自号白鹿洞主人,东方魔法的创始人,并拥有剑圣的称号,文武双全。大战之後
,辅佐黑鲁曼帝国,受封国师之位,近年来,於白鹿洞闭关潜修,帝王贵族欲见其一面而不
可得。
  “抵天之剑”,又名“阿特拉斯之剑”,是其独门剑术。
  陆游未成名时,研习於白鹿洞书院,钻研剑法之秘。一日,见後洞盘古开天之壁画,心
中若有所思,尔後,仰视流云,遥想异国神撑天之神话(希腊神话中,支撑天地的工作,由
神阿特拉斯负责),不久,哈哈大笑,竟悟出了,以静制动,由“遁去的一”乃至“变幻无
常”的武学至理,更由此创出了“抵天之剑”的不世绝学。
  抵天之剑,顾其名义,即是撑天之剑的意思,连天塌了都能支撑,更罔论人间武学,其
道理在於因变生变,敌不变则我不变的无穷妙理,陆游以此会过无数用剑名家,九州大战时
,斯任大魔神王,甚至赞其为“天下第一守招”,可知厉害之一番。
  “抵天神剑!这少女是什麽人,怎地会使抵天神剑?”两兄弟均是同样的心思,抵天之
剑是月贤者的代表信物之一,这女子显然与白鹿洞渊源极深,既然买主要求的目标不是她,
那便无谓多生事端。
  陆游的几个弟子,在大陆上各自都是雄踞一方的人物,若是今日结下梁子,他朝给人寻
上门来,千刀万剐,可就划不来了。
  圆流刃旋转而归,两人虽然心神不宁,却本能性地伸手去接,蓦地,尖锐的响声,直如
炮弹破空,响彻云霄,在他们接回圆流刃的当口,一个物体击在圆流刃上,黑无常、蓝无命
如遭电殛,半身痛楚难当,骇得连退数步,摆好架式,谨防敌袭。
  “什麽人,躲在暗处不敢见人,还不快出来。”蓝无命怒吼道。发展至此,他二人已经
完全忘记,自己杀手的身分,而成了两头惊弓之鸟。
  过了半晌,没有人应声,黑无常小心向前,想拾回被击脱手的圆流刃,一看之下,登时
遍体生寒。
  只见两枚精铁所铸的薄刃,已给震成糜粉,散落在地上,而敌人发射的暗器,却是区区
两枚石子。
  要知圆流刃乃精金所铸,制造不易,损毁更难,适才紫钰能以护体神功将之震破,就已
让人吃惊非常,现在竟给两枚普通石子,硬生生震成粉粒,更是教他们胆颤心寒。
  况且,暗器破空如雷响,中物之後,击物成糜粉,石子却无损,内力之强大,用劲之巧
妙,已经到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地步了。
  蓝无命目瞪口呆,今次不知是撞了什麽邪,这样的高手,江湖上要寻一个,都是千难万
难,想不到一晚上连遇两个,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黑无常却较为冷静,对方既有如此神通,诛杀他二人易如反掌,何必大费周章展露功力
,自是希望他们知难而退。
  虽然不明白是什麽理由,黑无常当即一拱手,扬声道:“今晚冒犯,多有得罪,我兄弟
承情了。”语毕,再不多留,两人抽身而退,隐没在夜幕中。
  敌人远去,紫钰危机解除,脸上的不悦之色,却是更形加重,当下闭目养气,全心打通
瘀结的经脉,半晌,紫钰一声清啸,额上白烟直冒,真气走遍全身诸穴,再无阻碍。
  “为什麽干涉我的事?信不信我杀了你。”站起身来,紫钰向虚空的某人,怒声责问,
一点都不领情。
  听到了紫钰的声音,周围的空气,产生了异样的浮动。
  “杀我,你能够吗?就凭你这副狼狈样子……”对方的回应,是连串的冷笑。
  “我早说过,我作事有我的步调,谁都不能插手。”紫钰面若寒霜,满脸厌恶之情。“
即使是你也一样,下次再多事,休怪我不顾同门间的情面。”
  “不留情面……呵!很好啊,我正想领教龙族的绝学,不过……”声音中有明显的嘲讽,
“你在找人挑战前,最好衡量一下自己有几分的实力,不要明明犯下大错,还在沾沾自喜。
”
  “你说什麽?”紫钰一惊,她心头有种不对头的感觉。
  “怎麽你都不知道,鼬镰这种生物,向来是参只一齐行动的吗?”
  “糟了。”猛然惊觉自己的误算,紫钰急展轻功,掠空而去,寻找兰斯、小草去了。
  经过剧斗之後的场地,周围几成废墟,然而,漂浮空气中的语音,却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人生转眼,白驹过隙,紫钰,你虚掷半生,又可曾想过,自己的生命,究竟为谁辛苦为
谁忙?”
  正是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这个晚上,为了自己的霉运,而悲叹不已的,并
不只是鼬镰兄弟,事实上,这里就另外有一个人。
  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小草暗叫倒楣,所有麻烦事,今晚一齐 上。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两
个杀手的狙击,方才脱身,又遇上个青衣杀手,差点给杀的连命也没有了。
  兰斯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参下两下便给摆平,要不是小草土制的迷烟弹奏效,他两人
便真的要血长街了。
  趁有催泪、麻 作用的迷烟,把周围的视线,完全遮挡的刹时,把受伤倒地的兰斯,背
了就跑,小草不由得暗自庆幸,自那日长街血战後,自己为了防止类似情形发生,苦练臂力
,如今果然大派用场,至少在背人逃命这上面,可说是大有展进。
  好不容易,找到了间黑漆的大房子,由外观看起来,似乎是某种仓库,小草撬开门锁,
躲藏於其中,再以清水救醒兰斯。
  因为某个人坚持自己是英雄好汉,不肯用旁门左道的伎俩,所以当迷烟一起,他首当其
冲,立刻昏厥,害的小草得另外施药救人,同时暗骂自己品味之低。
  在门口找到开关,开了灯,小草看清周围景物,不由得暗暗咒骂,只见四周布满了手镣
脚铐之类的木架,与诸番刑具,显然是个用以施予私刑的拷问场。
  杭州一带,烟花业本盛,其中自不乏人口买卖,逼良为娼之类的故事,为了惩戒妓女私
逃,或是抗命不接客,每所妓院往往会有独立的调教场,想不到今日误打误撞竟进了此地。
  看见四周墙壁,血迹殷然,小草心中为之恻然,那每一滩乾涸的黑血,都代表一条女子
的芳魂,背後,想必有一段叫人心酸的故事吧!
  小草默默祝祷一番,想法子取来清水,毫不客气地泼在兰斯脸上。
  “他妈的,这几个王八蛋,待本大爷练好了武功,再来找你们决一死战,把你们拆皮煎
骨。”给冷水一淋,清醒的兰斯,立刻开骂。
  “哪用那麽麻烦。”小草冷笑道:“不用多久,人家就要杀过来了。”
  “什麽!”兰斯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这麽快,本大爷的神功还没练成哩!”
  “你不是要找他们决一死战、拆皮煎骨吗?人家肯自动送上门来,你应该偷笑了。”
  “唉!你听话只听一半的吗?”夸张的摇了摇头,兰斯晒道:“我是说,待本大爷练成
神功,再去找他们决一死战。现在神功还没练,遇上他们,不是铁定壮烈牺牲。”
  对於兄长的厚脸皮,小草见怪不怪,当下只是凝神思考应对之策。
  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大多练有辨气寻人的本领,更何况今次遇到的是职业杀手,对於追
踪之法,更是擅长,虽然给迷烟稍阻一下,但只要药效一过,对方立刻便能饺尾追来。
  小草努力的想着,该如何逃走,又要怎样故布疑阵,误导追踪方向,或是设几个小机关
来阻敌,自己对土木机关,奇门遁甲之术,虽有涉猎,但一来现在时间不够,二来自己未有
实验,也不知道是否真能阻住一流高手的级数……顷刻间想了十几条计策,却各自都有不可
行的缺陷。
  看到小草皱眉苦思,兰斯尽可能地帮忙出点子。
  “其实呢!对方也不过就是动作变得快,力气大的异常而已,假如不是这样,他们哪是
本大爷的对手?”
  “废话。”小草心道。所谓的高手,就是招式变幻灵动,内力深厚宏大,只要能专擅一
技,便是一流高手,兰斯之言,无疑便是废话。
  “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他们练了内功,而本大爷没有,倘若本大爷也练了,还用的着怕
他们吗?”
  “也是废话。”虽然武学中,“内力重要於招数”、“招数重要於内力”的争论,一直
未有定论,但内功的修炼,确实是每个高手相争致力的目标。
  兰斯的武学根基极佳,以致於他能以一个完全不通武功的资历,屡次击败敌人,但是,
说到底,兰斯没有正式的学武,他不懂内功,也不会用任何的招式,一但遇上了真正的高手
,便只有落败身亡的份。
  “所以说呢……”兰斯贼兮兮地笑起来,“你家世好,一定学过内功,你把内功教我,
让我去把他们杀个落花流水。”
  小草差点没翻白眼昏过去。
  风之大陆上,习武风气盛行,凡是门阀世家,往往会拜请名师,研习内功,来健体强身
,兰斯以为小草是没落世家之後,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可是,话说回来,这又是哪门子
荒谬的要求,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常识啊!
  内功的修炼,非比寻常,是要长年苦修,一点一滴的累积,方能有所成就,日久而功深
,这是半点假不得的功夫。
  “你……你的神经到底是什麽做的啊!”小草欲哭无泪,“你听说过,有人在一天之内
,练成绝顶内功的吗?”
  “这你就不懂了。”兰斯的英雄 状又发作了,“自古以来,很多的英雄侠士,都是遇
到奇遇,一夜之间成为绝顶高手,你兄长我器宇不凡,英雄侠骨,难道会输给他们吗?你把
内功的练法教我,说不定我参两下就学会了。”
  小草已经快要口吐白沫了。没错,确实是有不少例子,某某人服食灵药,得到异人传功
,一晚上成为高手,或者有人天资颖悟,练一年胜过旁人十年,这些虽是特例,却也是有例
可寻。
  但是,第一,这间屋子里,并没有什麽仙丹妙药,也不像是有什麽武林异人居住。第二
,是有人的天资非凡,但那也是一年抵十年,可没说一晚上抵数十年,兰斯的想法,非但是
狂想,简直是妄想,倘若真能这麽做,那就是绝顶高手的贱价大特卖。
  张口想要反驳,却看见兰斯兴高采烈,满是得意的脸色,很是以自己的点子为豪,小草
心中不由一动,打相识以来,这人说话便是颠参倒四,行事荒唐透顶,遇到大事时候,所提
的意见,更是荒谬到极点。
  然而,打从绑票开始,他却每每能错有错着,把一些看似不可能的事,全都实现成真。
听说,凡是能在芸芸众生中出人头地的豪杰,都有着很强的运势,得到上天眷顾,而凡事逢
凶化吉,为人所不能,他们的所作所为,如天马行空,非常人所能臆度,或许,兰斯也是其
中之一吧!
  看兰斯红光满面,天庭饱满,断非短命横死之人,既然自己也没有什麽好主意,不如就
把一切付诸天意,赌这一铺吧!反正,失败了,也不过就是赔上一条命而已,能与心上人死
而同穴,不也挺妙的吗。
  “知道了,我现在把我知道的一点诀窍告诉你,你仔细听了。”说罢,小草比手画脚,
开始讲述着一些内功入门的法则,如何凝心导气,如何运行血脉经络,如何存想……等等。
  兰斯对於穴道、人体经脉,一窍不通,小草虽然尽量说的浅白,短短时间,他又如何能
明了。
  最後,小草孤注一掷,“这样吧!你盘腿坐下,我直接用真气来传导路线。”
  斯菲尔伦多禁卫军,自不乏武艺高强之辈,莉雅公主闲来无事,也曾求教过修习内功之
法,她天资奇高,虽只是随便听听,但晚间睡眠时,依其法呼吸,竟也累积了点浅浅的内力
。
  小草与兰斯相对而坐,两掌相抵,缓缓运起内力,让极微弱的真气,循手臂而进,在兰
斯体内作周天运行。
  “深呼吸,意沉丹田,心居中正,泊泊绵绵,似有还无……对,把你的意念,集中在胸口
,然後往下沉……”
  小草所用的,只是一般流传最普遍的功法,大抵一般名门正派,都是以此入门,虽然没
有什麽大威力,进展也慢,却没有什麽走火入魔之虞。
  斯非尔伦多王室规定,王女在洁身大典之前,不得修习武艺、术法,禁卫军明知此法,
哪敢故意触犯,所以只是拣了点普通的气功来教授,用以强身健体,却是不能与人斗胜争强
。
  由於小草功力太弱,单是把真气运行到兰斯体内,便已极吃不消,以致於运转的极为缓
慢,好半晌,真气才聚集,要由丹田运气,瞬间……
  在真气走及丹田的刹那,一股极庞大的反震力,自兰斯体内传来,小草首当其冲,立时
给震飞的老远,两手虎口爆裂,鲜血淋 。
  兰斯本身也不好过,体内的真气暴走,四处窜流,腑脏、经脉登时受创,兰斯虎吼一声
,口鼻之间,大量鲜血喷出。
  头晕脑胀的小草,忍住疼痛,惊疑不定,想不到兰斯果有天运庇佑,居然一下子,就能
把内功修到这等骇人境界,天才之名,果不虚传,只是,这等的威力,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其实,小草忘了一件事,兰斯虽然没有练过内功,但体内却是有积蓄真气的,早在长街
血战的时候,那道真气,便曾经因为生死关头的激发,而让兰斯脱胎换骨,一举挫敌。
  培育出兰斯的师父,实是个不世出的异人,而兰斯所修习的功夫“雄霸天下”,更是一
套堪称为“古往今来刚猛之最”的武功,它刚猛暴烈,遇强而越强,平时蓄劲深藏,一经触
发,则毁天灭地,势无可挡。
  这套武功若是修成,当可与天下间任何高手一争长短。兰斯所得不过是十中七八,而所
能施展的,连百分之一都不到,“雄霸天下”的威力奇大,但因为一味疾走刚猛,没有任何
调和缓冲的馀地,是以修炼分外困难,有无数高手,因为控制不了这狂龙般的刚劲,走火爆
体而亡。
  兰斯的老师,有鉴於修炼困难,是故反其道而行,不教兰斯任何内功法门,反而兵行险
着,把“雄霸天下”的行功方法,藉着日常生活,不知不觉地让兰斯学会,屏弃了世俗的打
坐,而用无数次与野兽搏斗,在生死关头的激发,逐步成长,亦即是,不是刻意地去控制这
道内劲,而是让兰斯的身体,在浑然不知的情形下,与内劲取得平衡调适,由有法而入无法
,进而合而为一。
  若是照当初的计画,再过一年,兰斯便能完全化消“雄霸天下”的反噬,届时,他会正
式让兰斯学习独门内功,来使用此功,一但功成,兰斯便可一跃而成绝顶高手,功力之强,
决不在紫钰之下,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兰斯偷溜下山,以致於落了个进退不得的窘状。
  如今,兰斯虽然已有足够的功体,却没法催动,要知那“雄霸天下”,乃是世上武学刚
猛之最,非一般的内力所能驱动,正如骑一头个性暴躁的千里马,非得要副坚轫的绳,方能
驾驭,否则便是落马身亡的下场。
  只是,虽说兰斯无法使用,但只要有外来的力量,刺激了“雄霸天下”的内劲,它便会
在瞬间爆发,作为防御。是以,小草把自己的真气,强要输进兰斯丹田,丹田本是人身真气
囤积之所,小草此举,无异是将一滴水,滴入一桶硫酸之中,雄霸天下遇到外力,立刻作出
爆炸性的反应,虽然立时重创两人,却也误打误撞,将兰斯的内力给催行起来,这其中的道
理,就不是他们所能明了的了。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尽管手上疼痛不已,小草却是很兴奋。
  “成功个鬼,你教的是什麽内功,搞得我好像要爆炸了一样。”说着,兰斯“哇”的一
声,又是一口血喷出。
  小草虽然误把兰斯的内力激发,但真气却是不听使唤,在兰斯体内到处冲撞,迸裂内脏
,弄得不好,就是爆体身亡的下场,两个人不知事情轻重,是以还行若无事。
  “真是奇怪,死老头明明说,内功运行的时候,通体舒泰,飘飘欲仙,为什麽本大爷的
内功,会练到吐血呢?”兰斯心里颇为纳闷,口中鲜血不住溢出。
  “你……你一直在吐血。”小草惊觉事情不对,开始紧张。
  为了装英雄,兰斯用手擦了擦嘴边,强笑道:“这个啊!我想是天气热吧!你知道的啦
,天气一热,人就火气大,什麽鼻血之类的,就特别多……我咧希哩哗啦呸,还真是热啊……
”
  讲完,泊泊鲜血,自口鼻流出。
  “你不要紧吧!我看你还是去看看医生好了。”看到这麽多的血,小草忘了自己精通医
理,开始语无伦次了。
  “这个时候,哪有时间去看医生,再不快点,我们就要去看圣彼得了。”兰斯眉头一紧
,低声道:“他来了。”
  小草很清楚兰斯的野性直觉,立刻采取措施,“等一下,你先躲起来,他一进来,我会
把灯关掉,你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记住,要是一下打不死他,想办法逃跑,我会设法掩护你
。”
  “等一下,灯开关就在门口,你想关灯,除非他是瞎子,否则你就是傻子。”
  “我不会那麽笨啦!”小草挥手道:“我会去关总开关。”
  “小心点啊!别给人家找到了。”兰斯吩咐道,经过一轮出血後,总算血渐渐止住了,
其实,属於高段的内功,通常都有镇伤止痛的功效,以“雄霸天下”的等级来说,只要爆发
的真气恢复平顺,就会迅速修补破损肉体,止血、治疗内脏,这也是兰斯能在屡次生死搏斗
中,存活下来的重大原因。
  出血一止,兰斯找了个靠窗的隐蔽处,屏住气息,等待对手的到来,同时,依照小草的
说明,把真气导於右臂,打算狠狠地击杀对手。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只听见“呼”的一声,青影一晃,青无用现身在屋内,黛绿
的衣袍,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他沈默半晌,忽然笑了起来,“连掩藏气息也不会,这样的伎
俩,瞒的过我吗?”说罢,朝小草隐身的地方走去。
  兰斯心中大急,所幸小草赶忙关闭开关,所有灯火刹时熄灭,满室陷入一片黑暗中。
  兰斯更不迟疑,自藏匿处窜出,双手聚力,对准青无用的脑门,就是一劈,怎料青影一
晃,竟击了个空。
  青无用哈哈大笑,“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吗?受死吧!”轻而易举的抓住兰斯
手臂,扬腿幻出一片腿影,在兰斯胸腹间连踢十馀脚。
  兰斯的内力来的 巧,经过一段时间後,已渐渐消去,故而方偷袭的一劈,已无多少劲
力,却不料此时连遭重击之下,原本寂静於丹田的内力,再度被激发。
  兰斯忍住疼痛,“哇”的一口,把鲜血喷的对方满脸,青无命一时不察,只觉的脸上热
辣辣地,甚是疼痛,他平日爱用毒物,此刻自是以己度人,不由大惊失色,“什麽东西,是
百花腐血汁,还是千里蚀心散。”
  这时,两人脚底一阵摇动,跟着轰然巨响,一股爆炸将地板轰穿,惨叫声中,两人重心
不稳,一齐下坠。
  “好机会。”此时两人右臂互抓,偏生对手心慌意乱,没力抵抗,兰斯心知机不可失,
忍住真气狂走冲脉的剧痛,将全副功力集在掌上,朝青无命的首级,用力劈下。青无命察觉
风声,连忙把头一偏,避过要害,而兰斯铁掌适时击到。
  掌未至,强大的罡气,竟将青无用的肩头,整个压的凹陷,掌力轰下,青无命的护体真
气登时破碎,只听见骨碎、血肉爆裂声,不绝於耳,青无命的肩头,一片血肉模糊,左边臂
骨、左胸肋骨全碎,所有腑脏严重创伤。
  青无命一口鲜血喷的老高,惨嚎一声,再不敢逗留,以一口救命真气,展开轻功,逃命
去了。
  兰斯自己,亦给发掌後的反震,震至五内如焚,七孔流血,整个人被轰得倒嵌在墙上。
尽管身体上的创痛,痛的几欲晕去,差点没成了一团烂泥的兰斯,却嘻嘻地笑了起来。
  今次的交手,对兰斯意义重大,并非只是逃出生天而已,这是他首次与江湖上的一流高
手交战,而且全是凭自己的实力来取胜,虽然过程未免有点卑劣,但对方原本也就不是会讲
江湖规矩的人,所以仍说的上是堂堂正正,怎不教他欣喜欲狂。
  刚刚的一掌,“雄霸天下”的威力,发挥不到百分之一,若是兰斯能够正式催运,而非
靠这种先伤己、再伤敌的克难战法,相信青无命必定於第一时间,爆成一堆血粉,然而,也
幸好此次的威力不强,否则以兰斯尚未修成的现况,过大的反震力,势必也让他当场炸碎,
不得好死。
  “呼嘻嘻嘻……我赢了,本大爷赢了,哇哈哈哈……我再也不是喽逻级的了,呜嘿嘿嘿
……可是,我咧真是痛啊……”大笑声中,鲜血大口喷出。所幸,逆走的气劲,已渐渐平复,
护身的真气,开始治疗体内创伤,兰斯终於渡过了这一劫。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小草找着了路,从一楼赶下来,看到兰斯的窘状,大吃一
惊,急忙把人弄下来。
  “喂!小子,你大哥打赢了那臭家伙了,很厉害吧!”
  “是是是,你真厉害。”小草担心地看着兰斯,这麽惊人的出血量,要是正常人的话,
早就没命了,唉!这人啊……小草撕下袖子,温柔地替兰斯抹拭口鼻间的瘀血。
  “这是哪里啊!刚才的那声爆炸,又是怎麽回事?”觉得疼痛已消去大半,兰斯问道。
要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让青无用分了心神,这趟战果说不定就要改写,想起来,兰斯
不免心有馀悸。
  “这地下室挺大,大概是储藏室那一类的吧!我去把灯打开,再来看看吧。”小草应道
。找到了灯的开关,小草打开了灯,当他们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呆在当场。
  在地下室的两旁,是一个接一个,直立式的大型透明水槽,每个都有近两公尺半高,一
公尺半宽,内里装的,是一种经过特殊调配,可以让生物,直接从中获得生命能源的液体,
换言之,这有点类似“苏生水槽”之类的设计,将重伤病人安置其中,陷入假死状态,用以
治疗。
  令兰斯、小草大大吃惊的是,水槽里面,全是各式各样女性的胴体,黑发、金发、红发
的人类女子,尖耳朵的精灵,长毛的兽人,东海的人鱼,种类之多,简直是个人形的博物馆
,每个女性,尽是外貌出众,身材姣好,她们紧闭双眼,好似在进行香甜的沉眠。
  兰斯看得血脉贲张,喃喃道:“这简直是天国,喂!小草,这是在搞什麽鬼。”
  小草见识广博,稍稍思索,已明其然,却是不愿说出口。杭州是人口贩子的重镇,是以
此地烟花柳巷盛行若斯,有些客人要求较为特殊,愿出重金,希望买到较温驯的女奴,人口
贩子就依其需要,掳获适合的少女,加以调教,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反抗,有着种种控制人
的手法。
  传闻中,有部份的人口贩子,掌握了神话时代的魔法,将人安置於水槽中,用以洗脑,
重塑人格,而经过再造手续的女孩,会对苏醒後,第一眼看见的人唯命是从。这种歹毒的控
制法,想不到今日会在此地见到。
  “她们都在睡觉吗?要怎麽把她们叫醒?”兰斯显然相当兴奋,大概是长久以来对女性
的憧憬发作了吧。
  “这个……”小草有些难以启齿,挣扎了好半晌,吞吞吐吐的说,“我想她们是不会醒
了。”
  “什麽意思。”察觉话意不对,兰斯的脸色凝重起来。
  “刚刚这里的总开关被断,在那段期间里,维生系统的能源全被切断,所以……所以……
她们应该都没有生命了。”小草尽可能委婉地把话说完,她无意规避自己的过错,依照当时
的情势,只要能让兰斯与自己逃出生天,就算是牺牲再多条生命,她也不会皱眉头。
  只是,真是误算啊!当时切总开关,原意只是要切断光源,却不料地下尚有这等布置,
以致莫名其妙的背上这许多条命,不过,也正是因为维生系统被断,系统走火,才有那一场
改变战局的爆炸吧!
  小草默默不语,合起双掌,向这里众多位救命恩人道谢,并为她们祈求冥福。其实,与
其洗脑後被买卖,现在的解脱,对她们来说,可能比较幸福吧!只是,虽然脑里这样想,小
草仍无法摆脱,那种莫名的自我憎恶。
  相对於小草,兰斯的反应就显得激动了,他相当不能接受,自己残害无辜的这个事实。
兰斯疯狂绕场来回跑,去触 各种机器,竭力想找出扭转乾坤的方法。
  在某些人的眼里,兰斯的行为迹近可笑,甚至可说是一种伪善。一个为了自己的生存,
而杀人毫不手软的人,会为了毫不相干的人的死亡,作出这种孩子气的无聊举动,两种背道
而驰的思想,会可能同时并存吗?由这看来,兰斯现在的行为,无疑是很虚伪的。
  然而,对兰斯本身而言,他的价值观是很不同的。在一些未开化的种族中,常常可以发
现,他们对生命,有种超乎常人的热爱,只是,所谓的热爱生命,并不是不杀生式的宗教作
法。
  在日常生活上,他们尊重每条生命的共存,尽管会为了觅食,而猎杀附近的生灵,那是
因为,在宗族的思想里,为了延续一条生命,而让另一条生命终止,这是件很神圣的事,相
对的,这些民族不能理解,毫无理由残杀生命的行为。
  打从兰斯下山至今,因他而丧生的人命,已经超过半百了,兰斯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很
神圣,却也不会有任何的罪恶感,“因为自卫而杀人”的认知,使他心安理得。
  固然,在很多的场合,兰斯大可手下留情,以德报怨,减低敌人的死亡率,可是,兰斯
的价值观,并非来自书本,而是得自森林的生存法则,在那个世界里,是绝对的弱肉强食,
对敌人仁慈的唯一代价,就是自己的生命,在这样的生长环境中,兰斯训练出了对敌人决不
手软的个性。
  只是,兰斯的本身,并不嗜杀,他不是嗜血狂魔,尽管杀生如麻,但兰斯却从未将暴力
手段,当作达成个人欲望的手段,换言之,他从未在自卫以外的情形,使用武力。
  也因此,当他知道,这里众多条生命,因为自己而永远断绝,兰斯的心里,极罕见地出
现了悲伤的情绪,疯狂地想找个弥补的方法。或许,对很多人而言,这样的说法仍嫌不够,
但对小草而言,仅仅这样,就很够了。
  “真的都死了吗?我不相信,她们……看起来不像啊!”
  “是真的,维生系统的灯全都熄了,不会有活的了。”
  小草的话并没有错,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维生水槽的颜色,开始泛红,那是死者的
鲜血,在内外压力失调的情形下,由毛孔渗出体外,看到这种情形,任何一个懂医理的人,
都会轻易地判断,回天乏术了。
  兰斯反覆看了几遍,陡然眼前一亮,高声叫道:“这里,这一个的灯还亮着,还有一个
活的。”
  小草走近一看,那个水槽的颜色,已经成了一片浑浊,看不清里面的是什麽东西,不过
,维持生命的显示灯,虽然微弱不已,却还是闪烁着,这显示,里面的生物,还努力地维持
着生命。
  “小草,怎麽打开这鬼劳什子。”兰斯语气坚定,代表了某种决心。
  “大哥,你真的确定要打开吗?”小草知道兰斯的想法,但仍是重新提醒一次,“里面
的生物,不一定是人类,就算是人类,经过了不完全的洗脑,可能也精神失常了,你确定真
的有打开的必要吗?”
  “里面的东西是什麽,对我而言,没有差别。”兰斯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我知道了。”小草叹了口气,“把绿色的扭按下,再把红色的把手向左拉,就行了。
”
  照着小草的指示进行,当把手拉开後,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苏生水槽破裂,维生液洪
般地流出,而其中,夹着一副人体……不,不能说是人体,身体虽是人形,却长满了浓密而柔
软的长毛,指端颇尖,四肢相当的修长,一条尾巴无力地垂着,在极为明的俏脸上,生了一
对猫耳朵,依照大陆上的种族来看,这该是……
  “是兽人。”小草喃喃道,“难怪生命力这麽强。”
  兽人是介於人类与兽之间的种族,随着兽类的不同,而种类繁多,其中亦不乏拥有高度
智慧,而自成势力的豪杰之辈,绝大部分活动於山野,与人类壁垒分明,因为双方互不信任
,也相互忌惮,所以向来维持着,以秩序为大前提的冷淡交往。
  兽人的体力、生命力,与活动力都较人类为强,但脑力却往往比较愚笨,而常常受到人
类的欺骗,兽人并非全是老实纯的个性,事实上,大多数的兽人都是脾气暴躁,甚至爱好血
腥杀者,亦是不乏其人。
  因为某几族的兽人,相貌姣好,年幼时的个性温驯,又是兽类,可以名正言顺地蓄养,
所以是奴隶市场的抢手货,现在的这名少女,看样子是猫族一类的,大概也是外出时被猎人
掳获,运来此地洗脑的吧!
  “要救她吗?大哥。”
  “救人哪有救一半的,要救就彻底。”嘴上说的轻松,兰斯心底却是雪亮,今日救回了
这女孩,跟着便是要负担她的往後生活,对於生活动荡的自己而言,这无疑是件负担,想归
想,一种根源於赎罪的心情,让兰斯下了决定。
  “救就救吧!反正本大爷,既然能捡回你这只死兔子,就不在乎多捡只臭猫。”
  “不要叫我兔子,我不是兔子。”
  “大人讲话,小孩不要顶嘴,你本来就是兔子。”想起那日清早,一张眼,发现这小子
流着口水,趴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的,兰斯不由得一阵寒意。
  小草自怀中取出银针,对女孩的几处穴道,展开急救,她医学知识本高,这几日不断拿
兰斯实习,更是精进,加上兽人族的身体本就远较人类为壮,不用多久,女孩嘤啼一声,悠
悠转醒。
  看到急救奏效,小草心底一宽,陡然间,却想起一事,暗叫不妙。
  兰斯端视着猫女的面容,心中暗暗夸奖,“这妞儿生的真美,虽然比不上紫钰小姐……哎
呀!我怎麽可以拿紫钰小姐与她相提并论,罪过罪过。”
  向心上人道罪,兰斯又开始遐想,“不过,比起朱门居的姑娘们,这女孩可是俊的多了
,可惜脸上的这些斑纹,肌肤又不够嫩,唉!可惜,倘若这些缺点没有,这女孩可能就像小
草……哎呀!我拿她跟那只兔子比什麽,啊!我没救了。”
  胡思乱想,兰斯有些想吐,刚好女孩醒来,一双碧绿的大眼楮,水漾晶灿,看着兰斯,
一派天真的瞧着。
  “小草,你看这妞儿的眼楮,挺美……哎呀!你这是干什麽,快点放开,不要这样……
哇哈哈哈,好痒啊!”兰斯的话,才说到一半,那猫女猛地扑上来,抱着兰斯又亲又舔的,
甚是亲热,却弄的兰斯躲也不是,推也不是,好生尴尬。
  “她是把你当作爸爸了。好好享受吧!”小草无言仰天叹气,这该不会又是一名情敌吧
!想她莉雅公主,居然落魄到可能要跟一只猫抢男人,小草悲叹不已。
  此地的苏生水槽,本就是洗脑专用,这猫女虽然被救出,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脑里原本
的记忆,全给清除,想要知道她的前半生,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洗脑之後,另外加上的一道指令,就是依照某些禽类的生物本能,会把破壳後第一眼看
见的东西,当作母亲,是以,这猫女是将兰斯当成了亲人,以後以他的命令是从了。
  “喂!不要舔我,好脏……哈哈哈,好痒啊!”虽然兽人的体毛浓密,但那猫女的胴体,
却是已发育的极为健美,紧贴在兰斯身上磨来蹭去,重点相贴,兰斯不免也起了正常男性该
有的反应。
  “不要再舔了,我要生气了……哇!那里不能舔,你想干什麽啊!……”
  “哈哈哈,脸都红了,看不出来,你还挺纯情的嘛!”
  “笑,你还敢给我笑,你这只死兔子,笨大爷回去第一个揍扁你,哎呀……”
  “哈,你先脱了身,再想办法对付我不迟,哈哈哈……笑死我了……”
  好不容易,把猫女拉开,兰斯把她背在背上,和小草走出大宅,一面走,耳後一面有热
气吹来,却是那女孩不甘寂寞,舔着兰斯的後耳根。
  “唉!连续几晚睡不好,想不到今晚又是没的睡。”惊觉天已拂晓,小草感慨良多。
  “放心吧!本人在此保证,两位再也不必为了这类问题而烦心了。”随着声音一出,数
十名弓箭手,弯弓搭箭,纷纷站立在墙头,手中的利箭,全瞄准了兰斯一行人。
  “哪个鼠辈藏头缩尾的,有胆量,就露面给本大爷看看。”虽然身陷险境,历经百战的
兰斯,夷然无惧,一面讲话拖延时间,一面小心地谋求出路。
  “怪了,这声音好熟……”小草思索一番,蓦地想起,“对了,你是赤先生,对谈的两个
主谋之一。”
  对方显是想不到会被认出,沈默半晌,赤先生朗声道:“好耳力,赤某果然没有看错两
位。”
  话说完,大门口的弓箭手,纷纷让开,一道骑影缓缓出现,那发声的赤先生,端坐於马
上。赤先生是个中年男子,看模样不太能判断年龄,不过相貌堂堂,威仪俊朗,参络长须,
随风飘荡,颇有一股尊贵气息,望之俨然,教人不敢轻举妄动。
  赤先生自是为灭口而来,但连日来,为这两个小子损兵折将,对他的大计阻碍不小,故
而此次亲自出马,务要一举杀除两人,不过,这样的想法,却在与两人对面後,有了改变。
  兰斯与小草,一个威武雄壮,一个丰神俊逸,俱是人中龙凤,难得的人品,仔细打量之
後,赤先生起了招揽之心。
  “两位少侠,俱是难得的人品,如此人才,弃之乡野,未免可惜,若是愿意投入老夫麾
下,老夫当可既往不……”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对方反应,只要两人稍微有不从的意思,
便要示意弓箭手,将他二人射成刺 ,正自得意,忽见兰斯背了某物,仔细一看,恰巧与那
猫女打了个照面。
  那眉宇,那神韵,虽已相貌大变,但他不会认错的,是她,是她,那个每天夜里,不断
纠缠他的梦魇,如今化作厉鬼,由地狱的最深处回来了。
  赤先生恍若见到世上最恐怖的东西,狂瞪双眼,大声惨嚎,状若癫狂,周围的侍卫上前
探看,却给他一剑砍做两断,跟着,他披头散发,昏倒在马上。
  侍卫们大惊失色,拥着他快速离去,弓箭手得不到下一步命令,进退不得,也只得撤退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兰斯、小草,面面相觑。
  “喂!你说,那个人到底是来干什麽的啊?”
  “谁知道,这样的结束,你不觉得挺好的吗?”对於赤先生的怪异举动,小草亦是百思
不得其解,好在,眼前的处置,只要这样就够了。
  “喔!天亮了啊!”惊觉第一道曙光自东方乍现,兰斯发觉又是一天的到来了。
  “该回家睡觉了。”小草笑道。
  “喵……喵……”
  “哦!原来你会说话啊!”兰斯看着猫女,後者亲昵地亲着兰斯,“该为你取个名字,
你的名字该叫什麽好呢?”
  “翁……翁……风……空……”
  “什麽嗡嗡嗡,口齿不清。”兰斯骂道,“你是猫,不是蜜蜂,不要乱叫,这样会被人
说没教养。”
  “不如这样,叫她小枫吧!”小草有了点子,“反正她说话也是嗡嗡嗡的,取个近一点
的音,听起来也不错,怎样,你喜欢吗?小枫。”
  “翁……翁……翁……”
  “那,你没意见,我就当你同意了,小枫。大哥,这样可以吗?”
  兰斯哼了一声,“一个小草,一个小枫,咱们家要成植物园啦!”
  “植物园清幽静雅,有什麽不好,难道你想开动物园。”
  “开动物园……哼!那都是被你这只死兔子害的。”
  “你真过分,我说过讨厌人家叫我兔子了。”
  “哈!你不喜欢,我偏要叫,兔子,兔子、兔子……”
  “可恶,我打死你。”
  “哇哈哈哈,别打了,你看看,小枫的手腕,有两道很漂亮的红圈胎记喔!”
  “管他什麽胎记,我要打死你。”
  “哈哈哈,打的到就来啊!”
  ……
  在两人喧闹不已的背後,一栋民房的屋顶上,娇艳犹如天仙下凡的紫钰,轻飘飘地站起
身来,微笑道:“两个活宝,害我担心了半晚,唉!真是……”
  转头望向东升初阳,紫钰让自己沐浴在阳光中,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也享受着短暂的宁
静。
  是的,对他们而言,宁静的日子,无疑是短暂的。
  风姿物语座谈会
  小草∶在开始之前,有点事要预先声明。
  兰斯∶是的,因为有人误会本小说乃是搞笑小说,所以特此说明(笑)。
  小草∶不过,真的有人会一面看风姿,一面在萤幕前捧腹大笑吗?
  兰斯∶谁知道,不过,如果有的话,作者一定会很高兴的,因为每一则爆笑对话,都是
他花心思想出来的。
  小草∶就是因为他的无聊笑话,害我腿伤住院半个月,我要控告,编剧无能,凌虐演员
。
  兰斯∶不谈这个,我们进入正题吧!
  小草∶好的,首先,经过了漫长的时间,这次终於追平银河篇的记录了。
  兰斯∶是的,作者在十个小时之内,连赶一万一千字,已经又向超人的境界,迈向一大
步了。
  小草∶这次编写的期间,可也发生了不少事啊!
  兰斯∶的确是不少的事。
  小草∶其中,有些值得悲伤的事,一度让作者有了搁笔的冲动。
  兰斯∶但是,也还是有很多值得高兴的事啊!
  小草∶是的,首先,极具有高度评析眼光的评论,出现了。
  兰斯∶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同时,也希望各位能把对风姿点点滴滴的心得,化成
文字,来鼓励作者。
  小草∶还是那麽一句话,您的鼓励与意见,是作者的精神食粮,也是支持他的唯一动力
,希望大家能多多的关心与爱护。
  (不远处传来“汪!汪!汪”的声音)兰斯∶是小枫在叫,该回去了。
  小草∶不对,小枫是喵喵叫,不是汪汪叫。
  兰斯∶有差别吗?
  小草∶当然有啊?猫跟狗会没有差别吗?
  兰斯∶就我来说,它们都是四条腿会叫的东西。
  小草∶哪有人这麽分的。
  兰斯∶唔!仔细说来,你与它们有点渊源。
  小草(浮现了抹明知故问的奸笑)∶哦!怎麽说?
  兰斯(仰天大笑)∶因为你是兔子啊!兔子不就是四条腿会叫的东西吗?哈哈哈……哎
呀……
  小草(拿出上次的狼牙棒,狂殴兰斯)∶兔子,兔子,你那麽喜欢兔子是吗?我要把你
打得连兔子也做不成……
  由於女主角拿出狼牙棒闹场,整场追打男主角,座谈会再度宣告闭幕。
       第五章 颠颠倒倒将心织
  黑鲁曼历五六五年七月参十日 黑鲁曼王国 杭州
  “喂!怎麽养宠物是这麽困难的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只特别一点吧!”
  在一间中等民房内,兰斯、小草瘫坐在地上,看着一片凌乱的屋子,两人的脸上,除了
因连续熬夜,所产生的黑眼圈外,尽是疲惫。
  打从十多天前,从地下仓库领回了枫儿,两人的日子便再也不得安宁,看似健康的枫儿
,在进屋後不到两个时辰,忽然歇斯底里的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小草诊断的结果,令两人不约而同的破口大骂,早有传言,妓院为了控制旗下女子的行
动,会对她们施打毒品,想不到枫儿也是牺牲者。
  兰斯当机立断,马上有了决定。第一,枫儿不能这样被控制下去;第二,兰斯没有毒品
可供使用,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所以,最後的结论,便是要帮枫儿戒毒。
  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靠着小草精於医理,到药店配了几服静心、清血的药物,
给枫儿按时饮下;戒毒的时间,按照估计,约莫需要十来天,为了防止枫儿在半昏迷时,乱
撕乱咬,只得用儿臂般粗的铁链,将之锁在墙角,否则以她兽人的臂力,力大无穷,一但发
起狂来,谁挡得住。
  这十多天的日子并不好过,为了要照顾枫儿,两人可说是寸步不离,连紫钰那边也没时
间去,让兰斯整日对空长吁短叹,最惨的,还是小草,尽管兰斯误当她是男性,但枫儿的便
溺处理,却得由小草一手包办,原因无他,“因为你是兔子,兔子不会对女性有不规矩的动
作。”这便是兰斯的理由。
  就这样,小草当起了保姆的工作,好在她本就是女儿身,做此工作,也是公道,只是,
以她公主之尊,平日只有被人伺候的份,今日居然落得如此下场,真是惨喔!
  不过,在这段时间,也让小草看到了兰斯的另外一面,由於荒谬的“父亲作用”,每当
枫儿熬不住痛苦,哭闹不休的当口,兰斯就会在一旁,用树叶卷成直笛,“咽呜咽呜”地吹
起来,随着笛声悠扬在每一个角落,枫儿会停下动作,宛如子女向父亲撒娇一般,轻轻依偎
在兰斯的身畔,沉沉睡去。
  沉浸在笛声中的兰斯,表情会特别的温柔,那种安静平和的微笑,常看得小草呆呆出神
,“在这个男人的外表下,到底是什麽呢?”对於能够进一步,靠近这个问题的答案,小草
感到高兴,虽然也不免有几分伤心,因为让兰斯表露出这一面的,并不是自己。
  十馀天的日子,转眼即逝,枫儿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今夜便是最後关键,
只要能熬过今晚,枫儿便从此摆脱毒品的控制了。
  为了防止枫儿在激动下,误咬舌头,所以,她口内被安置了一团毛巾,双手也被紧紧绑
起。
  为了怕有什麽变故,自晌午开始,兰斯便一步也不敢离开,虽说兽人的体质,与人类大
同小异,但还是有所不同的,而会动脑筋帮兽人戒毒的,大概除了兰斯,也不会有别人去做
,所以,在毒素渐渐减轻的当口,确实有可能发生,什麽让人意想不到的突变。
  再者,负责诊断的小草,在每日金针拔毒的过程中,亦发觉枫儿体内,除了麻药的毒性
外,另有一种不知名的诡异毒素,它胶缭深缠於腑脏、血液之间,驱之不去,教小草束手无
策,是以用药时分外小心,以免药性互冲,造成惨剧。
  太阳西下,微星渐升,逐渐回复生气的枫儿,安静的睡倒,呼吸匀称,该是无大碍了。
  得以喘一口气的小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想找根柱子靠着睡,一瞥眼,看见兰斯倒在
院子的槐树下,呼呼大睡。
  捉弄心起,小草折了根草管,悄声走近兰斯,很小心、很小心地,把草端放在兰斯的鼻
间,搔来搔去。
  “哈……哈……”兰斯涎着脸,睡得香甜,尽管小草百般逗弄,但沉醉於梦乡的兰斯,确实
是具有猪猡般的特质,天塌下来当被盖,每当鼻头感到骚痒,兰斯就翻身侧睡,继续打呼,
浑若无事。
  “可恶,就不信弄不醒你。”小草顽心大起,跟着兰斯,转东转西的。
  “啊!”一声惊呼,却是兰斯不耐骚扰,发动奇袭,一个侧身,翻至小草腿上,将佳人
结实而充满弹性的玉腿,当作枕头,舒舒服服地大睡起来。
  带着几许 腆,小草芙蓉也似的娇颜,绽放出凄清的笑容。
  轻轻将兰斯的大头扶正,温柔地替他把蓬草般的乱发,一根一根的梳理。
  “你啊,真是个笨东西,连我这样妩媚的美女,都看不出来,真是没用的家伙。”话意
虽然在责怪,语气却是轻柔呢喃,好似在向情人撒娇。
  不知从什麽时候起,小草有了窥看心上人睡脸的嗜好,睡着的兰斯,脸上一片祥和,完
全不见白日的莽撞样。
  “我这样帮你整理,像不像你妻子啊!”小草温言笑着,“娶到我啊,是你的福气唷,
小草人又聪明,又能干,女孩子会做的事,她一件也不少,长的不坏,身材也很好,你不觉
得自己捡了大便宜吗?”
  这样的话,一般所谓的淑女,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但是小草不同,她一向认为,勇於
向心上人表达爱意,并不是错事,谁说求婚时候,捧花跪地的,一定要是男方。切身的幸福
,只有自己才能争取。
  但是,自己真的能有幸福吗?若是莉雅的身分揭晓,所要面对的,决不只是兰斯的反应
这麽简单。
  抛弃女王的地位,置所有人期盼於不顾,对斯菲尔伦多王国而言,莉雅无疑是千古罪人
。莉雅尚不敢做到这样的地步,目前,她只能用小草的身分,暂时欺骗自己,让自己藉此可
以不去面对,莉雅本应面对的一切。
  一但身分被揭穿,无论面对是怎样的残局,也不管圣力能否使用,莉雅都不得不回去,
担起她非担起不可的责任,届时,就算与兰斯的感情再好,也只有分离一途。那麽,说出自
己是女儿身与否,又有何意义?
  唉!过往看民间的传奇小说,总觉得里面的女主角太痴太傻,只会一祈求命运的施舍,
不会为自己争取幸福,哪知事到临头,方晓其中甘苦;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世间造物弄人,竟是一应若斯。
  兰斯在梦里,觉得身体颠来覆去,颇不舒服,猛地张眼一看,大声惨叫,连滚带爬,瞬
间窜出十丈以外。
  “你……你想做什麽?可别以为大家熟,就可以毛手毛脚的,我……本大爷不来你们那
一套的。”心惊胆颤地作了宣告,发觉小草低着头,纤瘦的身子微微抽动,没有反应,兰斯
大着胆子,缓步走近。
  “你在干什麽啊……咦!你在哭什麽?”
  “没……没有。”怕兰斯察觉,小草赶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强挤出一个笑脸,“哪里有
,是你自己眼花,看错了吧!”
  “会吗?你的眼楮快比猴子屁股还要红,还说没有。”
  “喔!那是刚刚被沙子吹进眼里,所以流了几滴眼泪,已经没事了。”
  虽然是老掉牙的理由,对付兰斯这样的粗枝大叶,却很足够,他嘴里咕囔几句,把这件
事抛诸脑後。
  两人坐了下来,开始闲聊。小草为了转移兰斯的注意力,设法开了个话题。
  “怎麽你还会吹奏草笛啊?”
  “喔!那个东西,是我以前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跟老头子学来的。”兰斯笑道:“很方
便,折片树叶,就可以当草笛,走到哪里,吹到哪里。”
  “挺有意思的,改天教我吹好不好。”为了与心上人能有可以共同分享的回忆,小草向
来很努力。
  “教你啊!唔……虽然你是笨了点,但是有我这位名师在此,应该是没问题。”兰斯自
信满满的说着,边说,脑里灵光一闪,“喂!你不是会作曲子吗?帮我想条曲子,看看能不
能打动紫钰小姐。”
  “真是参句不离本行。”
  小草心中,暗骂对方不解风情,但却无意拒绝,稍稍想了想,举起手掌,打着拍子,轻
轻哼道:“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虽只有寥寥数句,但在清亮的嗓音衬托下,却是悦耳动听。
  那本是绢之国的四言诗歌,是该国士人必读的经籍,在风之大陆上,流传不广,但以紫
钰的才识,必然识得,兰斯偶然奏出,或可收得奇兵之效。
  “嗯……听不懂。”兰斯一脸迷惘,“什麽斑鸠、九官鸟,文诌诌的,能不能换一条啊
!”
  小草笑了起来,“你的紫钰小姐,学识渊博,不是一般的肤浅女子,市井小调,怎入她
法眼,便是时下流行的吟唱,人家也只觉得俗气,不用这条曲子,她哪会放在眼里。”
  “说的也是。”
  “诗的意思,是一个少男,对一名少女心怀思慕,想要努力的追求她。很适合你,来试
试看吧!”不知为什麽,小草心底,隐隐有个期望,即使有生之年难以做到,但是,她希望
有一天,兰斯能对自己唱起这首曲子。
  对命运之神来说,这样的想法,算不算奢求呢。
  “关关……”兰斯张口欲唱,却被房内的巨响所打断,回看屋里,原本安睡的枫儿,不
知道受到什麽刺激,突然狂性大发,猛力挣脱身上的铁。
  闲情逸致全消,两人急奔入屋内,采取对策。
  “小心啊!赶快抓住枫儿,别让她乱动,熬过今晚,她就没事了。”小草取出了金针,
想暂时麻 枫儿的行动机能,但却因目标不停扭动,为了怕针给折断在体内,而迟迟不敢下
手。
  “你说的倒是很容易,她力气比参个大男人还大,怎麽抓啊!”负责稳住枫儿的兰斯,
因为面临超乎想像的怪力,叫苦连天,在几次尝试失败後,他给那极为强壮的躯体一撞,跌
至墙角,头晕眼花。
  “枫儿不是很爱听你吹草笛吗?你试着吹吹看,缓和她的情绪。”硬的不行,只好来软
的,听到小草建言,想起最後法宝的兰斯,正要取出叶笛,却看见枫儿在一轮紧挣後,猛一
用力,吐出了口里几成稀烂的毛巾。
  “不要。”护口的毛巾消失,枫儿癫狂之下,竟用力咬向舌头,小草为之惊呼出声。
  危急之际,一只厚实有力的手臂,及时伸至枫儿嘴畔,挽救了她的生命。
  手臂的主人却不好过,兽齿尖锐无比,猛噬之下,皮开肉绽,大量的鲜血,喷泉般地涌
出,还亏得是这条手臂特别结实,否则当场便要壮士断腕。
  “大哥。”眼见兰斯受伤,小草心急如焚,哪管对方是什麽人,便要将针扎入枫儿的面
部要害,令她松口。
  “不要乱来。”
  兰斯皱着眉头,他爱逞英雄,却不爱充英雄,手腕上阵阵剧痛,几乎疼得他想大叫,但
是既然决心救人,便得有始有终。
  用左手制止了小草,兰斯无视右手的疼痛,像个兄长般的拍拍枫儿的头,低声道:“你
要咬,就用力咬着,高兴的话,就送条手臂给你,但是不许乱动,绝对不许。”说着,用左
手取出草笛,低声吹奏起来。
  低沉却嘹亮的笛音,忽高忽低,随着乾爽夜风,铺了一地清凉。兰斯仅能用左臂,加上
本身的技巧并不纯熟,所以听来颇为生涩。
  但是,在笨拙的背後,有种太古的清新、纯 感情,不经意地流泻出来,那像是参天密
林的风啸,像是山涧清溪的飞瀑,像是绝壁古洞的猿鸣,更像是繁空闪烁的星语。
  那种感情,就像是一个人,在满身疲惫之後,回到母亲怀中的舒适、安心,没有任何的
作伪,也找不到半点虚假,可以让你完全地放松,闭眼长眠。
  从笛声奏出的那一刻起,枫儿就沉静下来,默默聆听,原本慌乱、凶暴的眼神,也逐渐
变得安详,回复了翡翠般的碧绿。
  受到震撼的,不只是枫儿,小草亦然。不知道什麽时候起,她的眼中,满是泪水。不是
悲伤,没有哀痛,而是一种超乎於其上的感情。
  在音乐的鉴赏里,音质、音色之上,还有音品,此刻的小草,便是为那伟大的音品,而
深深感动。在那未臻成熟的笛音里,小草听到了历史的诗歌,大地的传言,那是种无法修饰
,纯纯天然的声音。
  在这一刻,她终於明白了,为什麽枫儿会对兰斯的笛声,如此醉然,因为他俩同是来自
山林,那种属於大地的频率,让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心灵相同,而也在这一刻,小草对培育
兰斯的老师,充满感谢,感谢他培养出了这麽样的一个好学生。
  笛声高鸣一阵後,不弄半分花俏,静静的收尾。
  “喂!你们还呆在那里干什麽,看戏啊!还不快帮我止血,本大爷快要昏过去了。”
  确定局势已经可以控制,兰斯从枫儿的口里抽回右手,却看见两个人呆若木鸡,不禁皱
眉骂道。
  “啊!对……对不起。”小草从音乐的震撼中醒来,看到兰斯半身是血,差点没又要翻白
眼。
  “干什麽,没看过血啊!大惊小怪。”兰斯平日流血受伤,早已习惯,这点小伤,根本
不放在眼里,只是失血颇多,有些头晕脑胀。
  “一点小伤就把你吓成这样,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男人。”
  “我本来就不是男人。”小草低声回嘴。
  “你说什麽?”
  “我什麽都没说,擦药,擦药吧。”
  取出应用物品,以俐落的手法,先止血,上药,再裹上绷带,所有的动作还不到一分钟
,长期跟在兰斯身边,小草的护理实习,进步的让人咋舌。
  一旁的枫儿,看着两人忙来忙去,感到好奇,奈何身体被捆,动弹不得,索性把身体打
横,滚到兰斯身旁,凑上去猛舔,跟主人亲热。
  “哎呀!笨猫,不要在这个时候过来……”
  “大哥,你不要乱动,伤口又裂开了。”
  “还舔,你还舔,今晚所有的事,都是给你搞出来的。”
  “我叫你不要动,你没听见是不是,再这样下去,我就不管你了。”
  “哎呀!宠物性骚扰啊……”
  “喵喵喵……”
  在一团嘻笑怒骂声中,另一个黎明重新到来,感受着暖和的晨光,似乎可以让人相信,
所有的烦恼忧愁,即将被驱除一空。
  烦恼忧愁被驱除一空,去骗鬼吧。
  看着天边金色的晨曦,紫钰幽幽叹了口气。算起来该有十四天了,打从十四天前,那活
宝二人组,险象环生地脱身之後,就未曾再进落琼小 一步了。
  负责暗中保安的紫钰,自然没有怠忽职守,她派遣两名得力助手,日夜暗中看护,一有
动静,立刻回报,她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到现场。
  这样的安排,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只是,或许是自己太闲了吧!居然会想念起那两个人
。连续多日的共聚,使屋子里面生气蓬勃,打打闹闹惯了,每日都有不同的笑料,有些时候
,只要想起来,就会有种微笑的冲动。
  哪知几日不见,竟然怀念起他们来,真是奇怪。紫钰不讳言,兰斯、小草是对很好的朋
友,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也不会有冷清、寂寞的感觉,只是……
  唉!为什麽,时至今日,还会对“朋友”两字,有种莫名的悸动呢?
  这麽多年,自己不都是这麽一个人地走过来了吗?失去父母的悲哀,没有知心友伴的寂
寞,不得不独处的凄凉,早就把她训练成这冷清自若,傲视一切的孤僻个性。
  既然,过去是这麽走过来;未来,当然也要这样走下去。这是自己早已认清,无法更改
的命运。
  怎知会遇上这两个克星,在不知不觉间,与自己分享了家人般的温暖,把原本冰冷的心
壁,渐渐融化。这几天,独坐小楼的紫钰,总觉得好像失去了什麽。
  尝过暖阳,方知寒冰酷冷;享有温馨,更觉寂寞难耐啊!
  真是可笑,一直以来,她总把兰斯当成使唤的小丑,跟左跟右的无聊家伙,总是看不起
他,鄙视他。却又怎想的到,几日不见,袭上心头的孤寂,竟是如此之深,偶尔回过头,想
确认某人的身影,却只是令她更加寂寞。
  仔细回想,紫钰露出了微笑,看兰斯与人动手,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尽管武功拙劣,常
常连打带跑,十分狼狈,但是,那个时候的兰斯,意气飞扬,自有股难得的男子英气,使人
心折,那是种极难见於世俗,真正的英雄气概。
  更糟的是,那日兰斯所执着的为人道理,越是日久,咀嚼的滋味,越是深刻,而那张只
会傻笑的蠢脸,却是随着时间飞逝,而越益清晰,茶馀饭後,打坐练功,那幅笑容,总是不
自主地浮现眼前。
  这样的感觉,便是男女情爱了吗?
  是谁多事惹相思,惹来相思,又怨相思。
  紫钰不认为,自己会动心於人间情爱,只是,那种莫名的寂寞与想念,又是什麽呢?
  这几日,总是听见婢女们窃窃私语,担心小姐的心事,唉!
  怎会弄至如斯田地啊!为了今後起见,正确的作法,是完全保持公务的态度,视他们为
任务中的对象,不再有其他牵扯,这对双方而言,都应是再好不过的,然而……
  思量良久,紫钰唤来婢女,下了乘车出门的命令。
  “小草,为什麽我会觉得,你长的像只熊猫呢?”
  “彼此,彼此,大哥,你现在的尊容,也像头猫熊。”
  兰斯、小草睡眼惺忪,两双黑眼圈,彼此对望。饶是兰斯精力旺盛,连续几天劳累熬夜
,却也禁受不住,在熬过最後一晚之後,爬回了几天不见的床,狠狠地趴下去,呼声大作。
  小草则是连举步的力气都没有了,随便找了把椅子,还没来得及爬上去,整个人瘫在地
上,昏死过去了。
  快乐的梦乡之旅,没能持续太久,小草便被拉回现世界,正确的说法,是被踢回,因为
兰斯在久叫失败,用力践踏无效後,索性一脚把小草踢到院子,用水泼醒。
  把人弄醒还不算,兰斯差点把小草剥光,押去清洗仪容,吓得小草在尖叫中,跑得飞快
,一分半钟内完成所有内务工作,再创记录新高。
  叫人起床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耽误多天,没有去参拜紫钰小姐,兰斯焦心不已,生恐有
情敌出现,是以没睡满四个钟头,便要拖着小草登门拜访。
  “让我睡……让我睡……”彷佛吸毒犯得不到满足,小草不住呻吟,事实上,她现在的精神
状况,可能较毒瘾发作时的枫儿,更为恶劣。
  “不要睡了,大好人生,你不觉得应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吗?”
  “追女孩子是你的事,为什麽要把我拉起来。”小草勉强撑着眼皮,摇摇欲坠的说着。
  “这个嘛……因为我们是两兄弟,你年纪轻,对追女孩子没经验,所以你兄长我要示范
给你看,让你日後进退有据。”不好意思说是自己会紧张,兰斯硬是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
  “这个理由太假,我不接受。”小草勉强挤出个笑容,命令道:“枫儿,去舔他。”
  “喂!不要乱来啊,你这招……实在太毒了。”看见兰斯被追的满场跑,虽是疲惫,小草
仍开心的哈哈大笑。这几天以来,枫儿的亲昵亲舔,是兰斯的梦魇,不知怎地,他对这种过
度的肢体接触,本能性地感到恐惧,又不敢出手推开,只有逃跑一途了。
  “喂!为什麽她只会追我,不会追你啊!”
  “喔!谁教当初人家大姑娘睁眼的时候,大爷您刚好站在她眼前,她当你是主人,当然
与你比较亲啊!”
  小草的话并没错,枫儿的脾气,就宠物而言,可说是极端孤僻,很难与人亲近,除了兰
斯之外,对每个靠近的生物,都怀着深深的戒备,就连小草自己,也花了颇长的一段时间,
才能让她安心靠近,在此之前,小草身上摔伤两处,咬伤一处。
  “枫儿,不要闹了,回我这边来。”虽然与兰斯亲昵,但因为负起教养工作的是小草,
日子一久,枫儿反而对小草的命令最习惯,听到命令,立刻飞扑回小草怀里。
  “乖乖趴好,不要乱动。”小草顺着体毛的纹路,轻轻抚摸,枫儿舒服地喵喵叫。
  把毒瘾戒除的枫儿,脸色虽然还有些憔悴,但毛发肤色,却泛着健康的光泽,只要再调
养个一段时间,身体当无大碍。
  她趴在小草膝上,轻舔手足,清理毛发,整体来说,枫儿的外表极为秀美,倘若换上礼
服,施以妆饰,一点都不比人类的美女逊色。
  小草心底,有个疑问,这些天以来,枫儿的行动,完全像个兽类,虽然说,兽人族的智
商,彼此之间相差悬殊,不可一概而论,但是由枫儿对人类语言的灵敏度来看,应该并非天
生就是如此的。
  比较高层的兽人,会站立,会说人言,也能做深度的思考,除了外观上的差别,与人类
并无二异。枫儿对人类语言的理解度很高,应该是属於这一类的种族,那麽,为什麽她的举
动,会与普通的牲畜无异呢?
  洗脑的手续,相当危险,一个差错,就是爆脑而亡,而且就算成功,也会对脑部组织造
成伤害,照这样看来,枫儿是因为被洗脑,才导致智能退化,如同兽类。
  脑部损伤,治愈极难,小草自问没有这种能力,心想,将来定要寻访名医,尽力医治,
让枫儿回复洗脑以前的智力,重获过去的回忆,这才不枉彼此相识一场。
  “看起来还真像是你的大女儿。”小草的外貌俊秀,枫儿健美的胴体,也是赏心悦目,
两个凑在一起,是幕足以称为名画的风景,只是,看到这幕光景的兰斯,忽然有这样的古怪
想法。
  “这麽说很不公平喔!”手上的动作未停,小草反驳道:“当初是你的意思,把她带回
来养的,怎麽工作全是我在作呢?”
  “我负责决策,你负责实行嘛!”兰斯看了看天空,日正当中,“时间刚好,现在去,
恰好可以与紫钰小姐共进午餐。”
  “其实呢?你大可不必急着去。”小草笑的有点诡异,“欲速则不达,物极必反,你连
续几天不去,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喔!”
  “什麽意思?”兰斯听的满头雾水。
  “没有什麽意思。”小草笑道:“只是,如果你肯再多挨几日,说不定人家会主动登门
拜访喔!”
  “开什麽玩笑。”兰斯不信道:“紫钰小姐难得出门,怎麽可能会主动来这里,这种事
,就像是期望天上无故掉下美女一样可笑。”话方说完,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一个娇柔的声
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两位公子在吗?多日不见,妾身特来拜望。”
  “真有你的。”兰斯大喜过望,丢下一句,匆匆跑去应门。
  唉!这人总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伤透了身旁人的心。
  枫儿仰着头,一点也不明白,划过姊姊脸上的水珠是什麽。
  “原来是这样,难怪多日不见两位公子的踪影。”听了兰斯杂七杂八的生活简报後,紫
钰笑着点点头。
  这些内容她早已知道,只是,听兰斯亲口说出,别有一番乐趣就是了。
  兰斯不改一往的兴奋,从柜子里翻出茶叶,沏茶款客,当然,实行的工作,永远是由小
草来担任。
  小草一面烧水,一面感慨,兰斯的江湖阅历毕竟不足,对於紫钰的来访,除了欣喜之外
,并无其他,殊不知在参人交往的期间,并没有对紫钰提过,目前的落脚住所,两人进屋之
前,也有仔细探看是否被人跟踪。
  这样严密保安,紫钰尚能不请自来,代表此女殊不简单。要知赤先生等一夥人,对两人
的相貌刻骨铭心,若是轻易露行踪,大队人马早已上门围杀,哪能安居至今日。
  不过,对紫钰的来历,小草已掌握七八成,是以并不吃惊,目前,就是等谁先翻底牌了
。
  紫钰抿了口茶,滋味甚劣,不过这不是讲究茶好不好的时候。随即笑道:“两位久不涉
世,不知外面的世界,给闹的天翻地覆了。”
  “是皇帝老子驾崩了吗?”小草全没好气,一句话直接顶了回去。
  “皇帝老子倒没事。”紫钰不以为忤,“可是皇帝儿子的问题却不小。”
  “据闻太子殿下遭到袭击,至今生死未卜,怎麽还没有下落吗?”
  “太子失踪,所有的警政机关全面动员,寻找太子的下落。”紫钰饶有深意地,看了小
草一眼,“可是,说也奇怪,那与此案牵涉最深的两名悍匪,就如同在空气中消失了般,怎
麽找也找不到。”
  两名悍匪中,唯一的男性,此刻很不自然的笑着,“这个嘛!说不定他们已经逃出城外
了,哈哈。”
  紫钰轻摇玉颈,“不可能,挟持太子,是何等大事,案发後不到半刻,方圆五百里便给
封死,若是东躲西窜,行踪早露,故而必是事前周密计画,藏匿於城中的某处。”紫钰狡狯
笑着,“或许,便藏在城中的某处民宅也未可知。”
  “呃!这个……”
  “紫钰小姐。”不似其兄长的无能,悍匪中的女性,及时反击,“怎麽紫钰小姐对这案
子这麽关心,连匪徒的落脚处都一清二楚,旁人不知,还以为小姐是匪徒的同党呢!”
  紫钰掩口轻笑,“小公子说笑了,妾身素来爱看热闹,只是对两名匪徒落网後,会被处
以何种酷刑,感到兴趣而已。”
  双方你来我往,进行着堪称辛辣的毒舌料理,不过,在其中,小草也获得了宝贵的情报
。
  钱继尧动员了不少手上兵力,对城内的诸处可疑点,进行搜查,似乎有意在中秋之前,
将事情做个了断,但由於雷峰盛会的来临,杭州城内涌进大批江湖豪客,使得搜查工作进行
的并不顺利。
  另外,事有凑巧,在十多天前,钱继尧突袭了十五所妓院合办的拍卖会,并封锁该区域
,进行搜查,结果,因恐平日贩毒、买卖人口被查获的一干匪徒,群起突围,当然也有不少
妓女,趁机开溜。
  在局面混乱的情况下,钱继尧下令将所有不听指令者,一概格杀。想不到命令一下,竟
激起了大规模的民变,双方展开武装械斗,激战一晚,双方死伤在六百人以上,该区妓馆、
酒楼,混战中被烧杀一空,几成鬼域。
  小草心想,钱继尧果真是个扶不上台面的角色,明明搜查只是作戏,他却挑错舞台,事
发时还下了这等谬令,杭州城如今龙蛇混杂,官方稍有不慎,便酿大祸,更何况是钱继尧这
等大手笔,看来他甜头没吃到,这苦头却是吃定了。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何当日与鼬兄弟激战多时,竟没有半个人闻声而来,而具有洗脑
设备的地下仓库,造价亦属天价,两人误闯时,连半个守卫也无,看来该区的人员,是全部
弃屋而逃,让两人捡了大便宜,而离开仓库时,暴动已接近结束,官兵、贼夥,均已死伤惨
重,无力封锁,就此给两人轻松溜掉。
  想到此处,小草不由得暗暗感谢钱继尧,若非他的捣乱,两人不可能误闯密库,枫儿很
可能就此丧身毒窟了。
  “哇哈哈哈!大家不要讲这种没意义的事了,难得天气不错,闷了几天,出去逛逛吧!
”有的时候,兰斯扮演的角色,是极为重要的,虽然从来没有插上话的机会,但是,如果没
有他从中打断,两个没事干的饶舌女性,很可能就此讲到天黑。
  “说的也是,既然大家都无恙,就继续前些日子的未了之行吧!”紫钰首先赞成。
  “你们去吧!我想留下。”小草想了想,决定留下。一方面是因为非常想去梦周公,另
一方面,也是为了照顾枫儿。
  大陆诸国的都市,对於兽人非常歧视,特别规定,兽人上街,必须穿斗篷遮面,并且要
系项圈,换言之,是把所有兽人,以奴隶的地位论处,不承认有自由的兽人存在,也因此,
兽人大多活动於荒野,极难与人类共处。
  小草视枫儿如姊妹,不想把她独弃在家,要把她当奴隶对待,更是不愿,左思右想,决
定留下陪她。
  看出了小草的顾虑,兰斯道:“放心吧!枫儿的毒瘾解掉了,她人又聪明,放她在家,
不会怎样的。”
  小草仍是担心,但拗不过兰斯再参请求,甚至威胁相向,最後只好点头答应。
  拍拍枫儿的头,小草像个姊姊般,柔声吩咐道:“要乖乖的喔!”
  应该是不会出什麽事的吧!小草心想。
  感兴趣?!会吗?
  小草仰身打了个哈欠,两眼惺忪地四处看看,那个紫钰,什麽地方不好去,居然跑来间
破庙,做啥?许愿吗?
  仔细说来,庙也不能说是破啦!只是,庙的规模不大,屋瓦檐壁,都已经褪色,完全遮
掩不了岁月的痕迹,庙前驮碑的石龟,斑驳龟裂,该是几百年前的古物了。
  由香炉里稀落的香火看来,庙里供奉的神祗,似乎也不太灵光,才让自己的住所,残破
成这等模样。
  自古人心,贪慕荣利,拜神求佛,到头来,所求的还是不出“名”、“利”二字,对这
两字没助益的,便是神明,也遭弃如敝屣,唉!人啊!
  小草不用香烛,两掌合十,恭恭敬敬拜了参拜,自古参神礼佛,心诚则灵,香烛麽?哈
!倒也不用那麽在意了。
  懒的跟在兰斯身旁做参谋,没事还会挨顿揍,又没有健保、劳保,小草找个理由,溜到
庙里的清净角落,想要补个美容觉。
  唔……其实这间庙也不算太坏啦!它後院面积颇大,除了清浅池塘,还种植了七株梧桐树
,每株都有参人合抱,枝干繁密,绿荫遮天,阳光从绿叶的缝隙间,落庭院,午後凉风徐徐
吹来,是个难得的午睡环境。
  小草找了根大树,倚树闭目,聆听松风过耳,池塘鲤鱼儿跃水,心舒神畅,逐渐睡去。
  有人说,老天爷不喜欢懒惰的人,这话真是一点不错,小草眼楮没闭两分钟,一阵孩童
嬉戏声,把她自梦的边缘扯回来。
  “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麽?”小草心底哀嚎不已,睁开眼楮,搜寻声音的来源。
  “你输了,你输了。”
  “阿明太没用了,换我来,看我青头将军的厉害。”
  “好棒,好棒。”
  在庭院的另一角,参五幼童围成一圈,游玩嬉闹,小草好奇心起,缓步趋近,看看他们
在玩些什麽。
  圈子中心,是两只蚱蜢,一青一红,看起来都是雄纠纠,气昂昂,十分威武。
  “这倒是奇事一件,只听说有人斗蟋蟀,还没听说有人斗蚱蜢的。”小草觉得有趣,忍
不住出声询问,“小朋友,你们在斗蚱蜢吗?”
  突然见到陌生人出现,孩童们并不惊慌,个个都是笑嘻嘻的毫不怕生。一名梳着两条冲
天辫的女孩,笑着说:“我们是在比跳高。”
  “跳高?”小草奇道。
  小朋友们挖了两个等深的洞,把蚱蜢放在洞里,比试谁的蚱蜢跳的高,若是同样深的洞
,一只跳的出来,一只却跳不出来,自然是跳不出来的输了。
  只见青、红两只蚱蜢,为了自己的活动自由,在洞底摸索一阵,确定无路可出之後,开
始奋力往上跳,但是因为洞挖的颇深,要跳出来并不容易。
  看着蚱蜢们努力的样子,小草心中没由来地一动,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忘形之下,张
口替蚱蜢们加油。
  “加油,加油……”
  “姊姊,不是这样。”辫子女孩侧着头,俏皮笑道:“要这样喊才对。”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一旁的孩童,以独特的方式,扯开喉咙,卖力叫喊,为自己支持的蚱蜢加油,小草感染
了这股气氛,很自然地加入其中,随他们呐喊。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一轮激斗过後,青色蚱蜢不负所托,率先跳出土穴,登时欢呼与叹息共作,嘻笑同责骂
并发,小草并没有支持哪一方,但看到孩子们玩得高兴,无形中也兴奋起来。
  “又在玩跳蚱蜢的游戏啦!”
  “婆婆,是婆婆来了。”
  “糖果婆婆。”
  说话的,是一位衣着华美的老婆婆,锦缎的高级衣饰,价值不菲,该是富贵人家,身後
还跟着两名家丁,看来身分不低。
  颤着双手,老婆婆从衣袋里,掏出满把的糖果,一一分赠与小朋友们,仔细叮嘱着,“
吃了以後,要漱口,不然阎罗王会抓你们去拔舌头的。”
  “婆婆又来了,是说谎话才会拔舌头。”孩子们摇头大笑,似乎觉得婆婆比自己还笨。
  “呵呵……是吗?大概是婆婆弄错了吧!不过,吃完糖,还是要漱口喔!”老婆婆不以
为忤,开心地笑着。
  “小朋友,吃了糖要说什麽?”小草提醒孩童们,并让他们一一道谢,不知为什麽,她
很喜欢这位夫人,她的身上有种高贵的气质,肯定是出身好人家,却是难得这等平易近人,
眼尾的皱纹,是俗称的笑纹,想来,这位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常为身旁的人带来欢笑吧!
  把糖给分光,老婆婆擦亮眼镜,仔细打量小草一番,温言道:“小姑娘尊姓大名啊?”
  “我叫小草。”小草本能地回答,随即愕然,“婆婆……您看的出我是女子……”
  婆婆呵呵笑起来,道:“你花朵般的肌肤,又生的这等俊俏,除非是瞽子加呆子,谁会
把你当男孩看啊!”
  “就是有人瞽子加呆子,还不只一个。”小草暗暗诅咒某人,另外也对自己女性魅力尚
在,松了一口气。
  “小草姑娘来这儿,是来游山玩水的了。”
  “婆婆,您叫我小草就可以了。”小草笑道:“小草是陪朋友来的。”
  “既然是来玩的,那这间小庙,你不可不看。”说着,婆婆兴冲冲地,挽着小草的手,
朝庙里走去。
  小草喜欢与老人家相处,在相处的过程中,可以获得许多难得的知识,是以欣然接受,
跟着走去。
  “老夫人,请小心。”
  两名随从不放心,要伸手过来搀扶,却被老婆婆挥手拒绝。
  “真是的,老是以为我不中用了。”
  老婆婆喃喃道,小草一笑,将原本被挽着的手,顺势搀扶老婆婆,步进庙内,再对两名
随从感激的眼光,颔首致意。
  “小姑娘的心地不错啊。”
  “婆婆说笑了,不知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呵呵呵……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嗯!八百五十岁的生日,是在十七年前,那现在是……
”
  小草闻言一惊,风之大陆上,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五、六百岁,这老夫人近九百岁,那真
是高龄了,看她谈吐清晰,步履犹健,大概是平常保养的不错吧!
  思量间,已走进庙里,庙的後堂,没有供奉神明,土墙上画着美丽的壁画,还有纱缦保
护,看起来一尘不染,该是有人常常打扫吧!
  小草望了老婆婆一眼,她拉起了 缦,一双手彷佛在探视多年老友,充满感情,珍而重
之地轻抚壁画。
  壁画里,土地乾涸,火红的太阳肆虐,正是大旱时节,一条小河流经中央,两批人马,
各据一方,手持兵器,怒眉腾腾。
  一个白衣少女,努力地排解纷争,在两方人马间劝说,最後,是众人一齐祈雨,而天空
也降下大雨。
  当小草看到壁画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殛,不敢置信地呆住,然後,哑着声音,热泪盈
眶。
  画里的白衣女子,眉目如画,祥和柔雅,那面孔、那神韵,依稀是那麽地熟悉,小草心
底呻吟出声∶“妈妈……”
  不会错的,在那个女子的左袖,绣着朵菊花形的纹章,那是母亲年少时爱用的印记,她
曾在母亲未继位前的几偏诗稿里看过,那几篇诗稿,还被偶然发现的小草,当作宝贝,藏在
宫里。
  “画很美对不对?”老婆婆笑了几声,开始叙述一个遥远的传奇。
  在七百年前,那时的杭州城,尚是荒郊田野,一次大旱,把所有的田地都乾涸了,唯一
可维生的水源,就是来自左面深山的一条小溪。
  人们依照姓氏、种族,分成两派,纷纷声称自己才是水源的主人,在几次会谈破裂後,
双方展开大规模械斗,死伤众多,事後,更开始互设栅栏,偷偷到对方处放毒,使得原本严
酷的天灾,再加人祸,民不聊生。
  一位名叫阿绫的少女,就在此时来到了杭州,她以义诊获得了普遍的好感,後来,更进
一步地为两个势力作调和,历经无数困难,在她的努力之下,终於让大家握手言和,共同渡
过天灾,而老天也适时地下了雨,杭州就此恢复和乐。
  “想当年,阿绫与我情同姊妹,我还在她的诊所里帮忙过哩!”老婆婆遥想当年,不胜
欷吁。
  “您……与传说的那名女子相识。”小草小心地问着,她知道,自己终於接触到,母亲不
为人知的过去了。
  “岂只认识,当初阿绫逃家偷溜……”
  “什麽?”小草傻了眼,不是说“微服出巡”吗?怎会是逃家偷溜,那个视女王责任为
天职,宁可舍弃亲情,终期一生未有违背的母亲,居然会……偷溜,这怎麽可能?
  小草心底,浮现无数疑团,照这麽看来,母亲当年,是否也向自己一样,为了某种理由
,不告而别,偷溜出宫。
  “阿绫在杭州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我,我们一起开诊,一起收留孤儿,照顾他们,阿绫
的心太好,是烂好人一个,经常连野猫野狗也捡回来养。”婆婆笑着说,“可是阿绫也有很
风趣的一面,孩子们跳蚱蜢的游戏,就是她发明的,嘿!想当初,那群蚱蜢本来是要下锅的
,却给她变成了这等把戏。”
  “她胆子很大,记得当年上游设水闸,下游快乾死了,她自己做了炸药,参更半夜,一
个弱女子,偷偷去把水闸炸得翻了天,回来以後,还行若无事地做早餐,不是我一直逼问,
她还不肯说咧。”
  “这……这是怎麽回事?”前半段是对的,可是後半段,怎麽会这样,婆婆所说的,真的
是母亲吗?自己的母亲,居然有这样的一面,小草脑里一片混乱。
  “她是个很聪明、也很坚强的女孩子,而且不是一般肤浅的小聪明,是真正聪明。我们
努力化消人们间的误会,可是困难重重,我曾经想要放弃,但阿绫一直想要坚持到最後,她
想让镇上的人知道,仇恨、对峙,并不能解决问题,最後会一起走上毁灭的道路。”婆婆缓
慢地说着,她不断回忆当年与挚友相处的时光,“最後,她成功了,人们被她感化,握手言
和,大家合力祈雨,老天爷也终於下了雨。”
  婆婆指着茶几上的物件,那是几只用草编织的灯,草质粗劣,极易伤手,但灯却编的巧
致精美,足见编灯人下了不少苦心。
  “阿绫让大家编草灯,奉献祭天求雨,她自己建了个高台,穿着白衣衫,美得像个仙女
一样,在台上祷祝参天参夜。老天,便下了雨。”
  小草知道,这是所谓的 积之法,把众人的意念,藉着某种仪式增幅,传达给上天,藉
以祈求风调雨顺,母亲以此法祈雨,可谓别出心裁。
  “以後,杭州城没再闹过旱灾,可是这套东西,就此传了下来,人们用草编成某种东西
送人,藉以传达心意,成了习俗。”
  婆婆说完,看着壁画,呆呆出神,这些年来,她每天总要来这一趟,怀念那段难忘的岁
月。
  “那……後来呢?那个女人最後怎麽了呢?”明知道结果,小草还是忍不住问了。
  “走了,可惜这麽好的一个女孩子。当一切事情有了结果,阿绫对我说,她要去做自己
应该做的事,就离开了,人们为了纪念她,就在庙里画了壁画。”婆婆的眼中有泪,或许,
是对好友离别的感伤吧!
  “我还记得她离开时候,对我说的话。”因为心神激荡,婆婆的声音有些低沉。
  那一天,她起了个大早,在晨光中,阿绫向她道别。
  “我要走了,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阿绫缓
缓笑着,笑容里,有某种犀利的决心,“我,有几件非完成不可的工作。为了不让错的事情
,继续错下去;为了让我以後的继任人,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幸福,我必须回去。”
  “……”
  “这些事,可能我无法完成,不,在我这一代,是不可能做到的,可是,我仍然会终其
一生,为这个理想铺路。”阿绫的音容,在未散的晨雾中,渐渐隐没。
  “或许有一天,我的女儿,会追寻我的脚步,来到这里,届时,请你务必让她知道,她
该知道的东西。”
  “这就是她的交代。”婆婆转过头来,温和地问道,“你是阿绫的女儿吧!”
  小草听这一连串的故事,心情起伏,激荡的说不出话,颤声道:“我……我……”却是
半句话也说不出。
  “我不问你的身分,也不管你现在是什麽人?”婆婆笑着,眼神中蕴藏着洞悉世情的笑
意,“我只知道,你是我好朋友阿绫的女儿。”
  “是的,婆婆。”
  “果然就是你了,我已经等了七百年了,撑着不死,就是为了想见你一面。”婆婆的声
音里,是卸下负担的疲倦。“如今,我总算是如愿了。”
  “可是,这是怎麽一回事呢?婆婆口中的妈妈,完全是我所不知道的啊!”因为心情激
动,小草有些失控,“陪孩子们玩蚱蜢,偷偷跑去炸水闸,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妈妈。”
  在小草的眼里,母亲与自己之间,有一层无形,却无法逾越的鸿沟,虽然自己不是不被
关心,但是宫廷的生活,却让人觉得冰冷。
  在国民与亲情之间,母亲显然选择了前者,整日忙於公务,为民众舍身,难得见几次面
,母亲也只是冷冷的叮嘱,要她好好注意身为继位人的义务,充实自己,不要只想着肤浅的
个人情爱,而要为国民舍身,成为为国为民的大爱,以备日後成为个出色的女王。这是斯菲
尔伦多历代王室,女王必遵的信条,母亲,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小草的内心,对於这种教条,越来越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博爱,
是人类的精神里,极为伟大的一环,只是,这种东西,能够以教条的方式,流传下来吗?
  一个连自身亲情都能舍弃的人,真的还有“心”,去博爱其他的人吗?
  不知有多少次,小草故意犯错,想看看是否能将母亲寒霜面具打破,但每次都大失所望
,她只是淡淡的,冷冷的,点头表示了解,好像这些事连听的价值都没有,小草甚至怀疑,
对於母亲而言,自己唯一的意义,仅是继位的人选,她们之间,不需要亲情的存在。
  “笨蛋,只要你肯稍微对我笑一下,一下也好,我就满足了啊!”
  这是小草的期盼,每一次的生日,每一次的得奖,从宫内省官员手中取过奖章的时候,
小草真正期望的,是母亲的拥抱。
  不需要什麽形式上的奖励,只要像普通百姓家一样,妈妈对放学回来的孩子,亲昵地摸
摸头,温暖地将她抱在怀里,如此而已。
  然而,这个心愿,从未达成,以致於每当学院放学,看着旁人,亲子相依的温情,小草
脸若冰霜,从此行为越来越叛逆,总爱与宫廷唱反调。事实上,倘若不是因为这样,小草的
人生,可能会走向另一条道路,她会与同年纪的朋友一般,在贵族私院中,学习知识,努力
当个淑女,日後成为个端庄的女王。
  今天,从婆婆说的话里,小草听到了不一样的母亲,那个名叫阿绫的女子,不仅是慈爱
、祥和,她为了守护的东西,充满勇气,不惜挺身对抗,这正是小草所期望的母亲。
  为什麽两种样子,前後会差那麽多呢?为什麽母亲回到宫廷後,会变成这种样子?母亲
临走时所觉悟的东西,到底是什麽?
  几个疑团,令小草沉思难解。
  “婆婆。”抬起头来,小草问道:“我妈妈……妈妈想传达给我的东西,到底是什麽呢
?”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婆婆语带机锋,笑着说,“我所知道的阿绫,可不是那种不
负责任,会把没做完的事,丢给朋友的人。”
  “她要我告诉你的东西,她一定早就跟你说过了,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婆婆扶着
桌子,巍巍站起身来,“又或者,她是要你自己去寻找这个东西。”
  “要我自己去寻找?”
  “小 女啊!人的一生,有某些问题,是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答案的。”婆婆笑了起
来,“你的母亲,是一个凡是靠自己解决的坚强女人,身为她的女儿,你不该这麽问啊!”
  “我明白了,我会找出那个答案的。”小草眼里,有了前所未见的神采,不知道为什麽
,在这一瞬间,她觉得婆婆就像是母亲的化身,而且是她向往已久的那个母亲。
  在仆役小心搀扶下,婆婆缓步出门,临走前,她对小草说:“其实,你和你母亲当年很
像,真的很像。”
  “妈妈年轻的时候,也和我一样吗?”
  “一模一样,那个神韵,讲话时的语气,全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小草笑了,她很自然地回答,“那是当然的了,因为她是我妈妈啊!”
  送走婆婆,小草惊觉满室斜阳,竟已是黄昏时分,在夕阳照映下,壁画中母亲的形象,
光彩流动,栩栩如生。
  “妈妈在这趟旅行中,找到了她的人生理念,我一定也要去看看,妈妈想传达给我的,
到底是什麽东西。”小草暗自下了这样的决心。
  走出庙门,小草分外感到神朗气清,十多年来的阴霾,在这短短的一个下午,彷佛消去
大半。
  “咦!那边不知道在干什麽?怎麽这麽吵?”
  左边人群聚集,喧闹吵杂,似乎是发生了什麽事。
  “哎呀!糟糕,放那个白痴独处大半下午,一定出事了。”
  忆起与兰斯分别一个下午,再看到眼前的人群,小草已经有了很不好的想法。
  匆匆跑去,走近一看,兰斯一膝跪地,手上拿了束莫名的野花,正在高唱情歌,而在他
面前,紫钰颇为尴尬的站着,不知所措,小草来的及时,刚好听见“君子好逑”这句结尾,
声音高亢,令人有掩耳逃窜的冲动。
  现场的群众,依旧鼓噪,他们虽然不对兰斯的走调怪歌,抱持好感,但为那画中仙一般
的美女所惊,每个人都想看看,这个美女,要如何拒绝,那个想吃天鹅肉的浑小子。
  幸灾乐祸,自古人性皆然。
  小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个大白痴,真以为自己是大鼻子情圣啊!叫他用音乐来
打动别人,是用笛声,不是用歌声啊!唉!好破的歌……”
  饶是小草聪明多智,此刻也没了主意,只得静观其变。
  而事情的发展,是没有人能够料到的。众目睽睽下,紫钰笑了,彷佛可以融化万年雪般
的温暖笑意,她接过花朵,在一片叹息声中,与兰斯挽手而去,状极亲昵,教现场观众捶胸
顿足。
  “总算了去一个麻烦。”小草长吁道,她可没有那麽天真,会认为兰斯的烂歌,打动佳
人芳心,紫钰之所以肯这麽帮忙,多半是看在大家的交情上,不忍兰斯太丢脸,才肯稍稍作
戏一番。
  “那个大浑球,为什麽我要这麽替他担心?”小草喃喃自语,脚步却不自觉地追寻两人
而去。
  杭州文风极盛,骚人墨客本多,在围观的群众里,才思敏捷者,不乏其人,看到这幕“
不可能的任务”,奇迹似的成功後,不少人以此为题,加上了自己的想像,写成了传奇故事
。
  愚夫愚妇信以为真,将庙中神祗,误认为专管恋爱之神。此庙居然成为年轻男女表白、
求爱之所,而一举奏功者,竟也是大有人在,此後数十年,香火鼎盛,络绎不绝,这就不是
当初在场的任何一人,所能料及的了。
  多年之後,“天使的耳语”战役爆发,兰斯王攻占杭州,与爱妻们重游旧地,睹物忆旧
,感慨之馀,却也不觉莞尔。
  “想不到还是被拒绝了。”走在回家路上,兰斯有点沮丧。
  “什麽叫做想不到,你那种方法,不被拒绝才是怪事。”一旁的小草,把握机会,努力
落井下石。
  回想刚才的场景,小草觉得好笑。才走出庙门没两步,紫钰便抽回了手,本来飘浮在云
端的兰斯,一下子便摔落了地狱。
  紫钰微一拱手,盈盈下拜,朱唇轻启,低吟道:“怜君密密情,感此伤妾心,徒叹奈何
,徒叹奈何,自古红颜弹指老,华发早生,色未凋,爱已残,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语毕,连半句话都不再多说,转头离去。
  小草心下佩服,这才是敢作敢为的女中英杰。这个女子,只怕是不会轻易系心於人的,
她的冷清,不是独对兰斯一人,而是对整个世俗。
  “色未凋,爱已残”两句,道尽千古女子的悲哀,男人会对美女倾心,为的,也就是那
一张绝世容颜吧!一但年华老去,昨日的江山美人,就只有“掩面低泣窥新人”的份。
  像紫钰这样的女子,深明这个道理,又怎麽肯将自己的心,轻易托付。要掳获这样的一
颗心,难啊!
  “算了,再想别的办法吧!”对於紫钰的想法,小草悠然神往,自己与之比较,不由得
有点兴味索然,“我有点担心枫儿,把她独自丢在家,不知道会不会有什麽问题。”
  “你怕什麽,枫儿又不是参岁小孩,难道你还担心她会走失啊!”说着说着,已经走至
胡同口,小心看看有无跟踪,兰斯将门打开。
  “枫儿,我们回来了……”话还没说完,兰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说不出话。
  庭院里,恍若废物弃置厂(简单来说,就是垃圾堆),被拆成碎块的桌椅,压扁的铜锅
,破烂的窗户……诸般家具器物,被彻底破坏,四散满地。
  在这堆废弃物的中心,枫儿跳来跳去,手里撕扯由衣柜中翻出的绸衫,还将扯下来的布
料,一把塞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着。形状优美的小口,嘴边沾有泥土、杂草、还有……
  “哎呀!我的铁线兰。”小草惨叫一声,去抢救心爱的盆景,同时也忙着和枫儿争夺,
所剩无多的衣衫。
  “不行,这个不可以吃啦!……你再不听话,我就要生气罗……啊!笨蛋,别把我的手
放进嘴里……”
  兰斯望着眼前的一片凌乱,头晕脑胀,很难得地,他有了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花了不少功夫,把濒临废墟的屋子修好,成了垃圾的家具买齐,好在小草原本就有随时
跑路的准备,东西随丢随买,方便的很。
  此後连续数日,小草待在家里,半步不出,任凭兰斯怎麽引诱,也没兴趣出门,一来,
是为了好好静心想事情,二来,也是为了照顾枫儿。
  枫儿的野性未除,想要让她安静呆着,得费不少功夫,小草就花了相当的心力,才教会
她穿衣,不要四处乱跑,拿无辜的器物磨牙。其实,养动物就是要肯花时间,只要别让她觉
得寂寞,一般来说,宠物都是很温和的。
  这天,小草心血来潮,到外面抓了两只蚱蜢,回来找枫儿玩跳蚱蜢的游戏。
  “枫儿,这一只红翅膀的,是你的;这一只脚上有斑点的,是我的。”小草费力解说,
枫儿则是满脸奇怪,不明白这两只蚱蜢有什麽好玩。
  “等一下我把蚱蜢放进洞里,你就跟着我喊,知道吗?”
  “……”
  “知道了吗?”
  “喵!”
  小草的游戏,在尚未开始之前,便宣告流产,因为缺乏挖洞的经验,小草掘的洞,深度
不够,两只蚱蜢甫一进洞,便即跃出,两头逃窜,小草还没来的及反应,枫儿伸手便是一抓
,把自己的蚱蜢丢入口中,当作美食大嚼起来。
  “哇!我的蚱蜢……哎呀!不对,枫儿,快把东西吐出来,那个东西不能吃的,吃了会拉
肚子,教了你那麽多遍,怎麽你就是教不会呢?”担心枫儿吃错东西,小草又是拦阻,又是
拍背,弄的手忙脚乱。
  “这个东西有什麽不能吃的,以前在山里,猎不到山猪野兔,本大爷还不是大把大把的
吃下肚。”闲得发慌,又不肯负起教养职责的兰斯,在一旁哈哈大笑。
  “你笑什麽,当初说要捡东西,事後一点都不负责任,你哪来的脸在笑。”
  “谁说我不负责了。”兰斯笑道:“枫儿,你过来,我送你一件礼物。”
  不敢靠太近,兰斯把礼物掷给枫儿,以免又给扑倒,舔东舔西的,弄的满脸口水,对於
枫儿表示亲切的方式,兰斯始终不习惯,而很无奈的,这也是小草屡教无效的项目之一。
  兰斯的礼物,是条红色的皮革项圈,除了颜色抢眼之外,形式却简单,仅有一个金属环
扣,与市面上五花八门的种类相较,是条相当素净的项圈,幸亏小草抢救的快,否则就给枫
儿吞下肚当点心。
  大陆的公约法,把兽人族的地位,定在奴隶与牲畜之间,若要在都市行走,必须配戴项
圈。市面上所卖的项圈,大多标榜“附麻醉效用”、“内附锁脉针”、“穿骨固定”之类的
效果,藉由伤害兽人的身体,到达箝制的作用。
  小草将枫儿当作姊妹看待,要让她受这等痛楚,自是怎麽也不愿意,可是,若不配戴,
则无法上街,只得整日在家,对於好动的枫儿来说,无异是变相拘禁,为此,兰斯特别施展
匠人手艺,做了条项圈出来。
  别上了环扣,枫儿不住转动颈子,伸手去抓,似乎是对这个新的束缚物,感到极度不耐
。
  兰斯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帮枫儿把项圈套正,叹道:“你就忍一下吧!你的主子们,
眼下还没发迹,改变不了这些劳什子规章,既然改变不了,你就只好学着适应了。”
  靠着“第一眼作用”,枫儿对兰斯真是百依百顺,听到兰斯这样说,枫儿似懂非懂,不
再乱动,把项圈套好。
  “唉!”
  “叹什麽气?又在想你的紫钰小姐。”
  “唉!”
  “想就去找人家啊!又没人拦住你。”
  “唉!”
  小草暗自苦恼,自被紫钰明确拒绝後,兰斯这些日来,长吁短叹,闷在屋里,却又想不
出任何方法,来个绝地大反攻。
  “人家的要求很高,不是现在的你能做到的,还是多努力个几年,等到功成名就,再卷
土重来吧!”
  这番话,是小草充份考虑过的衷心之论,紫钰所要求的,并不是单纯的荣华名望,想要
配得上这样的女子,必须要有相当出色的条件。
  小草不认为兰斯条件差,目前的兰斯,是块原石,只要经过琢磨,将来必能大放异彩。
  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慷慨豪迈,毫不做作,武功虽然不高,但发展的潜力却几近无限
,有种江湖上少见的铁骨英气,这样的人,日後成就不可限量,更重要的,他举手投足间,
与生俱来的领袖气势,霸气凛然。
  小草敢断定,只要能有个两年时间,加强兰斯的武功,以他的条件,届时必有一番基业
,眼下局势混乱,群雄并起,黑鲁曼的国势,也逐渐走下坡,对於各处的动乱,无法有效镇
压,只要把握机会,说不定兰斯也能成为一方霸主。
  可是,这些东西需要时间来酝酿,以目前的兰斯,想要打动紫钰的芳心,简直难比登天
,就算能让紫钰倾心於他,紫钰背後的龙族,也不会接受这样的一段情缘,两人势必面临重
重险阻。
  “听我的话,等到自己条件够了,再来吧!”
  “不行,就这麽放弃,哪算的上是男子汉,我一定要坚持到底。”兰斯不改初衷,还是
坚持目标。
  “是,是,你是男子汉,真了不起。”小草挖苦道:“不但是男子汉,马上就要当先烈
了。”
  自从明白了紫钰的想法,小草便懒得再去出主意,反正双方的差距太大,强求无益。
  “对了,我记得你好像懂得一点魔法的知识。”兰斯眼放异彩,想到了个新的点子,“
快帮忙想想,有没有可以用来帮人谈恋爱的魔法。”
  “有的话,我自己不会用吗?”小草暗骂道。其实,这类的魔法式存在的,经由某种符
法、仪式,可以让本来陌路的异性,瞬间产生一见锺情的效果,进而倾心相恋。
  只是,那种术法,无非是控制对方的心智,使异性失去自主能力,甘为爱奴,对於这种
作法,小草轻视至极,那根本是污蔑了“爱情”这个名词,只要想到兰斯像条哈巴狗,吐着
舌头,等着捡骨头,小草便觉得反胃。
  风之大陆的魔导师公会,对於有关“操控人心”的秘法,一律禁止,不完全是为了道德
因素,事实上,这种违逆天道的法术,果报极强,使用者往往遭到反噬的命运,不得好死,
所以这是属於禁用的系统。
  “会想要依靠法术来谈恋爱,是堕落的象徵。”
  “没有那麽严重啦!”兰斯忙解释道:“我是想看看,有没有什麽东西,能够扭转乾坤
,让她对我有好感之类的。”
  对於这种不明魔法真谛的蠢问题,小草根本懒得作答,无奈兰斯紧问不舍,脑筋一动,
小草眼珠转了转,很高深莫测的笑起来。
  “要说有的话,倒是有一个。”小草正色道,“我听过个传闻,是种传说中的秘法,至
於灵不灵,那我可不保证。”
  “什麽秘法?说来听听。”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线光明,兰斯急忙追问。
  “用草编成九千九百九十九只草灯,排成图形,点燃以後,默默祝祷一刻钟。”
  “这麽简单?”兰斯松了一口气,编九千九百九十九只草灯,不过费点功夫罢了,只要
能赢取佳人芳心,什麽都划的来。
  “不简单。”小草补充,反正是撒谎,乾脆撒大一点吧!看看这个呆子会不会因此知难
而退。
  “用的草,必须是沾着无根水,初生的嫩草,所编成的草灯,不可枯萎,要保持青绿,
祝祷的一刻钟内,不能有半只灯熄灭,所有工作必须在参天内独力完成。”
  为了怕兰斯故计重施,把一切的准备工作丢到自己头上,小草特别把“独力”两字,念
的特别大声。
  “这麽困难!你还不如叫我盖做金字塔算了。”兰斯听的眼珠快凸出来了。
  “是啊!所以才说没人做到。”小草微笑道:“知道怕的话,就听听算了,没有人会笑
你的。”
  “不。”兰斯猛拍桌子一声,站起身来,跃跃欲试,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
  “越是困难的事,我能办成,这样才能显出本大爷毅力不摇,越挫越勇的决心。”兰斯
斗志高张,昂首宣示道。
  “你……你没弄错吧!”小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蠢的人见多了,还没见过蠢成这样
的,真想知道他老爸老妈是什麽人,生出这种赔本兼倒贴的儿子。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兰斯笑的好灿烂,“本大爷为君死,为君狂,为君猛做
凯子武大郎。”
  充满决心的笑容,夸张的宣告,加上枫儿识趣地喵喵叫,看来一场灾难是避不了了。
  敝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为什麽自己会对这样一个呆瓜,如此放不开呢?
  小草无声地仰天叹息,或许,因为自己也是个呆瓜吧!
  黑鲁曼历五六五年八月十日
  寂寂深夜,将近子时,紫钰独自一人,缓步走在街上。
  在一个时辰之前,数日不见的小草,造访了落琼小 。带着很窘迫的表情,小草说明了
这七天来的过程。
  把笑话当成秘法,而认真实行的兰斯,把人类的体能,发挥到极限。他在每天天亮之前
,自城外山上,大量采来沾着露珠的幼草,然後便躲在前日被拒绝的古庙里,专心进行着编
草的工作,不饮不食,不眠不休,把自己埋在草灯堆中。
  小草去看过他几次,才仅仅几天,兰斯因为耗竭体力,整个眼眶凹陷,面色腊黄,跟鬼
没两样了,与他说话,兰斯也是充耳不闻,只是尽力与时间赛跑,把枯黄的草灯舍弃重编,
务必要在参天内,编出九千九百九十九只青绿的草灯。
  “原来如此,看来人的执念,有时候真是可怕。”
  “紫钰小姐。”
  “嗯!”
  “小草有事相求。”
  思量再参,小草决定请紫钰帮忙。
  “我知道这事很惭愧,自己做的事,居然要请你来善後。”
  小草尽量把话平顺地说出口,“但是,我想请你去看看他,也许……也许可以让我大哥
停下来。”说到这里,小草已经无法整合自己的语句了,这一刻,她不是什麽聪明多智的才
女,仅是一名为爱担心受怕的女子。
  看见兰斯失魂落魄的样子,小草真是打从心里担忧,苦无对策之下,只好恳求紫钰的帮
忙。
  紫钰面有不豫之色,事实上,来自某一方面的警告,提醒她勿与兰斯等人,关系过於密
切,否则尾大不掉,再加上自己心中,逐渐混乱的心门,使她不愿意干涉此事。
  “我拜托你了。”眼见紫钰拒绝在即,小草什麽也顾不得了,一咬牙,叩地下拜。
  “别这样!”紫钰伸手相托,阻住小草的动作。
  “你可能知道,我对你兄长并没有多少好感,若是他以为这样的小动作,就能打动人,
那也未免将我看太低了。”紫钰小心控制情绪,冷然道:“我对这样的男人没有兴趣,文不
成,武不就,自傲自大,粗鲁凶暴,完全集男性的缺点於一身,这样的人,有什麽理由,要
我去在意他呢?”
  “你所说的,是真心话吗?”
  “咦?”
  “你所说的,真的是你的真心想法吗?”
  “如果说,大哥当真如同你说的那样,我也就不会这麽为了他而奔波了;如果说,紫钰
小姐是那种只看事情表面的人,大哥也就不会对你痴恋若此,我今日也就不会来找你了。”
  “没错,目前的大哥,文不成,武不就,既没有高强的武功,也没有丰厚的身家,找不
到半点吸引人的条件,但是,紫钰小姐,应该不是那种只看眼前的人吧!”小草正色道:“
和一般的世家豪门子弟比较,大哥在未来的可能性,几乎是无限的,於他身上下投资,我想
是件值得期待的买卖。”
  “大哥他粗鲁自大,一点也不细心,总是让身边的人伤透脑筋。”
  “可是,从别种角度看来,大哥是用属於自己的表达方式,来关心他所爱的人,他的个
性粗枝大叶,不会假意的做温柔,也不懂的怎麽扮斯文,和所谓的彬彬君子比起来,的确是
差的一蹋糊涂,可是,在粗鲁的表面之下,大哥的真诚心意,无人能及,比起表面上的斯文
,这应该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吧!”
  小草顿了顿,说道:“紫钰小姐,我想,能够掳获你芳心的人,应该不是那种平日风度
翩翩,遇到大事便腿软的庸碌小子吧!”
  “现在正处於乱世,不是卖弄辩才、附庸风雅的时候,身为一个男子汉,就要有能力,
守护他所珍惜的东西,在这一点上面,大哥对於自己所爱的东西,勇於表达,勇於付出,也
在危难当头的时候,勇於挺身守护,这才是一个男子汉足以建功业於当世的条件。”
  “我想,我这一生,都会以有这样的兄长为荣。”在漫长的发言後,小草作了结论,“
不管日後,紫钰小姐与我大哥之间如何,我希望你能发现他真正的价值所在。”
  “真正的价值所在……”
  紫钰默然不语,其实,这些东西,她并非毫无察觉,只是从没用心去细想,今次听小草
一说,许多想不通的疑团,拨云见日,清晰地浮现心头。
  坦白说,兰斯对紫钰而言,是有影响的,在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里,紫钰确实为兰斯的
独特气质,所渐渐吸引,只是,她始终想不通,为何自己会对这条没骨气的哈巴狗,如此记
挂,因为找不到答案,所以紫钰对兰斯的求爱,始终抱持抗拒的心态。
  “大哥对於自己所爱的东西,勇於表达,勇於付出,也在危难当头的时候,勇於挺身守
护。”
  小草的话,让紫钰找到了答案,兰斯的表现,是建在勇於表达,勇於付出的条件上,因
为肯付出,所以他不在意被心上人当小丑使唤,那不是没骨气,事实上,那反而需要更多的
勇气。
  “能掳获你芳心的人,应该不是那种平日风度翩翩,遇到大事便腿软的庸碌小子吧!”
  “一个男子汉,就要有能力,守护他所珍惜的东西。”
  回想起兰斯的数次战役,紫钰不禁微笑,那种处身危难,却谈笑自若的气概,真是教人
心折,而当事情临头时,兰斯锐身赴难,用自己的身体来掩护小草,这等英侠豪气,也常常
让紫钰看得痴了。
  为了给他一次机会,也为了给自己一次机会,紫钰往小庙出发了。
  “真正的男子汉是吗?”
  紫钰低首沉吟,推开了古庙的大门。
  不用费多少力气,紫钰看到了兰斯,他坐在大殿里,一副疲惫欲死的表情,几天没清理
的胡须,生得犹如箭猪般杂乱,面色枯黄,黑色眼圈张得老大,看来随时会倒毙一样,不过
,尽管累成这样,兰斯的眼里,却是相当平静,还闪烁着喜悦的光彩。
  看来小草是多虑了,紫钰这样想着。
  “你来了。”看到紫钰步进殿来,兰斯拖着沉重的身子,想站起身,但是脚底一阵虚浮
,险些跌倒。
  “小心。”紫钰举手相扶,却不料兰斯直直撞过来,把紫钰也给撞倒。
  兰斯身上,一股难忍的汗臭味,扑鼻而来,显然是多天没有洗澡了,不知道什麽理由,
看到这样的兰斯,紫钰有股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
  “真……真是对不起,撞到小姐了。”兰斯挣扎着起身,却是没什麽力气,又跌了下来
,软玉温香,撞个满怀。
  “不打紧,我扶你一把吧!”紫钰把兰斯搀扶起身,温言问道:“我听小公子说,你在
这里,就过来看看,你怎麽会弄成这副样子?”
  “那个不重要。”兰斯的声音听来有气无力,却掩不住由心底发出的喜悦,“有样东西
,我要给你看看,非看不可。”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量,兰斯拉着紫钰,穿过殿门,跑向後院。虽然觉得有点不妥,但紫
钰并没有把手抽回,让兰斯握着。
  跑进後院,出现在眼前的东西是……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在紫钰的视线里,七棵梧桐树的枝叶,以串索的方式,交错成了巨大的黛绿幕,九千九
百九十九只草灯,被排成一对猴子交颈而眠的图案,吊挂在树藤网上。
  仔细说来,图案的排列,十分粗糙,一眼就可看出是外行人的作品,而且,那两只猴子
的滑稽模样,十分引人发噱。
  可是,当清冷月光,透过枝叶,将草灯图镀上一层银白光泽,配上背後闪烁的点点星光
,所呈现出来的,是与天地同生、宇宙共鸣的壮阔景致,在刹那间,恍若银河运转不休。
  两只猴子,一公一母,构造的线条,极为拙劣,看来没有半点的雅致气氛,只是,看着
他们相依相倚,好像一似老公公、老婆婆,在垂垂老矣的暮年,怀念相恋时的甜蜜,虽然没
有激情,彼此间,却充满宁静的温馨……对!就是那种温馨。
  无法言喻的激荡,化作暖流,送进了紫钰的心房,基於某种未知的情感,紫钰的眼眶发
热,湿润起来,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不为悲伤,而是为了一种超乎感谢的
情绪。
  “做这个东西,费你不少功夫吧!”无意瞥见兰斯的手指,满是割伤的痕迹,是在不眠
不修的编织时,给草割破的吧!
  深深吸气,控制不了内心由衷的感动,紫钰的声音,竟有些咽呜。
  “本来我想做一对鸳鸯,还是天鹅之类的,可是想来想去,那样的东西不像我,所以我
还是做了这个。”搔着乱发,兰斯有点难为情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接下来,只要把灯点着就行了,可是,要怎麽点火,是个大麻烦。”
  “不必点了。”紫钰低喃道。转过头来,不让奔流的眼泪,给兰斯看见。
  “咦?……”
  “火已经点燃了。”
  “在……在哪里?”深怕这是心上人出的禅机,兰斯搔头动耳,努力想着话里是否另有
玄机。
  紫钰微笑着,让晶莹的泪珠,首度流下脸颊,她伸出指头,指向心窝。
  “在这里。”
  兰斯吃惊地望着紫钰,紫钰回望兰斯,两人相互凝视着,在这一刻里,某种一直存在的
间隔,瞬间破裂。
  在兰斯的眼里,紫钰的笑容,如同水面的波纹,轻轻晃动。
  尽管口中说不出任何言语,但超越形式的沟通,在两颗心之间,牢牢相系。
  “你真是傻的可爱。”
  走在回家的路上,兰斯如同醉汉一般,颠颠倒倒地跳着走路,脑里不住重复适才的情景
。
  “你真是傻得可爱。”
  说了这句话的紫钰,在兰斯的脸颊上,印下惊鸿一吻,这个意想不到的奖励,令兰斯兴
奋的快要飞起来了。
  “从明天起,本大爷要再接再励,让紫钰小姐刮目相看才行。”下了这样的决心,兰斯
推开屋门,悄声进屋。
  “喵喵喵……”
  “哇!不要靠过来……口水不要乱喷……”
  守候多时的枫儿,在兰斯开门的刹那,纵身扑了上去,与主人好好亲亲,自然,难以消
受美人恩的兰斯,大声讨饶,不过他现在心情大好,倒也不卖力挣扎就是了。
  “恭喜大哥,得偿所望,小草为你设宴庆祝。”
  一早预备好庆功宴的小草,语笑盈盈,站在房门边。
  “你怎麽知道有功可庆?”一面与枫儿玩耍,兰斯对小草的行动迅速,感到惊奇。
  “若非与紫钰小姐之间,有重大进展,大哥你又怎肯回来,又怎会如此兴高采烈地回来
。”小草笑道。只是,多少有点“我怎麽叫你,你都不听;别人一叫,你就听了。”的苦笑
意味。
  宴会开饮,细心的小草,特别熬了清粥,准备了薄饼、淡汤之类的清淡料理,以防数天
未进食的兰斯,因为暴饮暴食,而生出胃病。
  酒过参巡,兰斯感叹道:“爱情大有进展,接下来就该发展事业了,这两样都掌握,此
生就没有遗憾了。”
  忙着与枫儿戏耍,心中亦别有所思的小草,随口说道:“将来大哥练好武功,好好闯一
番事业,扬名天下,就光宗耀祖,对的起身边的人了。”
  “光宗耀祖啊!”兰斯举杯对月,缓缓说道,“我是被老头子养大的,在下山以前,十
几年来,我除了老头子之外,没见过半个生人。”
  “大哥的父母呢?”
  “谁知道。老头子说,我是没人要的小鬼,给丢在山沟里,被他捡来。”提起身世,兰
斯颇为黯然,“老头子没人性,他那种教养方法,要不是本大爷福大命大,早就没命了,不
过……也多亏了他,要是没那死老头子,本大爷可能也活不到今天。”
  “你丢我捡,果真是好事一件。”兰斯打了个嗝,大笑道:“老头子当年捡了我,说不
定很後悔也说不定。”
  “可是,打我下山以来,先是捡了你这个义兄弟,又捡了枫儿,本大爷却是不後悔。”
兰斯大着舌头,微有醉意,“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帮了我很大的忙,也给了我很多以前想像
不到的东西,对我来说,你们就是我的家人了。”
  “往後本大爷闯荡江湖,虽然说,拖着你们两个,是多个累赘,不过,你们放心,只要
我有的,你们都会有一份。”
  “谢谢大哥了,枫儿和我都会好好努力,不会给大哥添麻烦的。”小草笑应道。
  已经半醉的兰斯,没有发现到,小草的笑中有泪,是为了能正式被他视作家人而感动吧
!或许,也是为了不仅仅想当个家人而落泪。
  “好!”兰斯一把搂过枫儿,反常地再她脸上亲一下,哈哈大笑道:“以本大爷的名誉
发誓,我一定会在雷峰盛会上,一展身手,把那劳什子宝物取出,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把所有料理一扫而空,也把庆祝酒喝个底朝天,兰斯面红耳赤,酩酊大醉,趴在桌上,
不醒人事了。
  “大哥,大哥,唉!怎能睡在这,我扶你进房,枫儿,帮我把……”话没说完,小草摇
头轻笑。除了兰斯之外,枫儿也被灌了一酒,睡死过去,成了头醉猫了。
  凡是还是得靠自己,撑着兰斯,小草努力把这个满嘴醉话的醉鬼,送到床上去,在去安
置另一个。
  正要离去,猛被兰斯一把拉倒。
  “大哥。”
  “唔!这样看起来,你的样子,真是俊俏的像个女的。”
  捧着幼滑的小脸,兰斯醉眼朦胧,喃喃道:“可是,为什麽你的笑,会和紫钰小姐一样
,都带着眼泪呢……”
  “大哥。”
  已经鼾声大作的兰斯,没有进一步的回应,沉沉睡去。小草轻轻抽出身子,望着渐落明
月,思潮如涌。
  自从遇见兰斯之後,掉眼泪的机会,是大大的增加了啊!这些,并非她所愿意,可是……
可是……
  就安於当个家人吧!静静地守在一旁,跟着他,看着他,不要越过这层界限,当有朝一
日,分离的时刻到来,所造成的伤害,所必须面对的伤悲,也就不会那麽大了。
  在对面胡同的屋顶上,有两个斥候,小心地注视兰斯等人的一举一动。
  “真奇怪,赤先生下令,那两个小子先放在一边,无论如何,要先料理掉那只猫女,绝
对不能留有活口。”
  “你管他奇不奇怪,反正赤先生有交代,你就作吧!既然已经确定他们的藏身处,就赶
快回去通知,派大队人马来围杀。”
  两个人刚想要撤身,一道冰冷的声音,在空气中浮荡着。
  “偷窥别人的生活起居,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惊觉後方有人,两人连忙翻起,做好全副戒备。
  “谁!”
  “什麽人!”
  两声暴喝,还没能说完,宏大的气劲,在第一时间轰中他们,可怜的斥候们,连惨叫的
能力也没有,给炸的四分五裂,爆成一堆血雨碎肉,杀人者好高的功力,好辣的出手。
  “世上到处都有不自量力之辈。”
  一个相貌英伟,器宇不凡的男子,漂浮在半空中,白色的高级斗篷,随风飘动。
  乍见他的人,很自然的会打个寒颤,面部的线条,如同斧劈般陡峭,孤绝俊逸的脸,左
半边为金属面具所覆盖,深蓝色的眼眸,恍若冰晶,内中透露的危险讯息,教人时时刻刻感
到心悸。
  “自古情关难过。”他悠然道,声音如同水晶互 般悦耳,“紫钰,既然你掘地自困,
就莫怪做师兄的,要专断行事了。”
  离雷峰塔盛会,仅馀五天,随着隐藏於幕後黑手的一一浮现,也为兰斯等人的命运,投
下了新的变数。
  风姿物语座谈会
  小草∶经过了一番努力,银河篇终於走到第五集了。
  兰斯∶原定九集的故事,也完成一半了。
  小草∶是的,所有布线的工作,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自下一集开始,便是收线的时候
了。
  兰斯∶本次出刊的记录,似乎又刷新了。
  小草∶因为作者自从看到许多鼓励之後,便下定决心,一天参千字,以这样的速度在赶
稿中。
  兰斯∶看来做什麽事,都还是要有计画的进行,效率比较高啊!
  小草∶追女孩也是这样吗?
  兰斯∶兔子有必要问吗……哎呀……
  (给小草打了一下)小草∶讲到追女孩子,这一集,大概是作者最没把握的一集了。
  兰斯∶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人,整日在猜想,要如何写恋爱场景,真是件苦差事。
  小草∶写到一半,还被朋友嘲笑“没谈过恋爱的人,还在那边说什麽大话”,害作者伤
心地呆对萤幕。
  兰斯∶可是,作家作家,不就是“作一点,加一点”吗?
  小草∶还是有些事,是“虚拟实境”无法完成的。
  兰斯∶哦!你已经明白身体力行的重要了吗?
  小草∶那种事我早就明白了……你在作什麽……铺床单做什麽……
  兰斯∶哈哈?当然是做爱做的事罗!除了恋爱的场景,也有人批评?场面是一大败笔,
你不认为,我们有必要好好身体力行一下吗……
  小草(从背後取出机关枪,疯狂扫射)∶力行你个头,你脑里为什麽只有这种事,难道
不知道外面正在取缔色情吗?
  兰斯(忙着躲子弹逃命)∶你……你换武器了……,在武侠小说里用机关枪,你不觉得
可耻吗?
  小草(已经进入半疯狂状态)∶哇哈哈哈,让你见识一下新时代女性的厉害……
  为免遭池鱼之殃,本次座谈会就此闭幕。
       第六章 焉知情爱几多哀
  黑鲁曼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一日 黑鲁曼王国 杭州
  落琼小 之内,紫钰满脸不悦,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名身着骑士装甲的男子,态度倨傲,朗声道:“末将蒋忠,奉将军之令,送来书信一
封,请小姐过目。”
  接过婢女递来的香茶,细细茗了一口,紫钰缓缓道:“你们将军没脸见人吗?怎麽连传
个话,都得用送信的。”
  “送信本是小事,以将军的身分,自然无须为这等杂务劳神费心。”
  “哦!没胆量的主人,会养出没教养的仆从。”紫钰冷冷道:“你主子平日是教你,用
这等礼数送信的吗?”
  “用何等礼数,要看出使的是什麽地方。”蒋忠忿忿不平,凭他“四铁卫”之一,在江
湖中的地位,肯折节送信,已是天大的屈辱,这女子居然还敢跟他要求“礼数”!实在不明
白,为何将军会给他这样的一个任务。
  “如果小姐不收,那末将就告辞了。”
  话没说完,陡觉眼前一花,紫钰闪形幻位,鬼魅般地出现在面前,蒋忠大吃大惊,双掌
护住前胸,脚踩青云步,急忙後退,拉开距离,以防敌人进袭。
  刚一定神,却发觉紫钰仍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五丈外的小机上,细斟慢饮,动也没动一
下,适才的一切,彷佛只是幻觉。
  再加细看,原本紧握手中的信,已不知何时,被放至紫钰的茶几之上。蒋忠这一惊非同
小可,想不到这看来风吹会倒,美的像朵花般的少女,竟是身负绝世武功,适才她一进一退
,动趋若神,已是江湖上极罕见的身手了。
  紫钰展开信札,迅速览过,蓦地脸上一红,扬声道:“你主子这是什麽意思?”
  领教过对方的武功,知道紫钰非是普通人物,蒋忠一改前态,小心的回答∶“将军的意
思,是希望小姐能够自重。”
  “自重?”紫钰心下大怒,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总爱干涉自己的行动,这次居然明目张
胆地要她自重。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就说……”说到半途,紫钰娥眉猛地一紧,跟着娇叱一声,扬手
将信札射回。
  紫钰出手虽快,信札来势却慢,飘飘荡荡,恍若无力。蒋忠不知何意,看到信札已至面
前,伸手欲接。
  “接不得。”
  不知由什麽地方而来,一人闪电现身,挡在蒋忠之前,猿臂轻展,将信攫於掌中,接着
便是声闷雷也似的声响,信札爆炸,碎纸满天飞扬。
  蒋忠吓出了一身冷汗,刚刚若他当真接信,以那爆炸的威力,莫要说手掌被废,只怕半
边身体都要瘫痪。看不出这女子外表温静,一出手居然如此厉害。
  “多谢将军出手相救。”见到主子现身,蒋忠躬身下拜。
  “藏头缩尾的家伙,终於肯露面了吗?”紫钰冷哼一声,她便是因为发觉了这讨厌的人
,潜伏在左近,所以才猛下重手,藉此逼他现身。
  “将军”的外表十分俊朗,高佻的个子,白皙的皮肤,就像尊完美的雕像,有种看不出
年龄的美感。
  金色的短发,如同赤金般耀眼,而形状极为姣好的脸孔,覆盖了半边面具,湛蓝的眼珠
,灿若水晶,内中散发的,是足以使人冷彻心扉的光彩,配合唇边犀利的笑意,让所有人明
白,他,决不是易与之辈。
  “你不该硬逼我现身啊!紫钰。”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紫钰道:“公瑾,你有胆子干涉我的行事,就没有胆量
承担吗?”
  打从入门的第一天起,基於某种潜在的危机感,紫钰便瞧这个师兄不顺眼,讨厌他的作
风,讨厌他的言语,原本自制功夫甚强的她,只要 触到有关这人的事,便很容易因为被他
的气质所刺激,而愤怒得失去理智。
  “没有错,本来雷峰盛会怎麽样,与我无关,全由你负责,依照师尊的意思,我只需从
旁督导。”公瑾道:“可是,那野小子的进境,出乎了我的意料,在短短时间之内,成长惊
人,当然,莉雅公主的出现,也是造成失算的理由。”
  “这样发展下去,我原本的计画,有受到破坏的可能,为了要确保这种情形不会发生,
从现在起,监视他们的工作,由我亲自处理。”公瑾停了停,道:“再说,我怀疑现在的你
,有处理大事的能力。”
  “你这是什麽意思?”紫钰怒道。
  “没什麽,只是担心你,是否因为陷入恋情,而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
  一声巨响,紫钰举掌一拍,将坚固的茶几,轰断成两截。
  “你自己的私事出了问题,少全往我这推。”紫钰怒喝道。“喜欢什麽人,那是我自己
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对於我所倾心的男人,我相信他有他价值的存在,可是,我不会因为
这样,而忘记了本来的工作,公与私,我分得很清,也会处理的很好。”
  尽管急怒攻心,紫钰那倾城的美丽,仍没有半点失色,两颊绯红,凤目含威,怒气勃发
的她,虽然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温婉,但却更增添了参分英气,丽如盛开的火红玫瑰,美艳绝
伦。
  美人含怒,真是件赏心悦目的风景。面临对方的怒意,公瑾好整以暇地欣赏着。
  “要说公私不分,你最好检讨一下自己,恩师的命令,只有要我们在中秋之夜,以血开
封,取出宝物,并没有提及其他。”紫钰一一分析,冷静回辩道:“换言之,除此之外的种
种,全是你自己的私事,与任务无关,我无需听你的指挥,更无需为你的私事成功与否,而
有稍毫顾虑。”
  公瑾不语,好半晌,他开口道:“真是遗憾!这麽看来,你我之间,已经没有和平的解
决方法了。”
  乍闻此言,紫钰吃了一惊,同门多年,公瑾为人,她知之甚详,这师兄城府极深,平日
善於隐藏实力,若非紧要关头,决不轻易出手,今次他主动诉诸武力,这麽看来,他进行的
计画必是非同小可。
  师兄妹谈判破裂,剧斗随之爆发,众人眼前一花,两人已经对在一起,“ 、 、乒”
声连响,转瞬间便已交手百馀招。
  紫钰展开身法,闪形幻位,脚底依照玄奥步法,变化无端,忽焉在左,忽焉在後,偏生
姿态美妙,衣带飘动,如穿花蝴蝶般,曼舞翩翩,看的旁观众人眼都痴了。
  公瑾使的也是同一门功夫,两人交手间,在厅堂间幻化身影无数,功力稍弱之人,完全
掌握不住他们的动向。
  蒋忠看的啧啧称奇,“他师兄妹俩对招,使的不知是什麽功夫,这等好看,简直就是在
跳舞,哪是在施展武功。”
  他可不知,这“踏雪惊鸿”身法,是白鹿洞十八代院主,女侠李清照,恃以成名的绝学
,动趋之间,形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出手攻击,一沾即退,教人难以追击,且每出一招
,便变化一次所处方位,端的是变幻莫测,防无可防。
  紫钰衣带飘飘,一经真气灌注,便如一件厉害兵器,亦刚亦柔,遥遥制敌,再不时夹以
双掌,攻势极为凌厉,但无论她如何进攻,如何换位,公瑾挥舞两臂,轻迅灵动,将周身参
尺守的水泻不通,竟是攻之不入。
  两人素知对方了得,而彼此间功力伯仲,当真要分出输赢,非得生死相博不可,是以招
式尽管好看,攻击看似凶猛,手底的劲力却不强,只打算把胜负限制在“给对方一点颜色”
的层度。
  “小心了。”
  到了第参百回合开外,公瑾猛地变招,双掌速度加快,点、拍、击、戳、勾、刺,一双
肉掌,拳、掌、指、爪,交落错杂,眨眼间竟生出了二十来种兵器的变化,众人看的神驰目
眩,大声赞了声∶“好。”紫钰的婢女,喝采之後,惊觉不对,为小姐的安危担心起来。
  “这 竟练成了胡笳十八拍!”紫钰心下一惊。
  胡笳十八拍,是白鹿洞参十六绝技之一,当年才女蔡琰归汉,回思半生凄苦,於白鹿洞
书院中整理典籍。她才华本高,又是旅经异邦,见识广博,广览天下秘笈後,大彻大悟,竟
创出了这套号称“天下兵器无所不包”的散手,胡笳十八拍。
  胡笳十八拍,练者必须先博通天下武学,且十八般兵器样样熟练,方可修息,而其中的
呼吸功法,气息拿捏,极难控制,故习者甚少,修成者更少,想不到公瑾竟尔练成。
  知道此功厉害,紫钰不敢怠慢,抱元守一,凝神待敌,两道“绕指柔红”激射而出。
  “西王母族的绕指柔红!”公瑾长笑声中,两臂环抱成圆,将太极掌势融会於散手,运
劲一揽,将两缕指风接过,纳於掌心,以太极缠丝劲缓缓化消。
  “五指齐发,看你怎麽化劲!”紫钰娇喝一声,便要发指,公瑾岂容她再度奏功,胡笳
十八拍化为漫天掌影,急旋而下。
  紫钰举臂相迎,斗在一起,两股内力互相 撞,爆出震天巨响,登时气劲狂流,撕空毁
物,厅内摆设乱成一团,场中馀人全给震退。
  两人身形急变,自屋内斗至屋外,从地下打到半空,转眼间交手近千招,紫钰连连变招
,想扳回先机,奈何“胡笳十八拍”果是不朽神技,公瑾掌势一开,刚柔并济,矫若九天神
龙,攻似水银泻地,守若火云铁桶,紫钰猛催掌劲,四处游走,居然还是落在下风。
  “这样下去怎麽成,说不得,得用真功夫了。”知道公瑾并未展开全力,而自己竟已显
出如此丑态,紫钰恼怒至极,决心施展真功夫了。
  “睁大眼楮看好。”紫钰骤提真气,欲发猛招,不料,胸口蓦地剧痛,一口气提不上来
,招式大乱,给公瑾趁隙印上一掌,轰落地面。
  紫钰连退数步,才拿定桩子,蓦地,脚下所立土地,砰然爆裂,鲜艳的血丝,自苍白的
嘴角滑下,显然已受内伤。
  众婢女惊呼连连,忙着上前相助,同时组了一道人墙,以防公瑾追击。
  “认输了吧!我虽只用了两成力,但是,应该以足够让你起不了身了。”公瑾淡淡道。
  紫钰本有旧伤,只要用力过久便会触发伤势,此事公瑾自是熟知,他本不欲与紫钰反目
成仇,是故激斗多时,连一半的功力都没有使足,当然紫钰亦是如此,只是,紫钰的身体无
法久战,公瑾蓄意久斗,等到她伤势发作,在她背心气门印下一掌,让她受点小伤便是了。
  “胜负已分,要是你没什麽意见,这件事就这麽说了算。”夹着胜利的馀威,公瑾冷冷
笑道。然而,他的笑容持续并不久,特别是当他看到紫钰挣扎站起身的时候。
  “不要再斗下去了,你经脉已伤,勉强运气,对身体的损伤重大。”
  “……”
  “取出宝藏,拿到九天冰蟾,可治疗一切伤患,对你也有好处,还是别固执下去了。”
  忍住疼痛,紫钰推开婢女们的搀扶,铁青着脸,竭力将四散的真气,重新逼纳於丹田,
想恢复行动力,这样运气,自是加剧伤势,但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
不惜一战”的坚定意念,教人不敢轻视。
  见她手臂不住颤动,知道紫钰还想再战,公瑾原本冰冷的表情,有了抹讽刺的微笑。想
不到,这个自尊自豪,对人间俗子不屑一顾的女子,一旦对人倾心,竟肯做到这种地步。那
个男人,真有这般价值麽?
  “我明白了。”
  把披风一扬,公瑾转头离去,蒋忠连忙跟随,行至门口,回头道:“你就继续做你的保
护人吧!不过,你的爱心范围,仅限於那小子,对於其他的人,希望你不要多事。”声音一
停,人已在十丈之外,飘然而去。
  强敌已去,紫钰再也撑不住,大口鲜血喷出,颓然倒地。
  这个人终於正面表示他的意愿了,对兰斯而言,势必是个太过庞大的强敌,以目前的兰
斯,根本连与他抗争的资格也没有,自己又能够保护到何时呢?
  “兰斯……”
  意识逐渐模糊,这是紫钰昏迷前的最後一个念头。
  夕阳时分,杭州城郊的永福楼客栈,兰斯、小草坐在参楼雅座,对看晚霞。
  兰斯的爱情大事,有了大步进展,便全心致力於参予雷峰盛会的准备,事实上,远自一
月以前,他与小草便利用种种机会,去探勘雷峰塔,收集资料。
  雷峰塔内藏宝物,这已是千馀年来,公开的秘密了,自八月起,每至夜半,奇异的光华
,将塔周围映出一片氤氲,而中秋子夜,惊人的灵光,汇成光柱,直冲天际,历时一柱香,
五百里之内,清晰可见,完全是神物现世的徵兆。
  而不知有多少才智之士,竭力搜索,试过了各种可能的方法,翻遍一瓦一石,仍是毫无
所获,唯一可疑的漏洞,便是地底。
  雷峰塔的地下,土石异常坚硬,无法挖掘,不少有心人士试着探测地底,却仍宣告失败
,更有甚者,所有曾经打过这类主意的人,都在事後惨遭横祸,死於非命。
  当然,这正是此地无银参百两的宣告,所有努力的方向,几乎都肯定,要解开雷峰之谜
,答案必在地底,可是,任谁也无法摆脱“地底诅咒”的命运,在五百年前,魔导师公会的
七人顾问小组,便因试着解咒,全部横死当场,自那以後,便没人敢在尝试了。
  到现在,雷峰盛会,已经成了一个江湖盛会的代名词,虽然人人知道,觅得宝物的希望
,极为渺茫,但一些落魄多时,在武林中混不出名堂,或是初出茅庐,想找个成名机会,像
兰斯这样的青年,却仍然期望能够找到宝藏,一举成名,故而与会者水准日降。
  总之,尽管宝物找不着,杭州城的旅馆、饭馆,却是大蒙其利,每年八月,城里涌入大
批寻梦者,旅馆供不应求,连带卖小吃的小贩,也大发利市。
  唯一伤脑筋的,就是黑鲁曼政府。因为城内龙蛇混杂,寻宝人彼此间剑拔弩张,气氛紧
张,更有些人,存心藉着大批人聚集的盛会,惹事生非,想要成名。
  这样的局势,管理上稍有不慎,便会形成难以想像的大暴动,甚至形成国际问题,是以
每任官员,皆为此伤神胃痛,深恐官帽不保,而眼下的杭州军区总兵,钱继尧,就是此中佼
佼者。他前日的荒谬命令,激发的暴动,那可不是一言两语可讲得清的。
  依照过往习惯,雷峰塔在七月中便封闭,由官兵把守,直至中秋,期间,只有官方特别
聘请的前辈高人,方有资格入内探勘。兰斯、小草名不经传(正确说来,他们是大名鼎鼎的
头号通缉犯),自然不可能进入,是以这些日子,小草仅由远处观望。
  靠着多日的观察、斯菲尔伦多密藏的资料,与本身的判断,小草肯定,雷峰塔之下,的
确不寻常。只是,事情有许多疑点。
  宝光的出现,已有千馀年,推算时间,是在雷峰塔落成一甲子之後,将时间前推五百年
前後,在这之间,并没有什麽宝物失落於该地的消息,而分析该时期有关神秘宝藏的传闻,
也是毫无头绪,那麽,埋在地底的东西,究竟是什麽呢?
  再者,地底的诅咒,绝非天然,更非开始即有,而是在宝塔建成後,方有此事,否则若
是不能破土动地,雷峰塔如何兴建。
  斯菲尔伦多的宗卷记载,建立宝塔是黑鲁曼王室一名王妃为还愿而兴建,可是,当要仔
细追溯的时候,一切线索模糊不清,难以调查。
  如此说来,是有人一开始便知晓宝物的秘密,为了不让宝藏现世,才建塔掩饰,还下咒
封印,断绝後患,而且,这个人可能与黑鲁曼王室关系匪浅,方能以如此神通,千馀年来隐
身於幕後,令各方追查无功。这人是谁?他并不是要独占宝物,否则又何须藏宝,可是,藏
宝的原因是什麽?
  最古怪的,是每当小草接近雷峰塔,身体深处会有种不寻常的感觉,斯菲尔伦多的王女
,每一代都是最杰出的魔导师,小草虽未修习魔法,但天生的资质仍是远超凡人。在她的感
觉里,雷峰塔之中,有股特别的阵形,源源不断地在运作,架构十分复杂,功用不明,而且
与生平所学的架构大异,不知是什麽东西。
  这一切,都只有等到中秋夜晚,实地探勘方能明白了。
  “唉!可惜紫钰小姐,打昨天起身体不适,不然就能与我们一起出来了。”兰斯看着刚
买的瓦报,飞快地将桌上食物送进嘴里。
  昨天一早去找紫钰的时候,看门的丫头,说是紫钰突然疾病,不能见客,而且医师吩咐
,拒绝任何人打扰,让兰斯吃了闭门羹。
  “人家难得生病,你就让她好好睡吧。”
  对於紫钰的身分,小草始终抱持疑虑,担心她对兰斯不利,但随着时间过去,也逐渐释
怀了。
  “什麽叫难得生病,人家弱女子一个,哪像你我粗枝大叶,她生病,我们本来就该关心
才对。”
  “弱女子……真是个大骗子。”小草心里暗骂。
  “懒得理你……喂!你别吃那麽快,等一下还要去帮枫儿买吃的,小心她在家不高兴。
”小草自斟自饮,脑中整理相关的资料,顺便欣赏屹立夕阳中的雷峰塔。
  因为担心上街後的种种困扰,同时也希望多一点与兰斯独处的时间,所以小草把枫儿留
在家,协同兰斯进行勘查工作。
  永福楼的位置,可以直接看到雷峰塔全景,是以两人常至此地,喝茶、吃饭,兼调查。
  “我说,那个莉雅公主啊……”
  兰斯突然的一句,把小草惊的失了魂,口里茶水喷的老高,呛的咳嗽连连。
  “唉!怎麽这麽糟蹋,用鼻子来喝茶,你妈没教你,小孩子不要随便浪费粮食吗?”不
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兰斯在旁说着风凉话。
  “你……你说什麽莉雅公主……”忙着止住鼻水倒灌,小草颤声问道。
  “你自己看吧!”兰斯将瓦报递给小草,低声道:“黑鲁曼那票家伙,把绑架莉雅公主
的案子,一并算在咱们头上了,唉!虽然说钱是我们拿的,但是,人可不在我们这里啊!”
  “人就在我们这里。”小草暗自骂道。原来,黑鲁曼官方,把两件案子怀疑是同一批人
所为,是以在两人的通缉令上,多加一笔。
  对於自己“作案”的手法,小草有相当自信,不会留下线索,看来只是给人歪打正着,
刚好 上了而已。
  但是,小草的心中有疑团,官府所发的通缉令,人物失真的过了头,她可不记得自己何
时变成手可及云的状汉,而兰斯的图像,就更不像话了,经过她多次细看後,终於确定,那
根本……
  是一头熊嘛!
  赤先生的手下,与己方数次交战,虽然兰斯难得留活口,但是自己两人的相貌,对方该
是一清二楚的,如果想藉通缉的力量,来给两人压迫,又怎会用出这等图像。看来,这整件
事的背後,只怕还有一个更深藏的计画,有人在暗中袒护他两人,是敌是友,目前不知道,
但小草衷心期望,不要是敌人。
  “掳人勒索、诈欺、恶意伤害、蓄意谋杀……唉!连我都成了无可药救的重犯了。”细
数这近两个月中所犯的案子,小草为之叹气。
  兰斯晒道:“有啥关系,大不了直接落草当强盗,有吃有喝还有拿,多好。”
  “你想当强盗?”
  “不要叫的像见了鬼一样,当强盗有什麽不好的。”兰斯吃完最後一口点心,大笑道:
“咱们干下了那麽多案子,又绑票又杀人的,不是强盗是什麽,本大爷是从山里面出来的,
说是强盗也不为过,过去是强盗,现在是强盗,将来还是很有可能,继续干强盗。”
  懒的与他鬼扯,小草直接祭出尚方宝剑,“你想当强盗,我倒是无所谓啦!可是,紫钰
小姐呢?难道要让她当强盗婆吗?”
  提起紫钰,兰斯张大了口,一脸“对喔!”的痴呆表情,果然是致命的一击。
  唉!一句话就搞定,真是没有挑战性。回思与兰斯相处的这段期间,小草思潮翻涌。
  这是多有生趣的一段日子啊!将来自己倘若回宫,绝对不会忘记,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
,一直到老,这将是她最温馨的一份回忆。
  “去你妈的,老子打牌,你来卖花,摆明触老子霉头,给我滚……”
  小草正思索间,楼梯间传来响声,一名黑袍女子,给人从四楼了一脚,像个车轮一样,
滚到参楼来,馀势未消,直滚到两人桌前,看她手里提着花篮,该是卖花的吧,尽管给人踢
的像球一样,花篮里的花,半朵也没少,真是敬业的女子。
  乍见此景,兰斯、小草俱是一呆,刚想要有所反应,一名锦衣公子,带着四五名家丁,
怒气冲冲地自楼上奔下,怒喝道:“老子还觉得奇怪,怎麽今天打牌,从风头输倒风尾,原
来是给你沾了霉运。”
  一旁的小草听的快笑出来,你打你的牌,她卖她的花,在相互 面以前,两者根本毫无
相干,何来霉运可沾,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那锦衣公子越骂越高兴,似乎把满腹输钱的怨气,全发在那女子的身上,“总之,全是
你不对,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家丁们,把她给我打得连她妈也认不得她。”
  “等一下。”兰斯站起身来,脸上一派正气凛然,“欺负弱女子的恶行,就到此为止了
,正义感强烈的侠士,决不会眼见你们欺凌弱小的。”说的得意洋洋,真的把自己当成小说
里面,行侠仗义的英雄了。
  “正义感强烈的侠士?是谁?说的是谁?你不是山贼吗?”
  看兰斯猖狂的模样,小草忍住笑意,不敢破坏他的英雄幻想 。
  发觉有人插手,那公子打量兰斯两眼,见他只是孤身一人,没啥可怕,仗着己方人多,
喝骂道:“小子,你是什麽人,凭什麽替这贱货出头。”
  兰斯仰头大笑,“铛”的一声,自腰间抽出柄钢刀,笑道:“就凭本大爷有刀。”
  “哦!有刀就了不起吗?”
  “对,本大爷就是非常了不起,怎麽样,怕了吧!”
  话还没说完,那公子使了个眼色,背後几名家丁,一齐抽出配刀,亮晃晃的,每一柄的
尺寸都较兰斯的那柄为大,声势壮盛,相形之下,兰斯便显的很没用了。
  “怎样,你不是说,有刀就了不起吗?跟我这几把比呢?”
  公子有恃无恐,显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哈!本大爷的刀,不同於你们的破铜烂铁。”
  “哼!怎麽个不同法啊。”
  “我问你……”兰斯贼贼地笑起来,“你的头和这个桌子,哪个硬?”
  “哈!老子修过铁头功,这区区桌子,哪比的上我。”
  “是吗?”兰斯大笑声中,举刀剁向桌子。砍的太快,差点就砍到小草的手。
  “你自知不敌,想砍桌子献丑吗?”那公子与家丁们,哈哈大笑,直至他们发觉,兰斯
那一刀砍下去後,桌子丝毫无损,而那柄钢刀,却在与桌面相 的瞬间,断成四截。
  这张桌子并非特制,就算刀子再钝,桌子再坚硬,也绝无不损之理,更何况反将钢刀折
成四段,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持刀者修为极高,事先以强猛内力鼓荡刀身,以致刀子自
行迸裂。
  自秘库一战後,小草处心积虑,想让兰斯能自行使用内力,奈何“雄霸天下”心法别走
捷径,小草於武学一道又非高手,最後仍然失败,但小草却另行想了法子,透过某些特殊的
吐呐法,向“雄霸天下”借来内力,兰斯依法修习,果然一举奏功,今日恰好试试身手,吓
的几个人脸色顿青。
  “那麽,你们认为,自己的头,和这柄刀相比,哪个硬?”
   着眼楮,兰斯笑道:“本大爷给你们一个机会,参分钟内消失在我面前,否则本大爷
打的你,连你妈都认不出你。”将对方适才威胁的话,倒加相向,兰斯正充份享受“欺凌弱
小”的快意。
  “大哥,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在一旁的小草,觉得有趣,过来参上一脚,“你还是打
得他,连他妈都不肯认他。”几字位置一换,意义差别可大了。
  天生具有暴力倾向的兰斯,听了这番话後,眼发异彩,不怀好意地瞪着那公子,摩拳擦
掌,预备有所行动。
  “喂!两位朋友,这样暴力,对身体不好……”那公子脸如土色,颤声道:“有话可以慢
慢说,大不了不说话,我马上告辞,马上告辞……”说完,带着一群家丁,头也不回的跑了。
  看着对方连滚带爬的窘像,兰斯大笑起来。小草却觉得有些迷惑,适才那少年公子虽是
满面惊惧,但眼神中却有丝奇异的笑意,那不是一个心惊胆战的丧家犬,该有的情绪,是不
是暗藏些什麽呢?
  “哈哈!行侠仗义,真是愉快。”过足了英雄瘾,兰斯显的很高兴。所谓的英雄豪杰,
大概没有比这更肤浅的了。
  “我说大哥啊!”小草在兰斯耳畔低语,一向了解兄长的她,提出问题,“这不像你啊
!看到有人跌倒,你居然笑也不笑,还这麽有正义感,是不是今天吃错药啦!”
  “小草,你要明白。”听清楚了这个问题,兰斯森然道:“所谓的英雄,就是要比别人
晚笑五秒钟。”
  啥?这是啥意思?是不是说,倘若当时没有那个公子来当恶人,在这里笑到捧腹,满口
饭菜乱喷的人,就是他老兄了。这种想法,根本就是“因为好玩的坏人已经被他当了,所以
本大爷只好扳起脸当好人了。”
  果真是个廉价的英雄,小草摇头不已。可是,世上的事,可能本来就是这样,看到有人
滑倒,旁边的人在伸出援手的时候,是否也忍住了讪笑的冲动呢?人的心,是同时具有善恶
两极的,要找个百分之百的英雄,恐怕比找个方的太阳还难。
  兰斯会在这方面坦承不讳,究竟是因为个性直接呢?还是磨练不够,小草不得而知,不
过,这种率真的感觉,的确是她所欣赏的优点之一。
  “嗯!救了人以後,听不到被害人的感谢,也是件遗憾事。”兰斯舔舔嘴,搜寻卖花女
的踪迹。
  小草听得差没昏去,“你这是哪门子的英雄。”这句话硬是吞了下去,她太清楚兰斯的
个性,这麽一问,他势必无赖的反击,“哈!本大爷本来就是强盗,怎麽样。”面对这个转
职速度惊人的兄长,她确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卖花女收拾东西,便要离去,兰斯眉头一扬,刚要出声,却给小草挡下。
  “姑娘,卖花吗?”小草问道:“我想买束花送朋友,不知怎麽卖?”
  “是啊!是啊!买束花给紫钰小姐。”兰斯半途插嘴道。
  卖花女一语不发,迳自把花篮递至两人面前,意示他们自行挑选,态度无礼之至。
  兰斯不以为意,高高兴兴挑选花朵,反正他平常便是粗蛮无礼,别人这麽对他,反倒是
习惯的紧。
  小草却留上了神,一般卖花人,听到有人肯买花,那还不是极力推销产品,唯恐顾客跑
掉,怎会像这般爱理不理,好似存心赶客人一般。
  虽说雷峰盛会的水准日降,但还是有不少风尘异人潜身而来,是以杭州城中卧虎藏龙,
谁也不知,街口的一个肮脏老丐,客栈的一名笑面夥计,会不会便是隐身风尘的武林高人。
  小草不露形迹地仔细打量,生怕错待了异人,观察之下,果然发现怪处,卖花女身着黑
袍黑衣黑鞋,全身裹得密不通风,宽大的黑斗篷遮住身体,连手上都套了手套,莫要说是面
容,便是连半点肌肤也看不到。
  此时天气虽已转凉,但仍是颇热,这女子如此装扮,行若无事,决非常人。大凡江湖异
人,均是特异独行、嗜好怪僻之人,似这等行径可说司空见惯,小草不敢怠慢,专心应对。
  “这朵吧!这朵菊花不错,带去给紫钰小姐。”
  “拜托你。”小草叹气道:“紫钰小姐又不是重病,你拿菊花去,是会触霉头的。”
  “那这朵吧!这花的颜色不错,她该会喜欢吧!”
  “这朵更糟。这是黄玫瑰,它的花语是‘爱情渐冷’、‘妒忌’。”
  “什麽是花语?花的语言吗?”兰斯搔着头,不解道。
  小草别了他一眼,解释道:“说是花的语言也不为过,那是某种人类间公定的语言,用
一种花,来代表一个意思,藉此传达心意。”
  “哦!有这回事。”兰斯显的兴致勃勃,“这朵花怎样,它的花语是什麽。”
  “喔!这朵啊。你留着自己用吧,这是八仙花,它的花语是‘吹牛的人’。”小草笑着
摇头,道:“真是什麽人挑什麽花,你挑的全都是与幸福无关的东西。”
  “我哪知道这麽多,我以前在山上的时候,花朵的唯一用途,便是用来吃,那,这花篮
里的花,本大爷全都吃遍了。”
  “花篮里所有的花……你没搞错吧!”小草失声道:“这株夹竹桃是剧毒,你也能吃下
肚。”
  兰斯闻言,怪叫一声,“什麽,老头子还告诉我这是养颜胜品,害我小时候拼命猛吃,
这麽说来,我会拉肚子,都是因为这鬼玩意儿罗!”
  “你……你还算是人类吗?”
  那花篮里的东西,还真是包罗万有,令人吃惊的是,许多不同时节开放,彼此间相隔千
里之遥的花卉,居然都放在一起,足见有异,小草更是小心翼翼。
  兰斯继续挑花,而这人的手气亦是一绝,尽是选中些不吉的怪花,代表“愚蠢”的石柳
花,“不忠实”的月桂,“饶舌”的鸡冠花……
  然而,若是仔细一看,篮子里代表吉祥的花卉,为数稀少,这似乎也代表了花篮主人的
异向思想。到後来,兰斯随意地抽取每一朵花,想考考看此花花语,小草杂学博通,区区花
语,她随看随说,不当一回事。
  可是,回答至半途,小草心里蓦地一动,彷佛有什麽重要的事,给自己遗忘了,想要去
记起,却是怎麽也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麽事呢……好像很重要……为什麽就是想不起来呢……”苦苦思索,找不出答案
,抬头一看,一朵杏花,摆在自己面前。
  “杏花,意思是‘希望’”见面至今,卖花女终於出声,她的声音,低沉而有某种磁性
,听起来别有奇特的魅惑力。
  “谢谢。”小草接过杏花,低声道谢。
  卖花女拾回竹篮,视兰斯若无睹,转身便走,她步子好快,转眼间便消失在楼梯口。
  “这是什麽态度啊!”兰斯啧啧道,看见小草还是一副失魂落魄样,兰斯笑道:“不错
吧!包在本大爷身边,连魅力都增加了,买个花还 着艳遇,有美女送花。”
  “人家蒙着面,你怎麽知道她是美女。”
  “直觉,男人特有的直觉。”
  “哦!是吗?怎麽我就没有呢。”
  为了自圆其说,兰斯努力地想了想,找了个答案。
  “这个嘛!我想兔子的直觉,应该比一般男人要差吧!”
  “谁是兔子……”
  对於这个问题,小草已经不想辩解了,反正,被他这样误会也好,可以省去解释许多东
西的麻烦。
  想不出来的东西,就先放下吧!现在,也不是想东西的好时机,放枫儿独自在家一整天
,实在不放心,该回去看看了。
  刚想起身付账,楼下传来了喧闹声,几个酒客喝醉了酒,在大声嚷嚷。
  “真可惜,好不容易探到那两个家伙的落脚处,围杀行动却没我的份,奖金泡汤,赤先
生真是不够意思。”
  “你想死啊!那两个家伙里面,有一个可是高手,咱们多少兄弟给他宰了,连赤先生重
金聘来的杀手,都给他打退,凭咱们这等功夫,参加围杀,岂不是送死。”
  “去你的,说的多严重似的,反正也是背後暗算,放火烧屋子,管他武功多高都没用,
对了,你知不知道,为什麽赤先生指定要先宰了那兽女,看他急的那个样,好像比那两个小
子还重要似的。”
  “你管那麽多做什麽,有酒就喝吧!乾杯。”
  兰斯大笑起来,“哈哈!你们想不到本大爷福大命大,不在屋里吧!”挽起袖子,便要
冲下去,先拿这几个倒楣鬼开刀。
  “大哥。”小草脸色怵地惨白,颤声道:“枫儿……枫儿还在屋里。”
  兰斯猛然惊觉,骂道:“该死。”一把拉过小草,也不走楼梯,从参楼窗口纵身跳下,
安全落地後,急奔回家。
  枫儿天生力气甚大,而兽人族齿尖爪利,要是真的攻击起人来,无异於一名武功好手,
但是,赤先生手下高手不少,绝对不是枫儿抵挡的了,何况若是他们直接在屋外放火,兽类
天生怕火,不敢乱动,只怕就要因此被烧死在屋内了。
  抬头远望,前方一片黑烟笼罩,烈飞腾,有不少房屋已被卷入火舌之内,火势甚大,灾
情惨重,哀号之声,不绝於耳,路上许多民众,提携老幼,手里抱着抢救出来的家当,四下
逃散,也有民众正自抚痛哭,哀悼已成焦的亲人。
  兰斯心惊不已,脚步再行加快,冲到胡同巷口,看清眼前的景象,不觉呆在当场。
  整条胡同,全给烈火吞噬,呛人的浓烟,不住由火场冒出,炙人的热浪,一波波扑面袭
来,那种气体温度之高,甚至可以瞬间灼伤肺部,建 物倒塌、物体受高热爆裂、生物的哀
嚎,编织成了一曲“火场参重奏”,教人不寒而栗。
  一般的火,不该烧成这样,对方果真凶残,为了避免与兰斯正面冲突,造成过多死伤,
便以兰斯的屋子为中心,在其四周的屋子预伏爆裂物,在一起引爆,让火势断绝所有出路,
一举把屋里的人烧成焦炭。
  只是,无辜的居民,遭了池鱼之殃,因走避不及,葬身火窟者,不计其数,足见对方做
事不择手段,毫无人性的作法。
  兰斯想也不想,找了桶水,把自己淋湿,在随便找了条棉被遮身,便要冲进火场。
  小草忧心不已,他们的居所,是火场中心,离此有百馀公尺之遥,里面的温度之高,火
势之大,足以让任何生物化作黑炭,兰斯跑的再快,躲避功夫再好,想要闯进里面,仍是九
死一生的行为,极可能再还没见到枫儿以前,便丧命烈之中了。
  伸出手来,她想扯住兰斯的衣袖,不让他进去,可是,枫儿是“家人”啊!这麽多日的
相处,枫儿与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与一家人没两样,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该放弃她不管
。兰斯也就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毫不犹豫,要冲入火场救人。
  小草深自悔恨,如果不是一己的私心,她决不会放枫儿独自在家,如果自己的能力很强
,足以守护“家人”,就不必让兰斯独自涉险了。
  在此刻,她深深诅咒自己的无能。
  “我进去救枫儿,你待在这里,不要乱来。”
  “不要去。”
  说话的是紫钰,她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兰斯的动向。
  以紫钰的修为,可以察觉方圆五百里内的大气流动,纵火的事,自是瞒她不过。然而,
想起那日公瑾的留言,紫钰不欲多生枝节,累人累己,故索性见死不救,直至兰斯要亲入火
场,才被迫现身阻止。
  “火烧成这样,你进去哪有生路,别做傻事。”紫钰劝道:“再说,这样大的火,里头
的人早就没命了,你还进去做什麽,节哀吧!”
  “不!”兰斯坚决地摇头,毅然道:“我可以感觉的到,枫儿还活着,就在那里面。”
  “怎麽可能的事。”紫钰摇首叹息,“你这麽说,根据在哪里?”
  “没有根据,只是男人的直觉。”
  小草相信兰斯的直觉,同样来自山林的兰斯与枫儿,彼此心灵之间,有些时候,确实有
种难以理解的联系,这是小草亲眼目睹的,再者,为了预防紧急状况,小草曾在屋里做了点
布置,只要使用得当,应该是可以多熬一些时候的。
  “这种事哪能凭直觉来判断。你不要傻了。”看到兰斯仍是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紫钰
知道劝说不成,轻轻一叹,左手按住兰斯肩头,真气透入,冲击穴道,令他动弹不得。
  “紫钰……你……”兰斯吓了一跳,他不知道紫钰会武功,而且似乎还较他为强,不过,这
不是争辩的时候。
  “紫钰,快点放开我,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
  “我不会放的,在这种情形下去救人,简直是送死。”异於兰斯的激动,紫钰淡淡说着
∶“我不可能让你因为这种傻事而死的。”
  “那不是傻事。这关系到一条生命啊!”挣扎的面红耳赤,眼里燃烧着火,兰斯很努力
的传达某种讯息。
  的确,那不是傻事。
  “亲人遇险,只要有一线希望,不管多渺茫,都要尽力救助,哪怕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危
险,也绝无悔憾。”
  小草很清楚,这是兰斯一直抱持的信念,也是他自许为男子汉的矜持,事实上,这种精
神,也是人类这种动物,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的地方。
  只是,对於生长环境特殊,从小失去父母关爱,不曾拥有过家庭,不曾体会亲情温暖,
也没有机会知道亲人可贵的紫钰来说,要她明白这点,只怕是太难了。
  “有必要那麽激动吗?不过是一头畜牲,下次再买……”
  紫钰的话,在瞬间被打断,原本动弹不得的兰斯,受到某种刺激,冲开了穴道,重重打
了她一耳光。
  “枫儿不是畜牲,她是我的家人,家人啊!”充满魄力的呐喊,形成了一道飓风,吹进
了紫钰的胸口。
  “紫钰!你真的让我很伤心。”兰斯的声音很冷静,但语气中的怒意,却教人为之心怯
,“你不配哀叹寂寞,因为你连拥有家人的资格都没有。”
  丢下了这句重话,兰斯抱着湿棉被,冲入火场。
  大火起来的时候,枫儿正趴在後院午睡,当她惊觉热浪逼来,火势已一发不可收拾了。
  本来,以她矫健的身手,远超人类的跳跃力,要兵行险着,冒险跳过火线,谋求生路,
这并非不可行,但野兽天生怕火,看到火头四冒,周围热气逼人,早已慌得没了主意,只有
喵喵叫的份了。
  野兽毛多,易於燃烧,枫儿迟疑片刻,火差点就要烧上身了,总算及时发觉,厨房里安
置了个大水缸,内中盛满清水,可以躲避一时。
  枫儿越过几处火堆,钻进缸里,把身子完全浸在水中。兽人的生命力,远较平常人类为
强,所需的氧气,也没那麽多,靠着这些优厚的本钱,枫儿得以延续生命。
  但是,恶劣的情形,并未改观,随着火的燃烧,氧气逐渐消失,而难以想像的高温,使
得屋里形同蒸炉,枫儿只觉得周围的水,越趋滚烫,彷佛要把自己煮熟,而脑袋也昏昏沉沉
,意识不清,想爬出水缸,却已给煮的没力气了。
  水缸倒映外头一片赤红,“啵啵”爆炸声连响不绝,出於野兽的本能,枫儿吓得心胆俱
裂,颤抖不已,喵喵喵的哀叫。
  “喵……喵……喵……”若断若续的咪呜,形成步向死亡的鸣奏,枫儿浸在水里,眼前
的景物,看来渐渐模糊,如水波荡漾。
  这个场景,她曾见过,那时她被浸在水槽里,忽然感觉生命的来源被断,全身给逆走的
能源充的几乎爆裂,痛苦不堪的时候,蓦地感觉压力减轻,眼前一片光明,然後,映出了一
张男人的脸。
  “咪……”恍惚中,原本模糊的影像,在刹那间变得清晰,重映在视网膜上。
  “枫儿,枫儿,你没事吗?”
  看到枫儿被浸在水里,兰斯喜不自胜,他此刻身上被烧伤多处,因为被掉落的燃烧物击
中,严重的伤口也有参、四处,眼楮给烟薰的睁不开,肺部也给烫伤,呼吸不顺,眼泪直冒
,怵目惊心的血迹与伤痕,诉说了他来此之前的惊险过程。
  当发觉缸中人儿一息尚存,由心底涌上的狂喜,遮过了一切的伤痛。
  “枫儿,你还活着,太好了……该死,现在还不是道喜的时候。”
  一但处理不好,那就是两人一起陪葬的下场,这种死法,不太合兰斯的个性。
  小草是个随处小心,事事留下退路的人,她一早利用地下室,做了个密窖,以应不时之
需,入口便在厨房,兰斯推倒水岗,暂时浇熄周围的烈,趁机打开水缸下的窖门。
  一条条赤红的火舌,不住吞吐,夺人魂魄的热气,犹如风暴,使人生出置身太阳的错觉
。
  “哪个没血没泪没骨头的家伙,让火烧成这样啊!”
  尽管环境恶劣,兰斯还有开玩笑的兴致,这也正是他日後成功的要素之一。窖门开启,
兰斯正要把半昏迷的枫儿抛下去,一股爆炸的热风,将他们震开,撞在墙上。
  枫儿毛多,首先着火,兰斯见状大惊,扑上去用身体盖住她,打滚灭火,而就在此时,
支撑屋子的主梁断裂,整个厨房刹时塌陷,压向他两人。
  紫钰呆呆的站着,脸上热辣辣的,甚是疼痛。兰斯临去前丢下的话,让她失了神,也失
了魂。
  “她是我的家人,家人啊!”
  “紫钰!你真的让我很伤心。”
  “你连拥有家人的资格都没有。”
  一字一句,化作铁般的重击,深隽在她心里。
  “什麽嘛!明明都是为你着想,你还……要不是顾虑你的安危,我又哪用……”她应该反
驳的,只要紫钰愿意,她是可以有充份理由的。
  可是她沉默了,可以用来辩驳的话,紫钰一句也说不出口,因为,在某个层面来说,那
些话的确是她的真心话。
  “为什麽要为了一头畜牲而……”
  这句话,她真的是这麽想的。对於兰斯为了保护一头畜牲,不惜舍命的事,紫钰显得有
些迷惘。
  在多次的暗中保护里,紫钰很自然地为兰斯所吸引,当兰斯面对众多刺客,谈笑用兵,
挥 自如的模样,那种男子汉的英雄气概,实在很令人为之醉心。
  可是,在那些之外,有样东西,却是深深嵌进紫钰的心坎,震撼着她的灵魂。那是当兰
斯处於劣势,将小草护在背後,独自挺身阵前的时候,那种“为了守护某人而战”的气魄,
静静地、慢慢地,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压倒了所有的敌人。
  而刚才,当兰斯为了枫儿冲入火场的时候,那种气魄,又出现在他身上了。
  到底是为什麽呢?为什麽,能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这种地步呢?
  “因为她是‘家人’啊!”说出了与兰斯相同的理由,小草低语道,“对大哥而言,他
重视家人过於一切,一但他们遇险,大哥会不惜一切的守护,决不让他们有半丝伤害。”
  “家人……”
  “‘已经来不及了’、‘太危险了,不要做傻事’,这些话,我们都说得很轻易,可是
,当我们被困在火里的时候,也是希望有人来救我们的啊!”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小草的声
音有些哽咽。
  “如果,今天在火场里面的,是紫钰小姐,大哥也一样会冲进去的,这些事,你应该明
白的。”
  是的,这些她早就明白了,比起兰斯为了守护家人,不顾自身安危的举动,自己的行为
,真是太可耻了。
  “小公子,请後退两步,妾身要进去找他们两个。”
  紫钰扬起右臂,“升龙气旋”打出,狂飙的气劲,将阻碍的东西全给撕裂、扯碎,在熊
熊烈火之间,开辟了条“风道”。
  紫钰刻意使了阴寒内力,升龙气旋轮转之下,火给逼的往两旁不住倒退,地上冒着急速
降温後的袅袅白烟。
  “走。”
  以神功开路,两人飞快前进,不花多少功夫,便已到了火场中心,一声惊呼,刚好看到
屋子整个塌陷的一幕。
  “大哥。”看到兰斯给火幕掩埋,小草神魂俱丧,冲动的不能自己,差点就往火堆里跑
去。
  “看清楚再说。”因为有了觉悟,紫钰显得比较冷静。她拉住小草,右手再度催劲,升
龙气旋化为巨大的龙卷风,轰然巨响中,赫然将整片断垣残壁刮扯至半空,分解成木屑瓦砾
。
  “大哥。”
  “兰斯公子。”
  心急如焚的两个女人,赶到原本塌陷的遗迹之下,欣喜若狂的发现,兰斯昏倒在地窖里
,而枫儿正焦急地在他身边咪咪叫。
  在屋子塌陷的瞬间,兰斯眼见大事不妙,搂着枫儿就是一滚,摔落地窖之中,虽是骨折
当场昏了去,却是因此得保平安。
  “大笨蛋,在跌下去的时候,你一定是用自己的身体,替枫儿当肉垫吧!”忙着急救的
小草,一面进行手续,眼泪一面不争气地滑落,“傻瓜,也不替我想想,你受伤了,我会担
心啊!”
  紫钰在一旁观看,她虽担心,却已肯定兰斯性命无碍,当下忙着调理乱成一团的真气。
  参个女性,各自怀着心事,大火渐渐熄灭,但见明月在天,又是一夜了。
  “唉呦……痛死了,这是哪里啊!”
  躺在床上,兰斯逐渐清醒过来,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他呻吟出声。
  “你醒啦!昏迷了一整天,让人担心死了。”
  应声的是小草,她一直在床边照料,尚未阖眼。
  兰斯的伤势并不重,经过包扎、上药之後,几处烫伤、烧伤,已经没有大碍,只需休养
数日,便可复原。
  “枫儿没事吧!”神智清醒,兰斯立刻想起枫儿的安危。
  “她没事。毛给烧了不少,要调养些时候,不过不是什麽大问题。”小草坐在床沿,把
温莹的小手贴在兰斯的额头,柔声道:“辛苦你了,要是没有你,我们可能就此失去枫儿了
。”
  “小草。”
  “嗯。”
  “你照顾我,我是很感激啦!”兰斯苦笑道:“可是两个大男人之间,可不可以不要做
这种婆婆妈妈的动作,恶心死了。”
  “有什麽关系。”小草笑了起来,“我是兔子啊!你早就知道的。”
  “我不是啊!”兰斯嘟囔道。“对了,这是哪里啊!”
  “这里,这是落琼小 啊!”小草笑道:“咱们的房子给人烧了,除了来这里当食客,
还有什麽法子。”
  “落琼小 !”这个名词让兰斯的睡意,瞬间飞到一百光年之外,想起冲入火场前的种
种,兰斯惊得坐起身来。
  “毁了,毁了,今次完蛋了。”兰斯颤声道:“我怎麽会对紫钰小姐讲那种话,她一定
恨死我了……哎呀!我还打了她,这下该怎麽办……”
  看着兰斯满脸通红,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狼狈样,小草温然一笑,道:“随便你吧!
反正,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再後悔,不是已经太迟了吗?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语毕,端起脸盆,步出室外。
  坐在床上,兰斯左思右想,自艾自怨,“唉!这次真是亏本,好不容易让人家有了点好
感,现在全搞砸了……是不是还要砍手去谢罪啊!”
  想到明天一早还要面对紫钰,兰斯觉得无地自容,这个在面对十倍敌人,仍旧谈笑风生
的男人,现在却显得非常胆怯。
  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兰斯决定偷偷溜走,省得明天没脸见人羞愧的切腹自杀。把衣服披
上,兰斯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打算从後门翻墙溜走。
  打开门,但见冷月如玉,流泻一片银白清辉;拱桥流水,假山花树,暗送飘香,小亭中
,佳人独坐,倚花对松风,语笑嫣然,却不是紫钰是谁。
  “啊……”
  “公子伤势未愈,深夜出门,不知欲往何方啊?”
  “那个……”
  “既然公子也有赏月的雅兴,不如过来聊聊吧!”
  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兰斯觉得自己就像只卖艺的猴子,一边叹气,一边走向绞刑台,
等着被宣告死刑。
  “那个……”
  “请喝茶。”
  不给兰斯开口的机会,紫钰笑吟吟地斟满了杯热茶,递给兰斯。
  “请用。”
  “呃……谢谢。”
  兰斯举杯欲饮,但是由於过度紧张,杯子在手里抖个不停,茶水四溅。
  “这……这个……我想……我要为昨天的事道个歉……那个……”兰斯低着头,吞吞吐吐的说
着,脸色像块通红的烙铁,就差没冒起烟来。
  “太难看了吧!我可不记得,我喜欢上了这样的男人。”
  “咦!”
  听到了出乎预期的回答,兰斯有如听到大赦,又惊又喜的抬起头来。
  “你说的没有错,我没有拥有家人的资格,或许,我根本连‘心’都不曾有过。”紫钰
缓缓道。
  “打从出生,我就没有父母。因为天生体弱多病,被送到杭州静养,与外界隔绝,一般
人会有的亲人、朋友,我都没有,这麽多年来,我始终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我并不觉得遗憾,也没有感伤,因为我认为这是生而为人,想要成为人上人所必须面
对的考验,真正的精英,是不需要与凡俗为伍,所谓的朋友,也只不过是个拖累人的名词。
”
  月光照在紫钰的娇颜,显得格外落寞。兰斯明白,这个女孩,并不是一开始就愿意走上
这条路的。
  “可是,这样的想法,当认识你们两人以後,开始有了改变。我开始在想,生而为人,
除了成为人上人以外,是不是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呢?”
  “你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让我明白,什麽是发自真心的笑,什麽是真挚的哀痛,人与
人之间的相处,又该是怎样的。更重要的是,你让我明白了,什麽是心的形状。”
  “心的形状……”兰斯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一向都是作的多,想的少,全然没想到自己的
作为,原来还有这等意义。
  “我从来没有过家人,也一向以为不会有需要的一天,可是……”紫钰仰起面来,紧咬
住唇,珠泪无声奔放,“当我每次看到你为了家人,奋不顾身的时候,我突然很希望,也能
够成为你的家人。”
  兰斯不再沉默了,他知道,该是自己有所表现的时候了。
  “我发誓,今生今世,一定竭尽所能,带给你温暖,决不再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
  兰斯想也不想的抱住紫钰,两人在月光下颤抖相依,感觉彼此的体温,在无言的交流中
,抚平对方的哀痛。
  经过了一段亢长的沉默,看似很长,却又很短的时间。
  “以後请多多指教啊!小姐。”
  紫钰微笑着轻声说道。
  “多多指教啊!先生。”
  在这个晚上,深深感动的,不只是这两个人,在一旁草丛观看全程的小草,确实明白,
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到了。
  “大哥,紫钰小姐,祝你们得到幸福。”紧抿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在心愿完成的同
时,少女的心,被撕裂成碎裂。
  “傻瓜,掉眼泪做什麽……这样……这样不是很好吗?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哭个什麽劲啊
……”
  仅管理智不住这样告诉自己,但内心深处的低语,却不是那麽容易停止的,胸口疼的像
是快要被扯碎了,小草蜷曲着身子,紧紧捂住嘴唇,不让哭泣声自指缝间溢出。
  “呜……不要哭……不要哭……呜……”
  越是想压抑,眼泪越是满溢。打从母亲死後,从未有过如此的悲伤,而深刻的心痛,则
是打从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程度。
  “喵……”发觉女主人正在痛哭,枫儿无声地靠近,轻轻替她舔拭脸上的泪珠。
  “枫儿……乖、乖,不要出声,我不想给人看见这个样子。”小草低声哽咽道:“以後,
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喵……”
  为了参方着想,小草放弃了可能的幸福,当雷峰盛会结束後,她便要返回宫廷,届时,
应该能无牵无挂了吧!
  尽管非是出於真心,但她努力地让自己接受这个想法。
  兰斯的恋情,有了着落,小草唯一牵挂的,就只有枫儿了。
  为了彻底医治枫儿体内的馀毒,小草与紫钰商量治疗方法。
  “你怎不早说,眼前就有个绝妙的良机。”紫钰笑道:“女神医最近旅至南方,会在杭
州落脚义诊,推算日子,应该就是这几日了。”
  小草一惊,喜道:“你说的女神医,莫非就是有‘最後的南丁格尔’之称的……”
  “没错,便是她。”
  “那还等什麽,咱们这就动身。”
  女神医玉签风华,是近年来风之大陆上,名声响透半边天的神话人物。
  风之大陆上战祸不断,医疗体系又不健全,只有高级军官有医护兵随侍,一场战争结束
後,往往有很多下层士兵,明明受的不是致命伤,却因为缺乏适时的救治,被弃置在战场上
,就此一命归阴,这是战争的残酷,也是被强赶上战场的士兵的悲哀。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有个口语之间的神话,在诸国士兵中流传,当战争结束,受伤的
兵卒,垃圾般地给抛弃,当所有生存希望都已破灭,士兵们开始祈祷。
  这时候,柔和而温暖的祥光,照遍整个战场,祥光中,有一名丰姿约绰、清丽脱俗的白
衣女子,以高明而精湛的医术,拯救了大量的生命,凡是被她医治的病患,都能从死亡关头
回来,迅速康复。
  尽管她救活的生命,成千上万,但却没有人说得出她的长相,人们只模糊记得,那祥和
的身影,与无论沾满多少血污,也不曾染上半点红的白袍。在短短时间之内,她在大陆人民
心中的地位,足以与“人类的母亲”并驾齐驱,为了纪念她的恩德,人们以一个尊荣无比的
名号来尊称她,“最後的南丁格尔”。
  据说,她每年会在大陆巡回义诊,所到之处,百姓视之若万家生佛,紫钰与之未曾谋面
,但推算时日,该是她旅经杭州的时候了。
  “要到哪里去找她?”兰斯有这样的疑问。
  紫钰跟着解释,玉签风华自参年前起,旅游行医,却是不肯公开露面,以专用的凤辇代
步,行踪飘忽,令人难以捉摸,义诊时,也隔着一层纱幔,不让人见到她的真面目。
  她上次至杭州义诊,设驾於永福楼,为期参天,当时邻近州郡的百姓,蜂拥而至者,近
参万人,逼得杭州官府,特别派军警维持秩序。
  “永福楼,那不就是我们常常去的那一家。”兰斯惊讶道。
  “不错,玉签风华的落脚处极为固定,一但选定,就不再变。”紫钰解释道:“雷峰盛
会即将举行,说不定她便是为此而来,预防伤亡。”
  小草握住枫儿的手,回想斯菲尔伦多的记录中,有关女神医的传闻,根据许多临床病历
的宗卷看来,这名女子的医术,出神入化,不管是什麽疑难杂 ,全都药到病除,与斯菲尔
伦多王家的圣力,平分秋色。大陆诸国的门阀贵族,相争欲招募其为宫廷医师。
  然而,斯菲尔伦多的圣力,仅能瞬间修补破损肉体,消除一定程度的毒物,想要医治像
枫儿这样的病 ,并进行复健,却是万万不能。为了枫儿,小草衷心祈祷,那些传言并未夸
大。兰斯已情有所归,只要能再将枫儿治好,她这趟俗世之行,便再也了无牵挂了。
  四人乘着马车,行至永福楼,得到的,却是令人大失所望的答案。
  “什麽!不来了。”兰斯忿忿道:“当医生也可以晃点病人吗?她的医德在哪里?”
  “听说,是因为她有个冤家对头,紧追不舍。”紫钰道:“为了避开这个对头,她变更
行程,不来杭州了。”
  闻风而至的人,不在少数,把楼下挤得水泻不通,失望的群众,鼓噪喧哗,几乎要暴动
起来,永福楼的掌柜、夥计,全面出动,忙着安抚民众的情绪,同时暗叫倒楣。
  道路上人车拥挤,要回去只怕得费点功夫,兰斯一行人,索性直接上了参楼雅座,点了
壶茶,几样点心,聊天看风景,顺便 运气,看看女神医会否改变主意,再度出现。
  配上项圈,初次上街的枫儿,对四周的景物,显的很好奇,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四下
打量,看看崭新的人、事、物。
  紫钰、小草的无双娇容,气质高雅,俨然一对璧人,枫儿的外表,极具野性美,便是兰
斯,经过了多次磨练,也非刚下山时的粗鄙模样,显得气宇轩昂,四人坐在一桌,引来周围
群众不断侧目。
  “当医生的只会救人,这样也会有敌人吗?”
  “有希望某人得救的人,当然也有不希望某人得救的人。”
  小草道:“有时候,医生也会被卷入某些恩仇,成为无奈的一份子。”
  “成名也是件坏处,或许,有人想找她别别苗头,藉此成名也说不定。”分析了可能的
状况,紫钰再加一条理由。
  枫儿趴在桌上,把茶一饮而尽,顺势再抢了盘点心,大口咀嚼,差没连盘子也吃下去。
  “真难看,小草,都是你没教好。”发觉临桌的古怪目光,兰斯埋怨道。
  “乖、乖,枫儿,别这样。”轻轻安抚着枫儿,小草将热腾腾的点心吹凉,撕成块,一
块块地入枫儿口中,关切之情,溢於颜色。
  “我想,大家也不必那麽担心。”发觉了小草的忧虑,紫钰温言安慰道:“天底下的能
人异士不少,今日虽是见不着女神医,了不起再另访名医便是了。”
  “不。枫儿体内的毒素,极是诡异,与一般毒物大异,深缠肺腑,非一般治法所能医。
普天之下,除了医术天下第一的玉签风华之外,只怕是无人能治了。”小草家学渊源,她自
身的医术,不在当世任何名医之下,能让她在此道甘拜下风者,不过两参人耳,自己既然束
手无策,又何必多费工夫在一众庸医身上。
  紫钰默然不语,斯菲尔伦多的圣力,为诸神的恩赐,是普天下医疗术法之冠,身为唯一
使用人的莉雅公主,都已悲观至此,那寻常的名医、丹药,便与废物无二异,不必再试了。
  她却不知,小草虽是王室血脉的唯一继承人,却是无法使用圣力,另外,就算能够使用
,圣力对这种莫名毒物,亦是生不了作用,白费力气。
  兰斯不明白确切情形,但见两个素来足智多谋的人,一齐愁眉苦脸,也知此事难办,不
由得叹了口气。
  “谁说玉签风华的医术天下第一,在我看来,也不过稀松平常。”就在众人失意落魄的
时候,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自楼梯口传来。
  众人定楮一看,出声者一身黑袍,全身散布着神的气息,正是昨日於此巧遇的卖花女。
  “卖花的还那麽嚣张,人家医术好不好,关你什麽事。”几名位置靠楼梯口的醉汉,听
她出言不逊,举脚踢去,女郎站立不稳,一个倒栽葱,从楼梯口滚了下去。
  “怎麽每次遇见她,她都在滚来滚去?”兰斯满脸诧异,大笑道。这一次,他连五秒钟
也不必等了。
  小草虽感惊异,但这类高人行事,本来就非常人所能臆度,她既然口出此言,想必自有
惊人本领,说不定便是医治枫儿的一线希望,不敢怠慢,急忙起身,便要追下楼去。
  “好小子,原来你们在这里。”小草眼前一花,一个青色身影挡在面前。
  “小心。”兰斯惊呼声中,小草给甩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两下,安然落地。
  行凶的青衣人,面目凶恶,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正是鼬镰兄弟的老叁,青无用。
  鼬镰兄弟自那日刺杀失败後,赤先生要求暂停交易,转雇他们做另一桩买卖,兄弟参人
暂时栖身杭州城,期间,青无用对那日莫名其妙的惨败,始终忿忿不平,刚巧今日 到兰斯
,便要顺手将他杀除,一雪前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兰斯却是暗暗叫苦,急谋对策。上次战胜,实属险胜,若论手底
下的功夫,他有自信能保命逃生,但要正面交战,却是十条命也不够死,何况小草、枫儿全
无战力可言,今次拖了个大包袱,情况实是险恶到了极点。
  冷汗直冒间,一只温腻的柔夷,放在他的肩头,安抚他的不安。回头一看,紫钰微笑浅
浅,浑不把眼前的紧张当一回事。
  “对了,紫钰小姐好像也会武功,倒不知道功力如何,敌不敌的过这个家伙……唉!男
子汉大丈夫,怎能要女人保护,真没面子。”兰斯左思右想,懊恼不已。另一边,青无用看
清局势,亦是大吃一惊。
  他适才的一甩,使上了劲力,本来要将小草直直摔落楼下,重伤身死,哪知给一股莫名
劲风冲撞,化消力道,小草轻轻落地,就好像是给人抱着放下来似的。
  举目一看,与兰斯同桌的,除了那赤先生下令必杀的猫女之外,还有名美的让人屏息,
浑不似人间俗物般的少女,看来神色自若,没有半点惊吓的样子,暗中出手者,必然是她了
。
  想起兄长们对那日惨败的描述,青无用冷汗涔涔,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速谋退路。
  这样的场面,紫钰自是毫不放在眼里,青无用能自行退去,固是最好,她本来就不欲在
兰斯面前施展武功,若是不自量力,妄图动手,那鼬镰兄弟从此便要少一名成员了。
  就在彼此各有心事,局面一时僵持不下的当口,青无用高声惨叫,像是给人连砍了几十
刀,痛的倒地打滚。在他背後,原本的楼梯口,卖花女鬼魅般地出现,手里拿了根细针,颜
色蓝晃晃的,显是沾有剧毒。
  “杀手的首要信条,就是要无声无息,隔壁班的,你有失一个身为专业杀手的颜面啊!
”
  看着青无用痛的面孔抽搐,全身痉挛,卖花女一派悠然,没有半分多馀的情绪波动。
  “你……你用的是……”口鼻中不住喷出血沫,青无用给剧毒折腾的不成人形。
  “被退学没多久,好像把学会的东西都忘光了嘛!连这‘蓝血神针’都不记得了吗?”
  紫钰闻言一惊,蓝血神针,是山中老人门下的独门暗器,每个出自其门下的学徒,入门
学习毒物的第一件功课,便是制作一根属於自己的蓝血神针,因此毒性变化多端,随每人炼
制而不同,强弱也不一,虽算不上是什麽一流暗器,却是成了山中老人一脉的信物。
  这麽说来,这女子亦是山中老人门下罗!可是,大雪山的杀手,除非负有任务,不会踏
足尘世,更别说任意杀人,偶有例外,便是像鼬镰兄弟这样,那是被山中老人逐出师门的劣
级品。
  “你……你也是……”
  “和你们兄弟一样,都是从大雪山肄业的,不过可没那麽没面子,居然给校长退学了。
”
  不明就里的人,乍闻此言,还以为是同学间叙旧,谁也想不到会是这等场面。
  山中老人在大雪山中,所创的杀手之乡,对门下杀手采取学园式管理,分组教学,所以
门下的杀手,训练精良,非一般滥竽充数者可比。
  只是,当杀手们偶然相逢,交谈起来,谈话的内容,往往是“隔壁班的老师好严厉,他
的学生伤亡率特高”、“合作社的小妹很漂亮,只是他老哥宰掉了上百个追求者”、“上次
期末考,甲班的同学好惨,挂掉一半”之类,与世人印象中的杀手不符,不伦不类的谈话。
  小草搜索脑中的图书馆,找到了件有趣的记忆。江湖传闻,参年前,有个杀手自大雪山
私逃,临走时还带走大批珍贵丹药,气坏了山中老人,暴跳如雷之下,对她发下格杀令,闹
的江湖为之沸腾了好一阵子,看来,就是眼前这名女子了。
  青无用不动声色,偷偷积蓄功力。他表面上满头大汗,不停惨叫,都是分散敌人注意力
的手段,身为杀手,自然有相当程度的抗毒、忍耐力,不至於这麽容易失去抵抗力。
  从刚才的话语判断,这女子应是与自己同级,属於乙级杀手,仅要拥有专长,便可出师
。看她用毒功夫厉害,但脚步虚浮,不似身负上乘武功,只要能小心避毒,当可取胜。
  主意既定,青无用打算伪装中毒垂死,伺机全力一击,置其死命。
  “你们兄弟的班导是谁?怎麽教出了这麽糟糕的学生。”
  “你说够了没有!”
  一声大喝,青无用暴起突袭,袖中剑疾若星火,刺向卖花女心口,务求一击致敌死命。
卖花女反应亦是奇速,手中花篮当胸一挡,立刻斜身退开数丈。
  “就凭这点……”
  卖花女一语未毕,圆流刃无声破空而来,血光迸现,当场身首异处,直挺挺的站着。
  “哈哈!这麽简单的两段式攻击都躲不过,你够格算是职业杀手吗?”
  为了报复适才遭到的嘲笑,一击成功的青无用,意态张狂,开心的大笑。
  “你判断事情之前,连看都不看清楚吗?”说话的是紫钰。
  青无用闻言大骇,定楮一看,原本卖花女的“尸体”,仅馀一件被削去头部的黑斗篷,
篷内人早已不知去向。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青无用後颈一凉,冰寒彻骨的阴劲,狂走在体
内各处。
  “故意站着不动,谁知你还是失手,不如到地狱去,继续你未完的学业吧!”
  卖花女像擒小鸡般的揪住青无用,手臂寒劲运转,周围温度骤降,恍若冰室。
  乍见卖花女的真面目,兰斯一行人,都觉眼前一亮。褪下斗篷之後的她,仅着一套甲衣
,一身幼嫩肌肤黑得发亮,是大陆西南方的黑肤人种,垂腰的乌丝闪闪动人,细而长的眼眸
柔美且妩媚,五官虽不细致,却生得极有性格,眉宇之间,缠绕着一股阴险狠诡的气息,充
满了神秘的媚惑力。
  这样一个美人,完全是天生的杀手材料,只要她愿意,过人的美色,是足以让许多男人
甘心被诱杀的。
  “你……你为什麽要杀我……”
  一如先前死在他手下的被害人,青无用也提出了这个疑问,一面说,给凝结成冰的血块
,从口鼻间溢出。这女子的功力之高,大出他的意料,单是这手冻气,便足以独步天下,这
绝非乙级杀手的级数。
  “十九年前,你们参兄弟为了得到碧血幽兰,与二十五名同夥,尽屠我华氏一族,当时
,你想不到会有今日的下场吧!”
  “你……你是华氏遗孤,为亲人报仇来着了……”杀人者人杀,每一名杀手都有这样的觉悟
,知道是苦主索命,青无用自觉死的不冤。
  “不。”卖花女摇头否决,道:“对‘替家人复仇’这种无聊事,我没有兴趣,既然没
钱可赚,我也懒得做赔本生意。”
  “那……你为什麽……”
  “因为我要上楼,你挡了路,如此而已。”语罢,卖花女把手一松,青无用摔在地上,
成了碎块,那股冰寒至极的冻气,早已让他身体各处细胞完全坏死,冻成冰块,一经外力
撞,登时粉碎。
  青无用滚地的首级,满是瞠目欲裂的神情,明显的告诉旁人,他,死不瞑目。
  卖花女拾起被割破的斗篷,喃喃道:“怎麽破了,这衣服很贵的。”话还没说完,临座
又传来惨叫,只见原本推她下楼的几名酒客,面色泛紫,七孔溢血,一起倒毙,显然是不知
何时给她下了剧毒。
  见到如此诡异的凶杀案,酒楼里的客人心胆俱裂,哪敢再待,只听得喧哗声连响,参楼
的客人跑个精光,仅剩兰斯这一桌。
  兰斯看的心惊肉跳,这女子美则美矣,出手可真是惊心动魄。他虽然也杀伤过不少人命
,但都是在激战中自卫而杀,绝非如这女子下手狠辣,行若无事,把杀人当成消遣,且锱铢
必较,有仇定报,饶是兰斯心粗胆大,也大大的喘了口气。
  小草、紫钰倒是没什麽反应,她二人虽是女儿身,但皆非寻常弱女子,紫钰更是有志於
沙场,对於这等场面,自是神不惊、色不变。
  小草暗想,这女郎说自己是华氏一族,华氏、华氏,莫非是上古神医华佗的後裔,传闻
中,华氏血脉,是天生的神医,只是早自九州大战以後,便已销声匿迹,倘若这女郎真是华
氏一族,听她适才的口吻,或许医术也是出神入化,那麽,枫儿的毒 ,就有希望了。
  “这位小姐……”小草刚要出声,卖花女已朝他们走来。
  “我向来只杀人不救人,不过,对於非玉签风华不能治的病,我很有兴趣。”女郎浑无
表情的笑了两声,问道:“你们谁是病人?”
  不待兰斯回答,她迳自细看了起来,首先便是兰斯。
  “气血淤塞,肝火太旺,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病,不过你气色不对,近日内,谨防血光
之灾。”
  “你……你真的是医生吗?”
  “我是杀手,不过……”女郎似笑非笑的说,“生意不好的时候,也兼作点副业,偶尔
,会当当占卜师。”
  “你会看相吗?”
  “会。而且专看死相。你想要人帮你看看相吗?”
  兰斯给她看得全身发毛,连忙摇手推辞。
  跟着是小草。
  “两眼无神,眉角含春,你的病是心病,自己想办法医。”
  再来是紫钰。还没等女郎走近,紫钰便已缩回手,推拒道:“妾身没病,也不要人医。
”
  “有没有病,由医生判断,病人无权发言。”女郎伸臂一探,握住紫钰的手,开始把脉
。
  紫钰吃了一惊,适才她缩手回放,虽然未用武功,但暗藏九种变化,只要遇上敌袭,随
时能挣脱、箝制,甚至顺势反击对方,哪知女郎伸臂一切,手势诡秘难测,居然给她说握就
握,不费半分力气。
  手掌被制,为免脉门被扣,紫钰连忙运劲,想要冲开对方的箝控,怎料她的刚劲一出,
对方亦是传来股冰寒的阴劲,沿臂而上,紫钰不防,打了个寒颤,甚是难受。
  “当病人就不要乱动,妨碍医生诊治。”女郎面露诧异之色,双方内力接触的刹那,她
亦给震的手臂发麻,她的“冰魄冥爪”,乃是山中老人不传绝学,她偷溜下山时,顺手牵羊
将秘笈带出,学成後,纵横江湖至今,看不出这个娇美的小姑娘,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
  紫钰心下佩服,山中老人果不愧是与恩师同级数的人物,这女子的武功,无论是内力的
深厚,招式的变幻,俱是当今天下罕见的高手,先前看鼬镰兄弟,除了暗器独特,诡计多端
外,一无可取,还以为传闻夸大,想不到,方一试,才知大雪山武学别走捷径,果有独得之
秘,鼬镰兄弟不过是未窥庙堂之妙的二流货色。
  女郎越是把脉,脸色越是凝重,再仔细观察了紫钰的面容後,她问道:“姑娘今年芳龄
多少?”
  “十九。”
  女郎点了点头,正色道:“小姐的出身非凡,又身负天骨绝脉,世所罕见,照寻常医理
,你本该在两岁时候,经脉郁结而亡,但从脉相看来,十多年来,一直有高人以内力为你疏
通经脉,加上你自己的武功,所以能延命至今。”
  “但是,天骨绝脉,千万中难见其一,乃是授命於天,纵是人力强挽,亦难过双十之数
,若无回天之物,姑娘过不了今年的寿辰。”
  兰斯、小草听的俱是吓了一跳,他俩虽是早知紫钰有旧疾在身,但平日大家相处无事,
哪知道事情严重到这等地步。
  “喂!”兰斯疾问道:“你这医生,太也不负责任,哪有这种看病法。”
  “人生寿命有定,大限一到,神仙难救,所谓医道,不过尽尽人事,若是强违天意,必
遭天刑。”女郎徐徐道:“再说,医生只管看病,如何抓药,是病人自己的事。要医治天骨
绝脉,非九天冰蟾不能全功,你们自己想法子找吧。”
  “九天冰蟾!那是何物?”
  知道兰斯不懂,小草跟着解释,九天冰蟾,是天地间的难得圣物,有夺天地之造化的妙
用,记载於参大奇书中的“冥典”,据闻,是神话时代,生物合成术的颠峰之作,制法不明
,事实上,也未曾有人当真见过此物,是仅存於神话中的东西。
  “妾身的病,寻访过百名医,均是不明其所以,阁下能一语点破,医术精湛,果是天下
第一。”紫钰弯身施礼,佩服的五体投地。
  怎料女郎毫不领情,两眼一翻,怪道:“世间庸医本多,看不出所以然,不足为怪,我
自己的医术,自己有数,要说是天下第一,倒也未必。”
  “没有九天冰蟾,你却能够活到这般年纪,医治之人,除了内力高强之外,也必须对
下药,分别以至阴、至阳的先天真气,由手少阳参焦经注入,易经洗髓。”女郎说道:“能
够做到这步,医术便已极高明,非在我之下,你不必故作违心之论,把我捧高,反正我也没
法救你。”
  傍她抢白一顿,紫钰讪讪地说不出话,看来这名医生,非但医术高明,连脾气也是怪的
可以。
  最後,轮到了枫儿。
  惊见枫儿面容,女郎一怔,先是察探脉相,继而仔细端详,好半晌,她仰天大笑。
  “好、好、原来是你啊!好、好。”
  她一连四个“好”字,笑声尖锐刺耳,殊无半分欢喜,却是充满讽刺之情,只震得屋瓦
齐鸣,尘土簌簌而下。
  笑声停止,女郎起身,便欲离去。
  “等一下。”兰斯给弄得糊里糊涂,开口询问,“你病还没看完,想去哪里。”
  “病已经看完了。”女郎沉声道:“她的反祖现象,我救不回;病根的源头,生死花之
毒,天下间无药可解,我也解不开,既然救不回、解不开,我待在这还有何意义?”
  “反祖现象!”
  “生死花!”
  听到这番诊断,小草、紫钰互望一眼,俱看到了大惑不解的眼神。
  生死花,是魔界五大毒物之一,虽然毒性猛烈排不上前参名,但因药性古怪,无药可解
,反而是最为棘手。生死花药性入体,不会致人死命,发作後,可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浑
浑噩噩,失去五感,是种极为强烈的麻药。
  真正恐怖的,是在药性挥发之後,会强烈伤害脑部,使中毒者痴呆,与禽兽无异,无论
什麽内功、什麽灵丹妙药,均难以救治,可谓不解之毒。
  然而,这种花卉,若是少量服食,能够麻 感官,以倍数增强肉体的强韧度,对於意图
饮鸩止渴,要在短期内大幅提升功力的人来说,足堪为圣品,只是份量极难拿捏,故素来为
魔族所使用,其花卉也仅出现於魔界,非属人间之物。
  反祖现象,是人类因为某种理由,肉体产生兽化,长毛、锐齿、利爪,不足而一,返回
进化为人类之前的模样,是谓反祖。
  依照生死花的特性,人类误中後产生反祖化,是很有可能的,这麽样说起来,枫儿是因
为中了生死花,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那麽在她中毒以前……在她中毒以前……
  “枫儿曾经是个人!”
  这个想法让小草震惊当场,怎麽可能呢?怎麽会有这种事?
  那个怎麽教都教不会,总是爱把屋子弄的一团乱,总是爱黏着兰斯乱舔的枫儿,会是人
类……这怎麽可能?
  理智虽然这样说,但在小草心底,有个声音,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着,这不是理所当然
的吗?
  自那日听说赤先生指定要杀枫儿之後,小草便有怀疑,相较於自己与兰斯的重要性,枫
儿的存在,显得非常微不足道,为什麽会被列为头号必杀的对象呢?
  要说是听错,那麽在初遇枫儿的当天,面对敌人的重重包围,若非赤先生突然如见鬼魅
,给当场吓昏,他们是不可能有生路的,当时虽然不明白其所以然,但现在想来,惊走赤先
生的,便是化为猫女的枫儿。
  几件事情凑在一起,小草已经排除了所有的偶然性。
  在枫儿的背後,到底存在着怎样的一段过去呢?轻抚着一脸天真的枫儿,小草详视着那
清丽的容颜,心想,枫儿在当人类的时候,一定也是很美的。
  为什麽一个像她这样美的女孩,会中了这等罕见的奇毒,退化成兽类,又被卖到妓院呢
?她与赤先生之间,又有什麽牵连呢?这些,只怕都已成不解之谜了。
  “这两件,都是绝 ,我治不了,不过,你们大可不必白费力气。”女郎傲然道:“这
些病,便是当真交给玉签风华,她也只有摇头叹气的份。”
  “说了半天,原来还是为了这个。”兰斯心道。看来,这女子似是有心与玉签风华一争
高下,所以听到非对手不能治的怪病,立刻心痒难耐,而玉签风华今日之所以取消行程,改
道它途,所要躲的冤家对头,也多半就是为了这女子了。
  唔……有了这种敌人,任谁也要毛骨悚然,难怪连玉签风华也要逃之夭夭。
  “医生……”小草蓦地惊觉,听那女郎刚才的口气,好似认得枫儿,是不是可以向她打
听一下呢?
  好似看破了小草的疑问,女郎淡然道:“我的工作是杀人,偶尔兼差也会救救人,可没
再当包打听的兴致。”
  小草待要再言,女郎眉头忽地一紧。
  好家伙,不过才露了一点行踪,这批家伙就追过来了……
  枉费她特地到魔界躲了两年半,居然一回来就被盯上,学弟妹们的效率挺高的嘛!真是
一群不可爱的家伙。老家伙也有不对,才不过拿了几瓶丹药当乾粮,顺手取了几本秘笈当路
上消遣,他居然这等小气,又是追踪又是格杀令,好似她当真很需要这些东西似的……下次
回去定要好好找老家伙理论一番。
  “一天之内,居然连续对两个病人判定绝 ,看来我的医术确有不足。”掩不住几许落
寞,女郎自嘲道。
  “姑娘,我同伴的病……”
  “生死有命,定数在天。”女郎轻描淡写道:“你若当真看不开,那我就只好请你节哀
了,利用最後一点时间,去旅游,去看风景,去做喜欢做的事,不要愁眉苦脸,好好地享受
人生,多快乐。”
  这女的真是不识好歹,外加超级乌鸦嘴,真不知道她的医德在哪里?兰斯给气的七窍生
烟,不料她还补上一句。
  “照我看,你印堂黑的一蹋糊涂。运气不好,说不定也过不了这个月了,有什麽未了之
事,趁早办了吧!”
  兰斯的怒火,从两眼里熊熊冒出,差点就要扑上前去,和对方一决生死。
  “姑娘……”紫钰拱手问道。
  “什麽事?”
  “今日承蒙指点,紫钰感激不尽,未敢请教姑娘芳名。”
  “芳名?我的名字不芳也不香,就不用提了。”女郎走到楼梯边,想了想,还是丢下了
这样的一句话。
  “不久之後,华扁鹊这个名字,将会响彻整个江湖,你们不妨拭目以待吧!”语毕,举
步下楼,不料後脚踢到前脚,一个重心不稳,再次成了滚地葫芦,滚下楼去。
  “不用将来,现在你的声音就响彻楼梯间了。”看到对方出丑,报了一箭之仇的兰斯,
开心大笑。
  “不要乱讲话,小心被毒杀。”听到小草提醒,想起前几个受害人,还倒在隔桌,兰斯
登时噤若寒蝉。
  “华扁鹊。一个名字,同时压住了两大神医,好狂傲的家伙。”紫钰眼里闪着光芒,对
於这样有意思的一个角色,她确实要好好拭目以待了。
  日後,华扁鹊以“暗黑研究院院长”之职,侍奉於兰斯王麾下,成了令敌方我方俱超级
头痛的人物,然而,因为幼年时的际遇,她始终有着“走路时,後脚踢到前脚”的怪疾,终
其一生,未有更改。
  月上枝头,群星当空,充满凉意的夜晚,兰斯在房内睡的正熟。
  由於原本落脚的胡同给烧了,兰斯、小草索性搬入落琼小 ,在这里当食客骗吃骗喝,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麽做,兰斯自是习惯的紧。
  “嘎!”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人蹑手蹑脚地走近床沿,探看兰斯的睡况。
  一如往常,尽管床是超大号的,但睡相极度不佳的兰斯,硬是有办法滚到床边,把半个
身子睡到床下去。
  “真是的,和枫儿一个德性,睡得像是给人奸杀了一样,真难看。”埋怨声中,轻轻把
兰斯扶回床,把被褥重新拉上。
  近满的圆月,自窗口射入洁净的光辉,照在小草的身上,就像是尊纯银打制的女神像。
  “大哥。”轻声唤着他的名,小草的声音,温柔无比,“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偷看你的
睡脸了。”
  “还有五天,我们相识就满两个月了,很可惜,我不能留下来陪你庆祝了。”
  看着兰斯,小草情丝深绕。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啊!从见面相识
到深自倾心,从嬉闹欢笑到生死一瞬,数不清的点点滴滴,只要想起来就会心痛的回忆,发
生在两人之间。
  “雷峰盛会一完,莉雅就要回去了。我不能永远都在逃避,那样的话,你会说你这个大
哥很没面子。”
  是的,在几经思量後,她决定要去面对一切。不管圣力能不能使用,不管要面对什麽样
的未来,她都得一肩扛下,因为这是无法逃避的责任。
  尽管尚未领悟母亲遗留的隐语,小草还是下了这样的决定。
  经过了这些时日的磨练,她再非原来那个骄纵蛮横的温室公主,而有了长足的成长,跟
在兰斯身边的见习,让她学到了勇气,得以去承担未来的命运。
  可是,也是这两个月的历练,那个只会在天边捕风纺云,不知世间愁的女孩消失了。因
为涉世,她懂得了烦恼,学会了忧愁,最好的证据,不就是每天夜晚挂在脸上的泪痕吗?
  自从遇到了这个男人,自从扒了他的东西,而误进尘世後,她的眼泪,始终不曾断过。
以往在宫里,培养出的自制,学会的自我抑制,到底都丢哪去了呢?为什麽,只要这样看着
他,眼泪就会扑簌流下来了呢?
  几番惆怅,几许狂,为哪桩?
  人间相思不曾闲啊!
  “有一天,你或许会说我很自私吧!可是,这个自私,是你喜欢的啊!”小草喃喃道:
“以後,不要再随便受伤了,会替你快速包扎的人,已经不在罗!不过,有紫钰小姐在你旁
边,你大概也不太可能会受伤吧!嗯?”
  小草知道,自己很自私,只是一相情愿的成全别人,这不但是不给自己机会,也是不给
兰斯机会,倘若她与紫钰公开竞争,说不定事情就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想是这样想,却没有将之改正的勇气,小草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兰斯与紫钰双栖双宿。
  “谢谢你,大哥,谢谢你给了我那麽多美好的回忆,即使小草就此人间蒸发,这段回忆
,我永生都不会忘的。”尽管伤心流泪,尽管疼痛不已,这段记忆对她而言,仍是永生难忘
的美好,情之为物呵!
  “别了。大哥。”彷佛下了最後的决心,小草把唇印在兰斯嘴边,深深一吻,用珍贵的
初吻,为这段“杭州假期”划上休止符。
  这一吻的滋味,好咸。
  月儿逐渐西沉,旭日又告东升,迎接八月十五日的来临,所有的一切,终於迈上最高潮
了。
  风姿物语座谈会
  小草∶值得庆贺的事情,银河篇走到第六集了。
  兰斯∶原本预定是把第六集分成两部的,後来因为可以写的东西不多,索性合写成一集
。
  小草∶接下来就是雷峰塔盛会了。
  兰斯∶雷峰塔里面的宝藏是什麽呢?
  小草∶哦呵呵呵……若是这麽容易被你猜到,那就没戏唱了。
  兰斯∶在雷峰塔篇,有个只是提到名字的人,因为作者太过喜爱,所以专门替他写传记
。
  小草∶真是差别待遇啊!
  兰斯∶第一女主角也有资格抱怨吗?
  小草∶是哭戏最多的第一女主角啊!有读者在抱怨,“自从第二集以後,小草的眼泪就
没停过”、“小草是不是喜欢趁别人睡觉的时候偷窥啊”之类的,把我当成了变态一样。
  兰斯∶说起来你的习惯确实不好,我每天醒来,都好像刚刚被恐龙袭击过了一样。
  小草∶也有读者关心,大哥你到底草落谁家呢?
  兰斯(扳起脸孔,很正经的样子)∶基本上,我是个反对参妻四妾的男人。
  小草(眼里发出倾慕的光彩)∶大哥……
  兰斯(狰狞的哈哈大笑)∶哇哈哈哈……我要的是参宫六院,参妻四妾太小看我了……
哈哈哈……
  小草(抽出狼牙棒,狂殴兰斯)∶该死的沙猪,去地狱做你的白日梦吧!
  兰斯(一面闪躲,一面大笑)∶你不能换点新花样吗,人类都上火星了,你还在用狼牙
棒……
  小草∶这根不一样……
  兰斯∶哪里不一样,还是上次那只啊!
  小草(高高举起狼牙棒,轻轻落下)∶这是爱的狼牙棒,看棒。
  兰斯(忙着满场乱跑)∶这种爱你留着自己用吧……唉唷……
  依旧是一片喧闹声中,座谈会就此闭幕。
       第七章 曲终回首低顾盼
  黑鲁曼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五日 黑鲁曼王国 杭州
  斜阳半落,彩霞满天,一轮明月,已隐现在东方的天际,随着太阳渐落,八月十五的夜
晚终於来临了。
  雷峰塔自晌午时分开放,大批寻宝人士,涌入塔中,东钻西窜,四下摸索,试试看自己
是否是天选的幸运儿。
  小草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宝光冲霄的奇景,是在月正当空,也就是子时的时候才会出
现,换言之,能否得到确切线索,全系於此,太早动身,无异於观光。
  眼见天幕渐黑,该是出发的时刻了。
  小草将几样器具收一收,正准备出发,门口传来了叩门声。
  “谁?”
  “是我。”
  打开门,来访者赫然便是紫钰。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差不多,就准备出发了。”
  “是啊!”
  几句寒暄过後,紫钰似有心事,迟疑不决,欲言又止。
  小草见状,低声问道:“有事吗?”
  “公主。”
  “嗯。”紫钰素来称她“小公子”,乍听不觉,小草应了一声,却又立刻察觉不对。
  “你说什麽?”
  “莉雅公主,妾身有礼了。”紫钰弯身一礼。
  “嗯。”
  小草先是一惊,随即坦然。多日来的相处,两女之间,高谈阔论,暗中较劲,对彼此才
学相互钦佩,也对相互的底细,有了大概的了解,小草既能猜出紫钰的出身,紫钰要料中小
草的来历,自也不难。
  紫钰心思何等细密,小草整日绕着兰斯打转,眼中孕育的深情,她岂会不知。以前不过
是冷眼旁观,看看兰斯这个傻蛋,什麽时候才会发现这天大的福气,哪知天意弄人,阴错阳
差下,自己也深陷情关,真不知是哪一门的糊涂帐。
  “今晚雷峰盛会过後,你就要离开了吗?”同是女儿身,紫钰自是明白小草的心思,对
於自己“横刀夺爱”,紫钰虽问心无愧,但面对小草,总有几分难以释怀。
  “嗯。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小草毫不思索,做了回答。
  该做的,该留的,该照顾的,都已预备妥当,多留已是无益。眼见兰斯、紫钰,两情相
悦,前程大好,小草这趟尘世之行,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虽然无怨,却是有憾,只是,她的处境,连这小小的遗憾,都不被允许。
  “以後,祝你和大哥幸福,天长地久。”紫钰也是聪明人,能够体会自己的苦处,小草
无须多说。
  “以前,你曾经这麽问过我,现在,换我来回问。”紫钰缓缓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吗?”
  “把自己心爱的男人,这麽轻易地拱手让人,你甘心吗?”
  像是为小草抱屈,紫钰道:“这麽做,看起来好像很伟大、很大方,其实,你根本就是
在逃避。为什麽不老实说出来呢?向那个男人,说出自己的心意……”紫钰不再说下去了,
她原本就不擅长劝说此类话题,谈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我在逃避,这我早就知道了。”小草的声音,渐渐低沉,“可是,除了大哥之外,我
也必须面对所有的臣民,这是身为公主的我,该有的义务,我不能因为贪腻私人的情爱,就
放弃应尽的职责,这样,才真的是逃避。”
  紫钰不语,那些东西,她当然知道,也晓得小草必然也知道,她之所以还刻意重提,不
过是想再提醒小草一次。每个人,所作的每个决定,都应深思熟虑,很多事,一旦冲动决定
,便再无挽回的机会了。
  紫钰喟然一叹,问道:“就这麽样的离开,你放心吗?你可能再也见他不到了。”
  “爱护他的心情,你与我并无二异。只要大哥过的好,过的幸福,我的心愿已了,是否
待在他的身边,无关紧要了。”
  至此,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这麽说,或许很厚颜无耻,可是……”小草向紫钰深深一揖,“以後,大哥就麻烦你
照顾了,紫钰姊姊。”
  看着小草水盈盈的眼瞳,那之中,依稀有水光荡漾,唉!这个傻女孩。
  “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叫我姊姊呢!”紫钰微笑道:“冲着你这声姊姊,我会用两人
份的爱心,陪着这傻大个的。”
  得到了承诺,小草又是一揖,这是两个女人间的约定。
  “喂!你在干什麽啊!该走了。”兰斯在催了。
  “走慢点不会怎麽样啦!你怕宝物给人抢走吗?”急急应声的小草,奔出门外。
  “喂!问你一件事?”兰斯神兮兮地咬耳朵,“紫钰小姐到你房里做什麽?朋友妻,不
可戏啊!”
  “喔!没什麽,紫钰小姐问我们今晚想吃什麽消夜而已?”
  “是吗?”头脑依旧简单的兰斯,半信半疑,嘟囔道:“怎麽只问你不问我,紫钰也真
是奇怪……”
  一直送到花园门口,紫钰向傻笑的兰斯挥手送别。望着渐行渐远的骑影,紫钰悄立花园
,闭起眼楮,回忆起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从初识赠伞、误闯香闺、长街血战、月夜送情……
每一分,每一秒,都过着充实又温馨的生活。
  无可怀疑的,自从遇见这两人开始,自己的生活,就产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变得富有
生趣、不再冰冷;朋友、家人,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名词,打从出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所
谓的“人间有情”。
  所幸,紫钰相当喜欢这些改变,而未来,自己的人生,也将顺应着这些变化,而令人期
待吧!
  念及小草,紫钰不由得一叹,这水仙般的女孩,聪颖绝顶,可偏也痴得绝顶,只要她愿
意,应该也可以过着不一样的人生吧!紫钰无意纠正,每个人有权做不同的抉择,既然小草
选择以这样的态度,面对人生,不管是对是错,紫钰都得尊重她的决定。
  说到傻子,自己何尝又不是呢?傻就傻到底吧!
  睁开眼楮,紫钰的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那是为了捍卫所爱,决不退让的眼神。
  “该来的,总是要来。你还要藏头露尾到什麽时候!”
  “很好,我也很想知道,你对自己的行为,能有什麽合理的解释。”
  冰冷的语调,冰雪般的面具,绝对零度的人,公瑾现身,紫钰也要面对自己的战争了。
  雷峰塔,建於南屏山麓,相传为一王妃,为祈福、还愿而建,塔分六层,形做六角,对
应六合天象之数,保境安民,世代平泰。
  民间传言,塔落成之日,曾有高人言道:“但教雷峰长在,自可保人间界不受兵灾之苦
。”
  然而,人间战祸,此落彼兴,生灵涂炭,无时而终,就连小小杭州城,械斗、群殴,皆
是日有所闻,故此传言仅被当作笑话一则。
  不论如何,雷峰塔终是西湖畔的名胜,“雷峰夕照”之名,驰誉天下,各色人等,来往
不绝,特别是当宝物传闻兴起後,更是受到了特别的瞩目。
  兰斯、小草,混在人群之中,缓步入塔。兰斯四下张望,一副好奇的模样,浑不像个寻
宝人。
  周围的人,也有不少像兰斯这样的少年,他们左顾右盼,看人的时间远比看塔的多,显
是初出江湖的新手。
  “要增长经历,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小草暗道。
  雷峰盛会,是黑鲁曼武林,颇受重视的一件大事,各门各派,除了派出长老耆宿共襄盛
举,也往往会携同值得培养的後辈,来长长见识,培养人际关系。
  放眼场中,形形色色的人,各自聚在一堆。
  衣饰上绣着皇家徽印的骑士,大多是贵族子弟,出自名门正派,个个自信满满,不可一
世的样子。
  几个身着普通服饰,却以鹰隼般目光打量四周的,可能是军方、六扇门的高手,特来监
视这次的大会。
  穿着学士服的学者,小心地对每一个细微之处,进行推敲,希望能找到线索。
  小草稍微遮掩了头脸,虽然换做男装,莉雅公主在东方诸国,是相当知名的人物,见过
她的不在少数,她可不希望在此莫名其妙给人认出。
  奖金猎人、游侠、吟唱诗人……五花八门,甚至连身披黑袍、手持法杖的魔道士,都在
场内来回探看,真的是难得。
  要知任何一种聚会,往往只限於该种派系。所谓的武林大会里,极难看到魔法相关的人
物参加,反之亦然,要同时集会这许多职业,除了战争以外,就真的只有这种以利为前题的
聚会了。
  不过,也难怪黑鲁曼政府伤脑筋了,聚会了这许多人,随便惹了什麽乱子,都有可能在
全国各地,发生大规模暴动,甚至引起国际问题,那可不是能一笑置之了事的。
  “人是不少,可是……”小草移目一回,作出结论。来的人虽多,但并没有四大公会,
八大门派的人,纵使有,也不过是单独的一两个,非代表性的人物。
  换言之,这次的与会者,无论是武林,抑或是魔法界,都只有第二、参流的人物,对於
这种渐趋形式化的寻宝会,真正的高人,已经提不起兴趣了。
  甚至还有杭州本地的名流士绅,好像当作参观一样,参五成群,混杂在武林人士中,四
处游走,像观光客多过寻宝人。
  雷峰盛会的品质,真的是日渐低落了。事实上,还真有小贩在外头卖吃的,真是不知所
谓。
  雷峰塔内,有人走上走下,忙着找头绪,也有人乍逢老友,欣喜欲狂,还有不少在江湖
上混不出名堂的人,带着晚辈,到处见礼,把希望放在下一代,还有些人,看来是每次都到
的雷峰迷,几人对面打过招呼後,便埋首於今年的寻宝新招中。
  小草迳自走到墙边,选了个偏僻的位置作下,用心感觉雷峰塔的气脉流动。
  人有经脉,他物亦然,大凡建 物都会有独特的气脉,尤其是庙宇殿堂,依风水格局、
天象地势而建,分外明显。
  雷峰塔的建落藏有玄机,而本身亦属上千年的古迹,灵气深蕴,自然也有本身的气脉,
只要能勘察气脉流向,便可对塔内的隐密处,有更深的了解。
  勘察气脉的功夫,是高段魔法师经过长时间修炼後,方能准确使用,然而,斯菲尔伦多
的血脉,在魔法力的修行上,可谓天骨,感应的敏锐、学习的快速、对魔法的适应、与精灵
间的协调,小小年纪,便已达到迹近完美的境界,旁人纵使毕生苦修难以企及。
  这“感气溯流”,全凭魔力感应敏锐与否,小草虽未修习魔法,但靠着天赋异禀,根本
不当一回事。静静闭上双眼,把精神嵌入地脉,去探查雷峰塔的地气烙印。
  兰斯克制不住兴奋,好奇地到处跑,这是他第一次涉足所谓的江湖场合,看到以前老头
子所说的江湖轶闻中的人物,实地出现,真是没由来地雀跃不已。
  “嗯!能够打倒那些个杀手,说起来,本大爷也是个高手罗。嘿!只要能再找到雷峰宝
藏,本大爷就一举成名,迈往成功的第一步了。”全然浸淫在成为武林高手的美梦中,兰斯
咧着嘴傻笑。
  现场与他相同反应的人,不在少数,很多少年,初步武林,也都抱持着美妙的梦想,期
望有朝一日,练成绝顶武功,行侠仗义,成为众望所归的大英雄、大豪杰。
  虽然不久之後,他们会发觉,事情不是想像中的那麽美好,绝世武功,不是人人能练;
行侠仗义的代价,往往要付出生命;英雄豪杰并不好当,那是用无数的血泪、无尽的哀痛所
堆积,一个真正的大侠,常常是个郁郁寡欢、笑不出来的大侠。
  到了许多年後,当初的英俊年少,变成了白发苍苍,每当天雨云阴,身上各处旧伤,会
为了斗争中失去的朋友、亲人,齐奏哀歌,那个时候,他们或许会後悔,为什麽当年不肯听
劝,执意要走上看似风光的江湖路,其实,好好的在家耕田,对着那头老牛、那栋破屋、那
盏旧灯,不也是挺美的吗?
  “一步江湖无尽期”,这不是目前的他们所能体会的事,现在的他们,都只是做梦的年
纪,兰斯也是其中之一,尽管如此,他还是比许多人幸运,因为,能够活着体悟人生的江湖
人,并不是很多。
  沸腾的心情,逐渐冷静下来,兰斯学着四周寻宝的老手,检查每个可能的线索。尽管每
个人都知道,唯一疑点的地底,是块不能 的禁区,但也有许多人相信,破除诅咒的线索,
就藏在雷峰塔,为了证实这个想法,众多寻宝人仍为此前仆後继。
  摆设的器物,千年来已遭人移动无数次,不可能有机关,现在,就只能从塔内,试着找
寻隐藏的讯息了。
  雷峰塔未有供奉神,但四周的墙壁上,却绘有壁画,各式各样的神话人物,画在壁上,
颜色虽以半褪,却个个栩栩如生,每个人物,风格不同,显非出自一人之手,但从精美的线
条,生动的表情看来,绘图者俱是名家。
  兰斯的学识肤浅,见闻又少,许多典故皆不明白,自是认不得这许多人物,猴样的孙悟
空,威武的杨戬,端庄的女娲,带点邪气又娇媚的妲己……他看得啧啧出奇,却是半个也不
识得。
  许多人物中,他对两个人物,有特殊的感觉,说不上什麽理由,但这两个人物,确实让
兰斯在看到的瞬间,心头猛然一震。
  一个是手可撑天的巨人,威武挺拔,令人充份感受到,他那非同小可的力量;一个是娇
羞动人的美女,她霓裳飘飘,云袖半遮面,分外有种飘渺空灵的美感。
  所有的人物,没有一个是静态,像是要追逐某样东西,或跑或飞,向正上方而去,那充
满力道的线条,令画中人几欲破壁而出,更增美感。
  顺着人物的方向,兰斯仰首上望。
  正上方,雷峰塔顶,一枚金币由红线所系,悬空摇晃,是所谓的镇塔金钱。
  “嗯!此中必有缘故。”兰斯摇头晃脑,感觉到掌握了重要线索,想找个人问问资料。
  “喂!老兄,我想问一下……”
  周围的人,或是忙着检阅壁画笔触,或是详查人物典故,见这无名小子冒失乱问,都只
是两眼一翻,继续做事,懒的理他。
  连续问了几声,兰斯讨了老大没趣,颇为懊恼。
  “对了,去问小草,读书人见识多,总该有点墨水吧!”主意打定,兰斯在人群里搜寻
小草所在。
  雷峰塔的地下,另有玄机,此事小草已是知晓,早在塔外探勘时,她也已经发觉了怪异
之处,此刻小草努力将思感往下延伸,探源追溯。
  感气溯流,看似玄奥,其实仅是东方仙术的堪舆学,与一般气学的结晶,只是欲熟练使
用,除了灵感度高,还必须具有这两方面的相关知识,故而会者不多,但宝藏谣传千年,以
此术察探者,却也不少,斯菲尔伦多图书馆,便存有这方面的文献记录。
  全部的记录,都作出同样的结论,雷峰塔的地下,有一层附含神圣力量的能源壁,由此
判定,埋藏地底的宝物,必是上古圣器,就是不晓得确切资料而已,因为厚实的能源壁,能
够隔绝人类的思感,无法做进一步探勘。
  也是因为这个判断,黑鲁曼才公开宝藏寻觅权,否则若是地底藏了遭到封印的邪恶兵器
,重新现世,那岂非酿成大灾,不可收拾。
  一般的强力宝物,均会自我形成磁场,学者们口中的能源壁,就是这类东西。小草却另
有想法,如果真是圣器,现世该是众生之福,为何要用诅咒埋藏,再者,在塔外徘徊所感应
的奇特知觉,蕴藏着某种不寻常的讯息。
  於是,小草异想天开,反其道而行,不去探查能源壁之後的东西,反而把精神透贴表面
,试着分析能源壁的内容。这千馀年来,多少才智之士,早已试过各种可能的方法,既然他
们都失败了,那当然要换种思考方式,把一切赌在自己天赋的感应力上。
  “对了,果然有问题……”小草喃喃道。
  思感透入的瞬间,一股极阴冷的寒意,笔直传来,小草打了个寒颤。
  地下的能源壁,由两组能量组成,主要的一组,是纯度极高的神圣之气,另一股微细气
息,却阴寒无比,只怕便是守护保藏的咒术。
  唯恐遭到咒力反噬,小草连忙收回思感,仅是这样,她已得到许多宝贵的资料了。
  “亲自来一趟,还是有好处的,这就叫做实事求是。”印证了原本的想法,小草低声道
。
  在刚刚的接触里,她已经有了重大发现,是足以推翻所有前人结论的发现,能源壁的构
成有问题,那不是由宝物散发的天然磁场,而是由後天排设的运作所产生,那可能是某种术
法、某种防御阵势,抑或是……某种封印结界。
  倘若真是结界,所有的事就要重新来研判了,大凡结界的设置,不外乎“阻挡外界 到
封印之物”或“阻止封印之物 到外界”,无论是哪一种,会由神圣力量作为封印的物品,
绝对不是正物,很可能是某种邪恶的魔器。
  更惊人的是,地底阵局的排设,精妙的程度,令小草叹为观止,排设的人,必定是了不
起的魔导师。那是永久回流型排设,能够自我再生能源,不因时间久远而失去效力,这种魔
法阵局,牵涉太古魔法的范围,极度困难,九州大战後,便已失传,小草仅在几处遗迹中见
过,却万万想不到会在此地,见到一个如此完美的范本。
  任何修习魔力之人,修为越强,功力纯度也越高,那是全凭日积月累,半点也假不得的
事。结界神圣力量的纯度之高,实属小草生平首见,远远超过了她所知道的每一名祭师、先
知、魔法师,莫要说是斯菲尔伦多没有,便要在当今世上找一个,怕都是千难万难。
  能够有如此修为之人,尚须以结界来封印物品,那物品的骇人程度可想而知,是否要让
之出土,可得好好思量,可是,埋藏的东西究竟为何?设阵者,又是谁呢?
  “小草。怎麽一个人蹲在这里,肚子不舒服吗?”找着了小草,兰斯挥着手大步走来。
  “你不是去找线索了吗?有没有什麽新发现啊!”
  “哈!本大爷亲自出马,岂能无功,不过……”兰斯贼溜溜地一笑,“可不可以跟我解
释一下,那些壁画有什麽意思?”
  小草微笑,这就是有无知识的差别了,雷峰塔的壁画,并非塔落成时即有,是一千年前
,杭州官府举办绘画展览,邀聘各地画家绘成,其时宝光已然出现,故而不太可能有什麽线
索藏在里面,调查也是徒劳,不知底细之人,还辛辛苦苦地研究呢。
  不过,跟兰斯解释一下,也是挺有趣的,反正这宝藏看来大有问题,安全起见,便先搁
置一边吧!
  “左边那个是孙悟空,巨人是夸父,小狈是哮天犬……右边的美女是嫦娥、织女……”小
草解说每个人物的来历,两个人撇下了寻宝,坐在塔边,饶有兴味地说起故事来。
  叙述间,一个念头飞快从脑海里掠过,却是太怪,还来不及有个清楚的轮廓,小草不由
一呆。
  兰斯听的津津有味,这些故事,以前都听老头子说过,此时一点就明,立即问道:“那
上头的劳什子玩意儿是什麽?”
  “镇塔金钱。”小草解释道。有些建,为了镇邪保平安,会在屋梁中心,悬挂某样镇宅
之物。那枚金币,便是雷峰塔的镇塔金钱了,据说原本悬挂的,是一枚古代货币,但因为屡
遭寻宝者盗走,官方无奈,将之换成黑鲁曼通行金币,并加挂“禁止窃盗”的字样。
  “哈!真好笑,夸父应该是追日,嫦娥是奔月,怎麽通通跑去追钱了。”兰斯摇头道:
“建塔的人,不晓得在想什麽,是不是真的很缺钱花啊!”
  乍闻此语,小草如遭电殛,脑里涌过无数念头。既然一直有人在看护这座塔,那麽,是
不是也会有某种讯息,留在塔里呢?
  特别是,这个人与黑鲁曼官方的关系匪浅,那绘画展……
  许多魔导师,会在所排设的阵局,留下记号,这里可一找出记号的地方……
  “夸父追日”、“嫦娥奔月”,那金币呢?金币的意思是什麽……“星星的金币”,真
亏他想的出来,小草神地笑了起来,她知道设阵者是谁了。尽管单凭这些来判断,尚欠单薄
,但能够排出这种阵局的人,除了他们,又有谁呢?
  瞥了兰斯一眼,小草笑了。
  “喂!没事干嘛对着我笑,很恐怖的。”兰斯给她笑的浑身发毛。
  “没事,你别多心了。”小草摇首笑道。这人的野性直觉真是强啊!居然一下就抓住了
壁画隐藏的资讯,果然有些事,不是全凭理性的解决的。
  不会有错。既然阵局的历史,可推至九州大战时期,排设阵局的,定是大战中的救世主
,日、月、星参贤者,根据传说,日贤者皇太极,精擅太古魔法,这“永久能源回流”的阵
局,正是他的拿手科目,而神圣之力的纯度,除了他们,再不可能有他人能达到了。
  有了这个发现,小草又惊又喜。喜的是,参贤者是人间界至高无上的人物,能够瞻仰他
们的阵局排设,当作范本,那是多少魔导师梦寐以求的事啊!
  惊的是,参贤者中,皇太极、陆游、卡达尔,任何一名都具有通天彻地之能,普天之下
,又有什麽东西,需要参人联手封印呢?
  小草搜遍脑里的图书馆,找不到半点相关资料,蓦地,她忆起了个禁忌的名字,成吉思
汗。
  九州大战的相关资料,因为年代久远,加上各国政府有意无意地封锁,所以,要详查并
不容易。
  谤据文献记载,在长达五百年的战争中,人类在几位出色的领导者统帅下,始终有办法
固守一地,不致覆亡,只是,面对魔族难以想像的庞大实力,想要反攻,根本如痴人说梦。
  看似永无止境的对峙,在五年之内,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魔族大魔神王玄烨忽然驾崩
,继位者,名叫铁木真。
  铁木真不知从何而来?亦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因为他终生穿戴着,由名匠隆.贝多芬
打造的“黑魔铠”,从未取下。一直到两千年後的现在,他的身分仍然是个谜。有人猜测,
他是魔界的千年老魔,也有人认为,他是来自天外的恶魔,在登基以前,人间界从未听过这
个名字,他挤下原本公认的皇位继承人,允祯,堂皇继位。
  对人类而言,这个名字是场恶梦。铁木真藉着种种方法,或猛攻或和谈,令许多原本历
五百年而不破的关卡,一一溃败投降,再加上,他将仅剩的顽抗区域,画为“人类自治区”
,一时之间,无论人间、魔界,都成为他的领地,铁木真成了自有历史以来,领土最大的统
治者,众臣感佩之下,请上尊号,成吉思汗。
  残存的人类,感到恐慌,再这样下去,人类真的要灭种了,许多散居各地的高手,挺身
而出,刺杀铁木真。
  然而,铁木真是魔族有史以来,最有才华的武学天才,魔力之高,已到了常人梦也梦不
到的境界,多少高手全折在他手上。
  面对棘手的军队,黑色骑影单独闯阵,在短短半小时内,血流成河,尸积成山,强大军
势,瞬间灰飞烟灭。
  最後,参贤者眼见局势危急,决定联手诛魔。
  黑鲁曼公布宗卷里,有着如下记载∶
  天魔肆虐,残暴无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十方人间,刹那焦土,鲜血满空,残尸遍
地,炼狱重现。参贤者,愤而挺身,激斗天魔,大气狂啸,山崩地裂,日月失色,天为之哭
。一昼夜,天魔伏诛,自此奠定日後战胜基础。
  在该役结束後,参贤者负伤凯旋,当旁人问起此役战果,参人俱摇头不语,一直到战争
结束,未有发表过相关的只言片语,可见此战惨烈,已成了参贤者提也不愿提的梦魇。
  日、月、星参贤者,每个人的能耐,都是百世难逢,万中未见其一,居然得要参人一齐
出手,方能击毙敌寇,由此固知,铁木真的修为,实是高深至旷古绝今的地步了。
  此後,参贤者的声望如日中天,他们领导大陆联军,逐步迈向胜利,在多场圣战之後,
魔族被赶回魔界,历两千年之久,不敢再进犯人间,人间界也从此恢复光明。
  对於这样的记录,小草抱持怀疑的态度。魔族的强大,是整体的优势,绝非全系於一人
。五百年来奠下的统治基础,内中培育出的精英、人才,实是多如过江之鲫,绝无可能因为
领导人死亡,便走向溃败之途。
  再者,铁木真继位以前,人类便已在魔族的兵威之下,苟延残喘,铁木真被诛,至多也
不过回复原状。为什麽从那以後,人类便能扭转乾坤,节节胜利呢?
  种种的疑问,成了历史上的谜,想要查出究竟的学者不是没有,但无论是各国政府、学
术界,都有意忽略,甚至封杀这种研究,因为对人类而言,那是段被封印的记忆,无论如何
都不想再重提。
  小草本身,亦对此谜团,感到高度的兴趣,曾数次进行深入调查,所获得的结果,却相
当有限,与公订课本无二异,并没有办法证实些什麽。看来,想要了解真实的历史,几近不
可能了。
  另有一件奇事,尽管记录可能遭到窜改,但九州大战的重要战役,发生地点、经过、死
伤人数,都有一定程度的记载,可是,参贤者诛杀天魔,这扭转战史的一役,相关资料却少
得可怜。
  据闻,铁木真的尸体,并未被送回魔界安葬,有数件宝物,随着他的死,而永远湮没,
他的埋骨之所,成了众多疑问里,最引人注目的一点,因为那象徵了巨大的宝藏,天晓得他
带了什麽东西在身上,只要能找到,或许就可以凭此再建一番风云事业。
  “铁木真的宝藏……”这个超级震撼的结论,让小草愣住了,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问题
,原本的计画,是想揭穿雷峰塔的奥秘,令兰斯扬名立万,一夜之间,成为武林新秀。
  计画并未失败,反而还可以说是超乎想像的成功,截至目前为止,单只是地底诅咒的真
相、参贤者的结界,就足以使大陆为之沸腾,雷峰塔成为诸国瞩目的焦点。
  但是,若真是铁木真的宝藏,那可不能等闲视之了。那很可能存在着,足以推翻整个历
史的证据,对整个风之大陆的民族,造成重大影响。
  自九州大战後,不管是哪一方面,人间界已没有再出现,神话级数的高手了,一方面是
因为缺少竞争,一方面也是因为许多厉害功夫的失传。
  而铁木真,这个毕生未逢敌手的魔王,若是他真的在留下了什麽秘笈、宝物,若是有人
能得其真传,势必会给人间界,带来一场滔天巨浪,甚至改变目前的权力分配。
  这不是可以随便处理的问题,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引发国际间的全面战争,那会是九州
大战以来,风之大陆最大的浩劫。
  小草觉得自己担忧过头了,壁画的标记,不见得是真的;神圣的结界,也不是只有参贤
者才能布置;结界内的东西,更不一定是铁木真的秘宝,马上就把结论推到这里,不是太可
笑了吗?
  问题是,这些推想并不是没有根据,而是靠着逐步分析之後的结论,尽管可依据的证据
仍嫌不足,但就可能性而言,这绝不是空穴来风,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就不能轻率处理。
  “怎麽了,你脸色好难看。”察觉小草有异样,兰斯问道。
  “没什麽,只是有点不舒服。”小草虚应两句。
  仓促下决定,非是上策,还是等到多取得些资料,多做些准备,再决定作法吧!虽然放
弃这个机会,有些可惜,但比起可能面对的後果,小心谨慎些,总是不会错的。
  正自思量,忽地脚底一震,塔身受到某种力量牵引,有些摇动,跟着,轰隆声中,一道
柔和的祥光,逐渐酝酿、变粗,化成光柱,笔直射向天际。
  “宝光,是宝光啊!”
  “是雷峰宝光,真是参生有幸。”
  “唉!”
  对於塔内的人来说,现在看到的,是神迹般的奇景。由於祥光笼罩整座雷峰塔,人们沐
浴在光华之中,所有的屋瓦琉璃,氤氤氲氲,看不真切。
  身体如同感受诸神的恩赐,暖和得像是要给融化了般,四肢百骸,充满了新生的力道,
全身数百万个毛孔,说不出的舒服。
  宝光的来源,小草已经知晓了,所谓“永久能源回流”,是以某种玄奥的布置,让魔法
阵的能源,不住自我循环,无有稍减,维持定量,故能永久,而某些时候,为了阵型运作,
也会以特别的方式,另行吸取能源,作为後备。
  地底的结界,必是以太阴月华为能源,故每逢中秋,月华最盛时,以地心阴电为引,吸
取月光精华,两者交会融合,便形成了这道“雷峰宝光”,由於祥光内全是能源,故处於内
中的生物,确实可由中得到不少好处,才有如此的舒适感。
  祥光历时一柱香,便会消失,那代表最後一丝线索的隐没。
  人们开始叹气,既然今年也没有什麽发现,就只有明年再来了,这麽年复一年,希望有
朝一日,能够见着宝物出土,他们之中,有人为了这个虚渺的希望,空掷了大半辈子的光阴
,现在,已经不再具有别的企图,只是单纯地希望能够解开这不解之谜。
  “唉!可惜这麽白忙了一场,还是赶快回去,准备吃消夜吧!”没能发现宝物,兰斯有
着些许的失落,不过,他的本意也只是想观摩一番,目的达到,可以尽兴而返了。
  小草没有异议,反正现在也不可能起出宝藏,就此抽身,本是应当,雷峰塔平日照常开
放,要详细调查,大可以後慢慢来。
  祥光渐弱,有些人开始收拾器具,走向门口,兰斯、小草也准备回去了。
  “诸位请留步,本人有特别献礼奉上。”
  一个声音,压过全场喧哗,众人这才惊觉,入口大门处,不知何时涌来了一批人,堵死
出路,个个手执兵器,杀气腾腾,显然来者不善,并非为了寻宝而来。
  兰斯、小草乍见来人首领,吓的魂飞魄散,连忙蹲下,用上衣遮住头脸,生怕给认了出
来。对方不是别人,正是要命的死对头,赤先生,身边一黑一蓝,随侍左右,是老相好鼬镰
兄弟。
  “诸位英雄乖乖弃械投降,赤某可保今晚平安。”赤先生拈须笑道。他说的是假话,为
的只是要看看群豪的反应。
  “说的是什麽鬼话。”
  “你是什麽人,胆敢在此撒野。”
  “敢叫老子弃械,你算是什麽东西。”
  “这位朋友是何来历?有话不妨慢慢说。”
  “哈哈哈……这人发疯啦!说的是什麽鬼话。”
  惊觉情势不对,群雄反应各自不同,鼓噪不已,有人和颜悦色,有人恶言相向,但都抱
持着看笑话的心理。
  群豪人数众多,怕没有个两、参千人,而赤先生手下,不过仅近百人,看来素质亦差,
相形之下,反而是人单势孤的一方,衡量局势,出言威胁根本就是大放厥词。
  兰斯、小草对望一眼,心中登宽,看来赤先生不是为己而来,而是别有所图。
  “既然来了,当然有准备,诸位若是不肯听劝,就莫怪不能生离此地了。”赤先生微笑
道。他早年身居高位,也算的上雄霸一方,言语之间,自有一股凛然威仪,教人不敢轻视,
群雄一时给镇住,私语纷纷。
  “不对,他如此有恃无恐,必是留有後着。”察言辨色,发觉赤先生并非虚张声势,小
草仔细注意敌方的一举一动。
  一些经验较老的江湖豪客,基於多年临阵的直觉,都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暗自抽出
兵器,提升功力,准备恶战。
  赤先生仰天打了个哈哈,右手打了个暗号,黑无常会意,自怀中取出个古旧香炉,燃起
紫烟,口中念念有词。群豪的注意力全在赤先生身上,反倒没察觉此事。
  小草眼尖,又是全神留意此处,第一时间发现。奈何距离遥远,也没听清咒文,她不晓
得施的是什麽法术,但是,某种至冰至寒的阴气,确实在瞬间大幅提高了。
  场中的一些魔导师,渐渐察觉情形有异,纷纷出声喝问。
  “喂!那老家伙在弄什麽玄虚,咱们要不要准备开溜。”也看出场面不太对劲,兰斯小
声问道。
  小草摇头,低声道:“先看看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她不明白赤先生的举动,有何目的。黑无常所施的术法,虽然提高了阴气,但却感觉不
到半分邪恶气息,要说是正在使用什麽妖法邪术,却又不像,那麽,他到底在做什麽呢?总
不会只是单纯的故弄玄虚吧!
  群豪之中,大多只是练武之人,对於另有天地的魔道之术,一窍不通,也对这未知的学
问,感到恐惧,看到黑无常诡异的举动,人人不安起来,鼓噪不已,甚至有人打算先下手为
强,除去这群讨人厌的东西。
  电光石火间,有件事掠过小草的脑海,令她大叫不妙。
  祥光并未消失,代表结界的能源吸收,尚未结束。结界的本身,靠神圣光力来维持,而
不知为了什麽理由,参贤者在结界之外,又加了道杀气极重的阴寒阵势,造成了所谓的地底
诅咒,断绝後人挖宝之心。
  总之,因为这样的设计,两种强大的能源流,达成了某种平衡,得以隐匿千年,而不被
发觉真相。现在能源吸收尚未结束,两个阵势都处在鼓动激烈的震荡期,若是有一方急速升
高,彼此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届时失控的能源流暴走,与一堆强力火药并无分别……
  “不好,大家尽快疏散,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小草大声呼喊道,希望能点醒众人,
挽回生路。
  “什麽!这老小子埋了炸药,真是阴险。”兰斯闻言,失声怪叫道。
  在场群豪,倒有一半与他相同心思,要说是有埋伏,还有什麽东西比万斤炸药更有效,
虽然没人闻到火药味,但这事攸关性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下呼喊一声,纷纷抽
出兵器,夺路外闯。
  “来不及了。”赤先生高声笑道,跟着,众人脚底传来连串轰隆响声,越来越近,立足
地开始产生小隙缝,渐渐龟裂,终於裂成大洞,整座雷峰塔摇来晃去,砂石簌簌落下,像是
要倒塌了一样。
  “危险!”看到一块落石,砸向小草,兰斯想也不想地扑上,将小草搂在怀中,就地滚
开。
  轰然一声巨响,犹如天雷落地,整个地面给狂冲的能源流,炸开了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群豪脚底一空,惨叫声中,全往下掉,宝光彷佛回光返照,猛然涨至最粗的宽度,冲破云霄
。
  震波与暴风的交错下,屋瓦土石颓圮瓦解,“轰隆”一响,雷峰塔倒地砸成碎片。
  宝光消失,只留下一地残骸废墟,与残骸下的黑色深洞。
  夜风吹送,花香飘荡,落琼小的花园里,一男一女,对面而立,空气中隐现的危险气息
,打破了可能的绮想,让人明了这双男女正在对峙中。
  “有几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所谓的雷峰宝藏到底藏了些什麽东西?”紫钰问道。
  “雷峰塔底,有九天冰蟾。”公瑾淡然道:“你应该知道这个,也只需要知道这个。从
以前我就说了,你只需要执行工作,其馀的,没必要多问。”
  打从入师门之後,紫钰便知道,九天冰蟾是自己的唯一活命灵丹,而师尊也明确指示,
九天冰蟾极难寻获,现知的一只,埋藏於雷峰塔下,是故紫钰自小便迁居杭州,为的,便是
这雷峰宝藏。
  雷峰宝藏,有“彩虹圣壁”、“十方血锁”守护,前者纯属神圣力量,阻隔一切邪恶气
息,是以只要心无邪念,所修习的功夫并非妖邪魔力,便可通过;後者却相当麻烦,属於东
方仙术的阵型,凝聚九天阴气而成形,会将一切意图接近的东西,予以扑杀。
  由於当初没有重开的打算,是以参贤者设阵时,是用了最高的技巧、功力,联手封印,
现在想要开禁,便是陆游自己,也束手无策,唯一的方法,是找一名阳年阳月阳时出生的天
灵之人,在今年中秋月光全消以前,以其纯阳命格的鲜血, 阵开路,自可化消“十方血阵
”,安然取宝。
  这个令她等待多年的天灵之人,便是兰斯了。陆游根据天象推算,命定之人会在今年出
现,届时便由紫钰守护其安全,并伺机取血开封,为了慎重起见,甚至连最受器重的二弟子
,也一齐调来,见机行事。
  对於师尊的谕令,紫钰奉若神明,毫无异议,只是,在这两个月的过程中,她发觉了某
些不对劲的地方。
  “没用的,这个说法,再也不能塘塞我了。”紫钰摇头,“这次的工作定有内情,否则
若只是单单取个九天冰蟾,光是我就足以胜任,又何须劳动你周大元帅千里而来。”
  “再来,你对兰斯的注意,谨慎的异常,虽然说与你自己的计画有关,但我总觉得不对
。”紫钰沉声道:“告诉我,当宝物起出以後,你打算怎麽处置他,若是我不到确切的答案
,你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不只是口头宣告,紫钰的身体,已经调整到随时可以出手的最佳状态,确认了这个事实
,公瑾开口了。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不怀好意。”公瑾冷冰冰的笑着,道:“恩师的意思,不让任
何知道宝藏密的人活着。”
  “啊!果然不错。”紫钰心里,无声低语。早在质问公瑾之前,她便有了这个猜想,九
天冰蟾是第一流的神物,与之共埋的东西,又岂是泛泛,以公瑾素来的野心,断不可能放手
不理,他会让兰斯独得宝物,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可是,你知道了以後呢?你又打算怎麽做。”公瑾海水般的蓝瞳里,出现了讥嘲的笑
意,“别忘了,这次任务成功与否,不只关系着你,也对恩师影响莫大,绝对不能有半分差
错的。”
  人的寿元有定,像陆游这类,已至两千五百馀岁高龄的贤者,是不断靠秘法、灵药之助
,方能延命至今,但也因此,违逆天道,而有天降爆雷之刑。
  为了躲避天刑,数百年来,陆游自封於玄冰之中,不见外客,潜心思索扭转天数之法,
经过千多年盘算,终於想出了解决之道,而必须使用的药引,即是九天冰蟾。
  换言之,此次任务若是失败,要再开启“血锁”,得要再等六十寒暑,非但紫钰绝 难
愈,便是对陆游自己,亦是沉重的打击,是以决不允许任何差错。
  紫钰内心反覆挣扎,自己的生死是一回事,恩师的命令又是另一回事。
  自幼时相逢起,恩师不惜耗损真气,替自己洗髓续命,而後又蒙他老人家青眼有加,收
为关门弟子,授以白鹿洞绝学,在众弟子间最得宠爱,呵护倍至,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拜恩
师所赐。
  尽管紫钰也曾隐约想到,师父的爱护,可能是因为自己出身非凡,利用价值甚高,但无
论如何,师恩便是师恩,宁教自己性命不要,也不能让恩师损及分毫。
  可是,兰斯呢?想起那张傻笑的大脸,紫钰心中一阵撕痛,难道当真顺从恩师命令,就
此杀了他,杀了那个对己痴心一片,奉献所有的人……不行,计决不行……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要去雷峰塔,先过我这一关。”
  紫钰抬头,毅然道。
  “哦!你说的倒是清高。”公瑾冷笑道:“取不到九天冰蟾,你的寿元过不了今年,这
样也无所谓吗?”
  “在这世上,有某些东西,为了守护它,我的命,并不算是什麽。”
  在月光照映中,紫钰就像尊神雕像,凛若冬雪,傲然不可侵犯,奇异的是,她的脸上,
竟是在笑,笑里面有种大无畏的气魄,教人不解其意。
  久处沙场,惯看生死的公瑾,心下明白,那是有了觉悟之後的表现。因为对事情有了觉
悟,得以看破一切,所以才会有这种笑容,可是,让她产生觉悟的动力是什麽呢?
  “你死不死,不关我的事。”公瑾的口气不变,“可是这次的大事,关系到恩师,难道
你也不顾了吗?”
  “等到此间事了,我会取出九天冰蟾,向恩师请罪。”紫钰一咬牙,断然道。
  “很了不起的想法,以恩师对你的宠爱,也很可能就此赦免你,可是……”公瑾道:“
若我执意要那小子的命呢?”
  “那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问过我手中长枪。”话声方落,紫钰手臂抖动,一套组合
式长枪,闪电贯串成形,拄地而立,散发出森然气象。
  “这妮子真的是长大了。”公瑾暗赞道。
  对於这个小师妹,公瑾一直是以一种奇异的心情在看待的。
  公瑾的出身,是黑鲁曼某支皇室的指定继承人,甫一出生,便注定荣华富贵,尊贵无比
,他所享用的财势,是常人十辈子也赚不到的。
  为了要扛起“继承人的担子”,公瑾自幼受到精英式的斯巴达教育,更投入白鹿洞门下
,在数万弟子中,为陆游所赏识,收为入室弟子,後来,晋身仕途,纵横沙场之上,令大陆
诸国闻名丧胆,不敢有进犯之心。
  年纪轻轻,便已成了黑鲁曼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在得到这些尊荣的同时,公瑾突然
发现,自己并不怎麽高兴。也许,在他生长的过程里,并没有学过高兴是什麽东西,就他记
忆所及,连上一次露出笑容,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当然,公瑾并不後悔,这样的生活方式,正是他所追求的。
  他一出生,便注定是要站在所有人之上的,就算不是降生在这样的家族,就算是降生在
某户贫民窟,他也会凭着自己的实力,爬到今天的地位的,大丈夫,自当如是也。
  可是,每当夜阑人静,晚风低拂,公瑾的心底,总会个声音,小声地诱惑,倘若自己能
过着与平民百姓相同的生活,倘若自己能安享那份和平,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人生?
  在这想法逐渐萌芽时,一个女孩出现在他的面前。两岁的紫钰,因为经脉郁结,由族中
长老提携,前来白鹿洞请陆游施予援手。这个女孩,是上任族长的遗孤,换言之,只要她不
死,将来便会是龙族族长,多巧。
  这样的身世,与自己何其相像啊?他们都是为了成为某种身分,某种毫无选择的身分,
而来到世间的,早在相逢的那一刹那,公瑾便已看透了,这女孩往後的生涯。
  果然所料无差,在众人的期望下,紫钰接受的教育,与他毫无二异,相同的优异表现,
相同的惊人天份,相同的冷傲孤僻,他们师兄妹是走在相同的人生道路的。在某些方面来看
,紫钰就是另一个公瑾。
  “紫钰的人生,前半段是与我一样的,可是,往後呢?她也会继续这麽走吗?继续为了
达成别人的期望,毫无目的的活下去……或者……”
  无疑地,公瑾将紫钰当作是分身,当成了另一个自己。而对於这个半身,与其说是讥诮
,倒不如说是期待,在公瑾的内心,有某种期望,他期望这个女孩会走上不同的道路,让他
看看另一种人生。
  有人说,遇到一个与自己太过相像的人,会很反感,紫钰隐约有这样的感觉,尽管她尚
未清楚地想到,但她讨厌公瑾,那个永远只会在旁窥视,对她的一切嘲以冷笑的男人,紫钰
有种难言的厌恶感。其实,公瑾嘲弄的对象,就是另一面的自己,换个角度看来,他也不怎
麽喜欢自己。
  在与兰斯的相处中,紫钰似乎有了改变,公瑾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无关好坏,那只是
他想证实的东西,现在、他要再作点确认。
  “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了那小子。”
  “不,这点你说错了。”
  “哦!”
  “仔细想想,我并没有爱上他,至少,目前没有。”紫钰缓声道。“正确说法,我正在
努力试着爱上他。”
  公瑾不作声,男女情爱,是一直令他困惑的一环,特别是像紫钰这样一个,与自己某些
特质极为相近的女子,她的情爱观,会是什麽样,公瑾感到高度的兴趣。
  “对於这份真情,我很欢喜,可是对我来说,现在不是谈恋爱的好时候。”紫钰如是说
。
  兰斯真挚的感情,确实在紫钰的心湖,掀起了轩然大波,令这自幼清心寡念的少女,初
领略倾心的滋味。可是,男女相爱,是双方面的事,对於目前的自己,紫钰不认为有资格接
受这份的真情。
  “身为龙族的下任族长,我有非尽不可的义务……”
  身为注定的继承人,打出生以来,紫钰便接受帝王学式的精英教养,在这样的环境中,
紫钰的表现实是可圈可点,文才武功,都有杰出的成就,绝美的容颜,超卓的见识,小小年
纪,便已非常早熟,对大陆局势侃侃而谈,并且雄心非凡,无论哪一方面,俱是光芒万丈,
她绝对是龙族最适任的继承人。
  在严苛的学习过程里,紫钰的身边,全是仆役与婢妾,偶尔回到龙翔山,亲族看她的眼
神,敬畏如天神,就差没跪地膜拜了。为了迎合众人的期望,为了得到夸奖,紫钰刻意将自
己培养成冷清、孤傲的个性,来配合自己的身分,既然身为继承人,言行举止就必须庄重、
有威仪,不能有半分孩子气的举动。
  “想要达成族人的期望,想要被师父夸奖,我一直努力做好这个继承人的角色。”随着
心情起伏,紫钰的语调变快了。
  “可是,我忽略了些更重要的东西,尽管拼命告诉自己要坚强,真实的我,与那些平常
人家的女儿,还是没有两样,想要找朋友说悄悄话,想要放心大笑,想要紧紧被人搂住,想
要……温暖……”
  看见紫钰眼眶里的水气,公瑾出奇意料地沉默,或许,紫钰所说的,也曾是他幻灭的梦
想之一。
  如果在这个时候出手突袭,失去平常心的紫钰,绝非自己十合之将,可是公瑾没有行动
,比起师父交代的任务,现在这一刻更重要。
  “直到他出现,在这两个月的相处里,我逐渐试着不用心机与人交往,开始学习怎麽去
爱人,第一次出自真心地大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只会傻笑的愣小子教我的。”
  如果说,有一天,她真的能够清自己的情感,学会了怎麽去爱一个人,紫钰会接受兰斯
的爱意,这才是相爱。其实,爱情之为物,本就毫无半分理性可言,可是这名以理性为优先
思考的奇女子,就是在这上面无法想开。
  另外,紫钰对小草,总有份说不出口的歉疚感,在一切未能尘埃落定前,保持现状,是
最好的作法。
  “不管你怎麽说,我的作法,不会有半点改变。”公瑾一派悠然,只是,在他心底深处
,也确实为紫钰的话,感到了震撼,尽管追悔无益,他还是为这番话所震慑住了。
  “我知道你会这麽说,因为你一向都是如此冰冷。”紫钰露出了凄清的苦笑,叹道:“
这种心情,你永远也不会懂的。”
  为了要捍卫自己学到的那些东西,为了要感谢教会自己那些东西的人,紫钰决定挺身一
战。
  不懂吗?公瑾再度冷笑了,他可能到死也无法理解吧!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要从
紫钰身上寻找答案。
  局面发展至此,已无须多做言语了,师兄妹俩均聚精会神,抱元守一,仔细寻找对方的
破绽,同时也不露出半分可乘之机。
  高手过招,非同小可,他两人素知对方之能,此刻正式交手,不同於上次的泛泛之争,
竟是谁也不敢抢先出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紫钰仍是拄枪而立,公瑾双手环抱,俯视地面,如同一个沉思的冥
想者,冷冽的斗气,有若实质,激荡在空气中的每一处。
  蓦地,“轰砰”一声震天响,东南方一道光柱笔直冲天,雷峰盛会的高潮来临了。
  公瑾动了,依旧是“踏雪惊鸿”,他身形好快,几个换位,已至紫钰面前,既然对手用
的是长枪,那就要在攻击以前,抢进她的枪圈范围,让她失去优势。
  紫钰不退,若退,可以拉开双方距离,重新攻击,但也必定失去气势,为敌所乘,此消
彼长下,更难扳回局面,是以紫钰不退,非但不退,紫钰将枪头往地一击,整个身体顺势飞
腾半空,枪尖化作龙影无数,把下方的公瑾团团困住,乱枪扎下。
  “好俊枪法!”公瑾喝了声采,瞧见来势猛烈,不欲硬接,将披风一抖,当成软索来使
,藉此化消攻击,箝制紫钰长枪,同时身若游云,忽地飘上,对准紫钰,便是一掌。
  公瑾的披风,是以流云蚕丝所织,刀剑不能伤,若给套住,挣脱极难,紫钰只得收枪回
势,同时亦是一掌推出,毫无花巧地,与公瑾对了一招。
  掌力相触,都是发觉对方内力充沛,紫钰心知若是回手稍慢,势必又给公瑾缠住,是故
掌力用个十足,将人震开,趁便拉开距离。
  紫钰应变奇快,身在半空,已将长枪舞成一团灰影,虎虎生风,威武有若天神,她这式
“千里羿龙”,必须先行蓄力,一旦发出,当真具雷轰之威,非独刚猛难当,而且後劲汹涌
,要教公瑾挡无可挡。
  当劲力蓄到顶峰,紫钰人枪合一,整个人幻做一线急电,向公瑾飙射而去,人未到,强
大的气流,已经封死了公瑾周身。
  公瑾一个斗落地,消去馀力。惊见猛招临头,公瑾不慌不忙,反臂抽出腰间配剑“湛卢
”,长吟道:“半亩方塘一剑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剑招轮转,挡了这势若奔雷的一枪。
  剑清如雪、剑丽如花、剑腾若凤翔、剑鸣若龙吟,公瑾剑式一出,登时便升起了道虹桥
,灿而夺目,稳稳架住紫钰的枪。
  尽管枪上传来的内劲,如拍岸怒潮,一波强过一波,但公瑾的剑,却如万里长空,绵绵
无边境,不管怒涛如何凶猛,却是半点也摸不着边。
  紫钰的眼光收缩,怔道:“抵天参剑。”
  抵天剑,是陆游所创的绝学,共分参式,外界不知,通称为抵天神剑,其实若要细分,
尚可分成参剑,公瑾此时所用,便是参剑中的“长空之剑”。
  “千里羿龙”,刚强迅烈,无论躲避、格挡,都难以揽其威力,最好的方法,莫过於以
这“天下第一守招”,卸了这一枪。
  紫钰与之同门,这长空之剑虽然熟识,却也并无破解之法。
  公瑾得势不饶人,未等枪上劲力全数卸去,长剑如点水蜻蜓,轻飘飘地顺着枪削上,紫
钰连忙变招,长枪反挑,两人重新缠斗在一起。
  紫钰的枪,名作“焚城枪法”,是龙族的秘传绝技。“苍龙心法”、“焚城枪法”,是
龙族非族长不传的两大绝学,前者流传於炎之大陆的绯樱帝国,轩辕皇帝凭之建立不世功业
,後者传於风之大陆,紫钰是当今天下,这套枪法的唯一传人。
  焚城枪法,顾名思义,便是所击出的每一枪,都具有一轰焚城之威,龙族的武功,素来
走的都是刚猛的路子,龙本来就是大威力、大气魄的生物,他们现世,都是在世界已经陷入
动荡不安的乱世,要的不是温吞,而是一击毙命的魄力。
  紫钰在半空出枪。打从交手那一刻起,她的绣鞋,就没有再沾上半点泥土,龙并不是停
留在地上的生物。
  龙族的武功,确有奥妙之处,紫钰的身子,在半空腾挪翱翔,真仿似九天神龙,见首不
见尾,变幻无端,而那姿态曼妙,竟若天女翩翩艳舞,看的人心都痴了。
  惊人的是,尽管动作看似娇弱无力,紫钰握枪的纤手,稳若磐石,她出枪极快,却是连
半点声音也无,焚城枪法的巨大威力,一击千钧,每一枪刺出,周围的空气,都给那逼人的
炎劲,炼成真空,自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这样的枪法,本来极损内力,而且聚气耗时,出枪不得不缓,但紫钰不愧是龙族千年一
见的天才,加上曾服食灵药无数,年纪轻轻,内力已远胜许多修行百年的高手,她瞬间聚气
,出枪快速,而威力不减,这等境界,龙族史上决不超过七人,而紫钰,绝对是其中最年轻
的一名。
  她此时所发的每一式,枪上实有千斤之力,倘若是普通的高手,早在与枪接触的瞬间,
血肉横飞。
  但是,公瑾不是普通高手,在白鹿洞的诸多弟子里,他无疑是最超卓的一名,能够让“
月贤者”陆游特别器重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高手。
  与紫钰相反,公瑾的剑,并不迅捷,相反的,如秋水般清逸的剑势,还带着一种不经心
的悠闲,浑不似与人生死相博。
  公瑾并不想赢过紫钰,正确的说法,是他不能赢过紫钰。
  焚城枪法的本身,抱着一往无前、誓死不归的壮烈气势,倘若遇到了更胜一筹的敌人,
与之正面剧斗,那决斗时迸发的斗气、杀意,会令使枪者的精、气、神,瞬间提升到前所未
有的高峰,突破本身界限,发挥出更强横的实力,届时,纵能获胜,怕离两败俱伤也无多远
了。
  公瑾不要两败俱伤,他一向拒绝惨胜,要赢,就要彻底的赢,赢的那麽凄惨,只是另一
种形式的战败,是以,他不求获胜,只求不败,他要等,等对方的气势由最盛,逐渐衰竭,
那时候再出手取胜,就容易的多了。
  公瑾使的剑法,“天光云影”,创自白鹿洞第十四代院主,大儒朱熹。剑走阴柔,泊泊
然、绵绵然,蓄劲於其中,只要遇到外力袭击,立刻会有强猛剑势反击,但本身的杀伤力却
不强,如谦谦君子,威而不怒,正是主守的剑法。
  用此剑法,参以抵天剑的剑诀,两相辅成,纵以焚城枪法的刚劲,亦难以越雷池一步,
完全符合公瑾以逸待劳的需要。
  如此战法,或许有失光明,可是,公瑾并非一般江湖武人,他要的胜利,绝非表面荣光
,而是确确实实击倒的完全胜利。
  只是,尽管抱定这个战略,公瑾的剑,也绝不平凡。
  天光云影剑法,一昧主守,在白鹿洞参十六绝技中,并不是最出色的功夫。
  但见着公瑾的剑,却没有人会相信这个说法。他在闲意中运舞出剑,把四周的一草一木
、一沙一露,全变成了他的剑招。
  月光之下,所有的东西,被剑劲赋予了生命,循着看不见的轨道,组成剑鞭,乱舞攻敌
,煞是好看。
  紫钰将长枪舞成圆圈,“叮叮叮叮叮叮”连响不绝,那是兵器相互 撞发出的声音,听
起来好似音乐般,悦耳动听。
  这种纾缓的攻势,让紫钰渐渐心浮气噪了,无疑地,公瑾看准了她的弱点,被这种小伎
俩所阻,她的战意、斗气,都已不若先前强烈,这样下去,迟早会破绽大露。
  公瑾并非徒然等待破绽的出现,他是充份运用自己的实力,提早了破绽的到来,这一点
,或许就可以看出他的真正价值了。
  “时候差不多了。”公瑾推算时间,有了这个判断,紫钰的身体,不耐久战,若是激烈
战斗持续一刻钟,她的气血倒流,马上便会不支,算来,时间已经差不多,是反攻的时候了
。
  “别再打下去了,就算你真能打倒我,也保不住那个小子的。”公瑾冷笑起来,手上却
是半点不停,将紫钰的枪全阻再剑圈外,“你认为,我会在什麽准备都没有的情形下,与你
在这缠斗吗?”
  紫钰大惊,她的本意,若能打倒公瑾,那是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要拖延时间,在天
亮以前,不令公瑾赶到,让兰斯取了宝物,公瑾便伤他不得。
  可是,公瑾的配合度高的吓人,非但当真陪她“话家常”,还在此地大打出手,一点也
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这个师兄,向来不是会被小事所迷惑的人,他既然敢在此稳若泰山,自是对一切有了妥
善布置,莫非,他在雷峰塔里,已埋下伏笔,另派了人对付兰斯,这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想不到被拖延住的,反是自己。
  紫钰这一惊,心神稍分,原本提到顶峰的内力,因为过度的催运,加上时限已到,这时
再也控御不住,全身气血忽地倒流,直冲上脑,一口鲜血喷出,脚底站立不稳,长枪脱手,
从半空直直跌下。
  公瑾没有半点的迟疑,立时飞身上前,想点住紫钰的穴道,只要令她动弹不得,也就可
以了。
  雷峰塔底,是个大地洞,既深且宽,且直通湖心,看来十分开敞。
  此地离空怕没有个十来公尺高,众人虽说是练过武功,身手敏捷,但多数人还是给摔的
七荤八素,功夫差一点的,当场就筋折骨断,呜呼哀哉了。
  “唉唷!痛死我了,屁股一定摔成好几块了。”
  “你根本是摔在我身上,哪里有脸跟我说这种话。”
  兰斯的武功不行,挨打耐撞的本事,却不输给一流高手,反正以前在山里打猎,受到死
老头凌虐,从半山腰摔下来,是常有的事,早已练出一身铜皮铁骨了。
  当发现脚底踩空,往下摔落的时候,兰斯搂住小草,在空中连续翻转了几下,把跌势消
去,再用自己当垫背,护住怀中人儿,因此,当两人砰然落地,摔的头昏眼花,兰斯的头脸
手脚上,只有几处擦伤,小草更是半点伤痕也没有。
  小草颇为心疼地,用衣袖拭擦兰斯身上的些微血迹,笑道:“真难得唷!大哥,要是以
前,你一定把我当作垫背的,摔死我也不死你。”
  听到这种指责,兰斯反常地没有大声反驳,只是有些尴尬道:“这个嘛……本来我们做兄
弟的,就应该互相牺牲,更何况你是……呃!包何况你功夫不好,自然我要多照顾你些。”
  “那我可要多谢你啦!”临别在即,还能够再贴近一次这个胸膛,总是好的。
  “闲话休提。我们现在应该怎麽办啊!”
  “看着办罗!”小草随口应道。这里人这麽多,总会有法子离开的,所顾虑的,是既然
以落至地底,那麽,该不会有人发觉雷峰宝藏的密吧!
  收慑心神,小草尝试去弄清楚周围环境,因为深处地底,所以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
五指,潮湿的寒气,透体沁凉,由人声所造成的回音来估计,这个洞穴大的惊人。
  黑暗中,隐隐传来兵器互击,金属破风声。
  场中众人皆目不视物,呼喊连连,平日冤仇结得多的,此刻分外担心会给人偷袭,趁机
了结性命,无不抽出兵刃,严阵以待,不让任何可疑之物,靠近自己。
  一些较有历练,遇事不慌的前辈,连忙出声安抚,言道必须同心脱困,不可自相残杀,
否则黑暗中人心惶惶,若是处理不好,便是一场大 杀。
  妥协订定,挥舞兵器的声音,缓和了下来,众人逐渐定下心来,共谋出路。
  这样看来,一时之间,是不用担心什麽宝物的事了,真正值得忧心的,是赤先生的动向
,他露了这麽一手,总不会只为了把人摔下来,看看笑话吧!
  “不好,快趴下。”野生的触觉,感受到空气有异动,兰斯把小草按倒,两人一齐滚到
岩壁边。
  就在他俩滚开的同时,箭矢破空声,撕裂了大气,狂啸在洞穴里的每个角落,与之伴随
的,是某些人猝不及防,中箭後的惨叫,与其他人狼狈闪躲的的喝骂声。
  不久,箭矢声停,空气中明显地多了股血腥味。在众多怒骂声中,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
起,“洞穴听风,起舞弄剑,乃人生一大雅事,未知诸位无恙否?”
  “妈八羔子,全部的事都是你这阴谋者搞得,老子宰了你。”一句怒骂,几个较冲动的
江湖豪客,听清了方向,舞着钢刀,杀了过去。
  “不对,赤先生必定另有埋伏。”小草心道。场中群豪,虽然受伤、死亡不少,但总有
个两千馀人,若赤先生的实力,还是他刚才所展示的那样,铁定会成为众人怒气下的牺牲品
,而今,他犹敢采高姿态,手上必有王牌未掀。
  果然,冲上去的几个人,瞬间就发出了长长的惨叫,听声音是不活了。
  众人大骇,那几个人并非无名之辈,事实上,他们虽非一流高手,却也都是江湖上颇有
名气的剑客,敌人能在瞬间将他们歼灭,实力雄厚必定远超意料。
  “不是本人夸口,在场诸位,若是还有谁人能提运功力,那我赤某人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赤先生得意洋洋,长声笑道。
  这个宣告,再次让洞内惊呼四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发现,自己多年苦修的真气,全
在刹那间不见踪影,丹田空荡荡地,浑若无物。
  要知人天生的力量有限,所谓的武林高手,之所以能作出种种超乎常人所为的行为,皆
因由後天修行而得来的内力,让原本的体能,得到千百倍的提升,是以习武之人,对自身内
力珍逾性命,若是内力不能使用,那一身武功,也等於化为乌有了。
  “给我杀,一个也不许留。”赤先生大声下令,手下们应声而去,他们准备周详,先以
符法开眼视物,在以特殊复制的护身符,保住内力不失,如此一来,便稳操胜卷了。
  相形之下,群雄便屈於无法翻身的劣势了,对於一个练武者来说,失去了内力,招数再
精妙也无用,何况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纵有一身绝技,却又向谁施去。
  众人为求自保,哪管身边是什麽人,把兵器急舞成一团光网,护住周身,却没想到这麽
一来,无异於自相残杀,因为身边突然飞来一刀而毙命的人数,一下就多了几百名。
  听闻洞里杀声震天,小草凝神思索,为何赤先生能让群雄的功力,顷刻间化为乌有。
  是药物吗?不太可能,就算是再强力的药品,以这洞窟的大小,想要同时令这许多人丧
失功力,可能性虽非没有,却也极低,何况人群中不乏用毒好手,要无声无息瞒过这许多人
,岂是易事。
  是太古魔道吗?这更不可能,太古魔道神莫测,大陆上擅者屈指可数,而且使用时,必
须要大量仪器相辅,也决不可能在此使用。
  那麽,唯一的可能,就只剩魔法了。在魔法的领域里,确实有着这类的封印魔法,一经
施展,特定范围内的人、事、物,反抗力会下降至最低点,给轻易地手到擒来。
  但是,依照魔导师公会的规定,这类魔法是被禁止的,要知武功、魔法,几乎是背道而
驰的两门学问,若是这类术法大行其道,那练武者岂非任人宰割,哪有生存的馀地。
  静观场中发展,赫然发现,某些魔法师,还能够以较低层的咒数还击,显然魔力未失,
而赤先生的手下,也是先以魔法师为屠戮对象,这显示赤先生的禁制,只限於练武者,自己
的猜测并没错。
  问题是,纵是有人无视於魔导师公会的规章,要施用这类的术法,所需要的魔法级数之
高,耗力之巨大,几乎就是天文数字,绝非普通的魔道士,随随便便所能施用,放眼风之大
陆,勉强够格被算在名单之内的,连五人都不到,小草不认为这类高人,会被赤先生请动。
  那麽,他们是凭什麽来施用这高等级魔法呢?回想赤先生的一言一行,小草得到的结论
是,敌方对於雷峰宝藏的密,一开始就有了相当的了解,至少,他们对於这些阵型的运作,
了解清晰。
  若非如此,赤先生不可能知道,藉由阴阳两气的操纵,可以让阵势超出运作负荷,发生
爆炸,而只要通晓了阵势的阵眼,用某种手法予以催动,在技术层面而言,是有将原本防护
用的结界,转换为封印宝力的禁制,这个阵型既是参贤者联手所布,在魔法级数上来说,当
然远超世上任何一名魔导师,能达成这样的功效,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来,自己是太过大意了,小草不认为低估了赤先生,凭这两个月来的接触,小草对於
敌方的实力,有了大概的了解,以赤先生的能力,与他的手下来判断,是不可能有这种能力
,去了解、进而拟定出这种策略,他们的背後另有主谋。
  “喂!我们要怎麽办,难道就一直蹲在这里,等敌人乱刀把我们分吗?”尽管局面危急
,兰斯仍然不改戏谑的口吻,他一向的生活,都是在鬼门关前打转,久而久之,功夫没练到
上乘,临危不乱的乐天本事,却是无人能及。
  再者,他也相信,不管是什麽情况,这个好兄弟一定有应变之测,那不是盲目的信任,
而是这两个月来所累积出的信心。
  “你的功力还在吗?用的出几成?”小草低声问道。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兰斯已有办法
,使用本身的功力了,“雄霸天下”的威力举世无双,兰斯只要操纵得当,便立刻成为一流
高手。
  “哈!半成也没剩下了。”兰斯回答的也乾脆,他刚才依照平日的吐纳法,试过几遍,
原本游走於经脉间的真气,全都四散无踪,提不出半点劲来。
  反正,在学会运用内劲以前,兰斯照样打猎,照样面对刺杀,那些狮子老虎,甚至後来
的刺客,并不是因为他会内功才输给他的,现在无法提运内力,兰斯也不觉得自己就束手待
毙了。
  “嗯!意料之中,你看看四周的环境,把地势告诉我。”兰斯的夜视能力极佳,他以前
原本就是住山洞里,早练成了视黑夜如白昼的本事,这时虽是黑漆一片,在他看来,却是清
晰无比。
  “唔!没什麽好看的,赤老头在狞笑,黑、蓝两头蝙蝠,在左右待着,那边有十几个人
护着,剩下的人在互相对砍……”
  “正经一点,我问的是这个洞穴里面,有没有什麽特别的布置。”
  “太远了,看的不是很明白……”
  “你如果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最好用心点看……”
  挨了小草一顿抢白,兰斯努力地朝赤先生那边望去。看起来,他们似乎是站在一处制高
点上,不怕有人冲上来,黑无常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要操控这个阵势,得要消耗相当大的
精神力,周围的人,小心翼翼地守护,砍杀任何一个接近的人。
  “嗯!赤老头站的那块高地,附近好像有几面怪东西……”
  “是镜子,还是旗子?”
  “是旗子,看那个样子,应该是旗子。”
  一点也没错,这是东方仙术的阵型,小草暗道。以她对各种魔法的了解,几乎不可能有
不认得的东西,就算叫不出名字,也可以从气脉的流动,术法的特性,看出大概。
  对於这个阵型,小草感到陌生,那与现在所知道的魔法系统不同,可能属於极为罕见的
东方仙术之作品,而在东方仙术里,符法、旗帜、镜子……之类的法器,大量被使用,由这些
东西来判断,这个封印的建设,是靠东方仙术了。
  参贤者中,月贤者陆游,是此道佼佼者,这应该是他的作品吧!永久能源回流、东方仙
术,这两种万中难逢其一的东西,会一起出现,摆出这个阵势的人,必是参贤者无疑了。
  那麽,以“与黑鲁曼的关系深浅”看来,设立雷峰塔,而暗中守护的,是黑鲁曼当今国
师,月贤者陆游罗!赤先生与之有关吗?不然,又怎会对此阵如斯了解?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管怎麽样,还是先设法脱困吧!
  小草脑里一转,已经想出了几条计策,虽然都有其危险性,但现在面临险境,也只得冒
险一试,博个死里求生了。
  “附耳过来,等一下,你就……”
  赤先生戴上了施过魔法的镜片,视力不受影响,眼见自己一方占了上风,开心地呵呵大
笑。
  今次他造出了这场血腥屠杀,并非他的本意,而是他幕後合夥人的意思,至於为何要杀
尽这许多人,他并不明白,也不想多问,反正大家相互协定,自己帮他铲除祸患,他帮自己
复国,各取所需,正是妙哉。
  此刻,那头蠢猪钱继尧,大概还在那发白日梦吧!其实,那家伙也满可怜的,虽然说,
杭州军长的位置,是靠裙带关系得来的,但是,他也不是完全的无能之辈,只是长久以来,
在“姊夫太过杰出”的阴影下,出不了头,只能用声色犬马来麻 自己。
  渐渐地,他真的堕落成了个贪图逸乐的小人,还妄想有朝一日,能够爬到他姊夫的头上
,稳坐第一军团长之位。嘿!什麽狗只能吃什麽料,军团长手握雄兵数十万,这等高位,岂
是他坐的起的,想更进一步,下辈子吧!
  赤先生得意地轻捻胡须,这是他的小动作之一,他认为胡须是男人的表徵,是以每当心
中得意,便会捻弄那撮长须。
  钱继尧已经入了圈套,只要再把这些人杀光,那工作就结束了,接下来,就等那人履行
诺言了,与他相较之下,钱继尧的微薄实力,连屁也不如,有他允诺相助,复国大业,指日
可待,自己马上就可以取回属於自己的东西了。
  屠杀开始後一刻钟,洞窟内已经成为血肉屠坊了,群雄虽然人多,但在失去武功、四面
漆黑的恐惧下,大多数人都惊惶失措,特别是当四面一片喊杀,难辨敌友的情形下,所有人
都给恐惧冲昏了头,只能盲目舞剑,挥刀乱斩,倒楣的,当然就是身边的无辜死者了。
  当然,也有某些较为镇静之人,试图高声呼喊,劝大家冷静,或是点起火种,制造光源
,使混乱平静下来,但是,当群众的情绪已经失控时,想要有明智表现的人,下场往往是悲
哀的。
  一个年轻人从怀中取出火摺子,才刚点亮,十几样兵器,来自四面八方,把他给大卸八
块,一个人有幸同时死在十八般武器之下,不晓得算不算祖上有德。
  “各位英雄冷静一……”一个想当扩音器的豪客,在出声的瞬间,一柄长茅由他的胸膛
突出,当场气绝,原因无它,在他左右的几个人,因为他的出声,察觉了有人在附近,为求
自保之下,不问情由,先宰了再说。
  发茅的那人,也在还没把茅抽回之前,给人一刀削去了脑袋,不过,他死的不冤,因为
砍他的人,确实是赤先生的手下。
  以人数来说,群雄的人数远胜过赤先生一方,虽然失去了功力,但凭着平日的身手,与
人数上的优势,还是大占上风的,只是因为每个人都只顾自己,存着“我安全就好,管你那
麽多人死活”的自私想法,导致一群人互相残杀,多数的人反而是死在同伴手上。
  赤先生的行动,显是经过相当规划,每一名手下,戴着经过特殊处理的镜片,悄声行动
,手上的刀剑,涂抹上了传自山中老人的剧毒,提供者,自是鼬镰兄弟了。
  他们的行动并不张扬,相反地,还非常小心,以微小的动作,贴近狙击的对象,一刀斩
下,也不需要刺中要害,反正这些人失去了抗毒内力,毒力入体的刹那,见血封喉,立刻就
见阎王去了。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活人的数目,迅速减少了。
  一名杀手刚砍飞某人的首级,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们的武功都只是普通,今次有这个
机会到处杀人,而且杀的都是高手,那种快感真是无法形容,这个想法还没消失,赫然惊觉
胸口一痛,一柄钢刀由他肩头砍下,将他砍成两段,登时气绝。
  背後行凶的兰斯,很惋惜似的摇摇头,学那日华扁鹊的口气,叹道:“居然会给人从背
後暗算,两截的,你有失一个身为专业杀手的颜面啊!”不过,是偷笑在心底,他可不想与
周围的人同一下场,在出声的同时,给乱刀分尸。
  一下窜高,一下低伏,令人困扰的黑暗,对兰斯一点影响也没有,他很小心地,向赤先
生的方向,潜伏而去,顺手宰掉二十来个敌方的杀手,那些家伙动作畏畏缩缩,极是易认,
兼之沉溺在“屠杀高手”的错觉中,浑然没发觉死神就在背後。
  “哈!真是体会到了当黄雀的快感。”兰斯边跑,边掩嘴偷笑,他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
卑鄙,什麽敌人就用什麽方法来对待,那些家伙根本是拿着毒刃在偷捅人的鼠辈,难道还要
求要光明正大的决斗吗?
  小草的看法,若是只有那些鼠辈,还可以不论,若是正面对上鼬镰兄弟,不能运用内力
的兰斯,必死无疑,唯一的方法,就是解除阵势的封印,团结众人的力量,那样局势便会在
瞬间倒转了。
  这个阵型的设置,仅是为了守护此地,并不具有封印他人功力的作用,之所以会产生这
种效果,定是赤先生以某种玄奇手法,转用了阵型的魔法力,而问题的结,也就出在黑无常
手上的那盏香炉了。
  “只要弄坏那盏香炉就好了吗?”
  “这个嘛……”小草不是全能者,对於东方仙术,只是知道相关知识,却不可能通晓每
个细节,黑无常究竟施展的是什麽,小草也弄不太清楚。
  “知道了,乾脆宰了那小子怎样?”
  “大哥。”
  “怎样?”
  “你真是一只自大的蟑螂。”
  最後,两人敲定的计画,是设法打断法术的运行,甚至弄坏那盏香炉,至於是否能伤到
敌人,那就要量力而为,反正以解除禁制为优先任务。
  “该死的阴谋者,等着吧!兰斯大爷来了。”虽然知道任务充满险难,极有可能还没
到黑无常,就身首异处,兰斯依然充满斗志,全身没有丝毫的畏惧。
  在他认为,不管前面的路有多危险,既然非得要面对,就没有理由摆出一副畏惧的模样
,一头给他闯下去就是了。男子汉,就算是在最痛苦的时候,也要笑。
  这样的想法,在某些人看来,无疑是太过乐天了。但是,很不可思议的,就是这种“螳
臂挡车”的乐天精神,成了日後每个兰斯夥伴的奋斗力量,无论是多困难的环境,他们都能
笑颜以对,在生死关头,仍为了引人发噱的理由,大发雷霆。
  而这样无可救药的个性,不久之後,完全重现在某个女孩的身上。
  蓝无命看着雇主的身影,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们虽是杀手,但看到这麽大规模的杀
戮,却也是第一次,这个人的心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居然搞出这麽大的事,听大哥说,
这个赤先生似乎也是受人主使的,那麽,潜身於幕後的那个人,不是太可怕了吗?他是为了
什麽,要将这许多人屠杀殆尽呢?
  蓝无命突然有个预感,自己兄弟这次可能接错生意了。
  打前几天,老参死的不明不白,他就有这个预感。身为杀手,应该做完生意就走,不牵
扯任何俗务,才容易长生,这次贪图赤先生给的雇用金丰厚,特别再为他服务,可能真的要
令他们万劫不复了。
  这个念头才刚冒起,惊闻脚底下轰然一声,站立之处的岩石,给炸的塌了,跟着便是黑
烟四冒,让人看不清景物。
  “发……发生了什麽事?”
  “有人偷袭。”
  “小心别让香炉熄灭。”
  看到敌人因为遭到突袭而手足无措,身为肇事者的兰斯,开心地掩嘴偷笑。
  他是用火药炸崩岩石的,而四散的黑烟,则是原本用来掩护逃命的烟雾弹。自从长街血
战後,小草深思远虑,除了设法增强兰斯的实力,也花了不少精神,配制出了些可以保命逃
生的小东西,只是兰斯的武功渐强,平日又有紫钰暗中保护,是以终能履险如夷,这些东西
没有用到的份,却估不到今日会大派用场。
  那些烟雾弹,是特殊配方,风吹不散,而且内中渗入刺激药物,让接触到的人,咳嗽、
流泪不止,可以说是简陋的化学战。
  兰斯戴着口罩,一面奔跑,一面从怀中取出秘密武器,小草将配好的武器,浓缩进圆球
状的蜡丸,只要投掷出去,就能发挥效用,这对以一敌众的兰斯而言,是最好不过的武器。
  赤先生一方,可说是非常凄惨,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弄不清发生了什麽事,他们虽然戴
了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镜片,却给浓烟困住,什麽也看不见,而且烟雾里传来的辛辣气味,
让他们泪流满面,眼楮也给薰的张不开,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就在这报应式的讽刺攻击下,他们也只能像那些群众一样,胡乱挥舞着兵器,防止敌人
偷袭。
  “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兰斯暗道。
  因为整日看别人出双入对,小草心中气苦,赌气之下,做东西的时候,也有点乱七八糟
,做出了一堆奇怪东西,兰斯将整个药囊一起拿走,情急之下,也来不及问清用途,只晓得
方形蜡丸是火药,这时玩的兴起,索性把怀中的蜡丸,胡乱抛丢。
  “哈哈哈……呜嘻嘻……噗呼呼……噜嘿嘿……”这是中了笑弹的。
  “呜……哇……”相反地,这是哭弹。
  “……”咚的一声,倒地大睡,这是中了迷香的。
  “我的眼楮,我的眼楮看不见了。”这是石灰。
  “上个月东门的案子是我做的,参天前城北胡同的胡老六是我杀的,我不怕被抓,哈哈
……”这更夸张,是中了自白剂。
  诸多不同的中弹反应,听得兰斯毛骨悚然,“这小子真恐怖,以後要尽量避免得罪他,
省得给毒杀。”
  不管怎麽说,靠着这些秘密武器的掩护,兰斯在烟雾里神出鬼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
度,杀掉敌人,反正对方人多,他兰斯大爷可是孤家寡人一个,不趁此时下手,等到药力过
去,那岂不是要他一个人打一百多人。
  男子汉大丈夫,做人要有英雄气概,可也不必死的也像个英雄,铁定壮烈牺牲的事,做
不过,做不过。
  充满野性的矫健身手,成了敌人的梦魇。在他看来,杀人与猎杀动物没什麽分别,对准
要害,手中钢刀一击毙命,不要给自己发出第二击的宽裕,同时攻击後立刻移位,避免遭到
猎物临死反扑,或是闻声而来的其他敌人。
  而这些要诀,也正是游击战的要领,靠着烟雾之助,兰斯以简单、确实的动作,大量削
减了敌方的人数。
  蓝无命屏住气息,尽量不与毒气接触。照理来说,似他们这等接受过抗毒训练的杀手,
烟雾不该有太大的影响,可是,小草的烟雾弹,用的原料并非剧毒,只是辣椒、朝天椒、洋
葱……之类的普通蔬菜,是以饶是他们兄弟浸淫毒物多年,还是给呛的眼泪流不停。
  身为杀手,自然有受过“听风辨器”、“以耳待目”的本事,尽管眼里一片迷蒙,蓝无
命却相信,在敌我皆不能清晰见物的情形下,他是占便宜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兰斯的成长环境,大异常人,是以虽是武艺不精,但在以耳代目,
凭感觉发觉猎物所在的能力上,却远非任何高手所能及,是以面临如此困境,他却能如鱼得
水的自在活动。
  结果,这下可苦了鼬镰兄弟,他们是杀手,不是保镖,在身边全是自己人的情况下,兄
弟俩赖以成名的毒物、暗器,全都成了废物,倘若乱发“圆流刃”,伤了别人倒也罢了,要
是伤了兄弟,或是打伤了雇主,这笔帐可真不知道该怎麽算了。
  特别是黑无常,他受命护炉,根本动弹不得,适才跌下时,因为不能出手击飞落石,还
给砸了几下,伤的冤枉。
  “啊……”
  同伴的惨叫,忽远忽近,显然对方是游击战的高手,毙敌後立刻换位,不让人掌握他的
位置,蓝无命不禁纳闷,照赤先生所言,这禁制该是万无一失才是啊!为何还有人功力未失
,让他们在猝不及防下,伤亡惨重?而若是来人功力已失,又何能有如此杀伤力呢?
  这个疑问还来不及得到答案,左侧风声响起,有人偷袭。
  蓝无命举掌拍出,使足了阴劲,务必要将对方内脏一掌震碎,连死前呼喊的机会也没有
。首掌结实地贴在来人胸口,那人哼也不哼一声,内脏破裂,登时毙命。
  蓝无命一怔,这才惊觉,给丢过来的是一名同伴,不知怎地给人当作了靶子,死的不明
不白。
  “敌人定在左近。”身为杀手,如今竟成了遭人狙击的对象,蓝无命赌上自身的荣誉,
小心戒备。
  後方风声再响,蓝无命刚要有所反应,却发觉一阵细碎脚步,转向右侧。
  “哈!任你奸滑似鬼,还不是给我抓住狐狸尾巴。”斜斜一掌,向右推出,出掌无风,
要让这个卑鄙的小贼,含恨而亡。
  击中了来人,声音如中败革,对方毫无反应,“是具死尸,糟糕。”刚想回身防御,死
尸的背後,蓦地飞出一柄钢刀,斩向他颈项,蓝无命大惊,待要闪避,却已不及,百忙之中
把头一偏,右掌推出要将钢刀拨开。
  总算是多年功夫没有白练,对方持刀的劲力不足,刀子给拨了开,躲过了断头之厄,蓝
无命的右手,却给划破了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迸现。惊魂甫定,蓝无命怒不可抑,照着敌人
退去的方向,“呼”地一掌,击中了偷袭者,对方给打的鲜血狂喷,飞跌了出去。
  蓝无命待要追击,却发觉了件恐怖的事实,他的右手,从刚才的伤口开始,异样的麻痒
感,快速地蔓延,毒力散布的好快,才没两下,他便已觉得头晕目眩,连忙坐地运功,要竭
力阻止剧毒侵入心脉。
  “呼噜希哩……怎麽每次挨打都那麽痛啊……”兰斯支撑起身来,口鼻之间,全是喷出
的血块。
  中掌的兰斯,直跌到七丈之外,蓝无命那一掌用了全力,差点要了他的命,所幸平日虽
学艺不精,这挨打的功夫,倒真是学个十足,加上胸口垫了不少东西,卸去那撕心的阴劲,
总算保住一条小命。
  尽管胸口的疼痛,有增无减,不知是否给打断了肋骨,兰斯的眼里,却闪烁着胜利的喜
悦。那一着,还是压对了,一路上看赤先生的手下鬼鬼祟祟,手上的兵刃大有古怪,就猜测
是涂抹了剧毒,顺手捡了把,一试之下,果然不错。
  对於赤先生、鼬镰兄弟这样的敌人,兰斯还没有自我膨胀到,以为也可以像杀杂鱼般地
,把他们一刀毙命,体内的莫名真气既然被封,他等若是失去了创造奇迹的最大本钱,唯一
的优势,便是趁着敌我难辨的情形下,暗施辣手,反正这本就是敌人采用的策略,将计就计
,这才有意思。
  但是,倘若一击不中,反而露了行踪,惹来敌人反击,那他兰斯大爷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在出手机会只有一次的情形下,采用安全一点的措施,总是保险一点的,那麽,使用毒刃
,自然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特别是,这毒刃还是敌人替他准备好的,不用多可惜。
  这个策略果然成功,这毒药来自大雪山,端的是见血封喉,蓝无命因为同出於大雪山,
受过抗毒训练(当敌我皆中毒,而自己能生存较久,就是杀手的本钱),是以尚能运气抗毒
,换做是另一个相若修为的高手,早已一命呜呼,饶是如此,也让他失去作战能力了。
  “唔!这刀子还是得小心点,要是不小心捅到本大爷,那还得了。”兰斯抹去血污,喃
喃道。
  他的任务尚未了结,在破坏那盏香炉,解除禁制之前,是没有休息馀裕的。兰斯睁大眼
楮,耳听八方,在渐散的烟雾中,寻找下一个够斤两的敌人,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忽然,几声急促的呼吸,传进兰斯耳里,回头一看,一道人影,若隐若现,脸上表情痛
苦非常,冷汗直流,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手中香炉散发着奇异的气味,正是负责施法的黑
无常。
  黑无常并非魔法师,只是因为当久了杀手,身上阴气最重,最有施法的资格,被赤先生
委此重任,但他全无此类的训练,在强制阵法运行的反震冲激下,身体痛的快要四分五裂了
,哪里还能妄动,这时看到兰斯,心里也只有叫苦的份。
  兰斯大喜过望,提起钢刀大步跑过去,要趁他无法还击时,砸掉那盏讨人厌的鬼炉子。
  公瑾飞身前移,想趁紫钰真气涣散的时候,将她制住,这样整件事情,便可兵不血刃地
宣告落幕。
  他主意既定,下手便毫不容情,指尖贯满真力,要一次点住紫钰十参处穴道,以防她功
力太深,穴道瞬间就给冲开,就在指头将要 触到的刹那,紫钰白玉般的肌肤上,泛起了一
层淡金色的光泽,晶莹氲然,直如天佛降世,凛然不可侵犯。
  “不妙,是龙体圣甲。”公瑾暗叫中计,不待招数用老,连忙化指为掌,护住身前要害
,足不抬,手不移,全凭一口真气,往前急冲的身体,像枚後射的子弹般,倏地急速倒退,
进如雷轰电闪,退若鬼魅闪形,单只是这手功夫,便足以扬名天下了。
  可是,尽管公瑾应变奇快,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原本萎靡在地的紫钰,双目精光大盛,
穿云一掌直击公瑾面门,公瑾闪避不及,也是一掌打向紫钰脑门,要逼她收招。
  紫钰收掌与他对了一招,公瑾藉着反震力,想飘身而退。紫钰岂是易与之辈,左足一挑
,地上长枪如箭离弦,射向公瑾,恭谨反手将之拨开,却避不过紫钰的追击,给她一指结结
实实地点在胸口。
  公瑾稳稳落地,立足之处的地面竟给他踏凹半尺,嘴角一丝血迹殷然,显是受了内伤。
  “报应来得好快,你暗算我,我也暗算你,大家扯个直,互不吃亏。”顺手抄回了长枪
,紫钰嫣然笑道。
  前日交手,公瑾趁她旧病复发时,出掌将她击伤,今番想要故计重施,却给自己将计就
计,真是报应不爽。
  公瑾抚胸而立,他给紫钰“绕指柔红”当胸点中,伤的着实不轻,正极力调匀内息。真
是参十老娘倒绷婴儿,自百年前与绢之国总帅一战後,自己纵横沙场,头发也不曾少过半根
,想不到今日会给这样击伤,说到底,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了。
  “龙体圣甲”是龙族非族主不传的护体神功,据说颇耗体力,施展不易。紫钰的病,在
得到九天冰蟾前,绝无治愈可能,那麽,为何她还能站起来?为何这个早该病发倒地的女子
,还能出其不意地击伤自己?
  “你……你还真是狠心,连你自己也不放过。”公瑾闭目叹道。
  理由应该只有一个吧!决心拼死也要战胜的紫钰,把一切豁了出去,在气血逆转时,用
了某种强横的特异功力,将伤患尽数压下,重新恢复作战能力。
  “你用的功夫是什麽?雷霆风厉心法、舍身大法、还是断脉神功?”
  “是燃血心诀。”紫钰缓缓道。
  这类的功法,将身体潜能迫至极限,几近邪道,且对自身伤害更大,一旦压制不住伤势
,登时便是真气狂窜,爆体而亡的下场,就算能够撑到结束,事後不死也要大病一场,是以
,若非面临生死关头,是不会有人肯干冒奇险,使用这类功夫的。
  “我说过,这种心情,你永远也不会懂的。”紫钰抿着嘴唇,低声道。
  她的脸色,一反平日的苍白,而红润异常,眉宇间的英气勃发,看上去,分外有种烽火
佳人的惊艳,可是,这种美,这种燃烧生命力换取的美,却是美的让人心悸。
  “在与你动手之前,我便已有了觉悟,公瑾,你不该小看我的觉悟。”
  是的,确实是自己太大意了,全然忘记了,在战场上,那些已经对自身生死有了觉悟,
为了守护某种东西,决心舍弃一切的士兵,往往是最恐怖的敌人。他们往往能够打倒,强过
他们数倍的敌人,这就是人性。
  “看来,你好像非要打倒我不可了。”
  “如果说,你肯罢手的话……”
  “不可能的。就算我答应了,你也不见得会相信吧!”公瑾睁开眼楮,苦笑道:“再说
,我不认为你会比较占便宜。”
  公瑾虽然受了伤,以他的修为,要与人动手仍是绰绰有馀,受了伤的猛兽,只会比未伤
前更可怕,而紫钰虽然压下发病,功力又提升不少,但催劲运气,伤势随时会发,两相比较
,刚好扯了个直,谁也不占优势。
  “我会在伤势发作以前,把你击倒的。”紫钰擢枪扬声,浮现面上的,是看破一切的沉
静。
  “那就赌赌看,幸运女神在谁的头上了。”公瑾手腕一抖,湛卢剑登时荡漾着一片青虹
光芒,凌厉的剑气逼人而来。
  师兄妹再度交锋,招式不再以快打快,而是转为凝重,一击一杀,每一招都带着足以致
敌死命的大威力,彼此间的肃杀气氛,让人充份感觉出,两人对此战的决心。
  紫钰素知这师兄功力之高,直追陆游当年,兼之多年处身沙场,实战经验丰富无比,而
自己的伤势随时会发,下手再不容情,一支长枪舞的风雨不透,招数凌厉之至。
  面对狂风暴雨般的枪击,公瑾淡然以对,白鹿洞武学,源自儒家正宗,但在数千年的传
承里,不可免地混入了道家的心法,讲究清心冲虚、平淡入妙之道,越是平凡的招数,越是
能发挥强大威力。
  公瑾挡开紫钰枪挑,一式“朝天阙”,挺剑直击,剑气撞天而出,迫的紫钰近不了身。
  他这路“河山铁剑”,创自前朝绝代神将岳鹏举。鹏举一生用兵如神,武功亦是高深莫
测,虽然明知大势不可挽,仍尽忠职守,抛头颅於战阵之间,只恨生平不遇明主,未能直捣
黄龙,克尽全功,只好将满腔慨叹、一身热血,尽数寄托在这剑法之中。
  河山铁剑,招数平凡,并无多大变化,全凭一股浩然之气,从中生出无数奥妙,克敌制
胜。
  公瑾亦是当世名将,对这路剑法的神髓,掌握的入木参分,招数看似生涩,剑意挥间,
森然气势,气吞山河,俨然便是岳鹏举重投人间。
  若论所学广博,紫钰身兼龙族、白鹿洞两家之长,实是非同小可,公瑾虽专修白鹿洞一
门,但在参十六绝技的专精上,却是紫钰所不及,兼之多了百馀载的内力修为,相较之下,
各有千秋,不徨多让。
  紫钰长枪疾刺,公瑾反手一招“八千里路云和月”,剑光若月光泻地,无处不至,又如
白云蒙蒙,剑劲虚实不定,将敌招完全卸掉。
  紫钰不待招数使老,朱枪往地一击,借力斜挑向敌人小腹,公瑾左足一点,轻飘飘地腾
身而起,竟要落足在紫钰的枪尖上。
  “哪有如此美事。”紫钰叱道。臂腕一沉,便是一招“苍龙点头”,枪尖高速颤抖间,
竟由一化参,分刺公瑾小腿、膝盖、小腹,要在他落脚前,把人给刺个洞穿。公瑾一声长啸
,足底凌虚轻点,整个身子竟白鹤掠起,凭空拔高两丈,避过这裂腹一击。
  “礼尚往来,接我‘断弦有谁听’。”
  人在空中,公瑾将剑一折,弯的似把曲尺,剑刃吞吐满月光华,爆射出夺目银虹,猝地
打出,惊人的气劲,分作参重,如强弓飙射,笞向地面。
  紫钰知道此招厉害,吸取月华,分劲攻敌,而且一重强似一重,不欲硬接。先是後退避
过第一击,跟着身形急旋,滑开六尺,闪过第二击,而第参击已轰至眼前,只得舞枪招架,
“轰”的一声,给震的连退了几步,才消去那股大力,手腕疼痛欲裂,胸口气血翻涌不停。
  公瑾也不好过,刚才他那一番腾挪,使用了真气,牵动内伤,胸口烦恶欲呕颇是难受。
  被气劲打中的地面,全给炸出了十馀尺见方的深洞,可见适才一招的威力。
  挨了这一招,紫钰竟不稍停,急提一口真气,朱枪发出嗤嗤声响,如惊涛裂岸般,化作
满天枪影,再度攻敌。
  对於这样高昂的斗志,公瑾也不得不佩服。
  “不成,这样硬拼下去,势必要分个死伤,很不划算。”
  公瑾的本意,旨在拖延,并不真是要分出个生死,是以实无必要,与紫钰高亢的斗志,
正面相对。公瑾的本质,是个将领,要与人做硬拼的意气之争,对他来说,是种不智的行为
。雷峰塔那边,有赤先生一夥人处理,虽然他们只是群杂碎,但若能好好利用那项秘密武器
,要制住兰斯,是不成问题的,自己仅需绊住紫钰便可以了。
  主意既定,公瑾缩小剑圈范围,把“天光云影”、“河山铁剑”交互为用,以最省力的
方法固守一地,参不五时参插其他几项绝技,他白鹿洞传承数千年,内中奇人异士不计其数
,高手如云,参十六门绝技,均是经过千百练的不朽钜作,这一番施展,真是让人连赞叹的
时间都没有。
  紫钰越打越是心急,她虽知这人名震西方国境,手底下的实力深不可测,却没想到竟是
高明到了这等地步,若非先前施计将他击伤,只怕自己还要折在他手里。
  白鹿洞绝技威震天下,紫钰是陆游爱徒,自也精通不少,但今日面对的是本门师兄,在
这方面的功夫却是万万比不上他,索性藏拙,仅以龙族武学应敌。
  脚轻踏雪,身若惊鸿,紫钰倏地横扫一枪,公瑾振臂反削,长剑荡开了这枪,紫钰早算
好後着,趁他剑给枪黏住,左臂一转,“升龙气旋”夹带狂飙飓风,朝公瑾猛卷而去。
  公瑾毫不惊慌,左腕亦是一振,先是作穿花之形,再变为猫爪,前抓两道,左劈四下,
最後直直斩入风眼中心,将整道旋风瓦解无形。动作看来迟缓,却有着参分痴意,参分癫狂
,四分清寂,一种令天地风云为之停顿的大灭寂。
  乍见此招,紫钰惊异不已,脱口道:“大自在他化心观无限光明如来伏魔拳。”
  公瑾摇头,傲然笑道:“是疯猫咬狗拳。”
  此拳是佛门无上伏魔密法,与另一门绝学“大梵圣掌”齐名,修炼极难,九州大战时,
为一神僧“大颠”所创。大颠少年之时,本是众所瞩目的成名侠士,後因一段情孽,大彻大
悟,遁入空门,潜心参禅。
  大战爆发,他抱着慈悲救世的大发愿,参予战争,对抗魔族,最後壮烈牺牲。陆游与之
相交甚笃,感怀故友,便将这路拳法,珍而重之地传给公瑾。
  大颠年轻时游戏人间,後来虽入空门,但豪气不减,这路拳法,半是前人所创,半是自
行参悟,他生性舒懒,嫌原来的名目太过罗唆,索性改了个古怪名头,便叫做疯猫咬狗拳。
  这路拳法,内中含意深远,非有大智慧者不能练成,陆游自己也只是学个拳式,公瑾以
白鹿洞心法催运,却也颇有几分架式,其实,若公瑾真能发挥到五成功力,紫钰不单是旋风
被破,连人也要给击飞出去。
  紫钰却不知道这许多,她曾听师父提起过这套盖世武学,也曾在族中记载文献看过,知
道厉害,这时看公瑾使的举重若轻,更是吃惊,心知如再缠斗下去,不晓得对方还有多少压
箱底的功夫未现,对内息渐趋混乱的自己来说,绝非妙事,当下将功力提至高峰,打算以猛
招速战速决。
  看见紫钰酡红的面容,蓦地一白,继而再转盛红,凄地恍若要燃烧起来,公瑾知道将要
全力一决了,这亦在他的意料之中。紫钰实非蠢人,自己一昧游斗牵制,拖延时间,她岂会
不知,最後自然要发全力退敌了。
  紫钰天生体弱,以致有几门龙族的上乘武学,她无法修习,而焚城枪法的威力,亦因她
不敢太过逼运,失色不少,现在她豁尽全力发招,定是再无保留,威能非可小觑,自己可要
当心了。
  从另一面来看,若是能接下这一招,当紫钰的气势,由最高开始下滑的瞬间,便是制敌
的良机,只要能抓住这个点,便能一举致胜。
  苦斗一晚,两人的对战,终於到了最後关键时刻了。紫钰连连催劲,无视於身体各处隐
然作痛,誓将功力提至最顶峰,焚城枪法的沛然气魄,燃起熊熊烽火,炙乾了周围的水气,
紫钰立足的草地,冒出白烟,跟着“呼”地一响,开始焚烧起来。
  公瑾亦将真气运转全身,发觉紫钰的来势惊人,必要时,他得反守为攻,抢得先势,免
的一开始便处在挨打地位。
  紫钰出招了,朱枪仍在臂上,施展“踏雪惊鸿”,身形变幻,两折参晃,在空中化出好
几道身影,虚实莫测,她轻功本高,再配合踏雪惊鸿的身法,更是难以捉摸,看的人眼都花
了。“嗤、拨”声响中,朱枪幻做九道枪影,分袭公瑾全身大穴。
  乍见此招,公瑾不由一怔,“龙族武学素来刚猛,焚城枪法更是其中翘楚,怎会有如此
诡奇缥缈的一招。说不得,总之力分则弱,就各个击破吧!”
  主意拿定,抖起剑锋,往其中一道枪影斩落。甫相 ,公瑾惊觉枪上劲力空空荡荡,浑
若无物,暗叫不妙,轰雷一声响,枪头猛地迸裂炸开。
  灼热的火劲,升华成巨大的爆炸力,顺着剑刃直传入体,直似万马奔腾,势如破竹,瞬
间烧破了护体真气,侵入经脉。
  公瑾胸口好似大铁锤用力击中,喉间一甜,鲜血飞溅,整个人给轰的飞了出去。
  这招“雾隐云龙”,是焚城枪法的绝招之一,专门对付横练功夫的高手。发招时分身不
定,叫人难以掌握,而後再连发数击,只要其中一击探到该处防守功力稍弱,剩馀的几枪,
便会化为虚招,而将全副力量集中炸开。由於内中牵涉到气息转换、血液升降、身法灵动,
太过繁复,是以此招全凭先天真气发招,压缩真气产生爆炸,耗损固是极钜,但威力也是强
猛无比。
  公瑾不明此招奥妙,竟尔中计,他内力虽强,但此刻紫钰以燃血心诀激发潜力,一身内
力较日常还高了四成,此刻全力而发,公瑾仓促之下,自是远非其敌,登时受伤。
  紫钰大喜过望,提一口内息,将攀至高峰的功力,再推上更高,飞身追击,长枪直指公
瑾右胸,务必要趁他回气前,将之击败,否则万一给他施起抵天神剑,趁隙疗伤,那一番心
血可就都成泡影了。
  黑无常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兰斯奔至面前,钢刀斩下。
  “住手。”
  兰斯暗暗好笑,你说住手就住手,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况且自己志在必得,就是天王
老子喊停,这一刀也是非砍不可。是以非但未停,还更加快了几分。
  “喵……”後方一声细微的咪呜,传进兰斯耳里,声音虽小,但在他听来,却无异晴天
霹雳。
  “是枫儿。”兰斯大惊,回头一看,在已转为淡薄的烟雾里,一人手执利刃,刺在枫儿
背心,满面红光,双眼给熏的有些红肿,正是敌方首脑,赤先生。
  赤先生快给气炸了肺,本是十拿九稳的计画,竟给这小子莫名其妙的打乱,让己方产生
了不该有的巨大伤亡,要不是事先准备了这个人质,让他给破除了禁制,未死的群众反扑起
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枫儿本是安置於落琼小 ,安全无虞。但其时紫钰正与公瑾全面对峙,心无旁骛,赤先
生一夥人,便趁机侵入,将人劫走。
  枫儿力大,行动时,还伤了好几名敌人,最後是鼬镰兄弟出手,才将她拿住。
  兰斯的反应亦是奇快,一见情势不对,马上也把刀架在黑无常的颈子上,充作人质。
  赤先生呵呵笑起来,他为人深沉,心里越是气愤,面上表情越是和缓,要让敌人失去戒
心。
  “果是英雄出少年,少侠在重重敌阵来去若无物,好俊的身手。”
  “少说废话,快快把手上兵器丢了,把人给放了,再自掌参十个耳光,将身上全部财产
献出来,不然,你就等着为你手下收尸了。”趁着对方还在瞎扯的时候,兰斯一口气说完威
胁宣告,反正大家手上都有人质,这些话他不说,对方也会说。
  场中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只要再过个一刻钟,群众被屠戮殆尽,就是解除禁制也来不
及了,拖的越久,越是不利,可是人质在对方手中,又要如何突破僵局呢?
  “呵呵……你既然知道他是我手下,就知道他对我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你要杀尽管杀
。”赤先生大笑道。这鼬镰兄弟横竖是雇来的杀手,他对之毫无爱惜可言,要是就这麽死了
,连积欠的尾款也可以省了,多快乐。
  “哈!你以为本大爷就会害怕吗?你大可……你大可……”
  看见枫儿充满哀怜的眼神,兰斯什麽也说不出口了。他人生经历到底是不足,无法像赤
先生这样的老狐狸,轻易说出不在意夥伴的话。
  “喵……喵……”枫儿眼泪汪汪,身上有多处伤痕,显是受了虐待。她扭动身躯,拼命
挣扎,似乎知道自己替主人添了麻烦,她四肢全给铁炼锁住,虽然焦急,却只能哀戚悲鸣。
  “唔!这该怎麽办才好……”兰斯虽然机警灵变,却不是权谋之才,在筹谋计策上头,
远逊小草,是以尽管气愤、焦虑,却是半点方法也没有。
  忽然,後方响起破风声,有人偷袭,兰斯不及闪避,百忙中,拖过黑无常,刚好挨了一
掌,成了活盾牌。
  偷袭者是蓝无命,他用功将毒逼住,再服下独门解药,已恢复了作战能力,看到兄长被
人挟持,立刻出手攻击兰斯,想救回兄长,哪知道弄巧成拙,这一掌竟打在黑无常身上。
  “哈哈……笨瓜,这就叫做……”话还没说完,被钢刀架颈的黑无常,忽然飞起一拳,打
在兰斯腰间,把兰斯连人带刀给打上了天。
  黑无常只是因为顾忌阵势瓦解,因而未敢妄动,否则若是让血阵回复原本运作,发挥护
法威力,连他们都要遭殃,但看见赤先生打算牺牲自己,气愤之下,便决定不顾一切反击,
刚好挨了兄弟一掌,拼着受这一击,将真气走遍全身,压过阵势的反震,立刻发招打飞兰斯
。
  兰斯重重跌下,他虽皮粗肉厚,但在没有真气护体的情形下,挨了这一拳,受伤程度远
超以往任何一场战役,右侧肋骨断了参根,两处内脏登时破裂,大量出血,差点就没命了。
  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看见十几名喽罗,大声呼喊,提刀奔来,要趁他无能还手之时,了
结掉这个危险人物。
  “唉!这死蝙蝠的一拳,还真是重,今趟亏大了,非但救不了枫儿,连自己也要没命了
……”脚步一个不稳,又跌了下去,就看见好几把兵器,向自己乱斩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几个烟雾弹给丢了上来,“嗤嗤”爆裂声连响,周围又是烟雾弥漫,伸
手不见五指。
  “谁……”
  “大家小心,这小子还有烟雾弹。”
  “不要吸进这些烟雾……”
  “咳咳……”
  所有人给这突来的一击,弄的手忙脚乱,重新陷入了咳嗽、流泪的窘境。而在烟尘的掩
蔽下,一道纤细瘦小的人影,窜了上来,扶起兰斯,往外飞奔。
  “大哥,你还好吗?”小草脚底不停,低声问道。她一直担心事情有变,所以悄声潜进
至附近,一见赤先生亮出了枫儿当人质,就晓得要糟,尚幸趁乱丢出身上的烟雾弹,成功救
走兰斯。
  “我可能会好吗?”兰斯咳血道:“枫儿怎麽办?难道不管她了吗?”
  小草紧咬嘴唇,忍住喉间的酸意,半句话也不说,她爱护枫儿,如同姊妹,但是若要她
在兰斯、枫儿之间选其一,那答案几乎在瞬间就被肯定了。
  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是否能逃出生天,都大有问题,要再多救个人,那便多份累赘,生
存机率再减一成,尽管心中痛楚非常,也只有先舍弃枫儿了。
  “那小子给溜了。”
  “快追,决不能让他跑了。”
  参予雷峰盛会的群众,已被杀个精光。赤先生命令所有手下,务必要杀死兰斯,这小子
潜力惊人,兼之洪福齐天,屡屡从自己手下逃生,若是有成长机会,後果不堪设想,是以无
论如何,再不能给他生路。
  “他用不出轻功,跑不掉的,在周围给我仔细搜,每具体都戳几刀,不要让他们鱼目混
珠。”赤先生提点了敌人可能使用的策略,不让兰斯有可趁之机。
  赤先生分派妥当,陡觉两对冷电似的目光,射在身上,却是鼬镰兄弟。
  黑无常仍在维持禁制运行,不能开口。蓝无命一脸阴沉,恨声道:“阁下的高风亮节,
我兄弟二人今天记下了,待得此间事了,只要我兄弟不死,定有回报之日。”
  赤先生捻须微笑,不作答覆,心中却在思索,要如何借刀杀人,将这两个失去利用价值
的杀手,一起除掉。
  一名看守枫儿的守卫,见她貌美,伸手去 她脸蛋,发觉她颈中系的红带,感到好奇,
想去摸,枫儿压低了颈项,不让他 到,守卫骂道:“这是劳什子是啥东西,你不让我 ,
我偏要 。”
  说罢,使出大力要将红带扯下,他看准了枫儿四肢被锁牢,爪子再利也伤不了人,自然
没有半点畏惧之心。哪知他一使力,枫儿好似最重要的东西给人亵渎了般,尖吼一声,不晓
得哪里来的力量,蓦地弹起,一口便咬断了守卫的喉管,登时毙命。
  四周众人大惊,正想砍死这头猛兽,为夥伴报仇,赤先生喝阻道:“不准杀她,她还有
用,好好的看守。”
  手下们依令而行,再把铁多绕了两圈,小心看守,不过,却是再也没有人敢去 那条带
子了。
  已经没有人质作用的枫儿,是赤先生早欲除去的附骨之钉,无奈公瑾有交代,这猫女於
他有大用,不可伤她性命,一旦事了,还得把人押解交予公瑾,故而必须保持枫儿活命。
  兰斯、小草藉烟雾隐蔽,觅处逃逸,但兰斯受伤甚重,举步困难,小草的力气有限,这
麽扶着一个彪形大汉,哪里还走的快,才跑了几下,後方传来密集的撕空声,是敌人发暗器
射杀了。
  两人连忙躲避,但暗器数量多且密,“波、波、波”几声轻响,终究是没能完全躲开,
兰斯的背上中了两枚,他筋骨佳,这点伤算不上什麽,而小草却给打中一枚,恰好击中右小
腿,暗器的力道很强,整枚嵌入肉里去了。
  “唉唷!”小草痛呼一声,想要举步,小腿剧痛,整个人跌了下去,还把兰斯也给累的
摔了一跤。
  “小草。”
  “大哥,你自己跑吧!我走不了了,就躺在这里装死,他们不会发现的。”小草审视伤
势,确认自己无法再行走,不想拖累兰斯,要兄长独自逃生。
  “说的是什麽傻话,我们两个是一起来的,难道要我一个人跑吗?本大爷伤成这样,没
有你扶,要我跑到哪里去?”不理小草的抗议,兰斯将她扶起,便要继续奔逃。
  兰斯举目四望,发觉左侧山壁有个隙缝,似可容身,听得後方人声越来越近,不及细想
,两人跌跌走走,便往左侧行去。
  一到山壁之前,兰斯不禁叫苦连天,那个隙缝虽然隐密性很高,但也非常狭窄,仅够一
人容身,决不可能同时塞下两人。
  掀起小草裤管,形状极为优美的小腿上,鲜血淋 ,兰斯将嵌入的暗器取出,吸去伤口
污血,再撕了半截衣襟当绷带,把伤处裹住。
  “大哥,你不要再管我了,自己赶快逃吧!敌人已经追来了,你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草急的不得了,不明白兰斯为什麽要浪费这种时间。
  兰斯充耳不闻,迳自把伤处理好,不给小草任何挣扎的机会,把她打横抱起,塞入岩壁
缝隙中。
  “大哥。”
  “闭上你的嘴,等一下不管发生什麽事,你都不要出声。”
  说着,兰斯取出最後几枚烟雾弹,掷在附近,让烟雾笼罩住他们两个,跟着,兰斯用刀
拄地,撑住身体,站立在缝隙之前。
  小草睁大眼楮,她明白兄长想做什麽了,兰斯这样的处理,是打算放弃逃走,用自己的
命来守护小草。
  要是能够发生奇迹,让他打退所有敌人还好,要是不幸落败身亡,仗着对方不晓得他还
有夥伴,周围景物不清,敌人的目标只放在他身上,不会发现身後的小草,她自然可以躲过
这一劫。
  “大哥,你干嘛这样……”
  “闭嘴,平常那麽聪明的人,不要突然笨起来。”兰斯小声骂道:“不然难道换你来当
靶标,我躲在岩缝里吗?你大哥我这麽大的块头,躲的进去吗?”
  这一次,是死定了吧,事实上,过往的许多次战役,兰斯从未想过自己能创造奇迹,只
是在七分潜力,参分运气之下,莫名其妙地扭转了局势,让敌人惨败。而这次,赖以为生的
潜力给封住,幸运也见了底,所有底牌全掀开,该是百死无生了。
  地面离此尚有十来公尺,周围的岩壁未算太陡峭,倘若有充份的时间、体力,要攀爬上
去并非梦想,但是,偏生这两样条件,兰斯都没有。
  黑暗中,小草看不清他苍白的脸色,是以不知,尽管身体表面只有数处小伤,但内部却
有数处腑脏破裂,断掉的肋骨插入内脏,大量出血,拖命至今已是奇事,罔论再行逃跑了。
  听到敌人脚步渐渐逼近,正如同死神的催告越来越急,兰斯的心中,很奇怪地,竟是前
所未有的平静,这种与以前迥异的心境,让他有些纳闷,自己与刚下山时相比,改变很多,
到底是什麽东西让自己改变了呢?
  时间吗?若是两个月前,虽然知道必无幸理,他还是会拼命逃跑的吧!果决地丢下夥伴
,选择最有生存机率的方法,争取保命的机会。
  不,这与时间无关,倘若没有遇到小草,今天的兰斯,仍然会作出同样的举动。是因为
这段时间中,两人不断的在各方面并肩作战,不断地嬉闹欢笑,分享彼此的种种喜怒哀乐,
在这之中,兰斯真正领悟了夥伴的重要,以及什麽是“为了某人而战”。
  是这样的动力,改变了他,以致於今日面临生死关头,兰斯第一件想的,不是独自逃生
保命,而是用他的身体来掩护夥伴,在心中的某处,兰斯已经明白,世上有某种东西,它的
价值远远超过自己的生命。
  而且……
  “在这里了,大家围过来。”
  “别让他跑了。”
  一番呼喊,周围的人过来了,数数脚步,该有参十几人吧!
  足以被称为凄厉的战争上演了,面对从四面八方斩下的刀刃,兰斯没有一点惧色。
  “呵!是长街血战的延伸版本啊!”
  兰斯没有坐以待毙,尽管不能移动身子,但他如同勇猛的雄狮,挥刀相向,敌人的攻击
,他以较不重要的部位去挡,而在瞬间飞刀斩出,每发出一击,对方就少了一人。
  敌方发动七次攻势,地上多了七具死尸,都是一刀断喉,而兰斯,身上的伤痕已经数不
清了,血也沾湿了全身衣服,他还是站在那里,牢握着刀柄,神威凛凛,恍若地狱中的阿修
罗。
  敌众感到畏惧了,就像那天长街血战一样,某种超越人类感知的情绪,压倒了他们,这
个早该倒地的年轻人,明明身体在颤抖,明明眼神已经模糊,但惊人的斗气,却源源不绝地
由他身上散发出来,这怎麽可能,他们的刀刃上都涂抹了剧毒,而这少年也确实不懂武功,
却为什麽能够这麽支撑着。
  不知由谁先起步,他们扩大了包围圈,正确的说,是拉长了与兰斯之间的距离。跟这种
怪物做生死相搏,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在杀了他之前,自己就先没命了。倒不如静静守在
一旁,等他毒发身亡。
  躲藏在岩缝中的小草,不敢发出声音,怕让兰斯的苦心付诸东流。眼眶中满是热泪,胸
口酸的快要裂开,打从母亲死後,从来没有这麽激动过,那是伤心、气恼、感激、悲恸……
多种情绪的混合。
  视线给兰斯遮住,小草看不清东西,但是,在激斗中,兄长温热的鲜血,一点一滴,飞
溅在她身上,小草知道兰斯的命已如风中残烛了。
  “大哥……你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这样……”发觉周围的人退开至外围,小草哑着
声音,激动地半哭道。
  “小草……”
  伤疲欲死的兰斯,回应了一声低语,他不晓得自己居然还能出声,原本便已大量失去的
血液,好像半点也不剩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失去了疗伤真气,所有的伤
处真奇痛无比。
  可是,现在已经不痛了,奇异的麻 感,从四肢开始蔓延,是因为毒药的发作吗?或是
……或是所有将死之人的共通反应呢?视力开始模糊,意识渐渐不清,在自己真正断气之前,
兰斯想要交代一些东西。
  “你……你是女孩子吧!”而从他口中说出的,是这样一件看似平常,却又让小草愣在
当场的话。
  “你……你怎麽知道?”小草掩不住惊呼出来,他……他真的知道,他怎会知道,知道多少
,什麽时候知道的,会不会,从一开始他就……
  “你这兔子,习惯真糟,参更半夜跑去偷看别人睡脸,还偷吻别人,哪里像是个黄花大
闺女。身为一国公主,不该这麽胡闹的。”
  本来以兰斯的粗枝大叶,大概到死都不会发现,身边这俊俏小弟,竟是盈盈女红妆,但
是,自从疑心小草有特殊的性癖,兰斯每晚睡觉特别留上了心,以防某日贞操不保,昨晚他
因为紧张,有点失眠,恰好小草来作告别,便……
  就这样,兰斯知道了很多事情,很多足以使他懊悔非常的事。他蓦地明白了,偶尔不经
意与小草眼神相触时,她眼中那抹特别的情感,似凄楚,似爱恋,在那之中,竟有种让人心
碎的悲恸,特别是紫钰在场时,特别明显。
  原来如此啊!那是因为明明倾心相爱,却因为彼此间的距离,而不得不推爱於人的伤心
,兰斯全都明白了。
  可是,明白了又能如何?小草的障碍,只能由她自己去闯过,兰斯曾有其他的想法,但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的照顾了。”
  “哪有,全是你在照顾我啊!你忘了吗?大哥,我是你捡回来的啊!”小草拼命压低声
音,不只是为了怕被敌人听见,而是因为如果让情感解压,她的心会在瞬间碎裂掉。
  “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兰斯没什麽力气了,微微喘息道:“对於我的兄弟,
我不会说感谢,但是对你,我有些话想说。”
  “这些日子,一直欺负你,不管什麽麻烦事,全都丢给你,还逼你去帮我追女孩子,其
实,我是很没用的,多亏了你的帮忙,我才能走到今天。”
  “欠你的东西,欠你的情,全都还给你了,以後……以後你自己保重了,别在这麽糊里
糊涂地,吃男人的亏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要靠……要靠自己来争取……”
  “别了……”
  声音越来越低,终於寂静无声,小草连唤数声,不见回应,虽然兄长的身躯仍稳稳站立
,但却没有了动作,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但不管怎样,倘若就这麽放着,重伤
加中毒,不用多久,兰斯真的要没命了。
  小草曾经有过许多猜测,如果兰斯发觉了她的身分,如果两个人真心相见了,会是什麽
样的情况,为此,她向命运之神,祈祷了无数的幻想,可是,那不是这样子的结局啊!她不
要这样子了断两人的关系。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小草像现在一样,深深诅咒自己的软弱无能,倘若自己有足够的实
力,能实际帮的上兰斯,为他分担风险,那就不会弄成这种样子了。
  自两人相识以来,提取赎款、长街血战、秘库大战、火中救人……每一次的战役,都是这
样,兰斯就像神话中,守护公主的勇者,拼尽了全力,为她的安全而奋战。
  自己又做了些什麽呢?永远只能在事後,替心上人包扎伤处,尽是做一些处理善後的台
面下工作,一旦亲临战阵,枉有才女之称的她,不过是个累赘。有好多次,小草由衷地羡慕
紫钰,只要有那一身高强武艺,不就能实际帮上兰斯了吗?
  武功也好,魔法也好,只要能扭转眼前的局势,什麽能力都好,就算是本身的圣力也可
以……圣力……
  小草忽地惊醒,只要有斯菲尔伦多的圣力,便是新死未满一时辰之人,也能救活,兰斯
的这点伤势,在她们天赋的治愈力下,简直如儿戏一般。只要有圣力,就能救活兰斯……
  照时间来推算,若是自己不曾逃家,那麽身为唯一的王女,莉雅会在这一两天之内,举
行洁身大典,打开灵窍,得到一项属於自己的异能。
  上代女王,自己的母亲,在洁身大典之後,所得到的能力,是将原本的圣力再加强,瞬
间清除所有的邪恶之气,让伤者加速复原,而且体能更胜於前。
  那麽,与母亲具有同样血统的自己,倘若开了灵窍,是否也能拥有这一类的力量呢?不
管如何,这是小草仅想到的方法了。
  可是,开灵窍,是极高段的秘法,必须由七位修行超过九百年的祭司,联手施为,而公
主本人必须斋戒七日,清心洁身後,方可实行,现在却去哪里变一个“立即开窍法”出来。
  敌人的脚步又近了,是因为发现兰斯没有动静,而上前查探吧!不管是什麽方法,再不
想出,就真的来不及了。
  忆及长街血战时,局面几乎亦可说是绝望了,但兰斯反而激发出了更强的潜能,突破整
个困局,转向胜利。濒临生死关头,生物会产生强大的爆发力,把原本沉睡的潜能,全数迫
出来,再造生天,这是自然界的一大定理,兰斯的异变,正好符合这个道理。
  如此说来,置之死地而後生,是唯一的办法罗!可是,若是失败,哪岂非白白丧命,成
了荒谬无比的愚行……
  只要继续躲在这岩缝里,她或许可以不被发现,安然逃过,可是,那又怎样呢?到了这
个时候,才突然发觉,少了一起与自己共同观看世界的人,世界再美,竟是毫无可恋。
  闭上眼楮,两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悲伤、欢笑、愤怒、愉悦……,数不清的回忆,在脑
中飞驰而过。
  “在这世上,有我们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所以……”
  “其实,你根本就是在逃避。”
  “自己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来争取。”
  耳中听到的,是谁的声音呢?母亲、紫钰,还有兰斯……
  小草笑了,的确,回想起来,自己的人生,是一连串的逃避,逃避应尽的义务,逃避属
於自己的命运,逃避心中的感情,她从未正面去处理一件事,而若是她的态度能够更果断些
,很多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那麽,就冒险这一次吧!哪怕这是最後一次也无所谓,不再规避,不再多做思量,正面
地向命运挑战,无论成功与否,她要凭自己的意念,去争取真正想要的东西。
  有了这样的觉悟,冒险能否成功,兰斯能不能得救,反而成了再不足观的小事。听到渐
行更近的脚步声,小草再无迟疑,清除杂念,心头一片清明,祈求着能够得到改变一切的力
量,对准岩壁上一方突出的尖石,使出全力,将整个脑袋砰地砸上去。
  “ ”的一声闷响,小草头破血流,那尖石前端锋锐,竟刺穿了前颅骨,鲜血似喷泉般
喷出,登时了满面,顺着流下,染红了前半身的衣衫。
  脑内景象,走马灯般地开始映现,二十年来的大小事物,历历如在眼前,“呵!这就是
回光返照吧,感觉不错。”脑部受创甚深,小草的神智,渐渐模糊,眼皮重的像粘了胶,就
要睁不开了。生命力一点一点的消逝,看来,这场赌博,自己是输了,不过,想到兰斯也在
一旁,这样的死,似乎也不错。
  “去年是野蔷薇,前年是艾草,大前年是谷中百合……木瓜花、玫瑰叶片,哼!宫内省还
真是省嘛!”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用一种花,来代表一个意思,藉此传达心意。”
  “为了不让错的事情,继续错下去;为了让我以後的继任人,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幸福,
我必须回去。”
  在意识快消失前,几个意象,突然在脑里飞掠而过,小草灵光一现,领悟了母亲当年留
下的隐语,母亲真正想对她说的话。
  跟着,一个黑黝黝的物体,自小草怀中飞出,缓缓升起,直升到场中央,如同一个微型
太阳,爆射出惊人的强光,黑暗的空间,给照的亮如白昼,没有半个人能睁开眼楮。
  剧变发生了。
  紫钰人在半空,矫若千里飞龙,朱枪气势如虹,风驰电闪般的一击,刺往公瑾右胸。
  公瑾给刚刚那一炸,震破护体真气,伤了好几处经脉,这时正拼命运气镇伤,想不到对
方有这等厉害招数,竟能将火劲的烧着,升华为爆破,别开武学新天地,自己败的心服口服
。
  看到紫钰这势无可挡的一枪,公瑾欲避,但周围早给紫钰凌厉的气劲封死,退无可退,
无奈之下,公瑾一提真气,全身骨骼猛地爆出风雷之声,他也要以某种功法压下伤势,全力
拼个两败俱伤,总好过坐以待毙。
  “轰隆轰隆”巨响中,湛卢剑身自吟,清若凤鸣,脆如击玉,公瑾的身上,浮现了某种
飘逸的仙气,剑招挥间,荡漾出一片波光,水波潋滟,整个人好似要离地飞起,恍惚中,竟
有种只应天上有的惊艳。
  “他竟连这也练成了……”紫钰吃了一惊,手底更不容情,长枪贯劲刺出。
  公瑾两眼一睁,手中长剑亦是对准枪头,水平削去。
  眼见枪剑即将相 ,蓦地,一声巨爆,朱枪爆炸了,不是气劲炸开,而是整支精铁长枪
,在紫钰发出雷霆一击之时,忽地炸成碎片。
  打两人交手以来,焚城枪法的每一招,都是威力万钧的重击,而适才重创公瑾的一招,
那股惊天动地的爆炸力,更是强到无法估量,这柄长枪虽是精铁铸造,却非上等神兵,哪堪
承受这许多强大招数,早已残破不堪,这时再要做重量级接触,登时弹性疲乏,炸成碎片。
  长枪炸碎,紫钰凝聚欲发的气劲,无处宣泄,立刻反冲自身经脉,紫钰给这股沛然大力
一撞,口中鲜血狂喷,所有压下的伤患一齐迸发,整个人给抛的老高,伤重的无以复加。
  局势急转直下,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公瑾为之一愣,却马上收剑出手,运指如风,连点
紫钰身上参十六处大穴,再以深厚无比的内力,贴住紫钰背心,助她将四处窜流的气血,疏
导平复。
  一轮急救瞬间完成,公瑾自行坐地疗伤,他的伤势亦是不轻,帮紫钰输气导劲,耗损真
元极为巨大,若不尽快止住体内的出血,逼出入体的焚城劲,只怕连他都需要急救了。
  紫钰运功导气,奔腾的血气,渐渐平和,朱枪爆炸,威力回冲,和出全力刺自己一枪,
没什麽分别,要不是公瑾及时出手,合两人之力,止住气劲炸断心脉,她此刻早已爆体而亡
了。
  一番调息结束,睁开眼楮,月光斜照下,公瑾已站在身前,除了脸色苍白以外,浑无半
分异样,显然已将伤势镇住,重新恢复作战能力了。
  “你输了。”
  “若有隆基弩斯之枪在手,今晚的结果会完全改观。”
  隆基弩斯之枪,是龙族族长专用的神兵,据闻有一击轰天之力,倘若紫钰用的是如此神
器,在出枪之时,便不可能因为承受不了而碎裂,倒地不起的,也就是公瑾了。
  “是吗?”公瑾淡笑道:“你自己明明知道,纵使今晚龙之枪在手,最後的结果,不会
有任何改变。”
  是的,越是绝顶神兵,在使用时对主人的耗损,也就越大,以紫钰现在的病体,妄要使
用隆基弩斯之枪,只怕在枪断以前,她的身体就已经负荷不住,断成数截了。
  但是,倘若紫钰病体痊愈,又手持隆基弩斯之枪呢?那样的话,这一战的结果会是怎样
呢?
  这很难说啊!因为自始至终,公瑾也没有能够全力以赴,先是没有下重手的打算,後来
因为出其不意的给击伤,许多厉害功夫不敢使用,白鹿洞威力最强的参种武学,他一种也没
用,而另一项得意兵器“千里神鞭”,也未有携带,倘若他一开始便下定决心,生死相搏,
结局虽然未测,但过程却肯定更加灿烂。
  所以,这一战,不管对哪一方来说,都不是一场全力之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紫钰侥幸保住一命,却是再没有了动手能力,这场战役,终於
到了落幕时候了。
  巨变陡生,耀眼的白色光芒,照亮了洞穴中的每个角落,赤先生一夥人,全给刺的睁不
开眼楮。
  兰斯背後的岩壁,忽地产生高热,整个熔解开来。
  一道窈窕倩影,莲步纤纤,自洞穴中步出,原本剪到耳根的短发,一下子延伸过膝盖,
长长地垂在地上,冰肌玉骨,芙蓉作面,全身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华之中,就像天上的女神
,怀着浅浅的慈爱,降临人间。
  小草微笑着,手指扣做拈花状,轻轻放在兰斯的背上,晶莹的白光,覆盖了那副伤痕累
累的身躯,光华流转间,兰斯面上的黑气渐渐消失,全身伤口不可思议的愈合了,心脏也回
复跳动,神迹发生了。
  是的,这是神迹,斯菲尔伦多的圣力,就是诸神留下来,普惠人间的遗迹。
  开灵窍的典礼,非有浑厚的功力不能完成,故而方需多位大祭司联手而行,那与个人的
天资无太大关系,绝非单以生死关头的激励,可以尽其全功的。
  在小草血流满身,气息奄奄,即将气之时,一股热流从怀中流遍全身,本已逐渐冰冷的
身躯,刹那间变得滚烫,血液好似万马交驰,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在体内运转不休,骨
骼、肌肉,甚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转变,跟着,小草睁开了眼楮。
  头部的伤口已经消失,全身上下,感觉不到半点痛楚,心田的感受,清澈爽朗,竟是前
所未有的舒适,看着身体隐隐散发的灵光,小草知道,自己已经完成开窍的进化手续了。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即使以她的聪明才智,也是弄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自己不
是已经殆然欲毙了吗?为什麽……
  为什麽反而重得新生,还冲破生死玄关,完成了开灵窍的大典。
  怀中的热感消失了,在小草承受的能源,已足够完成进化後,热力的来源,飞了出去,
直升到半空。
  发觉外面耀眼的光芒,小草举目端视,奇怪的是,她能感受到那强大的光与热,却不会
有半丝不适,也没有刺眼的感觉,一切就是那麽平常。
  思索着光源的来历,半晌,小草想起了一事,惊呼道:“希鲁哈斯之眼,为什麽会出现
在这里。”
  希鲁哈斯之眼,翻成普通语,就是“神之锁钥”,又名作天地情谱,属於参大奇书之一
,是最高等的圣物。
  若是将世上的宝物,作个排名,参大奇书绝对在前十名之内。希鲁哈斯之眼、六法冥典
、创世纪之书,分别代表人、法、史,各自具有无穷妙用,传说是神话时代,太古诸神联合
以神力所创,後传至精灵王,再传於命运参女神,後随神话时代的终结,而不知所踪。
  而这部代表人的神锁钥,根据古老文献记载,它的作用,是能够打开生物的灵智,启动
潜能,只要生物具有某种程度的潜能,它便能将之开启,突破原本界限,开出一片开阔天地
。
  它虽不能令人突然爆增一甲子的功力,但对於真正的绝顶高手而言,这样宝物的意义,
几乎是无限的,那是他们突破瓶颈的唯一途径。
  在过往的传说里,圣贤王凭之创出“圣心剑法”,龙冥王凭之创出“啸天心诀”,轩辕
皇帝在观视参昼夜之後,悟出了“皇极惊世典”,甚至有人怀疑,历代魔族王室,之所以能
如此之强大,乃是从希鲁哈斯之眼获益良多。
  依照魔道士的传说,希鲁哈斯之眼,是一块巨大的水晶,供奉在有“智者的故乡”之称
,移动的冰城,雪歌。多少才智之士、英雄豪杰,为了寻找这项传说中的秘宝,虚荡终生,
而这项太古奇珍,又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往怀中一探,赫然发觉少了一物,那是一枚巴掌大的石子,是兰斯从“死老头”身上盗
走的路费,自从大闹饭馆,发觉这东西没什麽价值之後,兰斯把它顺手丢进了垃圾堆,小草
为了纪念两人初遇,把石子拾回,贴身收藏。
  自从知道兰斯的老师,乃是一名异人,小草也曾细心研究过这石头,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想不到……想不到这不起眼的顽石,竟有这等了不起的来头。
  兰斯的师父,当年是非同小可,叱吒风云的人物,他旅游的足迹踏遍大陆各处,甚至远
渡海外,在偶然的机缘之下,得到了希鲁哈斯之眼的一小部份。知道这是圣物,他也曾费心
钻研,只是找不出用法,只得望物兴叹,每日把玩,徒叹奈何,怎知给兰斯这不长眼的劣徒
,偷走宝物,还误打误撞地使用成功,解了今日之厄。
  希鲁哈斯之眼的使用,全凭使用人的潜能强弱,以及当时的心境,小草其时悟空一切,
脑波与之起了共鸣,加上斯菲尔伦多王室的鲜血,亦富含强烈的清圣之气,滴在石头上,登
时触动,这就是旁人难以想像的奇缘了。
  对於教育兰斯,间接解了今日之危的那个人,再一次地,小草充满了感谢之情,若是没
有他,自己毫无疑问地,会一命呜呼吧!人间的缘份,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半空的光芒熄灭了,希鲁哈斯之眼,燃成了灰烬,消失无踪。包围住兰斯的敌人们,恢
复了视力,乍然发觉兰斯身边多了个少女,俱是吃了一惊,但发觉兰斯已经昏迷,大喜过望
,连忙乱刀斩下。
  小草微微一笑,白玉般的手臂,极优雅地对空一挥,跟着,他们便什麽都看不到了。
  失去视力的并不只是这些人,包括赤先生、鼬镰兄弟在内,所有人的眼前都一片黑暗,
施过法术处理的镜片,不知为什麽,突然失去了功效,在毫无光源的处境下,他们突然成了
瞎子。
  更有件奇事,本来专心守护香炉,承受着巨大反冲力的黑无常,忽地一轻,全身压力消
失的无影无踪,好似阵法已经不存在了般。
  “怎麽回事,发生了什麽事?”
  所有人心中都有这样的恐惧,他们遭到某种不知名的攻击,虽然目前没什麽损伤,但却
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中。
  赤先生亦是不安,今晚的计画一再生变,这绝非好现象,可别让自己也成了被屠杀的一
方了,自怀中拿出火摺点燃,手持长剑,他紧紧守护着周身,就如那些盲目的群众般,严防
遭人偷袭,特别是已经破脸的鼬镰兄弟。
  鼬镰兄弟受过夜视训练,感应力亦佳,凭着多年的直觉,他们嗅到一丝不寻常的诡异气
氛,从刚才那一刻起,周围再也感觉不到半点法力的运转,所有与魔法力相关的系统,全都
停止运作了。
  这便是小草开灵窍之後所得,除了原本圣力以外的新异能,让一切运作的法力消失。
  适才小草以命相搏,在弥留之际,她的脑海里,一直存着“想得到能扭转一切的能力”
的念头。小草的天资本高,甚至足以在历代女王中排行前参名,而在这股强大的意念,与希
鲁哈斯之眼的配合之下,小草的潜能被提升至最高,得到了这项千古以来首创的异能。
  参贤者联手设阵,那个阵法的魔法力之强大,不是当今人间界任何人能单独破解的,不
管“量”提到多大都没办法,既然如此,便只有从“质”的方面下手,消去所有的魔法力,
阵势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就因如此,出身魔法国度的小草,拥有了足以称为“魔法克星”的异能。这项将令魔法
界天翻地覆的能力,对小草的未来,是福是祸,还看不出,但是,它的确解除了阵势的运作
,消去了一大难关。
  正当所有人严加戒备,谨防遭到暗算的时刻,一道凄厉的吼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倒在地上,给铁链牢牢锁住的枫儿,好似发了癫一般,疯狂地用头猛撞地面,力道好猛
,每一下都把坚硬的岩石地,撞出凹槽。怕人的骨骼爆裂声,在枫儿身体的每一处,激烈地
响起,彷佛她全身的骨头,都在相互 撞。
  黑无常第一时间惊觉有异,燃起火摺,抢近一看。枫儿的体毛脱落了一地,而修剪过的
短发,飞快地生长,浓密而长的头发,瞬间覆盖住整副身躯,而在那之下,全身的肌肉高速
蠕动,骨骼互撞声不绝於耳,显然她的身体,正发生着惊人的异变。
  赤先生也看到了,他对这女人惧怕到了极点,此时发觉不对,第一个想法,便是赶快杀
了她,以绝後患,正要将长剑扎下,脑里突然忆起了公瑾的交代。
  这个念头,令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不管了,杀了她,就算合夥关系破裂也在所不惜。
”恐惧之心,压过了对合作的热切希望,为了日後寝食能安,所有一切都可以押後。
  但是,也就是因为他的稍稍迟疑,最佳的时机已经失去了。
  怪声嘎然而止,四周恢复一片死寂,仅有粗重的呼吸声。赤先生素来怕死,感觉不对,
连忙收剑,退後戒备。
  “哗啦哗啦”跟着,是铁链给扯断的声音,在火烛摇曳的光影下,一道身影,鬼魅似的
掠空而起,向兰斯的方向,急飙飞去。
  “哪里走。”
  鼬镰兄弟联手拦截,“嗤嗤”连响,数十道暗器齐发,哪知暗器飞的快,那身影的速度
更快,就像只射出去的箭,连半点破风声也没有,瞬间超越所有的暗器,远远飞了出去。
  两人一起追赶,却又哪里追的上。
  靠着微光,杀手们发觉兰斯尚未清醒,急欲下手,就在刀子刚举起来的刹那,所有人的
颈部轻微一痛,跟着,他们都没有意识了。
  鼬镰兄弟才追到半途,兰斯、小草的身边已经没有活人了,那道身影又飞掠起来,高速
游走一遭,清除了所有的闲杂人等,没有人能挡住一招半式,或着说,根本没有人能够看清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黑无常看的寒了胆,打他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这麽快的轻功,这麽流利的剑法,全都是
一招断喉,连发出惨叫的时间也没有,而他根本掌握不住对方动态。
  这时两人还跃在空中,正要落地,陡然眼前一花,那身影已拦阻在面前,这怎麽可能,
她刚才明明还在另外一端啊!
  蓝无命大喝一声,以壮胆色,毕生功力凝聚在双掌,发出雷霆一击,黑无命则乖紧的多
,他将仅剩的暗器全数发射,自己乘机施展轻功,尽最快的速度向後倒退。
  寒光乍现,蓝无命只觉身体一凉,便没了知觉,他在瞬间给支解成八块,剑的速度太快
,非但来不及叫痛,连血也没溅出半滴。
  急退中的黑无常,猛觉身上剧痛,跟着右侧一空,整个人重重的摔落地面,他的暗器全
打回了自己身上,总算退的及时,只断了条右臂,保住性命。
  赤先生大骇,将长剑舞成一团光网,护在身前,急速向先前预留的出口奔去。
  “叮”的一声,长剑断作两截,一柄利刃已抵在他的咽喉,血,无声的滴下。
  在他眼前,一具赤裸的至美胴体,持剑傲立。枫儿完全褪去了兽身,变回了人类的相貌
,高佻健美的婀娜身段,玫瑰般的丽容艳颜,是个与小草相比,毫不失色的绝色佳人。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我好像错过很多精彩镜头了。”
  伤势治愈大半,转醒的兰斯,发觉一连串的巨大变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小草微笑不语。枫儿本是人类,只是给施打了生死花之毒,才退化为兽。生死花无物可
解,便是当日华扁鹊亲至,亦束手无策。
  可是,说到底,生死花属於魔界植物,本身也具有某种程度的魔力,在希哈鲁斯之眼的
照耀下,枫儿潜藏已久的内力,重新受到激发,与深缠腑脏的毒素,发生激烈的冲击,而小
草的异能,令生死花的效力,全数消失,得到解放的生命能源,瞬间走遍体内各处,再造进
化。
  就这样胡乱瞎 下,无解的生死花之毒,给完全破解了。
  枫儿宝石般的眼瞳里,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有敬爱,有迷惘,还有着更为深沉的悲恸。
打破漫长的沉默,她开了口,已经许久许久,枫儿不曾听过自己的声音了。
  “你……为什麽……为什麽要那样做……”持剑的手,轻轻颤抖,显然心中激动不已。
  “我……我是被逼的啊!那时候逆贼杀入宫廷,为了保存正统王室的血脉,我只能这麽做
……阿红,你要原谅父王啊!”赤先生满脸愧疚,狼狈的痛哭失声,一点都不见适才发号施令
的威严气派。
  听到这段对话,小草统合了脑里的资料,她知道这男子是谁了。
  在黑鲁曼邻近诸国中,有一个小国,前几年发生了政变,原本的国王,在王宫被破前,
抛弃了奋战中的部属,独自逃生,流亡国外。
  这种事在战祸频繁的风之大陆而言,不过家常便饭,可是,在这段政变中,有个小插曲
,国王的长公主,武功高强,奉父亲的命令,携带宗庙的传国之宝,突围离开,却怎麽也想
不到,她那狠心的父亲,竟将她的路线通报予敌人,借此诱开大军,得以闯通国境,安然逃
逸。
  陷入重重包围的长公主,在激烈的血战後,终於力尽被擒,遭到愤怒的敌军,百般凌辱
,最後甚至给派到军妓营去,就此没了消息……
  小草在获知这项消息时,颇为动容,然而,在烽火连天的战争中,这等事屡见不鲜,那
公主也不过是众多牺牲者中的一名而已。若记得没错,那公主的名字,叫“红”。
  难怪初遇枫儿,问她名字的时候,她“翁风空”地叫个没完了,原来,要说的是一个“
红”字。
  被送去当军妓的枫儿,因为身上的生死花毒素发作,智能退化,管理人见她没了价值,
又怕会传染疾病,索性强卖给民间妓院,之後,反祖现象越来越明显,枫儿退化成兽类的模
样,妓院老鸨不敢留她,再转卖给奴隶贩子,後来给兰斯救出,直至今日。造化之巧,一应
若斯,命运绕了一大圈,这父女俩,到底还是对上头了。
  “就为了这个理由,你把妹妹推下车,把我出卖给敌人,对你来说,儿女仅是你利用的
工具吗?”枫儿的声音哽咽,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不是个爱掉眼泪的人,但想起这些年的
悲苦遭遇,却又怎由得她不落泪。
  “父王是不得已的啊!你是我最爱的女儿,那之後,我也很後悔,只要想起你们姊妹,
就整日睡不安枕,没有半刻好过,阿红,你……你原谅父王吧!”
  赤先生这话半真半假,在成功逃出去後,他确实寝食难安,可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担
心被报复的恐惧,枫儿的个性极为刚烈,武功又高,倘若她知道了事实,要来报仇,後果不
堪设想。
  是以,当那日重遇,尽管枫儿的相貌已有巨大改变,赤先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女儿来,
长久积下的恐惧之心发作,当场就给吓的晕了去。
  事後,他脑里想的,不是接回女儿好好补偿,而是尽快杀人灭口,永绝心腹大患,否则
就算他复国成功,重夺帝位,只怕这辈子都别想睡好觉了。
  “你要我原谅你,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日子以来,我过的是什麽日子,小妹过的,又是
什麽日子。”枫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激动之下,剑尖颤动,划破了赤先生的皮肤。
  “哇!”以为自己给割断喉咙,赤先生骇的大声惨叫,“阿红……你……你别杀爹,你忘了
吗?小时候,爹最疼你,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你,陪你读书,教你练剑,还抱着你到处玩耍,
这些你都忘了吗?爹……爹是爱你的啊!”
  给吓的心胆俱裂,赤先生嘶声竭力地求饶,卑微的神情,就像头摇尾乞怜的败狗。
  往事一幕幕浮现心头,幼时父王对自己的种种好,清晰地在眼前流动,那时的父亲,是
多麽伟大的存在啊!她一直许愿,将来一定要替父亲分忧解劳,所嫁的丈夫,也要像父亲一
样,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哪想到……
  “爹……”一声低语,长剑然落地。
  放过他吧!那个记忆中的父亲,已经不存在了,看他这个悲惨的样子,说好说歹,这人
总是自己生父,不管做错了多少事,他总是……
  压力顿除,赤先生吓的瘫在地上,再起不能。
  “枫儿,别上当了,这家伙哪会这麽老实,别给他骗了。”
  兰斯高声嚷嚷道。他对赤先生没有好感,这种奸诈的老狐狸,若是不死,铁定会再施诡
计来害人的。
  枫儿凄然一笑,摇头道:“算了,他总是……”话声方落,陡觉小腹剧痛,一柄利刃刺
入腹中。
  枫儿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那个男人。在她已经打算放弃仇恨以後,她的父亲,竟再次
欺骗了她;在她已经打算饶过这人以後,换来的居然是尖刀入腹的结果!
  鲜血狂流,赤先生旋转匕首,让剑刃直没入柄,他面孔因激动而扭曲,狞笑道:“你一
日不死,我终究是一日难以心安。”
  说着,一脚将枫儿踢开,以防她临死反击。
  “该死的畜牲,看本大爷来制裁你。”兰斯义忿填膺,忘记自己伤势尚未全数治愈,冲
了上去,给赤先生反臂一击,打了回去。
  “哈哈哈……”赤先生狂笑,让他一生不得安的恶梦,终於消灭了。“你以为我真的会
愧疚吗?告诉你,身为我的儿女,就注定被我利用到死,你不服吗?看你能奈我……”
  猖狂的笑声给打断了,在他的眼前,枫儿缓缓站起了身来,腹部的伤口,以某种妖异的
规律蠕动着,逼出了匕首,而後迅速愈合。
  “奇怪吗?不用这麽惊讶,能和生死花的药效共存那麽久,这个身体,已经有一半是魔
族了。”枫儿寒着脸,一字一字用力地说着。
  是的,经过了那麽多的变化,纵然外型变回了人类,这个肉体,还是不可能一如当初的
,同样,饱了一连串的背叛、伤害,那颗碎裂的心,是再也补不回来了。
  “父王,我想再问你一声,你真的爱过你的女儿吗?”枫儿轻柔地问道,声音中,有着
难以言喻的伤心,与深深的绝望。
  “当……当然,父王是爱你的,阿红……你忘了吗?那一年,我们父女俩……”赤先生颤声
道。他魂魄都飞到九霄云外,语无伦次,差没当场吓死,故计重施,希望能保住一命。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骗我,你的心到底在哪里啊!”
  一声怒叱,冷冽的剑光再闪,只听到长长的惨呼,回荡在整个洞穴。
  赤先生捂住腿根,大声呼痛,两腿之间,血流如注,喷泉也似的飞溅出来,竟是遭到阉
割。
  枫儿面无表情地站着,眼中的伤痛,渐渐扩大,伤心的低语,顺着大气波动,传进了兰
斯的耳里。
  “不要再生出我这样的人来了,不要再对你的儿女造孽,不要再……”
  手中长剑无声地落地,枫儿蹲下身子,任由眼泪奔流,把过去的悲伤,藉由泪水,尽情
地宣。
  其实,赤先生始终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枫儿的个性极为刚烈,却也是分外重视感情,倘
若他装出决心忏悔的低姿态,贯彻始终,枫儿会原谅父亲的,说不定,还会继续甘心为他卖
命。
  可是,靠不断出卖他人谋生的赤先生,绝不可能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肯这麽轻易
地放弃仇恨,放弃报复的意念,所以他必须下毒手,他不能容许,日後女儿可能反悔的机率
,为了不让今日之事重演,这个女儿非死不可。
  说到底,他毕竟是个目光短浅,成不了大事的狭隘小人。可是,一直到了最後,枫儿还
是没有杀他。
  兰斯、小草保持默然,没有试着去安慰,这与情份亲疏无关,有些伤口,是只准当事人
独自舔舐的,在这个时候,他们仅需保持沉默,如此就够了。
  风姿物语座谈会
  因为本篇伤者过多,故而座谈会於医院举行。
  兰斯(全身被绷带裹成木乃伊,两条腿被高高吊起)∶抗议,抗议,本大爷抗议作者滥
用职权,过度操逼主角,又没有替身,让我每集都在受伤,我要申请特别补助伤残金。
  小草(在一旁削只果)∶这样不是很好吗?难得可以休息放假,多快乐。
  兰斯(眼珠一转,想起某事)∶对了,你不是会治疗吗?赶快帮我治治。
  小草(俏皮地把头一摇)∶我不要。
  兰斯∶为什麽不要?
  小草(妩媚地轻笑着)∶难得可以不用再当男孩,可以光明正大,好好谈恋爱,太早治
好你,岂不是让你去偷吃!
  兰斯(悲惨的哀号)∶我……我为什麽要来演小说,又没有加班勤务,又没有年终奖金
,没事还要给打的全身骨折,真是了无生趣。
  小草(将削好的只果,放入兰斯口中)∶这样也不错啊!有美女护士来照顾,有什麽不
好?
  兰斯∶仔细说来,作者这次又破了记录,五万字的大长篇,真是恐怖。
  小草∶日以继夜,拼命的赶稿,简直不要命了。
  兰斯∶本来暑假只打算写两篇的,没想到糊里糊涂,居然只剩一篇了。
  小草∶这麽算起来,银河篇也快要结束了。
  兰斯∶哈……对我没影响,主角不管哪一篇都会是主角的。
  小草∶为了进入正篇,作者正努力地设定人物,在这段期间里面,也蒙许多网友大力协
助,在此表示深深的谢意。
  兰斯∶靠着大家提供的资料,作者眼界大开,而从某几位网友的设定集看来,有能力独
力写小说的好人才,也是不少啊!
  小草∶总之,感谢大家的爱护,风姿是在大家的支持中成长,日後也会这样走下去的。
  (棒壁的病房发生乒乒乓乓的响声)
  兰斯∶是哪个没格调的家伙住在隔壁,吵死人了,本大爷要过去扁他一顿。
  小草∶是紫钰姊姊,她这一篇武打场面太多,也进了病院,公瑾刚刚带白菊花去探病,
可能两人对花色有意见,大打出手了。
  兰斯(大惊失色)∶什麽,威胁主角的头号情敌出现了,不行,我要赶过去,宰掉那个
铁面死人妖。
  小草(再度笑着摇头)∶不准,有我在这里,不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就算是紫钰姊姊也
不行。
  兰斯(努力地想要起床)∶谁理你啊!我说要去,就是要去,你管的着吗?
  小草∶你真的要去!
  兰斯∶当然。
  小草(眼中闪烁着狡狯的光彩)∶就算我要拦你也一样。
  兰斯(大声嚷嚷)∶没错,夫纲不振,何以治国。
  小草(猛地取出狼牙棒,重重打在兰斯的腿上)∶哈哈……你有本事,就坐轮椅过去吧
!
  兰斯(长声惨叫)∶你……你这女人真毒啊!
  进来探病的枫儿,呆在门口,喃喃道:这是在作什麽啊……
  座谈会到此告一段落,兰斯延迟出院一个月。
       第八章 却问何日君再来
  黑鲁曼历五六五年八月十六日 黑鲁曼王国 杭州
  杭州的总兵府里,钱继尧满脸不安,在室内来回踱步,焦急不已。他忠实的夥伴,赤先
生,在今天傍晚突然不告而别,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不知道该怎麽是好。
  说来都怪自己利欲薰心,竟给这人面兽心蒙了眼,认为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而与他合
谋,干下这等错事。
  绑架皇子,待事情闹至一定程度时,再佯作破案,救出人质,如此一来,定可大受皇帝
赏识,而荣升第一军团长之位。
  这个计画看似周密壮大,但仔细一想,却无处不是漏洞,亏得这两个月没有走漏半点风
声,否则立刻便是连诛九族的大罪,想起姊夫平时铁面无私,律下极严,这事若给他知道,
那麽……
  那麽……
  念及东窗事发的後果,钱继尧全身冷汗,涔涔而下,脑中不住求神念佛,祈求能够逃过
一劫,却全然想不出怎麽解决这个困境。
  “将军。”一名高阶的军官快步奔入,看来很是经历了一番奔波。
  “怎麽样,有他们的下落吗?”
  “这……”军官面露尴尬之色,显是一无所获。
  “这可怎麽办……这可怎麽办……”钱继尧口中念念有词,慌的没了手脚。
  “将军,依属下之见……还是找个安全地方,去避避风头吧。”他是钱继尧的心腹,对於
上司这些日子的所为,一清二楚,照现在的情势看来,事发只是早晚,再不逃便来不及了。
  “说的倒容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地府。”
  窗外传来声低语,跟着某种锁链式的奇形兵刃,破墙而入,将那军官拦腰斩作两截。
  “什麽人想行刺本将军!”
  钱继尧抽出配刀,与敌刃一 ,火星飞溅,锁链兵刃倒旋而归。一个年轻男子,自墙破
处缓步走出,手臂一振,唰啦唰啦,兵刃回缠腕上。
  “大胆狂徒,你……”
  钱继尧气急败坏的喝问,在他看见来人的白色骑士服後,愕然终止,那是正式的军装,
而且,白色是黑鲁曼第二军团的颜色,恰好与黑色的第一军团不睦。从这年轻人服色看来,
仅是随从一类的职务,但肩上的徽印,却清楚地显示,他的军阶比钱继尧只高不低。
  有这等身分的人,为何还会是随从?钱继尧张大了口,想起了个驰誉西方国境的名词,
“四铁卫”。
  那是四个武功高强,忠心耿耿的护卫,他们虽然厉害,但比起他们背後的主子,就根本
不算什麽了,而依照传说,四铁卫绝不离开主子的身边,换言之……
  一个充满威严的身影,缓步踱进大厅,衣衫如雪,眼眸若冰,金属面具闪烁着寒光,俊
朗的半边脸上,尽是令人坐立难安的笑容。
  钱继尧脑里轰地一声,他认得这个人,却怎麽也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见着他。钱继尧
呻吟了出来。
  “周大元帅!”
  黑鲁曼五大军团,各司其方,手握重兵,而其中战绩最少,年纪也最轻的一名军团长,
便是第二军团长,周公瑾。
  第二军团管辖西方国境,该区与强大的绢之国,隔海相望,常兴兵灾,而该区蛮族常有
暴动,治安奇糟无比,是个被众人皆不看好的荒脊之地,没有几个军团长能稳坐位置,反而
战死任内的,比比皆是。
  而打破这个不吉利的惯例,稳坐西方国境最高负责人之宝座的,便是现任军团长,周公
瑾元帅。
  刚一上任,便以雷霆手段发动袭击,将不肯归化的蛮族,歼灭一空,除了愿意投降的部
份人等,剩馀的不是死,便是被逐出海外,而後,与绢之国名将司马仲达,发生数次激烈海
战,让对方从此心有所忌,不敢轻言犯境。
  消灭了所有武装势力之後,这元帅一反前态地采取怀柔政策,鼓励当地种族通婚,嘉奖
文教,发展通商,与司马仲达击掌为誓,保证双边的和平,西方自此蓬勃发展,成了黑鲁曼
中最安定的几个区域。
  虽是出身王室,却与一般的贵族子弟不同,每次作战,公瑾亲临阵前,指挥大军,冲锋
陷阵,让整支军队士气如虹,成了罕见的常胜军。算起他出征总数,不过九次,是五大军团
长中最少的一名,但除了绢之国外,其馀几场战争的敌人,都已经再也没有复起的可能了,
因此,他并不没有缔造战绩的机会。
  如此的实绩,令王室对之另眼相看,封赏不断,暗中却担心其功高震主,兼之手上实力
太强,随时有拥兵自重的可能,故而参个月前,明升暗降,将其调任闲差,公瑾索性辞官,
藉此机会游山玩水去也。
  可是,公瑾一离职,司马仲达立刻兴兵来犯,当地爆发民变,将士拒不出战,诸多动乱
此起彼落,该处行政功能完全停摆,已成了无法之地了。
  此事震惊朝野,参军将士、士大夫、商贾富豪联名为其抗辩,不下十数次,总人数逾百
万,照估计,大概再不用多久,公瑾便会接到皇命,官复原职。
  而这麽一个大人物,竟无缘无故出现在此,更糟的是,姊夫与他互为政敌,两人明争暗
斗已久,今日他的到来,无疑是敲响了死亡的丧钟。
  “钱继尧,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犯下这等大逆不道之罪。”无视於钱继尧的惊惧,
公瑾冷笑道。
  钱继尧吓的跌坐在地,原本还期盼对方不知道这件密事,哪知道公瑾一开口,便掌握了
全盘优势,让他除了跪地求饶外,再没别的事可做。
  “本帅旅经此地,听闻殿下被歹徒所劫,明查暗访多日,终於给我抓到你的罪证。”公
瑾沉声道:“还不快招出殿下的所在,要是殿下有丝毫损伤,你万死不足赎其罪。”
  “在……在西首兵器库的暗窖里,这是钥匙。”
  颤抖着声音,钱继尧自动将钥匙交出,蒋忠接过,跑去释放人质。
  “元……元帅……,下官亦是遭奸人所惑,我……”钱继尧自知这罪刑太大,只怕还得牵连亲
族,倒也不敢开口要求饶命。
  本来逼虎跳墙,人到绝境,恶向胆边生,但想起谣传中,公瑾出神入化的武功,他又哪
敢妄动。
  公瑾却是笑了,白皙的脸上,浮现了诡异的笑意,缓声道:“我也认为这事并不单纯,
背後定有他人策划,若你肯供出主谋,或许我可以法外施恩……”
  钱继尧匍匐在地上,看不见公瑾的脸色,只听他语气转为和缓,似有一线活命希望,可
是,说起来,他与赤先生都是犯案者,主谋……哪来的主谋……
  “元帅,您所谓的主谋……”
  “你不过是区区一名军长,如何有能力犯下这样的大案,定是受到上司指使……”
  乍闻此言,钱继尧如遭五雷轰顶,恍然大悟,他已是军长,再往上追溯,那身为第一军
团长的司徒星霜,定是责无旁贷,公瑾的意思,便是要他作假供,诬陷姊夫,乘机除去这眼
中钉。
  内心受到罪恶感、活命欲望的反覆激荡,钱继尧迟疑不决,他颤声道:“是不是只要我
供出主谋,就能活命……”
  “主谋既是你上司,那你也是身不由己,值得同情,我会在陛下面前求情,对你从轻发
落……”
  公瑾轻描淡写的几句,瓦解了钱继尧的心防,同时也暗示了,决不接受其他人选的“主
谋”。
  在“愿意放弃一切,只求能够保住一命”的心情驱使下,钱继尧颤抖着手,挥笔写下了
供词,供称所有的一切,都是受到司徒星霜的指使下完成,自己虽不愿意,却是无计可施。
  “这是供词。”钱继尧呈上纸张,整张脸胀成猪肝色,显是承受了巨大的罪恶感。为了
保存一命,他签订了恶魔的契约。
  “很好,写的不错。”公瑾满意的点点头,把手一挥,将钱继尧远远的击了出去,撞塌
梁柱,口喷鲜血倒地。
  “你!”钱继尧惊怒交集,想不到对方这样反脸无情,一经事成,立刻过桥抽板。
  “不用讶异,这是很正常的结果,有了这纸供词,我还要你作什麽。”公瑾摇摇头,似
是嘲笑对方的愚昧。
  钱继尧“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他胸口中招,两排肋骨俱给震断,倒插内脏,已
是致命伤。死亡当口,神智一片清明,猛地想通一切,暴睁双眼,挣扎道:“原来……原来所
有的事……都是你在策划,赤先生只不过是……”
  是的,虽然不是战争地带,不必特殊戒备,但太子出巡,身边携带的护卫,岂是泛泛,
若非公瑾亲自出手,凭赤先生手底的实力,只有全军覆没的份。
  而太子被劫,这又是何等大事,想要在各方严密搜查下,丝毫不露破绽,这等高难度的
策划,也只有公瑾才能办到。
  “自然是我了。能够想通这些,你死的不算冤。”公瑾微笑说着。隔空一指轰碎了柱子
,巨大的花岗岩纷纷而落,砸在快气的钱继尧身上,登时丧命。
  “元帅,殿下救出来了。”蒋忠侧身让开。
  一名长相十分清秀的男子,出现在厅口。虽然神情有些疲倦,却是毫发无伤,眉宇间有
股精明达练的丰采,亲和而不失威仪,无怪会被选为太子。
  太子拱手施礼,感谢道:“多谢元帅相救,本宫感激不尽,日後定当奏请父王,大大的
封赏。”
  公瑾笑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说罢,反手一掌,打碎了太子的头颅。
  蒋忠侍立一旁,脸色半点没变,似是早知有此变局。
  “司徒星霜谋反,挟持太子,我们不及相救,太子已遇害,党羽钱继尧写下自白供书後
,畏罪自杀。这就是事实的真相,你明白吗?”
  “末将明白。”
  对蒋忠做了些交代,公瑾点了点头,负手沉思,太子、钱继尧俱已身亡,此事虽有疑点
,却是从此死无对证,仅凭这纸供词,司徒星霜见不着明年的中秋了。
  太子为人颇为精明,日後登基,必成大器,这与自己所绘制的未来蓝图不合,早应纠正
,只是未有适当时机,才多年隐忍不发,今次一箭双雕,利用太子的死,扳倒司徒星霜,除
去两个心腹大患,日後当可高枕无忧,静观黑鲁曼国势的变化了。
  “唉!好的敌人,又少了一个。”
  遥望明月渐沉,公瑾颇为寂寥地,慨然长叹,话意是真?是假?只有本人方知。
  黑无常虽然是杀手,职业道德却还不坏,收拾了兄弟的尸体,竟然还将赤先生一并带走
,省去不少麻烦。
  也许是知道技不如人,黑无常并没有为兄弟报仇,其实,身为一个杀手,早就已经有所
觉悟,随时随地面对死亡。
  兰斯没有拦阻他们离开,没有什麽特殊理由,只是由死至生走了一遭,看见周围都是死
,不太想再杀人,如此而已。
  枫儿止住了眼泪,默然目送那个男人离去,自此之後,他还会这麽继续错下去吗?枫儿
不知道,只是,这些事情再与她无关了。
  “阿红……”小草轻声唤道。既然知道了真名,就没有理由再叫她枫儿了。
  “不!”枫儿摇头道:“我是枫儿。”
  小草会意,比起“阿红”,这个女子宁愿选择“枫儿”这个身分,这种心情,与自己不
是很像吗?
  “呃!我们……该想个办法出去吧!”兰斯通红着脸,很尴尬地说着,一直相处的两个同
伴,都有了巨大变化,让他有点不知如何自处。
  小草也就罢了,反正早就打闹惯了,只不过要换个角度,把她当成女孩子而已。
  枫儿就麻烦了,原本的宠物,突然变成了这麽一个大美女,更糟的是,那健美的胴体,
一丝不挂,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发觉兰斯感到不适,枫儿哑然失笑,当兽人当了这麽久,早已习惯裸身,突然说要穿上
衣服,还真是不习惯。随便弄了套衣衫穿上,反正洞内死尸这麽多,要剥套衣服,那还不简
单。
  枫儿看了看周围岩壁,道:“我带你们上去吧!”岩壁不算太陡,全身武功已复,依这
等地势,根本困不住自己,要带两个人飞驰,有点麻烦,但既然黑无常都做的到,自己没理
由不行。
  “且慢上去,我想确定点事情。”小草笑道。
  既然到了宝山,岂可空手而回,不好好钻研一下,还真枉费了今晚这番折腾呢!
  “你还要做什麽,快点上去了。”
  “寻宝啊!我们来这里,不就是来寻宝的吗?”
  “什麽!找到宝物的藏匿点了吗?这个好耶!”
  小草俏皮一笑,向赤先生原本立足的高台跑去。听到有宝物的兰斯,就像是见了胡萝卜
的兔子,一马当先,冲在前头。
  枫儿不发一言,紧紧跟在後头。
  岩壁给炸塌了,几面旗子,绣着不知名的怪兽图形,依照特殊的排列,参差插在周围壁
上,果然是东方仙术的阵型。
  “很有意思的排法,是照五行生克的方位,不知道阵法的名字叫什麽?”小草侧着头,
仔细端详,这阵法已给她消掉,作为法器的旗帜,如废物一般,但是,还是可以从中学点东
西的。
  神仙术是种很罕见的派系,想要见到优良的范本,并不容易。小草好学成癖,一看到这
阵型,不禁入迷的揣摩起来,想要推算出阵势运行的法门。
  “喂!不是说有宝物吗?在哪里?在哪里?”兰斯四处张望,搓着手掌,一副猴急模样
。
  不知是斯菲尔伦多的治愈圣力,果然名不虚传,亦或是这人的新陈代谢能力举世无双,
兰斯完全忘记自己不久前重伤垂死,充满活力地连跑带跳,十足一个淘金客。
  “别着急,宝物这种东西,是不会莫名其妙掉出来的。”小草笑道。灵窍开启,得到进
化的不只是身体,彷佛连心也换了一颗新的,或许是明白了母亲的遗言吧!小草觉得心里自
信满满,敢放大胆子,去争取一些以前不敢触 的东西。
  圣光封印、十方血阵都已被解除,雷峰宝藏处於千年以来,首度不设防的情况。既然老
天爷让他们来到此地,又让自己得此异能,误打误撞地解了所有守护魔法,那麽冥冥之中,
可能早就注定了,他们是天命的得宝之人,无须再多作顾忌了。
  小草走向岩壁,把手放在璧上,闭上眼楮,用气去探索岩壁後的东西,发觉不对,便再
换个地方,就这样重复这个过程,试探了八九处地方,最後,停了下来。
  “就在这面石壁後面了,可是,要怎麽打开呢?”
  那面石壁没有半点缝隙,并非设有机关,而是由石块崩塌所形成的巨壁,看来,可能是
周围石壁遭到大力轰碎,将这里堆堵了起来,感觉上,的确像是埋藏了什麽重要的东西。
  可是,麻烦来了,面对这小山堆高的石块,兰斯、小草不由为之一愣,一般人是绝对无
法移开这些东西的,至少兰斯做不到,小草的异能,虽然能消除一切的魔法力,但却无法搬
移重物,派不上用场。
  “这要怎麽办,我的炸药用完了,你的呢?”
  “早就全部给你了,哪还有剩。”
  “让我来试试。”
  一直闷不吭声的枫儿开口了,她抛去了适才随手捡来的剑,在体堆中来回找寻,取了把
材质较好的剑,摆出突刺的架式,沉声道:“旧时的武功,我不知道还记得多少,你们让开
一些,免的给误伤。”
  在当初被敌军所擒的时候,因为忌惮她武功太强,曾挑断了她的手筋,这也就是手腕上
两圈红痕的由来,但是,生死花除了让人脑部退化之外,以强化肉体而言,反而大有助益,
能将旧有伤患完全修复,故而蜕变完成的枫儿,身体的强韧度,只有更胜昔日。
  刚一提气,澎湃的真气,如怒海狂啸,自丹田急速奔流於全身各处,势道之猛烈,连枫
儿自己都吃了一惊。
  将真气缓缓导於剑上,剑刃倏地亮了起来,嗡嗡作响,逐渐转为通红,她旧日所修的武
学,与紫钰的焚城枪法颇似,都属於炎系武学,一经催运,周围两丈之内,都能感觉出那股
热浪,这也是为何要找一柄材质较好的兵刃的原因,否则高温之下,还不待剑刃挥出,整柄
剑早给熔成废铁。
  “小心了,大家後退。”
  长剑忽地急转起来,如同柄锋利的锥子,配合上足以熔石化砾的高热,枫儿整个人化作
一团火旋风,向石堆钻了进去。
  “轰隆轰隆”震天连响中,巨石堆发生连串爆炸,拳头大小的碎石块,给轰的满天都是
,纷落如雨。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不过给打几下而已,不要叫成这样,乱没男子气概的。”
  兰斯抱头哀号,他虽然躲在远处,但还是给落石打了几下,眼冒金星。
  小草给兰斯护在怀里,半点擦伤也没有,好整以暇地开着玩笑,她既已回复女儿身,自
然有她当女孩的好处,要是以前,早给兰斯一脚出去,说“身为小弟,有为老大挡石头的义
务,勇敢的挨砸吧!盾牌。”
  “还好没有别人在这,否则一定给砸的头破血流。”
  “是有别人,只是没有别的活人而已。”
  不过,也真奇怪,算算时间,外头也该天明了,雷峰塔闹了这等的大事,怎地没有半个
人下来察探,莫非有什麽事也闹在外头。
  爆炸声停了,枫儿一声鹰唳,飘身而退,原本的石壁,给开出了条长长的甬道,恰容一
人通行的宽度,煞是吓人。
  “真可怕,你怎麽不去开拆屋公司,稳赚的。”兰斯喃喃道,他因为刚才给石头砸中,
颇有怀恨,不给枫儿正面评价。
  “别理这傻子,枫儿,跟姊姊进去。”小草牵着枫儿,快步走了进去。见到枫儿展露的
功力,小草暗喜在心,枫儿的武功,比她预期中还要高的多,对於未来自己的某些计画,可
以说是多了个无法替代的好帮手。
  枫儿给小草挽着手,没有抗拒,她从以前就不喜欢跟人有肌肤接触,就算对方是女的也
一样,但是既然是小草,那便不同,对她而言,在如今的世上,兰斯、小草是她仅有的亲人
了。
  变回人类身体,回复原本年龄的枫儿,看起来比小草还大上几岁,但彼此这样叫惯了,
却是谁也没有要改变称呼的想法。
  走道的尽头,是一堆古怪图形,枫儿给一股柔韧的力网阻住,化消了所有力道,再前进
不了半分,故而到此便停了手。
  “後头应该是空的,只要解除了封印,就可以进入。”枫儿做了补充,在她看来,那层
力网似是魔道之术,与武功无关,接下来,就交给小草来判断了。
  壁上的图形,是神话时代的古文字,倘若不是相当有水准的学者,或是高深的魔法师,
是认不得的,当然,对小草来说,看这文字便像吃饭般容易。
  小草大略看了看,一脸的古怪,说道:“唔……是太古时代的文字,嗯……怎麽会用这种咒
语,设封印人的脑筋,一定不正常。”说完皱着眉头,退开至参丈之外。
  枫儿会意,也跟着後退几步。
  小草扬起手臂,朗声颂道:“解除千年的封印,打开通往禁忌的道路,继起宇宙继起之
生命,西哩哗啦轰通夸妈,我是你妈妈,奉阿里巴巴之名,芝麻开门。”
  话声方落,後头响起了一阵爆笑声,是刚刚赶到的兰斯,听到了这不知所云的咒语,笑
倒在地。
  石壁上,产生了一圈圈的波动,犹如水面生波,跟着,打开了一道两丈见方的石门。
  浓密的黑雾,恍若实质,迅速自洞口冒出,一接触外界,立刻幻化出种种鬼魅魍魉之形
,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枫儿眉头一皱,第一时间移至小草身前,严密护卫,小草有些感动,轻拍了好姊妹的肩
膀,笑道:“先别忙。”手一挥,祭起异能,所有的鬼魅,全消失的无影无踪。
  枫儿见状,皱眉道:“是魔气。”
  凡是修炼魔功者,身上通常都会散发着妖气,若是功力极高,转妖为魔,可以散发出魔
气,这已是魔族中难得的好手。随着修为越深,气的纯度也越高,能够高到足以产生幻化,
变出种种低阶妖物,那本人的修为之高,已经是难以想像了。
  对人类而言,远自九州大战以前,“魔族”这个名词,便是种种不祥、恐怖、怨恨的代
表,枫儿不希望亲爱的小姐,与之有所牵连。
  “是啊!很强吧!这可是某位历史名人的陵墓喔!”小草浑无所觉,微笑道。
  参人小心地步过了洞壁,准备面对着名的雷峰宝藏。
  小草尤其兴奋,她有种预感,自己即将接触的,将会是一段尘封数千年的史,足以将整
个人类颠覆过来的大密。
  点亮了火摺,能看清周围的景物,石壁之後,是间狭长的石室,而在石室的尽头,有道
模糊的身影,端坐石床上,相距约五十丈,有些看不真切。
  但是,虽然隔着这麽远的距离,一股睥睨众生、君临天下的皇者气势,铺天卷地而来,
有若雄峰峻岭,仰望而不知其高;又似瀚海汪洋,穷目而莫测其深,刹时,参人都有种下拜
叩首的冲动。
  连兰斯这般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这股慑服力,疑惑的问道:“是什麽人的陵墓,有这
等派头。”
  小草心中再无怀疑,缓声道:“魔族君主,大魔神王,铁木真。”
  枫儿呆了一呆,饶是她冷静过人,乍闻此名,还是当场呆住,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兰斯的反应却很奇怪,只见他收起戏谑的表情,神情肃穆的连叩参个响头。
  这反而把小草弄呆了,对人类而言,大魔神王代表着杀戮、死亡,是罪恶的化身,而铁
木真这个名字,更是魔中之魔,不管是什麽人,听到这个名字,都会神情紧张地摆出戒备的
架式,像枫儿这样,那是正常的反应。
  这位魔王的一生,充满了神的色彩,事实上,对魔族而言,这名字也是个禁忌,自从魔
族退回魔界,几个首领就联合发布了箝口令,不准任何人再提到,违者杀无赦,所持的理由
,似乎是,因为他败给了人类,是魔族的耻辱。
  那麽,兰斯的反应,又是该怎麽解释呢?这个“本大爷”的个性几乎是狂妄自大了,偶
尔谈论到史上的成名英雄,他都嗤之以鼻,再不然,就是“虽然肯定他的作为,但本大爷也
做的到,没什麽了不起”,从未见他对什麽东西表示敬意,又怎麽会如此尊崇这个魔王呢?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拜的是什麽人啊!”兰斯磕完了头,小草疑惑问道。
  “知道啊!老头子曾说过他的故事,铁木真是天地间一等一的英雄好汉,我拜他几拜,
瞻仰一下,也是应该。”兰斯一脸“这有什麽好奇怪”的回答。
  小草疑云满胸,兰斯的老师,究竟是什麽人,怎会有如此观点,莫非,是知道了那一段
失落的历史……
  枫儿担心石室中伏有机关,默默向亡者祝祷一番,将剑收起,趁那两人还在说话,独自
向前探索。
  火光辉映之下,枫儿发觉石室的两边墙壁,全都密密麻麻的写满文字、图形,好奇心起
,凑近看了看,才瞄了两行,不由得惊呼出声。
  “什麽事?”
  “枫儿你没事吧!”
  兰斯、小草听得惊呼,也是给吓了一跳,忙跟过来,发觉枫儿的眼光牢牢盯在壁上,也
跟着看过去,一窥之下,登时如遭雷殛,一齐惊叫。
  石壁上,凌凌落落地放,着些奇怪东西的碎片,碎丝带、断成两截的法杖、圣灵石的碎
块、某种刀剑的一部份……约莫八九样东西,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可是,尽管已是废物一堆
,参人依旧可以感受到,那些非同小可的残留气息,足见当年的威力。
  特别是小草、枫儿感觉最为强烈,出身魔法世家的小草,一眼就可以肯定,那裂作两段
的琴弦,只要稍加接复,便是难得一见的魔曲乐器。就算是那些已成粉屑的精灵水晶,只凭
那残存的圣光,已是一级的伏魔至宝。
  枫儿浸淫剑道多年,也曾换过多柄上好名剑,却从未看过如此清澈冷冽的剑光,只要将
这碎片投炉重炼,必是绝世神兵。
  在旁边的壁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孤峰血战,击杀敌人多名,留其兵器以为念。”
  小草约略看的出这些物品的来历,也就是因为看的出,她苍白着脸,喃喃道:“十二强
者,是十二强者。”
  在九州大战中,有一些绝顶高手,与魔族激烈抗战,他们分别在武道、魔法上,有卓越
成就,这包括了名声最响的“二圣、参贤者”在内,与另外几名正道、邪道的高手,共有十
二名。
  他们在大战中有着卓越的贡献,为了抵抗魔族,这些人一一牺牲了,淹没在历史的洪流
之中,为了纪念,後世尊称为“十二强者”。
  十二强者的记录,存在於不少典籍之内,小草就对每个人的事迹耳熟能详,但却有点疑
惑,在当时,与这些人齐名的高手并不少,对战争的贡献相若,彼此的修为也相近,为什麽
只有这些人被列为十二强者,而且,那些未被列名的人,居然半点抱怨也没有,这与素来好
争名的人类社会不符。
  再者,十二强者的各场战役,典籍上清清楚楚,但是,对於每个人战死之役,却语意不
详,匆匆一笔带过,从这里面,小草已经嗅到不寻常的气味了。
  对於这段疑似遭到窜改的历史,小草曾有种种推想,现在,她知道答案了。
  无怪当年参贤者诛杀天魔後,落落寡欢,从此未再提起相关的一言半语,因为,当年参
与诛魔之役的,不是参贤者,而是十二强者全数动员,经过一番血战,九名强者全数阵亡,
参贤者只是其中的幸存者。
  参贤者是何等人物,馀下的九名强者,能与之并列,足见彼此修为相差未远,单只是西
王母、龙骑士,便已是旷世难逢的绝顶高手,何况其他,这十二个人中,随便挑出六个人,
只怕已足够将如今的风之大陆,掀去半边。
  可是,这许多高手联手,合攻一人,居然还落了个惨胜的结果,十二强者给击杀九个,
仅有参贤者能全身而退,这固然可以看出参贤者的高明之处,那麽,缔造出这种战果的人,
又是何等的伟大啊!
  史书对那一战的记录,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却可看出当真是惨烈无比,直让天为之哭,
遥想昔人风范,小草不禁神往,不管铁木真是多残忍的恶魔,只看他以一敌十二的豪气,便
足以气盖千古,不朽於青史了。
  往左看去,又是一段文字。
  “铁木真得挫众敌,尽窥诸门杂技,虽未足与议也,後世小子习之,亦足以建功立业,
成一方之雄,兹将战中所见记下,尽绘於左。”
  後头,便是连篇文字、图形,例如说,“焚城枪法,龙族武学,刚猛迅捷,交战半日後
,分其心神,破招杀之。”跟着,便写着“尽破焚城枪法一百零八式於此”,画出图案,写
明此招的厉害之处,如何修练,又要如何破解,每一处皆注解仔细,俨然就是一套综合秘笈
。
  一幕幕的解说,看的人眼花撩乱,小草不通武学,却也知道这是无上瑰宝,而最後面几
篇,则是写了几个已然失传的强力魔咒,自然也附了怎样修习,如何与签订契约的法门,看
的小草眼发异彩,舍不得移足。
  眼见两个人皆如痴如醉,兰斯暗暗好笑,他武功、魔法皆不成,这些东西对他而言,诱
惑力不至於太大,随意漫步,想找找看参贤者的武学,哪知从头到尾,数十项绝学,就是没
有与参贤者相关的资料,只是在左面最後墙壁,写着∶“参贤者未死,其功当不至失传,无
须重抄於此。”
  兰斯心想,这铁木真也是个怪人,居然担心对手给他杀了之後,一身武功就此失传,还
特别将这些功夫抄写壁上,遗留世人,当真是古怪到了极点。
  可是,也真奇怪,一个垂死之人,会有能力写这麽一大堆东西吗?精神未免也太好了吧
!想来,定是双方激战之後,铁木真给打成重伤,躲於此地,参贤者随後追到,因恐逼虎跳
强,遭他绝命反扑,索性以咒术封起洞门,候其伤发而亡,而铁木真内力深厚,不至於立刻
毙命,气前留下了这许多东西。
  看完左边,兰斯迳自步至右方,细观起来,那只有一堆文字,不见图形,唯恐有字不识
得,硬是把沉迷在魔法中的小草给拖了过来。
  “余受叛徒暗算於先,复力战十二强者於後,神枯力竭,行至此地,气血翻涌,不克自
制,即当大归,憾有未了心事数件,故留书於壁,以传後世英杰。入此室,拜吾遗体八十一
,起出天魔古经,即为我魔族第参十参代大魔神王,持历任魔主加护,光我魔族,魔照天下
。玉盒内藏魔血参滴,九天冰蟾一,习我天魔功者,饮魔血通九大经脉,杜绝後患,自可依
法修习。九天冰蟾,疗绝 ,化万毒,夺天地之造化,望後辈善珍使用。余误杀挚爱,心如
死灰,苍天戏弄,更无生趣。毕生学武,所为何事?能与天下英雄生死一博,畅然快哉,不
枉此身矣。生为帝王,死於沙场,马革裹,亦得其所,环顾前尘,叱吒风云,尽握人间兴衰
无数,铁木真此生无怨。死时方悟,世间浮华,到头皆空;皇图霸业,难了恩怨,付之一笑
,消於尘土,不过蝼蚁等闲事尔。纵有盖世武功,通天权势,难挽五百载光阴,毕生遗憾,
难悔当初。铁木真绝笔”
  原来是遗书。惊人的事实,又爆发一项,从遗书内容得知,在力战十二强者之前,铁木
真已受暗算,负伤在先,之後又与十二强者大战,尚有如此战绩,铁木真一身的修为,非独
空前绝後,简直已经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了。
  看来,这位魔主的一生,也是多彩多姿了。“误杀挚爱”,不知是怎样的一段爱情故事
?“苍天戏弄”,又是怎样的戏弄法?武功盖世,权势通天,却惋惜难挽回“五百载光阴”
,那又是怎麽一回事?
  最令小草感到不解的,是最後的那一句“难悔当初”,这是什麽意思?既是後悔,一般
人只说悔不当初,何来难悔当初,他难悔些什麽?这一切,只怕随着他的长埋荒 ,而永成
谜题了。
  小草沉吟未果,却发觉一旁的兰斯,满脸兴奋,高声笑道:“九天冰蟾,九天冰蟾啊!
紫钰小姐有救了。”
  这句话点醒了小草,要医治紫钰的病,非九天冰蟾不可,此物世间难寻,便是杀入魔界
王城,只怕也找不到几只,哪想到今日机缘巧合,竟会在此发现,紫钰生机有望了。
  放眼四望,看不到什麽特殊的布置,可能要如遗言中所说,对其叩首八十一,方能发现
,这是所有前辈高人,爱用的怪僻。
  兰斯、小草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每走一步,那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便越益加强,令
人喘不过气来。因为不敢侵犯遗体,所以两人在相隔十丈之处停下脚步。
  前头摆放了一张石床,石床之上,是一套巨大的黑色铠甲,瞧不出是什麽材质,颜色黑
漆漆的,一层奇异光泽通体流动,彷佛有生命一般,绝非凡品。盔甲上破损多处,布满了多
种兵器的伤痕,可以看的出那一战的激烈,特别是头盔上的大裂痕,尤其怵目惊心,而胸口
的一个大洞,由前胸透至後背,说不定便是致命伤。
  而在盔甲之後,令万物俯首下拜的威严气息,恍若千斤大石,让所有接近的人,如遭法
术定住一般,给压迫的动弹不得。
  “是黑魔铠。”小草低语道。
  铁木真在继位的当天,穿戴上了魔界名匠隆.贝多芬打造的无双铠甲“黑魔铠”,此後
一生未有脱下,也因此,无人得知其真面目究竟为何?
  可能是觉得死了还穿铠甲,是件累人的事,所以铁木真在死前,还是卸下了这身戎装,
把覆盖他多年的黑魔铠脱下,整齐地放在身前。
  两人心中都是同样的想法,人死已近两千年,却仍能散发如此气势,何况是生前,这麽
一想,对於他那不可思议的修为,也就不那麽惊讶了。
  “铁木真老前辈,我不是魔族,所以也就不必称你叫陛下了,後生小子兰斯,这厢有礼
了。”兰斯虔诚的合掌揖拜,他个性便是如此,虽然说对方是值得尊敬的人物,也不必在那
边掉书包,直接说便可以了。
  小草明白兄长的个性,只看他把“本大爷”改成了“我”,甚至还自称“後生小子”,
就知道他对铁木真的确是很尊敬的。
  “你的天魔功,可能很厉害,但反正我不想替你光大魔族,无功不受禄,也就不练了。
”兰斯轻描淡写的说着,把可能以令他无敌於天下的盖世武学,不当一回事的推开。
  “但今天为了救心上人,就借你的九天冰蟾用用,您老人家英雄一世,该不会跟我们後
生晚辈计较这些小东西吧!反正您在这里坐了那麽久,也没半个客人来,今天我们来陪陪您
,您就把东西当作见面礼吧!”说完,神情肃穆,开始磕头。
  小草听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家伙真是标准的山贼个性,连死人的便宜也占,倘若
铁木真死後有知,拜他遗体的竟是这种无赖,铁定会气的跳起来,拔剑追杀兰斯。
  八十一个响头磕完,兰斯站起身来,发觉四周并无异样,怪叫一声,哭丧着脸道:“有
没有搞错,死了还晃点别人,骗人家磕头,这魔王真是恶到极点了。”
  话声方落,一个石台,缓缓升起於面前,石台上放了一本手卷,一个玉盒,兰斯凑近观
看,发黄的手卷上,写着“天魔古经”四个黑字,看来甚是古老,不知有多久历史了。
  玉盒中,一个小磁瓶,一只通体碧绿,眼楮朱红的玉蟾,笼罩在一层淡红色的光罩之下
,稳稳放着。
  “九天冰蟾!”兰斯大喜,伸手去拿。
  “不可。”小草出手拦阻,说道:“九天冰蟾与外界的大气接触,一刻钟内立刻失去作
用,化为轻烟,所以必须以真气化罩来收藏,你现在取出,还来不及送到,东西就没了。”
  “那怎麽办?”
  “没别的办法,把紫钰姊姊带来,就地服用吧!”
  兰斯有些遗憾地放下手,瞥见旁边的天魔古经,眼楮滴溜溜的打转,脸上浮现了邪恶的
笑容。
  “你……你不是说不想练的吗?”小草惊道。
  “哎呀!只是看一下而已,不算练,你不要妨碍我纯洁的求知欲。”
  小草嘴上说不要,却没有认真阻拦的意思,也很想看看,这天下第一武学,到底是什麽
模样,同时,也可解开所谓的天魔经之谜。天魔功,是魔族至高无上的武学,历代非王族不
传,让魔王的血统,永远称霸於魔界。
  天魔功,记载於天魔古经,而其中,有条神的传说。据说,若是从抄录本,或是後人口
述,而修习天魔功,功力虽高,却永难修成最高境界“太上天魔”。
  只有每一任的大魔神王,能够直接从天魔古经依法修练,是以古经仅传继位者一人,也
是大魔神王始终能统御群魔的理由。
  到底古经里面,有什麽不同点呢?那个修成最高境界的诀窍是什麽?这是千古以来,魔
族的一大谜团,魔族固然好奇不已,便是其他的各种族,也曾有过无数推测,而这个秘密,
马上就要揭晓了。
  解开束书的丝带,兰斯打开了第一页,当两人看清了里面的字,不由得面面相觑。
  第一页中,一行血字,看来怵目惊心。
  “欲修练天魔功者,需以人生的一部份,作为交换。”
  小草叹息道:“原来如此,这是所谓的咒禁武学。”
  天地间,有某些物品,受到某些诅咒的缠身,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在最短时间内
,完成个人的理想,然後让宿主遭到生不如死的命运。
  这类的东西,在魔导士的世界里,常有所闻,有许多不肖术者,藉着这类的魔器,来完
成自己的私欲,但後果往往都是很悲惨的,与恶魔签订契约,无异与虎谋皮,最後当然不得
善终。
  “这就是天魔经的秘密了,无怪非经书在手,不能修练最高境界,原来是这等因由。”
  “仔细想想,魔族的大魔神王,好像没几个是寿终正寝的,真是悲哀。”
  “这种武功,就算能练到天下第一,我也不要。”兰斯摇头道。
  的确,就算武功无敌於天下,却不知道什麽时候会被诅咒反噬,这种胆颤心惊的日子,
只怕是生不如死,纵使权势再大,也没有意义。
  这可能是上天给人们最大的一个玩笑,让你在一段时间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告
诉你在多久以後,你的生命将要终结,这样子的生活,你要不要。
  无疑的,兰斯、小草是不要的。他们也想不出,什麽样的人,会去练这种功夫。
  很惋惜地上经书,重新放好,兰斯的眼楮又亮了起来,看往黑魔铠的背後,一副跃跃欲
试的模样。
  “怎麽样,现在,历史的谜题,只剩一个了。”
  “这样很不道德,人家会生气的。”
  小草严词推拒,眼中却闪着狡狯的笑意。铁木真的真面目,也是一个大谜题,今晚已经
解开了这麽多疑团,如果留下这一个,总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怎麽样,做不做?”早就看穿了小草的动摇,兰斯笑道。
  “嗯……他老人家英雄一世,我们只看一眼,他应该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的。”果然有
其兄必有其弟,小草把某人的无赖学了个十足,标准山贼个性。
  默默祝祷了一番,大意是“不要见怪,反正您老人家是英雄豪杰……”之类的话,两人蹑
手蹑脚,很小心,却又不约而同的绕到石床後方,快速一瞥。
  原本打算只匆匆看一眼的,却在瞥见之後,目光给牢牢定住,再也不能移动半点。如果
说入洞以来,一切的东西都让他们震惊,那麽,在这一刻,所有的震惊,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
  对於铁木真的身分,一直以来众说纷纭,隐居千年的老魔、来自天外的怪客、由咒禁法
所苏醒的怪物、太古魔法所造的特殊生命体……,真是千奇百怪,一般来说,人们都相信,
铁木真的面目、身体,定有不能见人、狰狞丑恶之处,否则何须终生穿戴黑魔铠,不敢现面
。
  可是,没有一种说法,曾经想到,黑魔铠下的真相,竟是这样。
  在石床之上,大魔神王铁木真,身体无半分腐朽,神情安详,犹带半丝笑意,端坐床上
,彷佛只是深深的睡着,而非死去。
  这个名震千古的魔王,看起来浑无半点怕人之处,除了顶上的一只角外,全身与一般人
类无多大分别,纤弱的膀臂,和巨大的黑魔铠一比,显得额外瘦小;苍白的脸孔,虽不算是
英俊,却也是白净清秀,让人看不出,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有这等高的能为,开疆拓土,
缔造魔族不朽的传奇。
  但这并不是令兰斯、小草吃惊的理由,让他们深深为之震撼,无法发出一言半语的,是
眼前的这具身体,不是什麽“老前辈”,而赫然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不会错的,虽然因为经历许多沧桑,让他看起来显的老成,但那瘦弱的身体、表情里那
股未脱的稚气,清清楚楚的让每个人知道,铁木真只是个十二、参岁的少年。
  不,不该说是少年,十二、参岁的年纪,认真来说,根本就只是个孩子,应该还天真的
欢笑着,悠然不知世间愁的年纪。
  无怪参贤者不愿提及此事了,他们乃一代宗师,不愿如所谓的人类正史,信口雌黄,可
是,他们又哪里说的出口,合十二人之力围攻的,竟只是名孩童,就是大胜又有何光彩,更
何况胜的如此惨烈。
  回忆史册中的记载,铁木真在位仅有五年,这麽说,他继位时才不过八、九岁而已,难
怪他要藏身黑魔铠,不以真面目示人,以免让部下心生轻视之後,有不轨的意图。
  这样的谜底,两人不禁怅然若失,比起铁木真堂堂正正,以一敌众的光明作风,人类史
上的英雄、贤者,居然要事先暗算,再群起围攻,事後又歪曲事实,抹煞对方的存在,实在
是太卑鄙了。
  当然,那时的情况,并不是单纯的较量技艺,而是形如两军交锋,一切以得到胜利为最
终目的,在“兵不厌诈”的大前提下,任何的手段都是被允许的,所以十二强者并没有做错
。
  这些小草也明白,可是,仅管理智是这麽告诉自己,她还是无法从那股自我嫌恶中释怀
。
  “好过份,他明明只是个孩子啊!”想起当初的那场血战,这孩子是怎麽样的拖着伤疲
的身体,周旋於十二强者之间,试图开出生天,小草就有种想掉泪的冲动。
  兰斯的心里,又是另一种心思。照年纪来算,他较铁木真年长八九岁,而後者早在十岁
之前,便已天下闻名,成就一番大事业,十五岁前,已是打遍世间无敌手,相较之下,自己
实在太没用了。
  “大丈夫当如是也,有朝一日,本大爷也要凭这一双手,开拓出我自己的事业,也要学
学他,打遍天下无敌手。”
  遥想前人,雄心不已,兰斯胸中尽是豪情壮志。
  “小姐,公子,该走了。”看见两个人愣在那里,枫儿出声唤道。石壁上的武功太过博
大精深,纵使钻研个参、五十年,也未必能穷究其中一门,只好粗略记下,待日後再行研究
了。
  “嗯!是该走了,等一下找到紫钰小姐,大家再一起来好了。”想起了紫钰的病,兰斯
清醒过来,直嚷着要出去。
  抱谨的拜了几拜,小草再次扬起手臂,颂起出洞咒文。
  “解除千年的封印,重开通往禁忌的道路,继起宇宙继起之生命,西哩哗啦轰通夸妈,
我是你妈妈,奉阿里巴巴之名,芝麻开门。”
  不难想像地,爆笑声再次回响於洞中。
  天色黎明,初升的朝阳,绽放出和煦的金芒,照映在胡水上,粼粼金光,万顷碧波,把
宁静的西湖,缔造出一片瑰丽风光。
  哗啦哗啦,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喷的老高,水柱中,参道人影,狼狈地跌入水里。
  “搞什麽鬼,枫儿,你选的是哪门子的出口。”
  “不要乱叫,能出来就已经不错了。”
  “已经不错!什麽鬼话。”兰斯吐出口里的湖水,大声埋怨道:“都是你的鬼主意,说
什麽从这边出来最接近岸边,结果呢!这是湖心……湖心耶!”
  “计算错误了嘛!”小草吐了吐舌头,努力的划水,这趟杭州之行,泳技大有精进,“
人有失手,马有乱蹄,吃烧饼哪有不掉芝麻的。”
  “掉芝麻!这种差错够让烧饼也掉下来了。”
  尽管泡在水中,兰斯的火气丝毫不减,一面游水,一面开骂。小草充耳不闻,自顾自的
打水,枫儿还是静静的泡在一旁,不发一言,以她轻功,自可凌空虚渡,掠水过湖,只是见
这两人闹的兴起,不好意思打断而已。
  适才参人出石室後,地洞范围辽阔,广及湖底,根本搞不清楚东西南北,小草硬说东面
离岸边比较近,坚持要从那里上去,兰斯本来也没什麽意见,反正这会儿有个“人形挖土机
”,从哪边出来都是一样。
  哪知道,地面一给打通,立刻便是大水淋头,参人给冲得七荤八素,差点便做了鱼虾的
夥伴,定楮一看,位置不偏不倚地恰在湖心,离周围湖岸远个十万八千里,又是一段长途泳
程。
  正给淹得昏头转向,後方忽然传来一声吆喝。
  “怎麽搞的,这麽倒楣,一出船就遇到落水的,还偏偏就是你们两个倒楣鬼。”
  一叶扁舟,快速地划了过来,停在参人旁边,小船上,一个船夫撑着船篙,摇头道:“
真是倒楣,看在大家旧识一场,顺道送你们一程吧!”
  七手八脚地上了小船,船夫唱起悠悠船歌,朝岸边划去。没等坐稳,小草习惯性的,检
查船底是否有破洞,恰好看见兰斯也是同一举动,两人目光相触,不由哈哈大笑。
  经历了一晚的生死凶险,能够重出地面,真有再世为人之感。想起初遇时,也是这样搭
船落水,上的也是这船夫的船,今番重上“贼船”,而两者之间,已不知经历多少沧桑了。
  参人彼此对坐,相顾默然。仅仅相隔一晚,相互间的关系,已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面对这种转变,每个人都有些难以适从。
  小草静静思索着母亲的隐语,在回光反照的刹那,她陡然悟通了,母亲想说而没有说出
口的心意。并非是斯菲尔伦多的女王,而是身为一个母亲,真正的心意。
  依照每种花卉的代表语,野蔷薇是“自由”,艾草是“稳静、幸福”,谷中百合是“重
获快乐”,木瓜花是“勇气”、玫瑰叶片是“期待、希望”,将这些花语组合起来,小草可
以很清楚的明白,母亲一直想告诉自己,别向所处的环境低头,勇於争取自己的东西。
  身为斯菲尔伦多的女王,母亲也是很困惑的,她知道这样的作法大有问题,“不应该为
了大多数人的幸福,而强迫牺牲个人的幸福”,这种靠着牺牲某些东西换来的慈悲,只是个
假象,终有一日,这个想法会造成更多数的伤亡。
  虽然有了这种体悟,但是母亲并没有将之扭转的能力,王室的传统,根深蒂固,决不是
轻易说改就改的,所以,母亲把希望放在下一代,努力培育着优秀的继承人,一个能够透过
事实,看清真实,不为陈腐规条所限制的女王,她勇敢争取自己的权利,为已经朽化的斯菲
尔伦多注入新血。
  就是基於这样的心理,母亲把对女儿的关爱,藏在冷冰冰的面孔之下,故意摆出那样的
面孔,不断的刺激小草,目的就是希望小草在这样的过程中,由对母亲的怨怼,产生对整个
体制的怀疑。却藉着每年的生日礼物,不断地告诉女儿,“你是妈妈不及的希望”、“勇敢
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到自由吧!”、“去找寻你的幸福,真正的幸福”。
  自己会离家,千里跋涉到杭州,母亲早就料到了吧!早在几百年前,她就作过同样的事
了。
  离家到杭州、遇见兰斯、开启雷峰宝藏的密、学会使用圣力……小草相信,这些事情并
非偶然,冥冥天意中,有只无形的黑手,操纵了这一切。
  当使第一次用圣力,将兰斯由死亡边缘拉回的时候,专属於兰斯的回忆,对小草的关爱
、担心枫儿的心情、为了保护家人不惜生命……许许多多难以开口的情怀,藉着精神的共鸣,
全数流进小草的脑海里,在刹那间,她明白了斯菲尔伦多圣力的真相。
  据说,斯菲尔伦多的圣力,是诸神留下的遗产,效力犹胜最好的回复咒文,可以治愈各
种绝 、重伤,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在使用圣力的同时,受救人的记忆,会流入施术人
的脑里。
  所谓的圣力,其实是种升华後的回复咒文,藉由施术人的慈爱之心,与受救人产生共鸣
,修复破损肉体,同时分享受救人的种种痛苦心情。
  不知是谁曾经这麽说,斯菲尔伦多王家的力量,是慈母的力量。的确,他不只是修补肉
体上的伤害,他甚至连破碎的心灵,也要一起填补。这也就难怪每一任女王都不长命了,在
大量消耗生命能源以後,还得承受种种心灵上的痛苦,心力交瘁,寿命当然大幅缩短。
  就是因为圣力是这般慈祥的力量,所以想要使用,便必须知道,要怎麽样去爱一个人。
怎麽样为了真正心爱的东西,甘愿放弃自我的福利;宁愿流着眼泪,也要笑着目送某人离去
;为了所爱而忘却自身生死;以无私的心,去爱护某样东西。而这些事,以前的莉雅是不会
懂的。
  可是现在的她懂了,当她化身为小草以後,她学会了爱人的方法,从而爱屋及乌,能够
推爱於人,真正具备了使用圣力的资格。
  爱,应该是发自於内心的东西,基於源自内心,浅浅的慈爱之心,而对身边人的痛苦,
起了同理心,因而关怀彼此,这是纯出於天然的东西,无法刻意去做的。斯菲尔伦多的作法
,无疑是走火入魔了。
  把一切的希望放在下一代,这种作法看似不负责任,可是,有些事情也的确是需要长时
间的,不管是怎麽样厉害的魔法,还是无法瞬间让小幼苗,长成千年老树,要对斯菲尔伦多
做意识改革,非得要两、参代的时间。
  改革的路很漫长,也是难以想像的艰苦,母亲一定也很矛盾的,她希望女儿能继承这个
志愿,却又不忍心让女儿为此辛劳一生,所以,才会选了向日葵、草织蚱蜢,做生日礼物。
  向日葵的花语,是“有你在身边,就觉得很温暖”,草织蚱蜢呢?小草彷佛看到,妈妈
的脸上,充满了温暖的笑容,拼命的在一旁打气,“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是的,妈妈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自己,端看自己的想法而定,可以选择走上漫长的改革
道路,或者,乾脆勇敢的跳出来,管他斯菲尔伦多怎麽样,去寻觅个人的幸福,只要自己能
得到幸福就好了。
  妈妈临终的遗言,“去做你该做的事”,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妈妈还在为女儿的将来,担心不已,而努力的把最後的关心,传
达给她。
  为什麽以前没有能够发现呢?每朵花的花语,不过是个简单的常识,自己早就知道的啊
!为什麽没有早点看出母亲的心意呢?如果能早点想到,整件事会有许多的不同吧!
  小草有点遗憾,没有能够向妈妈道歉,为了自己这些年来的不懂事而道歉,不过,那已
经无关紧要了,她依稀能听见,妈妈开心的笑着说:“没有关系唷!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嘛!
雅雅永远都是妈妈的乖女儿,只要你能幸福,妈妈就很开心了。”
  偷偷望了兰斯一眼,在这一刻,小草已经抉择了自己的未来,然而,她尚未料到,自己
选择所带来的影响,将在两年後,波及整个风之大陆。
  “大家不要那麽沉默嘛!能成功出来,不是应该高兴一点吗?”打破沉默的是兰斯。打
从上船以後,小草便一个人坐着傻笑,若有所思;枫儿则是冰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这
种诡异的情况,让他觉得有点难以忍受。
  “我……我有个妹妹。”经过了漫长的回忆,枫儿开口了。
  “从小我就很疼她,我们的感情也很好。”枫儿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经
历了这麽多事,她已忘了什麽是笑容了,只是,对於这两个仅剩的亲人,她不想让自己的情
绪影响他们。
  “在王城被破的时候,她和我一起被捕……”
  小草“啊”了一声,以枫儿的遭遇之惨,她妹妹既然也是落於敌手,相等待遇之下,恐
是下场凄凉。
  “她现在可能还在王城里头吧!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她。”枫儿说着,伸手解下颈项
的圈带。
  兰斯这才想起,既然枫儿已经恢复为人类,哪有戴着项圈的道理,这岂非天大的侮辱,
很是尴尬地伸手去接,哪知却接了个空,枫儿将解下的项圈,慎重的摺好,收入怀中。
  高傲若雪的脸颊,很难得地浮上一抹绯红,枫儿细声道:“谢谢你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照
顾,这个项圈,对我来说,是个很宝贵的回忆,我会好好收着它的。”
  东风轻拂,湖面荡漾,黑瀑般长发随着飞扬,修长的手指,拂开了纷乱的发丝,枫儿缓
道:“我要走了,等到该了断的事,有了个段落,我会再回到你们身边的,到时候,我会再
请你们为我戴上这个。”
  “别了!请保重。”
  语罢,枫儿飘身向後,整个人就如猎取鱼儿的鹞鹰,掠水急扬,轻盈的好似根羽毛,在
水面几个起落後,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走了……枫儿走了……”受到这快速的生离所震撼,兰斯显得有些失神。
  与粗豪的外表不同,兰斯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尽管平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
的确为枫儿的的离去,而受到打击,心里好像失落了什麽东西,一片空荡荡的。
  在兰斯的感觉里,大家好像会应该一直在一起的,他、小草、紫钰、枫儿,像是个密不
可分的群体,就算是以後闯荡江湖,他们也会一直在一起嘻嘻笑笑,打打闹闹,过着热闹而
又充满欣愉的日子,而这样的日子永远也不会结束。
  兰斯没有想过什麽“齐人之福”,只是单纯地觉得,大家不会分开。後来知道了小草的
处境,他为此感到苦恼,兰斯喜欢紫钰,却又不想让小草离开,他与小草之间感情,超越情
侣、知己,小草对兰斯来说,几乎是半个身体,一但少了她,兰斯不敢想像自己的生活会变
成怎样?
  可是,能留下小草吗?这与取舍的问题无关,小草的本身,有着许多客观条件上的阻碍
,除非她自己愿意,没有人有这个资格,强自挽留她,兰斯也是一样。
  为此,兰斯的心里,已有与小草分别的预备了,只是,再怎麽都没想到,首先与他们生
离的,居然是枫儿,这令兰斯怅然若失,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喂!脸色不要那麽难看嘛!枫儿只是暂时离开,以後还会再遇到她的。”小草安慰着
兰斯,心下颇有感叹。兄长外表豪迈,内心的情感却是纤细,这样的个性,到底好不好呢?
  “谁的脸色难看了。”兰斯强辩道:“我只是想起来,她就这麽跑了,这几个月的食宿
费都白花了,非常肉痛而已吗?”
  “哦!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哪像你还笑的那麽开心。”
  “我笑,是因为有值得开心的事啊!”
  小草已经有所决定了,她要接下母亲的担子,为斯菲尔伦多的将来而努力,也为自己的
将来而努力,不再以逃避的方式面对命运,只要是真心想要的东西,她决不放弃,要好好地
与头号情敌,来局情场大战。
  不过,在这之前,是得回宫廷一趟,好好为往後几年的大计,做些布署,来场双赢的战
争。这条路很艰苦,但是小草充满了信心,她有着足够的支持力量,支撑她走下这条路的。
  扁舟靠岸,船夫摇着船歌,再度启程。
  兰斯有些担心的看着小草,小草会意,抿嘴笑道:“别担心,我会再多陪你一阵的。”
  话还没说完,周围的树林里面,突然冒出了大队人马,将两人团团包围住,看服色,是
黑鲁曼帝国的正规军,个个气势汹汹,不知所谓何来。
  兰斯习惯性地把小草护在身後,全神戒备,只要对方有些许异动,便要抢先发难。
  双方正自僵持,一声嘹亮语音响彻树林,“黑鲁曼政府,恭迎莉雅公主回宫。”跟着,
一道雪白骑影,自林中窜出。
  兰斯、小草俱是一惊,他们行踪一向低调,小草又从未露过身分,怎会为人知晓,莫非
黑鲁曼情治单位,神通广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小草心知有异,本想胡乱应付几句,待看清了马上身影,登时倒抽了口凉气。铁面雪衣
,剑眉朗目,厉如寒星,刚毅的线条,不怒而威,特别是脸上的金属面具,这是某个人的特
有记号。
  “周大元帅。”错不了,衣着可以假冒,但那种胸怀十万兵甲,指挥若定的气魄,是假
不了的,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铁面神将,周公瑾。
  小草确实大吃了一惊,黑鲁曼五大军团长的身分,非同小可,若是论起手上掌握的实权
,甚至还在某些国家的国王之上,而周公瑾的声誉,近些年来窜升好快,已是五大军团长之
首,威震西半大陆,这样的人,怎会离开职守地,千里跋涉,出现在杭州呢?
  可是,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眼前的情形。武学练到顶峰,高手往往身具所谓“锁魂”
之术,能够凭着灵觉,感应出敌人所在,现时状态,相距千里而不失。如果是这类高手展开
搜寻,自己的行踪自是毫无保密性可言。
  然而,事情真的只是这样吗?小草不以为自己有那麽了不起,会值得这绝代神将亲自前
来接驾。
  看出了小草眼中的疑虑,公瑾翻下马背,俯身深深行礼,作为骑士觐见贵族的礼仪,他
目前无官职在身,这样的大礼并不为过。周围的士兵,连忙单膝跪下,施以参见王族之礼。
  紧抿的嘴角,绽放温雅的微笑,公瑾温言道:“公主殿下此番出游,贵国宫廷曾托敝邦
代为照应,公瑾旅经杭州,偶然探得殿下芳踪,久闻才女之名,响彻大陆东半,特来护驾,
趁此一睹殿下丰采。”
  代为照应,哼!怕是要求引渡自己回国吧!小草看看自己满身湿透的样子,活像只落水
狗,把手一摊,苦笑道:“莉雅这等狼狈样,怕是有辱元帅尊目了。”
  “殿下说笑了。”
  公瑾仔细地打量两人,打他二人进入杭州城以来,公瑾暗中窥视不知多少次,却是到此
时,双方才正式 面。
  兰斯能活着离开雷峰塔,赤先生一党无疑是失败了,看来,自己是低估这两人联合的力
量了。塔底的十方血阵、圣光封印,突然间感觉不到半点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莫非是兰
斯误打误撞,以血开路,解开了阵势,可是,看这两人衣衫单薄,要说是取得了宝物,却又
不像啊!
  兰斯回瞪着公瑾,他不喜欢这个人,自双方一见面开始,他就有种强烈的厌恶感,一个
大男人,好端端的戴个面具在脸上,阴阳怪气的,十有九成不是好东西,而除此之外,某种
潜在的危机感,也让兰斯如坐针毡,浑身起鸡皮疙瘩。
  对於公瑾有礼而不失亲切的态度,小草微笑以应。能见到这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她亦
是尊崇有加,回思公瑾适才下马时,手不抬,脚不移,一晃眼便已到了面前,单只是这身手
,便证明此人成名绝非偶然。
  只是,不知怎地,小草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头,好似疏漏了什麽似的。
  “此处非是谈话的好地方,请殿下移驾驿站,贵国的官员,已恭候凤驾多时了。”
  “如此便劳烦元帅了,本宫久闻元帅英名,也早希望能请教一二。”
  “殿下谬赞了。”
  双方一番客套话说完,便要动身,公瑾忽道:“且慢,前些日子,曾有传闻殿下遭匪徒
挟持。贵邦所传来的疑犯图像,与这位公子十分相似,为了安全起见,这位公子必须与公瑾
往府衙一行。”
  兰斯神色一紧,正欲开口,一只温莹滑腻的小手,紧紧牵住他的手,小草面上堆满笑容
,使了个眼色,暗示别轻举妄动。
  “元帅说笑了,挟持既是传闻,怎可轻信。这位公子是本宫的朋友,陪同旅游多日,请
元帅不用多虑。”虽然不明白确切情况,但这周大元帅的一举一动,皆带着不寻常的气息,
还是与他保持距离为妙。
  “贵邦的通告中,并未提及公主殿下是与友同行,既然真是殿下的朋友,为了洗清嫌疑
,又何惧往府衙一行呢?”
  周围的兵士,得到了暗示,向前踏进一步,隐隐成了包围之形。
  看见公瑾微带讥诮的眼神,小草心下一凛,暗叫不妙,这元帅果是另有图谋,绝非单纯
为了接驾而来,而且目标似乎放在兰斯个人身上,这可奇怪了,左思右想,都找不出这呆子
有什麽值得觊觎的价值。
  照情形看来,是很难脱困了,姑且不论周围的这许多人,单只是一个周公瑾,只怕兰斯
再练个一百年,也无法自他手上走脱,与赤先生那般丑角相比,这人的存在无疑是太过巨大
了。
  “糟糕,枫儿走的太早了。”若是枫儿在这,至少有一拼之力,不至於像现在这般束手
无策,巧妇难为无米炊,有些事,并不是单纯凭智慧可以解决的。
  “元帅,本宫已然说过,他是我的朋友,莫非您对本宫的话有所怀疑吗?”此话可大可
小,稍有不慎,可能延伸成国际问题,小草希望能形成一点阻吓作用。
  公瑾又哪会被这给吓倒,冷笑道:“殿下,这关系到黑鲁曼的声誉,敝国计决不容许无
视法治之徒的存在,倘若您因此而有了个什麽损伤,那可就不得了了。”这句话一语双关,
似在警告小草别要妄动,否则一切後果自负。
  士兵们又踏前了一步,包围之势更密。兰斯没有动手的打算,倒不是怕了什麽,而是因
为若在此处发生纠葛,势必牵连小草,若是有个闪失,如何是好,反正对方的矛头看来只针
对自己,跟他走一遭就是了。
  不管是什麽样的龙潭虎穴,只要仅有自己一人,都能履险如夷,兰斯确实有着这样的自
信,虽然在小草的眼里看来,那不过是种错觉。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有话慢慢说,这世上没有什麽事,是值得那麽紧张的。”
  悦耳的男子声,稍稍纾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公瑾皱起眉头,不是因为出现了一个碍事
者,而是一群,在语音响起的同时,树林“希希娑娑”的大批脚步声传来,几队人马自四面
八方奔出,人也不算是很多,只是恰恰好,把公瑾的部众围的密不透风而已。
  一个锦衣公子,缓步踱至场中,笑吟吟的脸孔,依稀有些熟悉,正是那日永福楼上的富
家恶少。
  锦衣公子欠身行礼,微笑道:“周兄,昔日凌烟阁一别,不觉已近十载,望君风采犹胜
往昔,令我好生欣羡啊!”
  “尊驾是……”公瑾搜寻着脑里的人事记录,想不起这张脸。略微看看,围在外头的人
马,皆别着斯菲尔伦多的国徽,陡然灵光一动,忆起了来人的身分。
  “哥哥……你是我哥哥……哈哈哈……”小草冲上去,搂着锦衣公子又跳又叫,开心的不得了
。早在永福楼上,初遇华扁鹊时,她便觉得这男子的眼神好熟悉,是种游戏人间的淘气,今
番重遇,她便特别注意锦衣公子的眼楮,果然从那抹戏谑的笑意,认出了来人便是她的亲哥
哥,斯菲尔伦多的王子,白无忌。
  “死丫头,不要乱抱,你几岁了……”嘻笑声中,锦衣公子自脸上揭下了一层皮,露出了
面具之下,俊逸不凡,充满魅力的面孔。
  “哥哥,你怎麽找到我的。”
  “哪用的着找你,几个月来,我一直跟在你後头。”
  “怎麽可能!我出走的路线很隐密啊!”
  “是吗?”白无忌潇地把手一摊,晒道:“你随货运车偷渡出宫的时候,我和大哥还在
城楼上挥手帕呢!只有你一个人沾沾自喜,以为别人不知道而已。”
  “什麽!连大哥也……”
  这大概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小草眼楮瞪的老大,想不到自己的翘家,从头到尾都在
人家的掌握之中。
  “那扒走我旅费的,也是你罗!你的骨肉亲情在哪里?居然让你唯一的妹妹流落街头,
因为没钱吃饭给人赶来赶去,还流落到去当小偷。”
  “呃……幻灭是成长的开始嘛!计较太多会生皱纹,这种小事,不要提了。”白无忌不
好意思说出,那是因为要报复这个妹妹,在学术辩论会的时候,把他准备的资料偷换成色情
书刊,出了老大的糗。
  吃力的躲过妹妹的拳头,白无忌一拱手,笑道:“周兄,舍妹年少无知,有什麽得罪之
处,还请见谅。”
  “岂敢……”
  “不过……”白无忌收起了笑脸,彬彬有礼的态度,隐藏着无匹的锐气,正色道:“她作
的保证,也就是斯菲尔伦多全体的承诺,计决不容丝毫怀疑,这位小兄弟,也不会是什麽恶
人,还请周兄明察。”
  白无忌知道兰斯对妹妹的重要,决不允许有半点差错,是以一开始便摆出了强硬式态,
表示若公瑾不肯善罢干休,那面对的敌人,将会是斯菲尔伦多全体。
  白无忌口中述说,一双眼楮看似漫不精心,却盯紧了公瑾身上的每一处,谨防对手突然
发难。这次来的仓促,所调来的部属,虽说实力都是国内的一时之选,但面对公瑾这等级数
的高手,双方要是一言不和,动起手来,尽管自己这方人多,只怕还是输面居大。到时候,
只有以人海战术拖延,护着这两人逃离。
  公瑾心中却也是好生犹豫,看见周围这许多人,目光炯炯有神,太阳穴高高突起,显然
是各有所长,功力颇高,而自己在昨晚一战後,内伤未愈,纵能将这些人一举杀尽,也要付
出极大代价,而此举无疑是正式与斯菲尔伦多反目,虽也无惧,却是无必要结此强敌,再者
,他与白无忌有数面之缘,深知此人的麻烦。
  斯菲尔伦多王室的男子,并没有继承权,是以白无忌没什麽负担,成日纵情酒色,过着
让人皱眉的浪荡子生活,但是,与妹妹相同,他高超的学识,丰富的内涵,在东方大陆也享
有才子之名。
  这人的武功高低,魔法深浅,没有明确的资料,唯一可确知的,是他非常会交朋友。白
无忌生性豪爽,兼之不拘小节,不管是什麽样的人,只要彼此真诚,都肯折节下交。是以交
游广遍参山五岳,王侯将相,屠夫小卒,无所不包,影响力广及海外,惹上了他,比惹上了
整个斯菲尔伦多还麻烦。
  有他在此,无论如何是动不得兰斯了,也好,雷峰塔底的情形未明,说不定还有要用兰
斯的地方,太早撕破脸,并非上策。
  主意一定,公瑾哈哈一笑,回礼拱手道:“本来也就只是小事一桩,只是为了公主殿下
的安全,不得不慎重行事而已,既然白兄这麽说,天大的事一笔勾开,公瑾就不多事了。”
白无忌不讲礼节俗套,两人又颇有几分相重之情,相互称兄道弟,反倒是不必多闹虚套。
  白无忌见公瑾愿意善罢,心中暗叫侥幸,欠身再是一礼,笑道:“周兄如此英雄人物,
无忌早盼能再重睹风采,若不嫌弃,不如共往驿站,大家多多亲近亲近如何?”
  “不敢叨扰,既然公主殿下安全无虞,公瑾尚有数件公务未了,便先行他往了。”
  公瑾一挥手,招集属下,便要离去,见包围人众依旧摆出强烈的备战架式,毫无让开之
意,心中微怒,冷笑道:“白兄,可是想考验小弟来着。”
  白无忌命部属退开条大道,再度揖让拜谢,道:“不敢,区区浅水焉能困蛟龙,周兄见
笑了。今日盛情,他朝无忌自当登门拜谢。”
  “好说了。”
  一声呼啸,公瑾一群人就如潮水退潮般,散的乾乾净净。
  “呼……好险啊!”公瑾一走,白无忌立刻大大地舒了口气,打两人对峙开始,他便一
直处在巨大的压力下。公瑾的能力,他知之甚详,今次他纯为顾虑人情而退,若是双方扯破
关系,单凭公瑾个人,已足够让这里没有半个活人了。
  “大哥……”小草望着兰斯,情形比预期中来的早,两人终於到了分开的时候了。
  白无忌悄声离开,挥手命部下们撤至林外,两个月看下来,他明白眼前这对男女的感情
,并不单纯,以小草兄长的身分看来,不管妹妹做的选择是什麽,他都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
  “傻瓜!又不是以後见不到面了,这麽紧张干什麽。”想不出什麽好说的话,兰斯尽力
摆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你以後会来找我吗?你不会那麽坏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冰冷的宫廷,找不到伴吧!”
一反常态,小草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会啦会啦!少说废话,要滚就赶快滚了。”兰斯一脸不耐,只是挥手叫嚷。
  “你呀!真是一点情调也没有,真不知道哪个女孩子会看上你?”小草笑道。问题的答
案,早就揭晓了,她并不是因为这个人会调情才看上他的。
  穿花蝴蝶般地贴近,在兰斯颊上惊鸿一吻。遭到突袭的兰斯,瞬间楞住了,只听见耳畔
吐气如兰,软语轻喃,“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期待与你的下次相逢。”
  “别了。”小草轻笑着,快步退开,步入树林,银铃般的悦耳笑声,缭绕林间,久久不
散。
  兰斯呆呆地站在原地,自下山以来,从未有一刻,感觉像这样的孤独,看着身边的人一
一离去,却又没有留住她们的能力,真是难过的想大哭一场。
  小草上了预备的马车,起驾往接待处而行。白无忌见到妹妹回来,反而一脸奇怪的表情
,有点吃惊,笑问道:“怎麽?就这麽放弃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再度私奔呢!枉费我把人都
调开的那麽远。”
  小草微笑,信心满满,“从现在这刻起,我要的东西,绝不轻易放弃。私奔太老套了,
又容易给人乱扣帽子,当作痴男怨女的范本,我偏偏就要光明正大的争取所爱,等着看吧!
”
  白无忌耸耸肩,不做言语,这个妹妹自小古灵精怪,各种点子层出不穷,每当她有这样
的笑容,就是有人要遭殃了,安全起见,闭嘴为妙,省的莫名其妙让炮口对准自己。
  只是,那个小子也真倒楣,会被这个麻烦女人给看上,无所谓,反正两个麻烦货色配一
起,从今以後可就热闹了。是谁说的呢?秋天,是有情人的季节。
  垂头丧气的兰斯,回到落琼小 ,想要探视紫钰,顺便商议治病的事宜,哪知方进门,
小 里乱成一片,紫钰在床上昏迷不醒,问了服侍的婢女,都说是兰斯走了以後,小姐突然
发病,吐血昏迷,病势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一晚,竟已宣告病危。
  兰斯这一惊非同小可,不顾屋里仆役的阻拦,连忙抱起紫钰往外冲,直奔雷峰塔而去,
希望能以九天冰蟾救心上人一命。
  匆匆带了几个工具,赶到已成废墟的雷峰塔,只见已给当地官方画为禁区,附近大批人
群包围,声势浩大,可能是昨夜寻宝者的亲属朋友,发觉家人逾时未归,过来找寻。
  杭州城警备军,还守内圈,刀出鞘,弓上弦,全神灌注,如临大敌,他们接获严令,坚
守此地,有人敢下地洞者,格杀勿论,包括他们自己在内。
  这就难怪参人寻宝时,没有半个阻碍者出现了,不知是什麽人的刻意阻碍,存心掩埋雷
峰塔的秘密。
  对防守的士兵来说,这实在是件苦差事,特别是当他们发现,外头的群众为了家人安危
而焦心不已,却受到了没理由的阻拦,焦虑、担心,逐渐升华成了愤怒,而且逐渐沸腾了,
眼看就是一场暴动,围守的兵士,心中皆是大喊倒楣。
  “钱将军到底在作什麽?难道想要再引发一场暴动吗?”一名因巨大压力,而濒临崩溃
的士兵吼道。
  “该死的东西,自己下了这种命令,却躲的没个人影,让我们卖命,可恶,我就不相信
,如果我们都死光了,他还能高枕无忧。”旁边的士兵受到了同样的刺激,也是反应激烈。
  不管他们有多生气,已经魂归地府的钱继尧,是不会回应的,事实上,这命令也不是他
下的,反正替死鬼的罪名永远不嫌多,公瑾自然是善加利用所有机会了。
  在一阵你来我往的叫骂後,群众的怒气爆发了,他们再也无法忍受,那群挡住去路的阴
谋者,众人拔出兵器,高声嘶喊,朝围堵的官兵,蜂拥前去。
  大规模的民变,就此发生,虽然群众大多通晓武功,亦不乏高强者,却比不上官兵的组
织严谨,进退有序,且武器精良,双方剧烈冲突之下,血肉横飞,瞬间便造成了大量的死伤
。
  在一番冲突之後,包围网终於出现了缺口,涌至地洞口的群众,轻功高明者,纷纷跃下
,要找寻昨晚失踪的亲友。
  兰斯见机不可失,找个空隙,溜进封锁区域,垂下绳索,缘绳攀下。
  “真是黑啊!怎麽跟昨晚一模一样啊!”兰斯抱怨连连,手上紧抓绳索,交相攀错,猿
猴般地迅速攀下。
  惊呼、哀嚎声此起彼落,这地洞的深度着实不浅,轻功的造诣稍差,很容易便摔个筋折
骨断,而不少人成功落地之後,发觉落脚处竟是尸体堆,极度震惊下,惨呼者有之,哀天抢
地者有之,还有人当场便吓的晕了去。
  官兵们全在上面防守,虽然发觉有人闯入地洞,却也没人敢下来阻止,上头交代的命令
,是对任何入洞之人,格杀勿论,包括他们自己在内,要是冒冒失失地下去,事後给查出,
说不定会给上级治罪,杀人灭口。
  这是官场必然的道理,却也不能怪士兵们不肯尽忠了。
  兰斯身形敏捷,如头黑豹般窜高伏低,动作快而无声,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之下,
往密室潜去。
  他是旧地重游,对周围地势熟悉无比,兼之视力不受黑暗影响,很快便找到了枫儿开出
的甬道,窜了进去。
  “咳……”
  背後的紫钰,昏迷中发出数声轻咳,一张俏脸白的吓人,星眸微闭,长长的睫毛不住轻
颤,唇边几点殷红,看来怵目惊心。
  “别担心,有本大爷在此,决不会让你有丝毫损伤。”兰斯轻拍佳人玉背,拂去嘴角溢
出的血迹,柔声安慰道。
  小草、枫儿都已离去,虽然不知日後是否会再相逢,至少在这一刻,背後的玉人,是他
唯一拥有的东西,绝对不允许半点的伤害,降临在她的身上。
  “呃……阿里巴巴,大麦……不对,小麦开门……也不对……”正如古老童话中的主角,兰斯
绞尽脑汁,回想着开门的咒语,在一番折腾後,好不容易忆起了那篇引人发噱的怪词。
  “芝麻开门!”
  当最後一句咒语念完,石壁再次发生液化,溶出入口,兰斯哪敢迟疑,赶忙奔进去。
  进了石室,宏伟的霸气依然,玉盒在案,淡红色的晶莹光圈里,九天冰蟾,安放於斯。
  “就是这个!”
  兰斯将紫钰平躺放下,便要伸手去取九天冰蟾,虽然不太清楚用法,但小草一直说服食
服食,整只吃下去,总不会错的,方要举步,撕裂般的剧痛,传遍全身。
  一截雪白剑尖,带出一篷血雨,自他胸口刺了出来。
  “怎麽会……”
  兰斯呻吟出声,颓然倒地前,很吃力地看清了背後的景象。
  紫钰傲然独立,神色冷清,脸色虽然雪白如旧,却是神采奕奕,哪有半分病危的样子。
  “紫钰!为什麽……”兰斯的声音中,满是痛苦,他不明白,为什麽这个与他真心相恋的
女人,会这麽样的欺骗他,会这麽样的刺他一剑,他在期望,能够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用那麽奇怪,这是癞蛤蟆妄想天鹅肉,应得的代价。”
  紫钰冷冰冰的说着,万年雪般的脸上,尽是轻蔑、不屑,彷佛连多看他一眼也嫌肮脏。
  “你……”
  “真恶心,下等人的血。”好似给什麽污秽之物沾着,紫钰取出洁白的手巾,将手上沾
到的鲜血拭去,再将手巾远远抛弃。
  “为了要从你手中取得九天冰蟾,可真费了我不少功夫,整天要对你装出笑脸,想起来
就恶心。”紫钰冷笑道:“你真以为,我会对你动心吗?凭什麽?没有家世,没有高强的武
功,没有万贯的家财,你认为自己有什麽,能够跟我脚下的那些王孙公子,相提并论。就凭
那几只破草灯吗?真可笑。”
  “想不到你是这样……”兰斯痛的说不出话来,胸口的剑伤,顷刻便造成了大量出血,
可是,痛的不只是身体,更有被践踏的心意。
  “想不到我是这样的人麽!”轻蔑地看了兰斯一眼,紫钰恨恨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个性,只怪你自己瞎了眼而已,不过,这也难怪,若不是你自己瞎了眼,又怎会连撒泡尿照
清自己的本事都没有呢?”
  “告诉你,我打心底看不起你,看不起你那些幼稚的思想,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只有
实力够强的人,有资格主宰一切,今天你之所以被我打的像狗爬,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没有
我强。”
  说完,发觉兰斯想起身,紫钰举脚踢起一枚石子,激撞在兰斯胸口伤处,把他打的跌了
回去,鲜血似喷泉般溅出。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念在这些天的情份上,我会爽快的一掌送你上西天。”紫钰轻
声道:“不过,你不会寂寞的,雷峰宝藏的秘密,不能宣扬出去,所以你身边的那个笨女人
,还有那只笨猫,我会一路收拾下去,你马上……”
  听到小草的名字,兰斯目中寒光爆射,一字一字的说道:“只要你敢 她们一根头发,
我发誓,你绝对会後悔的。”
  冷洌的杀意,瞬间膨胀到骇人的地步,紫钰暗暗吃惊,缓道:“现在的你,马上就没命
了,还有威胁人的资格吗?就算你不死,我也不会怕你,一个废物的话,是没有半点价值的
。”
  “只要我不死,终有一天,会报此仇的。”兰斯铁着脸,缓慢说道。
  鲜血大量流失,眼前景象开始模糊,恍若昨晚重伤的再现,只是,这次小草不会再出现
了。
  被欺骗的愤怒、感情被践踏的伤心、从头到尾被利用的惭愧……种种的痛楚,汇流成巨大
的恨意,打出生以来,兰斯从没这麽恨过一个人,这麽想致一个人於死地。
  “我等你,不过,你没那个机会了。”紫钰举手一掌,打在兰斯脑门上,後者登时气绝
,面上犹挂着半滴泪水,显是肝肠寸断,伤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探了探兰斯鼻息,发觉呼吸已停,心跳亦悄然无声,确实已经断气,紫钰紧绷的表情,
整个崩溃下来,眼泪簌簌而下,滴在兰斯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啊!这样伤害你……可是,我只有这麽做了……”
  紫钰细声低泣,向已经听不见的人,为了自己的行为,不停地道歉。
  昨夜激战,紫钰功败垂成,在最後关头,被公瑾一招击败,事後走火入魔,险些就当场
丧命了,虽然得到公瑾帮助,压下逆走气劲,却已元气大伤,再无反抗能力。
  公瑾开出了条件,兰斯非死不可,就看是紫钰来动手,抑或是他亲自下手。
  在没有选择的情形下,紫钰接下了这让人心碎的任务,亲手了结恋人的生命。
  时间不多了,公瑾定在不远处,以气监视此地的变动,自己只有赌一赌了。一咬牙,紫
钰咬破嘴唇,鲜血泊泊流出,俯身吻住兰斯,将自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地,渡入他口中。
  龙族的族长,据说都是太古龙神的後裔,体内的血脉,是龙神的血脉,具有神圣的力量
。
  传闻中,龙神的血,是难得圣药,能助长功力,强筋健体,更有甚者,还有谣传其具有
返魂重生的效用。
  传闻是否真实,紫钰不知,但是,公瑾这种级数的高手,能够凭气直接追踪敌人,一般
的假死手法,根本瞒不过他,徒然弄巧成拙,只有真的将兰斯杀得奄奄一息,再将全数希望
,赌在传说之上。
  这是两人最初的一吻,或许,也是最後的告别之吻,当血与泪交相混杂,初吻的滋味,
是难以言喻的苦涩。
  唇分,紫钰舔去嘴边的血迹,对沉睡中的情人,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
  “如果你能再回到我面前,紫钰就用下半辈子,来补偿你的感情。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所以,为了拿回你应有的东西,你一定要再站起来。”
  这是紫钰许下的诺言,并非出於激动,而是源自深深的歉疚,只是,她未曾料及,就是
这样的承诺,让两人的後半生,从此纠缠不清,更未料及,这个承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对兰斯的身体,施以某种秘术,保持肉身在一定时间内,坚若铁石,不受外物侵害,这
样,若是龙血当真有神效,若是兰斯能再从鬼门关回来,身体也不至於有损。
  “别了!我的爱人。”
  凄然瞥下最後一眼,紫钰伸手拿起了九天冰蟾,以自身真气形成气罩,重新包裹,要将
之送回白鹿洞。
  当九天冰蟾被拿起的刹那,石案的机关被触动,铁木真所坐的石床,忽地下沉,整个岩
洞剧烈晃动,开始崩塌。
  “原来另有机关!”
  铁木真显是早有设计,一但後人拿取了遗宝,便无需再留洞中,打扰死者安眠,是以,
宝物一经取用,机关触动,立刻崩毁整座岩洞。这样看来,公瑾想要探勘此地,学到魔族绝
学的计画,是成泡影了。
  崩落的石块,尚不至对施咒後的兰斯产生伤害,自己无须挂怀,正要离去,忽然看见玉
盒中的瓷瓶,心念一动,将旁边的不知名古书,收入玉盒,再一并放入兰斯怀里。
  一切均已妥当,紫钰不舍地再望一眼,悲扬一声龙啸,展开轻功,於乱石纷飞中,逆流
冲上,她护体真气刚猛无匹,触体的石块都给爆成粉碎,转眼间便破顶而出。
  “呼噜呼噜……”
  石块砸落到最後,整块屋顶塌陷,西湖湖水全涌进来,淹没了一切,形成巨大的洪流,
同时将所有东西都往上卷去,这其中,也包括了僵化後的兰斯。
  紫钰破空飞出,盘旋转折,几个起落,悄然无声地落在湖畔,面前,公瑾低声冷笑,好
整以暇地等着她。
  “九天冰蟾,拿去。”
  掩饰不住声音中的恨意,心内的恼怒,不管怎样都停不下来,不只是对公瑾,也是对自
己,她痛恨自己的无能,只能任由别人来摆布。
  看到九天冰蟾,公瑾目光一亮,微微颔首,却不伸手去接,只是沉吟道:“那小子,死
了吗?”
  这就是明知故问的问题了,但见紫钰脸色倏地惨白,恨声道:“你要是担心他没死,怎
不亲自去看看,要是人当真没死,或许可以补上一刀。”
  公瑾微笑不语,他才不会中了这激将之法,铁木真的陵墓,既是设有机关,说不定还有
什麽厉害布置,贸然侵入,极有可能吃上大亏。也是失算,没想到取宝之後,石洞会整个塌
陷,白白浪费了探勘的良机,真是令人扼腕,重新探查是有必要的,但却是在禀明师尊,准
备齐全後再来,这等大事,岂能卤莽。
  将思感再扫描周围一次,那小子的气息,确实是消失了,照常理判断,该是一命呜呼了
,可是……公瑾瞥了紫钰一眼,後者除了明显的愤怒、恨意,感觉不到其他情绪,据他所知,
龙族技艺博大精深,或许有什麽独门术,能够瞒过他的思感追踪,护住兰斯性命也说不定。
  对这个师妹,公瑾一点也不敢小看,即使她已经给封住大半功力也是一样。
  也罢,就这麽办吧!若是那小子当真有办法逃出生天,也未尝不是件有趣事。
  “不了,你办的事,我很放心。”公瑾点点头,不再追问,却故意嘲弄了一句,“只是
,我对亲手了结挚爱的心情,有些好奇,不知是怎样的感觉?”
  “周公瑾!”紫钰气的几欲晕去,双拳紧握,身体因为激动而发抖,她没有忘记,自己
的功力经封锁後,只剩参成,完全不堪公瑾一击,可是,这样的屈辱,实在欺人太甚了。
  “参十年风水轮流转,你不会永远占上风的。”
  “是吗?”公瑾冷笑着耸耸肩,道:“照理说,手下败将没有放狠话的资格,不过,我
还是要说一声,我很期待。”说罢,伸手去取九天冰蟾。
  紫钰虽是不甘,却也只有尽快交出冰蟾,想要赶快离开这个人面前,回去痛哭一场。
  眼见公瑾将要取走冰蟾,忽地手腕一翻,迅雷不及掩耳间,扣住紫钰脉门,另一手跟着
便是掐住紫钰咽喉。
  “你……”紫钰功力大减,又是猝不及防,一招之间便给制住,虽不信公瑾敢伤自己,
但掐住喉咙的手掌,却是出乎意料的大力,强猛的内劲,化作怒潮,以某种奇异的规律,朝
脑部不住冲击,恍惚间,意识很快地降低,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喃无达拉玛兹,哄巴哩揭帝苏扎……”
  拼命保持最後一丝灵智,紫钰竭力与入脑的古怪真气抗衡,公瑾是想对她施以某种术法
,而他所颂的咒语,自己依稀有些熟悉,那是白鹿洞的禁忌咒文,用途是……是……
  看见紫钰越益惊恐的表情,公瑾只是冷笑,道:“依照师尊的意思,为了你以後的幸福
起见,你这两个月的记忆,没有保留的必要。”
  紫钰瞪大眼楮,惊骇莫名,公瑾竟是要替她洗脑,抹煞掉这两个月来的种种记忆,抹煞
掉所有关於兰斯的记忆,回复为以前的她。
  不要,她不要忘掉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不要忘掉那些教会她温暖的人,不要忘记兰斯
,不要……
  势无可挡的强大真气,突破了最後一道防线,爆发於紫钰的脑里,在深深的叹息中,紫
钰昏迷了过去,让那使人心痛的名字,化为不及出口的低语。
  “兰斯……”
  “他的伤势还好吗?”
  “嗯!总算运气不错,华大夫尚未离城,能救他一命。”
  耳畔传来了声声低语,胸口的伤痛,渐渐恢复感觉,自己似乎还活着,可是,怎麽会呢
?早先不是给一剑透胸了吗?看来华扁鹊那古怪婆娘,确实有点门道。
  心情一松,兰斯又沉沉睡去。
  “呵呵……这小子的福气真是不浅,能让你亲自在这里为他守参天。”
  “你是不是想问我,如果受伤的是你,我会不会这样照顾你?”
  “哈哈哈……真不愧是我英明神武的妹妹,一下子就看穿了哥哥的心意。”
  “你要是不想以後病中被人毒杀,就马上离开。”
  “喔!女王陛下,你是如此的伟大,我是如此的渺小。”
  “滚!”
  看着兄长离去时,一脸“有了爱情就不要亲情”的沮丧表情,莉雅暗暗好笑,这一次,
倘若没有哥哥的帮助,杭州之行的收场,很可能就是场悲剧了。
  因为突然感觉有些不对,担心之下,委托白无忌暗中一探,果然发现了兰斯,奄奄欲毙
,漂流至西湖岸边。他的伤势相当沉重,所幸华扁鹊适时出现,本来是找白无忌报那一脚之
辱,却阴错阳差的救了兰斯一命。
  种种的巧合,只能说是冥冥中的天意了,看着兰斯安详的睡脸,莉雅轻笑起来,真是想
不到啊!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原点了,虽然知道自己会再见到他,可没想到会这麽快啊!
  依照华扁鹊所言,被一剑穿心,理应必死的兰斯,之所以能活回一命,主要的原因,除
了她华大大夫举世无双,绝对超过玉签风华(她本人特别强调)的医术外,下手者的手下留
情,也是重大理由。
  剑劲笔直如剑,虽擦心而过,却未损心脉分毫,将肉体的伤害降至最低,而事後,兰斯
的体内,又给某种莫名灵药,重灌生机,几相配合,终能自鬼门关死里逃生。
  这等功力,除了紫钰,再不会有第二人了,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啊!莉雅长吁一声,混乱
的事态,饶是她聪慧过人,也给弄了个昏头转向。
  算了,那些以後再想吧!眼前,只要照顾好兰斯便行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分,兰斯转醒,睁开眼楮,赫然看到一个百合花般的清丽少女,呆呆
坐在床沿。绝美的容颜,堪称无双,云瀑般青丝,在黑夜中闪闪发亮,深紫色的蕾丝低胸礼
服,把玲珑浮凸的身材,完全衬托出来,美目倩兮,让人为之心神荡漾。
  这女子依稀有点眼熟,可是……怎麽想不起来呢?两人目光相触,女孩痴痴的眼神中,深
情孕育,兰斯蓦地惊醒,想起了这双眼楮,与这眼神的主人。
  “是你啊!”
  “是我。”
  这双眼楮的主人,一直以来,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吧!莉雅的明眸里,充满了
喜悦,却掩饰不住那股倦意,看来,是很久未曾阖眼了吧!以她的死性子,在未曾看到自己
转醒之前,是绝对不会去休息的,这点,自己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怎麽穿成这副古怪样?差点认不出你来。”
  “我本来就是女孩子,这样穿是很正常的啊!哪有人像你一样,换个衣服就认不出人来
了。”莉雅笑道。
  兰斯摆出没可奈何的态度,喃喃道:“我还是觉得,你以前的样子,比较好看。”
  “哦!真的吗?我这样你不喜欢吗?”
  币着俏皮的微笑,莉雅翩然起身,举止优美地,轻轻走了几步,盈盈地转了几圈,接着
,脚底依照某种乐曲旋律,“踢踢”打起拍子,牵着裙摆,竟轻快地跳起舞来。
  以前的小草,总是穿着宽松的男装,是以看上去,总是个稚气未脱的美少年。
  可是,换回女装打扮的莉雅,低胸礼服将那身傲人曲线,完全展露,雪白的乳沟,让人
不禁吞口馋沫,系腰的丝带,更显出纤腰的盈盈可握,因为娇羞而泛起的红潮,无论是气质
、举止,都是个大美人了。
  明快的节奏,有力的肢体语言,莉雅的动作,渐渐加快,结实的肢体轻轻摆动,在寂静
的夜里,奏出无声的乐章。月光斜映下,莉雅的神情,随着舞姿而变幻无定,忽而大胆奔放
,忽而天真轻俏;时如拈花天女,圣洁庄严,时如闺怨新妇,眉角含春;万种风情,只把兰
斯看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一般的宫廷礼仪,为了仕女间的交际,都会有几曲社交舞,列为必修课程,但大多含蓄
保守,点到为止。莉雅的曼舞,是年幼时随兄长欣赏,当世第一舞姬,潘朵拉.塔莲的表演
,事後模拟而成。
  她天资颖悟,练习又勤,居然也学了个似模似样,只是以她身分之尊,哪有为人献舞的
道理,是以从未当众表演,今日担心兰斯不快,所以倾情一舞,博君一笑而已。
  轻盈地转了圈,莉雅仰头站定,擎手向天,纤手连作了几个姿态,恍若百花齐放,妙不
可言。蓦地,整个身体开始急转,犹如穿花蝴蝶,轻巧地踱至床沿,停步收舞,微带羞意,
笑望着兰斯,等待心上人的评价。
  兰斯给看的浑身不自在,脸上发烧,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无疑地,他是深深受到吸引的
,不过,尽管心里怦然大动,可是从口中出来的话,却还是,“普普通通啦!又没身材又没
脸蛋,不男不女的,难看死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样子难看死了,如果是别的女人啊……”
  说起别的女人,兰斯念及紫钰,登时胸口一痛,说不出半句话。莉雅见他眼中闪过悲痛
,知兰斯想起了伤心事,为了要分散兰斯的情绪,哪管其他,捧起兰斯的脸颊,就是一吻。
  “你……”
  “明天,我就要回国了,或许今晚,就是我们相处的最後时刻,我不喜欢你想起其他的
女人,谁都一样。”莉雅情深款款地说着。“所以,只有今晚也好,你只准想我一个。”
  兰斯讷讷地呆在当场,最後,他别过脸,转身向内侧,沉声道:“快睡吧!我的伤口有
点痛,你也应该很久没阖眼了,快去休息吧!”他不知道该怎麽回应,一方面,也是他自觉
没有回应的资格,不管是身分、心意上的差距,他不晓得怎麽去回应这份亏欠太多的感情。
  背後,传来轻声的叹息,与“唏嗦唏嗦”的布料摩擦声,跟着,被褥掀开,一具温莹滑
腻的娇躯,猛地钻进来。
  “你……你干什麽!”
  “睡觉啊!你不是说我该休息了吗?几天没闭眼,都快累死了。”莉雅平稳的声音里,
听不出任何异样。
  “我不是说这个!你……你怎麽……”
  兰斯结结巴巴的说着,紧张的快要昏了去,拼命的往床里面缩。他并非第一次与小草同
床共枕,可是却从未这般的肌肤相亲,甚至,隔着单薄的衣衫,兰斯可以完全感觉到,那成
熟诱人的美妙曲线,馥郁的处子幽香,这快要让他精神崩溃了。
  “这样子背对一个少女,很没有礼貌喔!”莉雅嗔笑道:“你这样,我会伤心的。我难
道连一点魅力也没有吗?”一面说,水葱般的手指,沿着脊髓的线条,来回轻绕,或轻或重
的刺激。
  “少做那种无聊事,又没胸部又没臀部,哪来的魅力。”兰斯闷哼道。有没有魅力,身
体是非常清楚的,股间的部位,瞬间已肿胀至疼痛的地步了。
  “真的吗?那这样呢?”莉雅轻笑着,一改平日娴雅的形象,往兰斯的耳根吹气,修长
的小腿,顺着兰斯的腿间,往上轻划,挑逗大胆的令人难以置信。
  “喂!女孩,我不是圣人,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你再这样下去,小心发生很不好的事喔
!”竭力保持最後一丝理智,兰斯低声道。
  以男人的分界来说,兰斯并非所谓的守礼君子,虽然不是色情狂,却也终生与“禁欲”
绝缘,早在初至杭州时,他便整天嚷着往妓院跑,可是,对於真正倾慕的女性,兰斯温文有
礼的引人发笑。
  即使是面对紫钰,他也是敬若天神,不敢有半分亵渎,事实上,当在庙里面对神明时,
他从未有过如此的紧张,是以,尽管体内热血奔腾的快要爆掉了,他还是竭力克制自己,未
敢逾矩。
  察觉兰斯的心意,莉雅更是感动。她环臂搂着兰斯,把身体贴紧,嗅着那股男性的雄猛
气息,低声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对你的心意,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我明天就要
走了,如果让你继续这样,我们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可是,我不想就这麽结束。”
  “为了把所有事情做个处理,我希望你能等我参年,可是,依照你的个性,如果不把你
绑住,你一定会和别的女人远走高飞。”莉雅的声音很轻很轻,没有半分激动,因为这是她
早就下定的主意。
  “本来应该是男方主动的,可是,要等到你开窍,不知道要什麽时候。”
  “莉雅是个很笨的女孩,除了这样,我不知道有什麽方法可以绑住你。”贴着宽厚的背
膀,莉雅柔声道:“紫钰姊姊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嘿!我不至於真的那麽没胸部没臀部
吧!”
  一个那麽美的女孩,用这样的声音,倾诉着大海般的深情,大概没有什麽人,会无动於
衷吧!如果有,那个人一定不正常。
  兰斯是个正常人,正常的男人,情、欲方面都是,而现在,他两方面的情绪,都已经爆
出满水线了。
  “傻瓜!”
  猛地翻过身来,紧拥住莉雅,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拂去掩面的浏海,兰斯颤抖着声音
,半笑道:“你是个没脸蛋没身材,又没胸部又没臀部,除了我以外,再没别人敢要的大傻
瓜。”
  吻技十分笨拙,却这一生首度地,回吻了佳人的樱唇,两情相悦的兴奋,令兰斯陷入狂
喜之中。
  当忘情的娇喘,响彻整间寝室,绯红的绮帐,无声落下,掩住一室春光。若隐若现的苍
月,轻映花影,冉冉晃动,犹如龙凤红烛,为这对新人祝祷幸福。
  正如某人所说,秋天,是有情人的季节。
  肢体交缠,被翻红浪,数不清的软语呢喃中,有这样的一句誓言,永隽心头。
  “雅雅,雅雅,从此刻起,你是我结发妻子。”
  “唉……!”
  彷佛做了一场深沉的梦,苏醒的紫钰,缓缓地睁开眼楮。
  “发生了什麽事……这里是哪里……”
  颇为疑惑地,环顾四周,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居室,落琼小 的闺房。
  “怎麽搞的,头好痛啊!”
  脑子昏昏沉沉的,似乎还没从沉睡的後遗 中醒来,身体累的彷佛要虚脱了,紫钰敲了
脑袋几下,想要恢复清醒,睡太久真是件麻烦事,连身体各处都在抗议了。
  说到睡太久,在昏睡之中,自己好似做梦了,是什麽样的梦呢……紫钰努力地回想,却是
半点残馀记忆也无。
  “哼!看来是病的太久,脑子也不灵光了!”紫钰自嘲道。
  这个病真是不方便,有好多想做的事,都给拖累了,不过,这情形马上就要改变了,刚
刚收到师尊传的讯息,着她立刻返回白鹿洞,搜寻多年的圣物,九天冰蟾,已被二师兄找到
,自己的顽疾,终於有彻底根治的希望了。
  “虽然不甘愿,看来,是要欠那讨人厌的家伙一份情了。”
  紫钰不喜欢公瑾,特别是,打刚才被怒雷惊醒後,紫钰发现,自己对这师兄的憎厌之情
,好似又多了几分。
  刚刚做的那个梦,到底是什麽呢?虽然只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但是,不知道为什麽,
只要回想那些片段,就有种很温馨的感觉,莞尔、喜悦、感伤、哀愁,交相杂落,脸上表情
一下好笑,一下沉思,最後,胸口就痛的好像要给撕裂了般,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
  “啊!”一声惊呼,却是紫钰发现,床褥上的枕头,湿了老大一片,水源的来头,自是
她的眼泪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紫钰皱眉道。绝美的娇颜上,尽是迷惘的神情。对於那个模糊的
梦境,在震惊之馀,她有着很大的好奇,自有记忆以来,她从不记得自己曾落过泪,半次也
没有,今日,怎会如此失态呢?
  正在沉思间,某样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一缕晶莹的白光,自枕头的泪渍中透出,剖开
察看,一颗浑圆剔透的明珠,柔柔地绽放光华,隐约间,浮现了一个“畜”字。
  基於某种不知名的直觉,紫钰将明珠拾起,紧握在掌心,她有种预感,这颗明珠对她非
常重要,日後,将会有重大的影响,帮助她寻回那个失落的梦境。
  总有一天,她会忆起那个梦的,一定会的。
  一番云雨过後,莉雅搂着兰斯,沉沉睡去,脸上犹挂着幸福的微笑,似是作着好梦。
  兰斯斜倚床沿,轻拂着佳人丝缎般的肌肤,平静无波的心底,激不起一丝欲念。
  遭到背叛所受的心痛,因为被欺骗所刻下的忿恨,这些心情,都不是轻易能够弥补的。
  “凭什麽?没有家世,没有高强的武功,没有万贯的家财,你认为自己有什麽?”
  “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只有实力够强的人,有资格主宰一切。”
  “今天你之所以被我打的像狗爬,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没有我强。”
  “一个废物的话,是没有半点价值的。”
  在洞中紫钰所说的话,一一浮现脑际。是的,在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是不变的铁则,只
有实力才代表一切,就是因为自己太弱,所以才会任人欺负,任人利用,连守住心爱东西的
能力都没有。
  在此刻,兰斯暗自发誓,一定要变得更强,比现在强,比所有人都强,不管任何代价,
他要强大到无人能比,再也不会被人蔑视,再不用被命运玩弄的地步。
  可是,要怎麽做呢?拜投明师、找寻灵药,这都是不切实际的作法。人情如纸薄,以自
己毫无背景的资历来说,根本没有一个名门,肯接纳这样的弟子。
  碧然,以斯菲尔伦多的背景,可以立刻就获得良好的机会,深造学艺,可是兰斯的自尊
心不允许,他要在不倚靠任何人的情形下变强。
  几番苦思,都无结论,正自气恼徨时,忽地瞥见了茶几上的物件。
  “怎麽会在这里……”
  茶几上,一个玉盒端放,对映月华,散发出妖异的光芒,正是铁木真的遗宝。
  彷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兰斯悄声移开了莉雅的拥抱,缓步下床,将玉盒拿至屋外,坐在
走廊间,缓缓开启。
  盒内,白色磁瓶静静地躺着,秘笈安放於侧。这两样东西,为什麽会在这里呢?是自己
在昏迷前抓到的吗?或着说,是给水流一起冲出来的呢……不管是哪种理由,也不管是否巧合
,看来,这是上天所指点的一条明路了。
  如果想要变强,有什麽武功,比这天下第一魔功更适合呢?
  打开秘笈第一页,那行红色的血字,在月光下,冉冉舞动,就如同恶魔的低语。
  “欲修练天魔功者,需以人生的一部份,作为交换。”
  心中的理智层面,好似发出了最後的警告,为了所爱的人,为了关心自己的人,不该犯
此愚行,可是,也就是因为爱的深,遭到背叛的恨就更深。
  当时的自己,还在奇怪,是什麽样的人,会笨的去练这种武功,现在,他知道了。
  看着血字,兰斯笑了,笑声中的寒意,犹如夜枭悲鸣,让人不寒而栗,如果两相比较,
或许会发现,那种笑声,竟和公瑾有相似。
  “用人生的一部份,换取天下第一的武功,这实在是太便宜了。”
  没有一丝的犹豫,兰斯签下了与恶魔的契约,一口饮乾了磁瓶内的液体,他翻开了第二
页。
  天上刹时轰雷爆作,晴天霹雳,似是为了这不幸的开端,而哀号警告。
  听得窗外爆雷惊轰,莉雅睁开眼楮,坐起身来,皎洁的月光,照在光裸的胸部肌肤,勾
勒出浑圆的白玉曲线,成了一副慑人心魄的艺术品。
  “到底是开了封印……”
  莉雅幽幽一叹。兰斯开启天魔经,早在意料之中,莉雅没有阻止的意愿,魔功、神功,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只要运用得当,也没有什麽不好的。
  天魔功的威力举世无双,倘若就此失传,的确很可惜,就让兰斯传承下去吧!虽然说,
日後要面临的许多困难,大是棘手,甚至还有不知何时会发作的诅咒,不过,在强者的路上
,面对挑战,本来就是在所难免的事,就让兰斯自行决定吧!
  反正……莉雅笑了起来,不管他选的是怎样的路,自己都会陪着他,一路走下去的,这
是他们两人共有的誓约,不管怎样都不会改变的誓言。
  “你曾说过,决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同样的,不管你走的道路是什麽,我都会陪你走下
去的呵!”
  如此,许下了一生相随的约定,作为杭州之行的休止符。
  因为雷峰塔的事端,导致杭州一带,爆发大规模暴动,所幸辞官旅游的元帅,周公瑾,
即时妥善处理,擒杀钱继尧以平民愤,同时还发觉了帝国重臣意图叛国的阴谋,数件大功,
让周公瑾立时官复原职,获得封赏无数。
  参月後,被捕入狱的司徒星霜,於天牢暴病身亡,理由不明。随着太子的亡故,黑鲁曼
帝国亦陷入了帝位夺嫡之争,宫廷间自此波涛汹涌,种下日後军阀割据的隐因。
  莉雅结束西湖之行,回国继位,是为斯菲尔伦多女王。依照古礼,必须进行洁身大典,
但不知是否灵窍不能连开,亦或是与兰斯相处後,降低了本身的气质,再开灵窍後,所得到
的能力,俱是令人咋舌的异能,诸如“在两处垃圾堆间,瞬间移动”、“只要一说我爱你,
该处就会连下十天大雨”……之类的恐怖能力,令斯菲尔伦多王城,今後不得安宁。
  黑鲁曼历五六五年八月,兰斯、莉雅定情於西湖。距离两人正式结发,兰斯王登基,尚
有两年。
  自那以後,风之大陆的历史转轮,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运行不休,英雄豪杰辈出,彼
此以“天下”为赌注,用血与汗绘制成图,进行着令人热血沸腾的竞赛,一幕幕可歌可泣的
烽火诗篇,颂扬在大陆上的每个角落,正式揭开了风姿物语的序幕。
  传说中的史实,又翻过了一页。
  风姿物语座谈会
  兰斯∶终於……
  莉雅∶终於……
  兰斯∶终於还是做了,不这麽写的话,期待已久的读者,一定会开骂的。
  莉雅∶可是,这麽样的写法,读者会接受吗?风姿物语还能算是一部ss吗?
  兰斯∶总之都是作者没本事,写不下H场面,只好用这种方法带过。
  莉雅∶可是,也真是很难得呢!二十一万字的大长篇,虽然有些拖稿,还是写完了。
  兰斯∶有好几次,作者都打算就此停笔了,总算靠着大家的鼓励,走了下来。
  莉雅∶现在,银河篇已经结束了,就只剩特别篇,就要迈入正篇了。
  兰斯∶说起来或许有些任性,可是,为了想看看,风姿到底有多少的读者,同时达到更
改缺点的目的,现在开始,举办感想徵文。
  莉雅∶是的,希望大家写出对风姿的感想。喜欢哪些人,哪些片段,为什麽?什麽地方
写的不好,什麽地方设定有误,又有哪些地方,会令你入迷,欢迎大家踊跃参加。
  兰斯∶字数不拘,长短不限,只要在两周内,在版上发表,或是寄回作者信箱,凡参加
者,可立刻获得风姿人物设定表一份,包括九天御使在内,各式人物简介,一共二十馀人的
设定。
  莉雅∶其中较优秀的,会获赠特别篇一份。请大家多多支持。
  兰斯∶不用担心写的好不好,也不必在意是否与别人有重复,风姿的成长,需要各位的
意见,所以,请多多的参加吧!
  莉雅∶最後,代表风姿的诸多人物,向一直支持风姿的各位,深深的一鞠躬。
  兰斯、莉雅(深深鞠躬)∶谢谢。
  感谢长久以来,对风姿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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