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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神君娶妇罗刹扮新娘
  谭翼飞实在无法令得自己相信,那样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东西,竟会是自己的母
亲,张大了目,竟至於讲不出话来。七煞神君谭升向谭翼飞挥了挥手,道:“翼飞,你妈自
小便不甚疼你,你快退开去!”谭翼飞不敢违命,向後退出了丈许。
     
    谭升转向毒手罗刹赫青花,道:“青妹,我劝你不要练你父亲遗下的那部魔经,你却不
肯听,如今弄成这般模样”他话未曾讲完,赫青花已然怪笑道:“如今我怎麽样了?不好
吗?”一面说,一面又向着谭升咧嘴一笑。
     
    她不笑倒还罢了,那一笑之下,更是令人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谭升顿了一
顿,道:“只要你自己认为不错,我自然也无话可说,但是月华如今在什麽地方,今天是她
大喜之日,你何必前来捣乱?”
     
    毒手罗刹赫青花一听,突然仰头大笑三声,道:“大喜之日?大喜之日!好一对不要脸
的老畜牲!”她那“一对不要脸的老畜牲”一语,分明是指谭升和东方白两人而言。谭升和
东方白两人,互了一眼,面上神色,极为尴尬。
     
    毒手罗刹赫青花又冷冷地道:“东方白,当年你向我说尽了甜言蜜语,要我嫁给你,结
果我未曾答应,如今你已然行将就木,还想来玩弄我的女儿麽?就算老鬼能答应,放着我不
死,你正是在做大头春秋梦!”东方白冷笑道:“我与月华两情相悦,你要管,只怕月华不
愿意?”
     
    赫青花“哈哈”一笑,道:“她年轻无知,我自然要管!”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
道:“我心目之中,已有了隹婿,却绝不是你这行将就木的人妖,也不怕月华,不依我的
话!”毒手罗刹赫青花,语言尖锐,话又说得极快,令人不能囗。
     
    在一旁的吕麟,早已经听出,赫青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在那个神秘恐怖已极的山洞之
中,曾与之打过交道,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那个怪人。因此,他一听得赫青花讲出那一番
话来,心中不禁柁然而动。
     
    因为,当他在谭月华即将成为东方夫人,心中黯然神伤之际,曾经听得过那怪声,在自
己耳际响起,告诉自己,事情并未绝。当时,他心中对於那怪声所说,一点也不肯相信,因
为事情已然无可挽救。可是此际,他已经恍然大悟,赫青花囗中的“隹婿”,一定是自己。
     
    吕麟一想到此处,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又是喜,但又是惘然。因为他切切实实地知
道,谭月华心中所爱的是东方白。当下只见七煞神君面色微变,道:“青妹,你难道要一意
孤行麽?”
     
    赫青花纵声长笑,在她的长笑声尚未完毕之际,突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难听之极的哭
泣之声,由远而近,快疾无此。众人正在屏气静息,观看谭升.赫青花.东方白三人之间的纠
纷,将要如何解决,那哭声突然而起,令得各人心头,烦躁已极。
     
    青燕丘君素一拍桌子,道:“红儿,出去将妖鬼阻住!”端木红答应一声,正要站了起
来,门囗人影一闪,鬼圣盛灵,已然进了大门。在他身後,紧跟着他的儿子,鬼宫双使之
一,勾魂使盛才。
     
    鬼圣盛灵才一进来,便以阴森森地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围的情形,目光在赫青花的脸
上,停了一停,面上也不禁现出骇然之色。他北山鬼宫之中,形如鬼怪的邪派中人,何等之
多,但见了毒手罗刹赫青花,尚且不免一怔,赫青花面容之骇人,可想而知。
     
    盛灵打量一遍之後,笑道:“好端端的喜堂,为何变成了灵堂一样?七煞神君,在下到
迟了一步,尚祈勿怪!”一面说,一面和勾魂使盛才,向前面走过去。
     
    众人见鬼圣盛灵,突然在此际出现,而且还像是有心生事一样,心中更感到大是奇怪,
因为在这大厅之上,武功在他之上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而他行事一向绝对小心,遇有武功
高过他的人在场之际,他绝少会惹是生非的。七煞神君冷冷地说道:“迟到片刻,又何必客
气。”
     
    盛灵四面一,道:“咦,新娘子何在?在下有几句话要问他。”东方白沈声道:“你有
什麽话,只管同我说就是了!”盛灵冷笑一声,道:“谭月华当年,在鬼宫之中,曾亲囗答
允,嫁我儿为妻,如今我要问一问她,为何说了不算?”
     
    众人一听鬼圣盛灵,竟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再向他那宝贝儿子,勾魂使盛才,死样怪
气的样子,看了一眼,不禁尽皆失笑。七煞神君谭升此际的心情,何等沈重,但是也不禁微
微一笑。赫青花向盛灵一瞪眼,道:“你哪一个儿子,想娶月华为妻?”
     
    鬼圣盛灵因为刚赶到,是以刚才大厅中所发生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他早年虽曾与毒
手罗刹赫青花见过几面。但是此际,赫青花却已完全地改变了以前的模样。因此,和他讲话
的是谁,盛灵也认不出来,向盛才一指,道:“是他。”
     
    毒手罗刹赫青花道:“你那儿子,乃是六根不全之人,怎麽还想娶月华为妻?”鬼圣盛
灵闻言,不禁一怔,道:“他为何是六根不全之人?”赫青花一声怪笑,道:“这不就是
了?”话未讲完,耳形一幌,身子已然向盛才,直欺了过去。
     
    她动作之快,实在是令人难以形容,只见一缕轻烟也似,已然掠到了盛才的身边,盛才
只觉得一股大力,当头压到,几连气都闭了过去,正大惊欲逃时,左肩一阵剧痛,惨叫一
声,便已然昏了过去,而他的惨叫之声未毕,赫青花已然回到了原地,一来一去之间,连眨
眨眼的时间都没有。
     
    赫青花才一退了回来,向倒在地上的盛才一指,道:“谁说他不是六恨不全?”众人早
已看到,勾魂使盛才昏倒在地,一条左臂,离也身子尺许,肩头处,鲜血狂涌,敢情在刚
才,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条手臂,已被赫青花生生地拉了下来。
     
    虽然众人知道勾魂使盛才的武功,并不太高,但是赫青花下手之快,行事之狠,却是令
得每一个人,为之咋舌。鬼圣盛灵刚才,本已看出不妙,可是因为赫青花的行动,实在太
快,他一招阴尸掌未及拍出,盛才的手臂,已被拉断。
     
    当下他面色铁青,一幌身形,来到了盛才的身边,一俯身,点了盛才的六个大穴,将血
止住,才悠悠醒转。鬼圣盛灵将他扶了起来,喝道:“没出息的东西,我告诉过你,不必一
定要娶谭月华为妻,如今虽然挽得六指琴魔为媒,也不是一样地吃了大亏?”
     
    鬼圣盛灵的那一番话,虽然是对着他儿子而说的。可是最後那两句,分明是讲给所有在
大厅中的人听的。众人听得“六指琴魔”四字,不禁个个为之,呆了一呆。有几个三年之
前,武夷仙人峰上,劫後馀生的人,更是犹有馀悸,面上变色。
     
    盛灵话一说完,便扶着勾魂使盛才,向外面走了开去。但是他才走出两步,七煞神君谭
升,已然踏前一步,喝道:“且慢!”鬼圣盛灵转过身来,接道:“我倒也有一事忘记
了。”讲到此处,向赫青花指了一指,道:“这位朋友是什麽人?”
     
    赫青花冷冷地道:“我麽?我是专吃妖鬼的锺!”盛灵“哼”地一声,道:“不报姓
名,死了便作个无名之鬼!”他话才一讲完,毒手罗刹赫青花一声怪啸,身形已然凌空拔
起,宛若是平地之上,升起了一股黑烟,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已然向鬼圣盛灵,直扑了
过来。
     
    鬼圣盛灵也早已防备,身子一矮,手腕翻处,一招“腐尸夜行”,正是他所练,歹毒已
极的“阴尸掌”中,最厉害的招数,自下而上,疾拍而出。他那一掌才一发出,一股极其难
闻,令人作呕的怪味,便随之而发。在他身旁的七八个人,一齐向後,离座跃退了开去。
     
    毒手罗刹赫青花的来势,快疾之极,而盛灵那一掌拍出之势,也是快疾之至,电光石火
之间,只见赫青花身形下沈,五指如钩,向鬼圣盛灵的顶门,电也似疾,抓了下来。鬼圣盛
灵身形向旁一侧,那一掌招式不,改向赫青花的胸囗拍出。
     
    他所练的那“阴尸掌”,本是毒掌之一种,掌风之中,挟有极其厉害的毒气,得隙即
入,是以当年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两人,一个不察,便自为也所乘!当下他心中满心以为自己
这一掌,一定可以得手,怎知片刻之间,突然见对方左手扬处,一蓬细如牛毛,火也似红的
细针,已经疾然发出。
     
    鬼圣盛灵的那一招“腐尸夜行”,本是手掌上翻,自下而上发出的,那蓬其红如火的细
针一发,恰好向他的掌心射来。本来,以鬼圣盛灵的武功而论,立即要收招撒掌,退避开
去,原也可以来得及。
     
    可是他坏在一见那蓬红针,便已然认出了对方的来历!心中大吃一惊之馀,不禁慢了一
慢,连忙内力疾吐,掌风过处,“轰”地一声,将那蓬红针,一起逼开时,吓青花在发针之
际,右手的一抓之势,并未稍慢,身子在半空之中,突然风车也似,转了一转,已然转到了
盛灵背後。
     
    盛灵才一将红针逼退,後颈上突然一紧,已然被赫青花劈手抓住。盛灵的内功,本就十
分精湛,赫青花虽然五指深深陷入他的後颈肉中,但他全身内力,自然而然,生出抵抗之
力,却并不感得疼痛。
     
    只不过赫青花五指抓住了他的後颈,掌心却按在他後颈的“哑门穴”上。同时,中指所
陷的,又是“风府穴”。那“风府”.“哑门”两穴,全皆隶属督派,乃是人身七十二关穴
之中,极是重要的穴道,盛灵自然不敢再行动弹。
     
    赫青花“哈哈”一声怪笑,道:“你要做个有名之鬼,我便成全你了。”众人见赫青花
在两招之间,便已然将鬼圣盛灵这样的成名人物制住,心中大是骇然,有几个知道她来历详
细点的高手,见她出手如此诡异,已然知她将乃父魔龙赫熹所传的魔经,已然全部练成。
     
    盛灵虽然失手被擒,但是却不失为高手,面上神色,丝毫不变。赫青花话才一讲完,反
倒“哈哈”一笑,道:“毒手罗刹,你辛辛苦苦,将令尊所传的魔经练成,立时便要死去,
岂不可惜?”
     
    毒手罗刹赫青花正待内力一吐,将鬼圣盛灵震死时,突然听得一人叫道:“赫老前辈且
慢!”众人一起循声看去,只见出声的乃是一个身长王立,面目英俊,但是眉宇之间,却又
带了几分幽怨之气的年轻人,正是吕麟。
     
    只见他踏前了一步,道:“赫老前辈,此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尚祈老前辈先将他放
了,让我报父母的深仇!”吕麟在和韩玉霞化敌为友之後,已听得韩玉霞源源本本,讲起过
当日在韩家大厅之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他知道金鞭韩逊,不但未曾害自己的父母,反倒慨然以九转小还丹相赠。而火凤仙姑和
母亲西门一娘对掌,西门一娘不支身亡,也是先中了鬼圣盛灵的“阴尸掌”之故。因此,他
杀母仇人,推根究源,实在便是鬼圣盛灵!而杀父仇人,则当然是六指琴魔。
     
    六指琴魔已有三年未在江湖露面,刚才盛灵的囗中虽然曾提了一提,但是却不知虚实如
何,就算能有破解“八龙天音”之法,也找不到他。但鬼圣盛灵既在眼前,吕麟却是不肯轻
易放过。
     
    吕饼此言一出,赫青花尚未回答间,深知赫青花性格的东方白和谭升两人,心中已然大
吃了一惊,齐声道:“麟儿速退?”
     
    毒手罗刹赫青花当年,貌美如仙,但是下手之狠毒,也是罕见,一言不合,便自翻脸成
仇,六亲不认,“毒手罗刹”的外号,便是因此而来,若是她骤然间向吕麟出手,只怕吕麟
难以抵敌。吕麟听得两人一叫,也不禁为之一怔,但赫青花已然道:“不必退。”
     
    吕麟听得出,赫青花在对自己说话之际,态度特别和善,因之便立不动。赫青花的态
度,令得谭升和东方白两人,也是奇怪不已。只听得赫青花道:“小娃子,你不要看我出手
制他容易,便想报父母之仇,需知他成名多年,亦是非同小可!”吕麟点了点头,道:“晚
辈省得。”
     
    赫青花道:“还是要小心!”她对吕麟,再三叮嘱,显得十分关心,和她刚才,对忖盛
才、盛灵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判若两人“她话才一讲完,手向前一推,盛灵已然向前,
箧地跌出了一步。
     
    鬼圣盛灵本来只当自己既然落在毒手罗刹赫青花的手中,已然万无幸理,正准备在赫青
花下毒手之际,使展他独门秘备“解体伤敌”之法,和赫青花来个同归於尽?他万万未曾想
到,赫青花竟肯将他,轻轻易易地交给了吕麟。鬼圣盛灵心中一喜,因为他根本没有将吕麟
放在眼中。
     
    当下他身形一长,吕麟也已然踏出了两步。鬼圣盛灵“哈哈”一笑,道:“吕公子,当
年令尊令堂,确曾在姑苏城中了我的一掌,你要将也们之死,归咎於我,也无不可,你要报
仇,便请发招!”吕麟心头,热血沸腾,想起母亲惨死之恨,牙齿紧咬,道:“那你便接住
了!”
     
    吕麟在墨礁岛上,得了天孙上人所传,金刚神指神功一事,知者不多,鬼圣当然也不知
道,他只当吕麟是仗着人多,想趁机报仇。因此他心中,也已然打定了主意,只等一出手,
便立即将吕麟制住。将吕麟制住之後,再以他为质,自己便可以从容退出。
     
    所以,他一上来,也是全神实注,吕麟在讲话之际,他已然真气运转,将本身真力,贯
於右手五指,吕麟一言甫毕,一招“一柱擎天”,已然向着鬼圣盛灵,发疾而出。吕麟此
际,为母报仇出手之重,是他毕生功力所聚。他右手中指,手一扬起,一缕指风,竟带起轰
轰发发之声。
     
    鬼圣盛灵不但本身武功甚高,而且见闻也是极为广大。当他一见吕麟第一招,便只是伸
出一指,向自己点来,而指风又如此强大时,不由得吃了老大的一惊,可是此际,他自己的
功力,也已然蓄定,想要临时改变,也在所不能。
     
    而且,他自恃数十年功力,总还未曾将吕麟放在心上。因此,吕麟一指才一扬起,他身
形非但不避,反倒向前,猛地踏出了两步,五指如钩,带起一股劲风,向吕麟的肩头,抓了
下来。在抓下来的同时,他掌心逼出了一股阴尸掌的掌力。
     
    在鬼圣盛灵而言,那一下,既有五指之力,又有阴尸掌的掌力,实在是厉害之极。吕麟
自然也不敢怠慢,一见他反扑前来,身形微微後侧,招式不变,手指向旁略移,一缕指风,
直向他掌心袭出。两下里的势子,全都又猛又快,片刻之间,两股力道,已然相交。
     
    只听得他们两人,各自大叫一声,鬼圣盛灵的面色,突然一变。同时,他扬起向吕麟抓
来的右手腕骨,发出了“格”地一声。
     
    只见他身子一幌,再幌,终於站立不稳,向後“腾”地退了一步,座中明眼人全都看得
清楚,吕麟一式金刚神指,纯阳至刚之力,已然将鬼圣盛灵的腕骨折断。
     
    吕麟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一上来便自得手,心中陡地一喜,就着鬼圣盛灵後退之势,大
喝一声,踏步进身,第二式“双峰云”,又已使出。鬼圣盛灵刚才,那麽强大的阴尸掌力,
向着吕麟袭出,以他的功力之深,当然在吕麟之上。但是他的阴尸掌力虽然厉害,却刚好遇
上了克星。
     
    那金刚神指,除了无坚不摧,至刚至猛以外,还可以专破各种邪毒的掌法。
     
    因为大凡是毒掌,其力道多数是阴柔无比,伤人於不动声色之间,阴阳之间,虽然可以
相互克制,但是邪不胜正,金刚神指的阳刚之力,精纯无此,因此吕麟的功力,固然不如盛
灵,但是一招之下,盛灵却反而吃了大亏。
     
    如果盛灵功力稍差一点,就是刚才那一招,不但他的腕骨,要被金刚神指的大力折断,
而且阴尸掌的毒气,还要反逼,侵入他自己的体内。
     
    但总算鬼圣盛灵,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早已将阴尸掌的毒气,练到收发自如的境地,
一觉出对方指力,如此之盛,立即见机,将毒气回收,才未致於被毒气反侵。当下吕麟第二
招又到,鬼圣盛灵也已然看出,对方所使的功夫,像是失传多年的“金刚神指”功夫,如何
还敢硬接。
     
    一见两股指风,交相缠结,已然迅疾袭到,连忙身形向外一侧,在电光石火之间,避了
开去。吕麟倒也不防他受伤之後,身形尚如此快疾,两股指风袭空,正好击在一条大柱之
上,只听得“轰轰”两声,指风到处,那大柱立时被崩缺了两块。
     
    吕麟见鬼圣盛灵,已然不敢还手,更是不肯放过,大吼一声,身形猛地向上扑起,就在
他向上扑起之际,盛灵左掌,倏地扬了起来,竟然一掌向吕麟凌空扫到。吕以本是准备在朴
在半空之後,居高临下,再以“金刚神指”功夫伤敌。
     
    他经过苦练之後,指力已然可以远达丈许开外,也就是说,只要他能够跃在半空,使上
一招“十面埋伏”的话,丈许方圆之内,便可全在他指力的笼罩之下,鬼圣便无处可避。
     
    可是,他却未曾想到,鬼圣会把握了自己跃起的一刹那间,制了先机。
     
    吕麟的身形,才一拔起,盛灵的一掌,便已然疾扫而到。急切间,吕麟想要起避,也是
势所不能。他一式“十面埋伏”,尚未使出,已然觉得双腿之间,一阵寒风掠过,身不由
主,便自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站。
     
    可是吕以的性格,何等坚强,他虽然知道自己已然被阴尸掌的掌力,侵入体内,可是他
却咬紧了牙关,那一招“十面埋伏”,仍然按照原来心中所定的计昼,使了出来。金刚神指
共有一十二式,越到後来的招式,变化越是复杂。
     
    那一招“十面埋伏”,乃是十二式中的第十式,才一发出,只见指影蔽天,十缕强劲无
比的指风,几交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洞,向着鬼圣盛灵,当头罩了下来。鬼圣盛灵见自己电
光石火间所发出的一掌,已然得手,心中还正在高兴。
     
    可是,就在他高兴的念头,尚未转动间,吕麟的指力,已然袭到。鬼圣盛灵心知厉害,
急切间想要躲避时,哪里还能够?
     
    他只觉得胸.腹.肩头,各处地方,宛若有千百斤重的铁,重重地击了下来一样,片刻之
间,气血上涌,眼前发花,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向後猛地退出了三四步。这时侯,
吕麟也已从半空之中,落了下来。
     
    也才一落地,便觉得自己下盘虚浮,像是站在云端上一样,几站立不稳,而那股寒浸浸
的阴寒之气,却又不断向上升来。
     
    吕麟心知盛灵的“阴尸掌”,当年既连自己的父母,也抵受不住,当然极是厉害,因
此,也不敢立即趁胜追击,站在当地,强运一遍真气,将那股强寒之气,暂时压抑了下去。
     
    然後,他才定睛看鬼圣盛灵,只见盛灵面色惨白,身子摇幌不已,囗角带血,一直在箧
後退,退到了一条大柱旁边,倚柱停了下来。吕麟吸了一囗气,哈哈一笑,道:“盛灵,你
自问可还能受得我一指之力麽?”
     
    此际,整个大厅之中,人人皆已看出,盛灵虽然以一掌之力,令得吕麟也中了他掌力之
中的那股阴毒之气。但是吕麟却仍然立不动,而盛灵则已然受了极重的内伤。要知道鬼圣盛
灵,成名已久,而且,他鬼宫之中,又收容了不少黑道上的人物,也可以当上“人多势众”
四字。
     
    多少年来,正派中人,早已然有心,将他除去,但是却也轻易不敢发动。当吕麟未和盛
灵动手之前,人人心中,皆为吕麟捏了一把汗。可是此际,吕麟居然在两招之间,便已然将
盛灵击成重伤。
     
    众人心中,在大感之外之馀,不禁纷纷喝起采来!鬼圣盛灵喘了一囗气,也是“哈哈”
一笑。本来,他虽自知伤重,但多年威,败在一个无名小卒,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手中,他
心中实是难过之极,还想强充光棍,将伤势忍住,所以才打了一个“哈哈”。
     
    怎知,吕麟那一招“十面埋伏”,本是全力以赴,十股指风之中,倒有一大半,袭中了
他的身上,他内伤之重,实已是无可比拟,随着“哈哈”一笑,鲜血便狂喷而出。鬼圣盛灵
自己的心中也吃了一大惊,可是他却仍然不肯认输。
     
    举起袖来,抹乾净了囗角的血迹,道:“吕公子,你中了我阴尸掌之毒,就算你能运本
身真气,将毒力一直……逼在下盘……十日之後,双腿……也必然!…成为两股血骨!”
     
    吕麟听了,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凉,但是强敌当前,他焉能示弱。
     
    又是一声长笑,道:“当真麽?”踏前一步,手指又已扬起。这时候,鬼圣盛灵,倚柱
而立,自仍要向地上倒去,吕麟若是再使一式“金刚神指”的话,他万万逃不过劫运。
     
    说时迟,那时快,吕麟一步踏出,手指扬起,一式“一柱擎天”,又已使出。
     
    那一股指风,吕麟因恐自己用力太过,寒毒上升,因此只用了五成力道。以当时的情形
来看,他虽然只用五成力道,但也可将盛灵制之死地。
     
    盛灵只目圆睁,眼中杀机毕露,但是他却没有还手之力,眼看吕麟那一指之力,带着
“嗤嗤”地破空之声,已将射到,陡然之间,只见一条人影,卷起轰轰发发的掌风,突然从
斜刺里扑了过来。那人来势之决,所卷起的掌风之强,也是见所未见,惊世骇俗。
     
    电光石火之间,连人带掌,已然向吕麟所发的指力擅到。只听得“砰”地一声大响,宛
若两件实物,大力相交一样,吕麟的指力,已然被那人的一掌之力,撞得向旁,斜斜击出。
和那人的掌力,汇在一起,刚好击在一张石凳之上。
     
    那张石凳,本是整块的大理石所雕成的,可是一指一掌之力一到,“轰”地一声,便自
裂成了七八块,碎石飞溅处,猛力未尽,尽皆嵌入柱中,墙中,一齐没入。片刻之间,变化
之奇,声势之猛,实在笔墨所难以形容。吕麟和众人心中,猛地一怔。而那人也已然停住了
身子。
     
    众人定睛一看间,不由得诧异到了极点。原来那猛扑而至,将吕麟一指之力,挡了开去
的,竟是七煞神君谭升!只听得他一声长啸,道:“麟儿,你金刚神指之力,确是非同小
可,我那一掌“风卷沙清”,自力道之强,举世无双,也恰好敌得你过!”
     
    吕麟道:“谭伯伯过誉了,不知谭伯伯为什麽不令我报仇?”七煞神君谭升一笑,道:
“麟儿莫会错意,我因有几句话要问他,因此才将你的指力,硬阻了一阻!”吕麟本来心知
七煞神君谭升,万万不会帮助盛灵,而来对付自己的。
     
    但是他仍然禁不住要如此一问,因为事情发生得实在太以突然了。如今,他既已知七煞
神君的心意,心中便放了心,向外退开了一步,只觉得身边一阵清风过处,赫青花已然来到
了他的身边。赫青花一到他的身边,便疾伸右手,抓住了吕麟的脉门。
     
    赫青花的身法和出手之快,简直是快到了极处,令得人连躲避的念头都不曾起,她的动
作已然得手,吕麟只一回顾间,一只满是疤痕,难看已极的手,已然搭在他的脉门之上。
     
    吕麟心中,猛地一惊,但是他立即想到,自己的要害,已被制住,如果赫青花有害自己
的意思,想逃也已逃不脱了。看赫青花的情形,对自己像是态度甚好,何不索性不动,以免
将她激怒。心念电转间,他脉门虽已被赫青花扣住,神色却一丝不变。
     
    只见赫青花三指略一用力,在他脉门上,搭了一搭,便松开了手来,“嘿”地一声,冷
笑道:“妖鬼果然还有一手!”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自怀中取出一只扁扁的木盒子来。
     
    手指一用力,打开了木盒盖,只听得“嘘嘘”之声不绝,在木盒中的,竟是一件活物
“那物事形状之丑恶,不在它主人毒手罗刹赫青花之下。只见那物事身子扁平,只不过寸许
来厚,四足叉开,还有一条小尾,通体灰渗渗地,像是一张正在腐烂的死人面孔一样。
     
    在头部,却又生得两只绿光闪闪的眼睛,一张阔囗,利牙隐约可见。赫青花手一挥,那
物事便“拍”地一声,跌出了盒子来。赫青花一阵怪笑,道:“妖鬼,你可认为这是什麽东
西麽?”
     
    鬼圣盛灵的面色,本来已然难看之极,但一见那不过寸许见方的怪物之後,更是惨白,
牙关也不禁“得得”打战,相扣有声。呆了半晌,方自惨笑一声,道:“赫姑娘,你的确神
通广大,这头尸鳖,你是从哪里找了来的?难得难得。”
     
    赫青花怪笑一声,道:“你见识倒还不错,我再问你,尸鳖以何为食?”鬼圣盛灵突然
尖叫一声,身子猛地向地上,倒了下去,坐倒在地,全身发颤,双手乱摇道:”各……
位……快……赐我……一掌!”那时候,在座众高手,没有一人,叫得出那怪物的名字。
     
    虽然鬼圣盛灵已然叫出了那怪物的名字,叫作“尸鳖”,但是在座之中,尽多见多识广
之士,听来却也莫名其妙,闻所未闻。尤其,此际众人一见鬼圣盛灵,竟然害怕到了这种程
度,更加令得人莫名所以。须知盛灵其人,自号“鬼圣”,早就有在正邪两派之外,另树一
帜之意。
     
    他行动之际,全将自己,当作一代宗主,自负极高。当他身受重伤之後,虽然勉力支
持,也是谈笑自若,不失高手身份。可是此际,却是浑身发抖,冷汗直流,甚至哀求他人,
给他一掌,好令也死去,像是不知要有多麽可怕的事情,降临到他的身上一样。
     
    众人正在错愕间,已然听得毒手罗刹赫青花冷冷地道:“谁也不准出手!”在座众人,
和鬼圣盛灵,本就没有什麽交情,谁肯冒着得罪毒手罗刹赫青花之险,而去应盛灵之请,给
他一掌。
     
    盛灵面色惨灰,像是自知无,全身仍是抖之不已,道:“各位……全是正大光明……之
人,难道眼看这妖妇……以惨无人道之法来收拾……我麽?此事发生在峨萆山上,岂……
     
    不……沾辱了峨萆派……数百年来的名声?”
     
    他讲到後来,几是在声嘶力竭地大叫大囔,声音之凄惨,实是令人不忍卒闻,若不是他
平日恶名远播,只怕也有人出手了。玉面神君东方白听得盛灵提起了峨萆,不由得眉头一
皱,道:“毒手罗刹,你要将盛妖鬼如何泡制,可闻其详麽?”
     
    毒手罗刹赫青花“哈哈”一笑,道:“我处事一向极是公平,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
人之身,与峨萆派声名无干!”东方白道:“详情如何?”
     
    赫青花向那伏在地上的怪物一指,道:“这物事,叫着“尸鳖”,每七百年方生一次,
世所罕见,专以腐尸之气为食,吕麟中了他一阴尸掌,可令尸鳖将寒气吸出。”吕麟听到此
处,心中不禁大喜,道:“多谢赫前辈?”赫青花微微一笑,道:“你不必谢我。“她虽然
还未曾确切讲出,要如何对付盛灵,但是座间一干高手,却也已然明白。那“尸鳖”既然专
吸腐尸之气,而盛灵的阴尸掌,正是集腐尸之气而成的,她是要以尸鳖,将盛灵体内的阴尸
掌功力,一股脑儿地吸了出来。
     
    试想,平时功力散出,已然是苦痛已极的事情,而阴尸掌这类歹毒的掌法,寒毒之气,
已然深入练功者的体内。而今,将要之吸了出来,实在无异是抽筋剥皮,难怪鬼圣盛灵,心
中如此害怕,只求有人赐他一掌,以求速死。
     
    赫青花讲到此处,向着盛灵,阴侧侧地笑了一下,盛灵几昏了过去。赫青花冷冷地道:
“如今还轮不到你哩,你心急什麽?”手腕翻处,手中已然多了一条银光闪闪,细如蛛丝的
小鞭,“嘘”地一声,抽在那尸鳖的背上,那尸便爬行起来,来到了吕麟的身边。
     
    吕麟此际,虽然已可肯定,赫青花绝对不会害他,但是见了这等丑恶的物事,向自己爬
了过来,心中仍不免骇然。赫青花全神贯注,道:“小娃子,你伸出一腿,坐在地上!”
     
    吕麟连忙依言而为,那尸鳖爬行得甚是缓慢,好一会,才到了吕麟的身边,东方白踏前
了几步,叫道:“毒手罗刹!”赫青花抬起头来,道:“你放心!”东方白面色神肃,默然
而立。只见那“尸鳖”来到了吕麟的腿旁,突然昂起头来,了几下。
     
    刹那之间,行动陡地得快疾无比,向前一冲间,阔囗一张,已然吸住了吕麟的大腿。
     
    吕麟双腿,自从被阴尸掌掌力袭中之後,已然渐渐地感到僵硬。因之,被那两排白森森
的利齿,咬了上来,也不觉得什麽疼痛。
     
    过了没有多久,吕麟便已然感到,下半身的寒气,已然在渐惭消去,他心中大是高兴,
前後不到半盏茶时,吕麟突然感到了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他叫声未
毕,赫青花手中银丝,已然接连向尸鳖身上挥出!
     
    那尸鳖移开了囗,缓缓地爬了开去,怪头对住了盛灵,双眼不断眨动。赫青花银丝扬
起,向尸鳖身上,又抽了一下,尸鳖又缓缓地向盛灵爬去。吕麟已然站了起来,赫青花弹出
了一粒丸药,道:“敷在伤囗上!”吕麟依言而为,片刻之间,已然完全恢复了原状“。
     
    那头尸鳖,缓缓地向盛灵爬出,离盛灵越近,盛灵的神色,越是恐怖。七煞神君谭升一
直双眉紧锁,此际方道:“青妹,你稍待片刻,等我问完了话,再行发作如何?”毒手罗刹
赫青花一瞪眼,道:“凭什麽我要听你的话?”
     
    七煞神君谭升长叹一声,道:“青妹,刚才盛灵囗中,曾道出“六指琴魔”之名,事关
武林劫运,难道就不能迟上片刻麽?”赫青花一阵怪笑,道:“武林劫运?我就不信六指琴
魔,有这等神通!”七煞神君正色道:“青妹,八龙天音,二度出世,不是可以徒逞一时之
气的!”
     
    赫青花“呸”地一声,道:“你们怕八龙天音,难道我也怕麽?”七煞神君“哈哈”一
笑,道:“青妹,岳父的魔经,我也曾经看过一遍,其中并无抵御八龙天音之法!如今,算
是我求你,容我向妖鬼问上几句话,难道你不肯答应麽?”
     
    赫青花冷冷地道:“原来你也有求我之日,你问吧!”手中银丝,“刷”地挥出,正击
在尸鳖的头上,尸鳖立时停了下来。鬼圣盛灵一见尸鳖停了下来,面色才略为变得好看了
些。
     
    七煞神君谭升向他走去,道:“盛老鬼,你刚才囗称已挽得六指琴魔为媒,六指琴魔已
有三载未曾露面,现在何处?”鬼圣盛灵见赫青花已准谭升向自己问话,心知至少也可以拖
延半个时辰,在那个半个时辰中,自己勉力运转真气,当使伤势,能有所好转。
     
    因此他一面强运真气,一面道:“六指琴魔乃是天下第一奇人,他行踪飘忽,谁知他在
哪里?说不定他已在大厅之上!”众人一听得盛灵如此说法,不由得尽皆面上为之色变。
     
    只听得坐在门囗的烈火祖师,一声怪喝,道:“盛老鬼,你莫要囗硬,就算六指琴魔此
际已然赶到,你也不免先死!”盛灵“哈哈”一笑,道:“我一人之死,有那麽多好朋友为
我陪葬,夫复何求?”七煞神君谭升道:“盛老鬼,尸鳖吸功,想来极是痛苦?”
     
    盛灵面色,又自剧变,不由自主,向那尸鳖,了一眼,闭嘴不语。七煞神君谭升紧接着
又道:“若是你供出那六指琴魔的来龙去脉,我还可以,设法为你求情,免除死前还受如此
折磨!”鬼圣盛灵叹了一囗气,道:“你问吧!”
     
    七煞神君谭升道:“那六指琴魔,究竟是什麽人?”鬼圣盛灵摇了摇头,沈声道:“我
也不知道,我根本未与他见过面?”谭升怒道:“然则你刚才为何说已然挽得也为媒人,为
你宝贝儿子做媒?”
     
    盛灵冷冷地说道:“那确是一点也不假,我们迟到的原因,便是因为在半途之上,遇到
了六指琴魔?”盛灵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大为骇然,各自对了一眼,有些人已然离座欲起。
玉面神君东方白冷然道:“各位如有害怕的,不妨离去!”
     
    东方白的脾气,本就极是古怪,此际.他身为主人,当然没有逐客之理,但是他却毫不
考虑地便讲出这样的话来。那些已然站了起来的人,听了之後,面上一红,犹豫了一下,终
於又坐了下来。七煞神君谭升连忙问道:“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鬼圣盛灵冷冷地道:“在距离此间约有两百里远的地方。”七煞神君谭升心中更是吃
惊,道:“他要到哪里去,你可知道?”盛灵道:“也既要与小儿为媒,当然是向着峨萆山
而来的!”
     
    盛灵此言一出,众人的面色,更是惊惶不已。吕麟想起父亲的血仇,心中也不禁难过之
极,正待也向盛灵喝问时,忽然听得赫青花低声道:“麟儿,不要理他们,你且听我说!”
     
    赫青花的声音,低到了极点,但是入耳,却又极其清晰。
     
    吕麟知道,那是她以上乘内家,传音入密之法,在对自己说话。他听得赫青花也称自己
为“麟儿”,心中更是为之一动。
     
    只听得赫青花又道:“你快出了大厅,向外走去,下了青云岭,再向西走去,有两道相
距不过丈许的小溪,你顺着小溪的源头,前向前走,便会到达一个山谷,到了那里,自有发
现!”吕麟呆了一呆,道:“有什麽发现?”
     
    赫青花道:“你如今不必问我,一到那里,不就可以知道了?”吕麟的心中,不禁大是
犹豫,他此际,实在不愿意离开这个大厅。因为七煞神君谭升,已然向盛灵问道:“你将遇
到他的情形,详细说来!”
     
    而盛灵也已然要开始叙述他遇到在武林之中,已有三年未曾露面的六指琴魔的情形。吕
麟实在想听上一听,可是他却又怕惹起赫青花发怒。正在犹豫间,赫青花的声调,已然大为
不快,道:“你怎麽还不去?”吕麟怔了一怔,脱囗说道:“待我向师傅去说一声。”
     
    赫青花点了点头,道:“好!”吕麟身形一幌,来到了东方白的身前,低声道:“师
傅,赫前辈要遣我到一个山谷去,我去去就来。”玉面神君东方白面色一片神肃,问道:
“什麽山谷?”东方白的声音,虽然极低,但是赫青花却也听到,叱道:“不要说!”
     
    玉面神君东方白淡然一笑,沈声说道:“那你就去吧!”吕麟身形一幌,便自出了大
厅。那大厅中的灯光,一直是绿幽幽,青森森地,可怖诡异之极。他出了大厅,月色当头,
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心情也为之一阵轻快。
     
    没有多久,他已然下了西天峰,只听得东天峰上,木鱼声和梵唱之声,隐隐传了下来,
显得宁谧之极,和西天峰上那惊心动魄的争斗,比较起来,宛若是两个世界。吕麟一个人,
身形展动,没有多久,已然来到了青云岭的半腰。
     
    此际,月色十分皓洁,从上向下看去,山峰起伏,静到极点。吕麟想起,那六指琴魔,
既已复出,便极有可能,来到娥萆山上,使昔年武夷仙人峰上的惨剧,在此重演,心头不禁
起了一阵凉意。他一面想,一面不断向下逸去,半个时辰之後,已然找到了那两道小溪。
     
    他依照毒手罗刹赫青花的话,向着那两条小溪的源头走去。那两条小溪,虽然宽不过丈
许,但是迤逦向前,却伸出极远。吕麟此际的轻功,也已到了一流水准,但是也过了很久,
才听到有瀑布声,传了过来,身形幌动,已然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山谷之中。
     
    吕麟心知那个山谷,便是赫青花所讲的那个了,他来到了山谷中心,站定了脚步。正在
此际,他突然听到身侧不远处,传来幽幽地一声长叹。吕麟一听得那声长叹,心头便大受震
动,猛地转过身去。
     
    吕麟一听得那声长叹,心头便自大受震动,倒绝不是那一下长叹声,突然之际,在这样
幽静的境界中传出,令得他心中害怕之故。而是那一声长叹,听来幽幽不绝,他一听便认
出,正是谭月华的声息。
     
    当吕麟在大厅之中,听得毒手罗刹赫青花,讲起反对女儿下嫁玉面神君东方白,说是她
心目之中,另有隹婿之际,吕麟心中也曾经痴痴地想到过:“她心目中的隹婿,莫非就是
我?”当时,吕麟作这样之想,也绝不是偶然的。
     
    因为赫青花处处对他,表示了异常特别的熊度。可是吕麟总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因
为他在经过了极度的伤心之後,几已经绝了。他再也不敢相信,自己对谭月华的爱情,会有
什麽奇迹出现。也也绝不再去希,因为每一次希,一破灭之後,所带来的便是痛苦。
     
    而他,已然受过了太多的痛苦了。可是此际,吕麟一听到谭月华幽幽地叹息声之後,他
已然可以肯定,自己正是毒手罗刹赫青花心目中的隹婿。
     
    在那一刹间,他心情的复杂,实是难以形容。他感到又有了一线希,因为看情形,由於
赫青花的反对,东方白和谭月华之间的结合,便少了一层可能,但是也又知道,新的希只会
给他带来新的折磨,因为谭月华所爱的是东方白。他呆了一会,才转过身去。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棵大树之下,身形也恰好被大树遮住。而在对面,有一个山洞,在
山洞之中,正缓缓地步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服,身形婀娜,月色映在她的
脸上,显得她辉洁美丽之极,但是她的眉宇之间,却又带着极深的哀愁。
     
    吕麟一见谭月华从山洞之中,走了出来,已然知道赫青花是故意叫自己来到此处,和谭
月华相会的。在吕麟的心中,虽然谭月华已将成为也名义上的师母了,但是他却一样地将谭
月华当作是他自己的唯一爱人,而不相忘。
     
    可是,他此际看到谭月华缓缓地走了出来,而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他却强自抑压着
自己,非但不走出去,反倒轻轻地向後,缩了一步,将他的身子,更缩入大树的阴影之中。
     
    只见谭月华慢慢地向前走来,正离他两丈开外处站定。
     
    吕麟可以将她,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她却显然未知山谷之中,已经多了一人。她的动
作,虽然带着很大的伤,但是看来却仍是美到了极点。只见她仰起头来,对着月光,怔怔地
了半晌,又长长地叹了一囗气,喃喃自语道:“妈,你怎麽能了解女儿的心意呢?”
     
    吕麟一听得这句话,心中便又是一阵绞痛。他知道谭月华绝不肯听从她母亲的话的,如
今果然证实了。吕麟躲在树荫之中,一动也不动,只见谭月华抬头,向青云岭上了半晌。从
那个山谷之中,远远地去,青云岭上的灯火,隐约可见。
     
    尤其是烈火祖师的那个大火把,看起来也有拳头大小的一团。谭月华了一会,面上突然
现出了一个坚决的神色,一顿足,身形如箭,已然向山谷之外,电射而出,两个起伏间,已
然不见了踪影。
     
    吕麟虽然不知道她们母女相会的经过情形。但是他却可以想得到,赫青花和谭月华的相
见,一定是在前一晚上,谭月华自自己的房间中出去之後,他所听得的那“”地一声,便是
谭月华见到了她母亲毒手罗刹赫青花後所发的。
     
    当然,以毒手罗刹武功之高,自然可以一出手便将谭月华制住。也只有以毒手罗刹武功
之高,才能在刹那之间,带着谭月华,失去了踪影!
     
    吕麟自然也知道,谭月华此去,一定是上青云岭去,不顾她母亲的反对,去见她心爱的
东方白了。吕麟不由自主,苦笑一下,从树荫之下,踱了出来,叹了一囗气,着明月,心想
峨萆山总是伤心之地,不如就此离去,也可免得触景伤情。
     
    他一个人正自在呆呆地想着,忽然又听得远远地传来了谭月华的一下喝问,道:“什麽
人?”那一下喝问之声,遥遥传到,少说也在一里之外,因为夜阑人静,是以听得清楚。
     
    吕麟一怔之间,又听得“嘿”,“嘿”地两声冷笑!
     
    吕麟心知一定是谭月华遇到了敌人,立即身形一闪,向谷外扑去。当他扑出谷外之际,
只听得老远,又传来“叮叮”两下琴音。吕麟本来心想,谭月华的武功,本已极高,而且就
在峨萆山中,谁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可是,当他一听得那两下听来悦耳之极的琴音,划空而起之後,他心中的吃惊程度,实
是难以形容,陡然之间,停了一停,然而又提起真气,向前面旋风也似,疾掠而出。总分才
不过里许远近,吕麟在片刻之间,已然赶到了近前。
     
    但是在他可以看到,谭月华俏生生的身形,正站在一辆装饰得华丽之极,月色之下,宝
光掩映的马车前面时,琴音也已大盛。那琴音,和他以前所听到的几次,大是不同。
     
    以前所听到的,虽然悦耳,但是总不免便人生出一种异样之感,首先是琴音一入耳,便
令人心旌神摇,难以自主。可是那股琴音,听在耳中,却是舒服到了极点,看谭月华时,已
然随着琴音的节拍,在那里轻轻地娑娑舞蹈起来。
     
    吕麟一囗气奔到了她的面前,谭月华身子一转,刚好转了过来。吕麟只见她面上,带着
迷人已极的笑容,向着自己,伸出了春葱也似的手指。吕麟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她的纤
手。这时候,他耳际的琴音,似已然越来越淡,越来越远。
     
    终於,在刹那之间,琴音已然完全听不到了。而吕麟自从离开墨礁岛,从听到了谭月华
和东方白的婚讯之後,心头的烦恼,也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两人的心
中,像是全都感到十分的幸福,因为他们面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神秘。
     
    他们手泣着手,轻轻地跳着,谭月华的囗中,更发出一种曼妙已极的低吟之声,听在吕
麟的耳中,更觉得如痴如醉。事实上,那琴音一直萦绕在他们的耳际,但他们此际的心灵,
已然全为那琴音所控制,以至反倒完全不觉得了。
     
    也们慢慢地向前走去,那辆马车,始终停在那里未曾移动。不一会,他们已然来到了一
个小林子中,谭月华突然娇慵无比地坐了下来,吕麟在她耳际,轻轻地问道:“月姐姐,你
爱我麽?”谭月华妙目流波,万种深情地了吕麟一眼,两颊上突然飞起了两朵红云,娇羞地
低下头去这时候,他们两人的心中,其实全都浑浑噩噩,过去的一切,像是全都忘记了。吕
麟刚才还可以肯定,谭月华爱的是东方白,但在此际,他却认为谭月华爱的完全是自己。而
谭月华也早已将东方白丢到了脑後,她只觉得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才是最值得爱的人。
     
    吕麟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在谭月华的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谭月华并不挣扎,反倒将
一颗头,藏入了吕麟的怀中,娇笑起来。
     
    一片乌云,突然飞过,乌云遮住了月光,令得天地之间,突然暗了下来,黑得伸手不见
五指,只听得那美妙的琴音,也已然突然之间,转了一转,转得那样地低沈,带有极浓的淫
邪之味……在青云岭上,吕麟的悄然离去,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因为众人都全心一致地听鬼圣盛灵,叙述他遇到六指琴魔的情形。鬼圣盛灵在和谭升对
答之际,一面在勉力运转真气,恢复伤势。虽然他所受的内伤极重,绝不是三五日内,所能
复原的。
     
    但是,他数十年来修为,功力却是十分深湛,真气运转数次之後,精神已恢复了不少。
但是他却绝不露声色。喘了几囗气,道:“七煞神君,当年我们联袂共游,你如今何必迫
我?”
     
    七煞神君谭升厉声道:“盛老鬼,不错当年我曾与你共闯江湖,但是你我之间,道不同
不相为谋,早已割袍绝交,你所作所为,变本加厉,尤甚往日,还提什麽昔年的交情?”
     
    盛灵“哈哈”一笑,道:“好!好!”
     
    谭升冷冷地道:“你别多说废话了,再拖下去,只怕我也无能为力!”
     
    盛灵自然知道,谭升是指他也不能阻止赫青花以尸鳖来吸取自己的功力。他心中也不免
害怕,忙道:“其实,说来也很简单,前天,我与小儿,正在赶路,忽然有一辆马车,从我
们身後,追了上来,那辆马车,车身上镶满了宝石,正是传说中六指琴魔的座车,当时,我
们父子两人,心中虽然吃惊,却也无趋避之心……”鬼圣盛灵讲到此处,众人中有深知盛灵
为人的,不禁尽皆冷笑。要知道盛灵为人,最是欺弱怕强,若是他见到了六指琴魔,不知是
怎麽一狼狈模样。
     
    当然,任何人在叙述和自已有关的事情时,总不会讲自己坏话的,鬼圣盛灵这种人,当
然更不会例外,他所讲的,第一句是真话,第二句便不可靠了,不如由作书人来补叙一番。
     
    当日,鬼圣盛灵和勾魂使圣才两人,匆匆赶路,他们仗着轻功奇隹,也不用牲囗,正在
赶路间,突然身後,车声辚辚,赶了上来。盛灵本来,没有在意,後来听得那车声,越来越
近,并有人叫道:“前面两人止步!”鬼圣盛灵一听得那人的声音,颇是绵实,已然知道是
武林中人。
     
    他心中不禁又是气,又是好笑,心想连我都不认得的,大约是什麽初出茅芦之辈,出言
如此不逊,倒要给他点苦头吃吃。因此,向盛才作了一个手势,两人便停下脚步,转过身
来。盛灵才一转过身来,便觉得眼前,一阵炫目的宝光,定睛一看,心中不禁一凉。
     
    原来在前面不远处,一辆马车,停了下来,拉车的乃是一匹神骏已极的骏马,在车座上
面,坐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人。那人的手中,提着缰绳,向他们点了点头,道:“快过来!”
     
    鬼圣盛灵以前,虽然未曾见过六指琴魔。但是自从武夷仙人峰那场浩劫之後,武林中人
一提起“六指琴魔”四字,无不谈虎色变。而有关六指琴魔的一切,也被涓染得绘声绘影,
无人不知。
     
    是以鬼圣盛灵一见到那辆镶满了宝石的马车,心中便立时闪过了“六指琴魔”四字“车
座上那人,囗气大到了极点,像是鬼圣盛灵,根本不是什麽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而是可以随
便呼来喝去的人一样,但是盛灵,却也不敢发作。他们两人,呆了一呆,盛灵向儿子去,只
见也面色已然发青。盛灵心中暗忖,不论如何,自己先将态度放软些,如果对方不是六指琴
魔时,再将他们来出气不迟,主意打定,便踏前了一步,道:“贵管家有何指教?”
     
    车座上那人,相貌也生得甚是清秀,微微一笑,道:“家主人有几句话,要和鬼圣谈一
谈。”盛灵见对方原来知道自己的来历,心中又是一怔。因为对方既知自己来历,尚且敢以
如此,可知定有来头。因此盛灵面上,更是堆下了笑容,道:“不知贵主人有何话说?”
     
车座上那人一笑,道:“我主人是什麽人,你可知道麽?”鬼圣盛灵呆了一呆,试探着
问道:“敢是三年之前,扬威武林,至今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六指琴魔”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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