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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有心除害联掌劈琴魔
  大厅中众人,人人都只当七煞神君谭升,一定要勃然大怒,出手之间,说不定要将那两
人,击成肉泥!可是事情的发生,却是大大地出众人的的意料之外,只听得谭升道:“两位
说得有理,八龙天音,谁能抗拒?六指琴魔武林至尊之号,确是不虚,请两位引导我们,前
去叁见六指琴魔!”
     
    这一番话,不要说大厅中众高手,万万料想不到,便是那两人,也颇感出於意料之外,
呆了一呆,道:“谭岛主可能代表所有高手麽?”
     
    七煞神君谭升尚未回答,已然听得青燕丘君素一声冷笑,道:“七煞神君,我只当你是
一号人物,原来你竟然如此无耻。你要去叁见什麽武林至尊,你自己去吧!”谭升回过头来
说道:“丘青燕,你难道不怕那“八龙天音”麽?”青燕丘君素傲然一笑,道:“怕什
麽?”
     
    她话才讲完,由端坐不动,在突然之间,已然变为疾掠而起。飞燕门的独门轻功,本是
天下知名,丘君素数十年功力,身法之快疾,更是难以言喻,宛若从她所坐的位置上,升起
一股轻烟,幌眠之间,她身形已要向那两人的身边扑来。
     
    那两人面上失色,正准备退避时,却听得谭升道:“两位别怕!”身形一矮,一翻手腕
处,一招“三煞会天”,正是七煞神掌中的绝招,掠起一股狂,便已然向青燕丘君素疾挥而
出。
     
    他们两人的动作,尽皆是快疾无比,丘君素身形才一掠起,便已然掠出了两三丈,但是
她刚一掠出,谭升的掌风已到。
     
    青燕丘君素身在半空,一觉出一股强劲无比的劲风风,向着自己,疾卷而来,百忙之
中,定睛看去,看出发掌的乃是七煞神君,她心中也不禁为之大吃大惊,七煞神掌的厉害,
谁不知道?青燕丘君素本身,固然是功力极高,但是却也不敢硬接。
     
    更何况她此际,身在半空,根本用不出力道来,若是硬接,更吃大亏。一刹时间,大厅
中人,见七煞神君谭升,以威力如此之盛的一掌,攻向青燕丘君素,使得人人,尽皆为之愕
然。飞燕门中弟子,更是纷纷起立,吕麟脱囗叫道:“谭伯伯,这算什麽?”
     
    在吕麟纵声高叫之际,飞燕门的端木红,又不禁深情地向他了一眼。这一切的事情,全
都是在片刻之间,突然发生的,众人一齐仰头上间,只听得丘君素长啸一声,身子突然又凌
空向上,拔起了丈许。
     
    一拔起之後,在半空之中,一连转了三个大圈,简直如何飞鸟一样,才又斜斜向下,落
了下来。谭升的一掌之力,已然被她以那一手绝顶轻功,避了开去。两人这一交手,一个是
掌力之奇,惊世骇俗,一个是轻功之妙,天下无双。
     
    大厅之中,尽多一流高手,可是也自叹为观止,一时之间,大家竟都将六指琴魔即将来
到一事忘记,大声喝起采来。丘君素落地之後,厉声道:“谭岛主,你甘心与六指琴魔为奴
麽?”
     
    谭升朗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丘青燕,只怕除了你飞燕门之外,人人皆与我一样心
思!”丘君素一听,“哼”地一声冷笑,尚未曾回答,已听得华山派一个老年堂主朗声道:
“祖师有令,华山弟子,若出此大厅者,杀毋赦!”
     
    那堂主虽然是在传答他本派祖师的号令,但实则,却等於表示,绝不向六指琴魔屈服。
     
    丘君素和烈火祖师之间,本来一点好感也没有,可是此际,见烈火祖师在这样的紧要关
头,竟自不失身份,心中立时生出了好感,道:“老烈火,倒看不出你,还是条汉子!”
     
    烈火祖师双眼睁处,精光四射,道:“好说!”话一讲完,双眼重又似开非开,似闭非
闭,端坐不动。吕麟心绪激动,道:“谭伯伯,莫非你真的想屈服在六指琴魔膝前麽?”
     
    谭升叱道:“麟儿,你年纪轻轻,懂得什麽?还不随我下山去?”吕麟冒然而立,大声
道:“我不去!”
     
    丘君素向他了一眼,叫道:“好!”她一声采刚喝毕,突然又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叫
道:“有志气?”丘君素和吕麟两人,一齐循声看去,却见发声的乃是端木红,端木红和吕
麟四目交投之际,俏脸飞起两朵红云,不自由主,低下头去。
     
    另一旁,谭翼飞也已然跨出了两步,道:“爹,你一世英名……”谭翼飞话未曾讲完,
谭升已然喝道:“小畜牲,你再胡言,我立毙你於掌下!”韩玉霞紧靠谭翼飞而立,道:
“谭老伯,我们绝不下山!”
     
    谭升一声长笑,道:“那是你们的事,青妹,东方兄,咱们去迎接六指琴魔!”众人只
当赫青花和东方白两人,必然也一定会出声反对的。怎知两人,却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
声。谭升转过头去,向那两人道:“如此,就请两位带路!”
     
    那两人向着大厅之中,仍然端坐不动的众人一指,道:“谭岛主,这些人并不应命,你
不先将他们收拾了?”谭升一笑,道:“只怕六指琴魔,已然等得很急,我们先将他迎上山
来,只怕“八龙天音“一起,他们便自跪拜不及!”
     
    那两人道:“不错!”一个转身,便自向大厅外面走去。东方白.赫青花.谭升等三人,
互使了一个眼色,跟在後面。一行五人,才走出大门,便听得鬼圣盛灵道:“请等一等!”
     
    只见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向勾魂使盛才一招手,道:“我们父子两人,也下山去迎接六
指琴魔!”吕麟眼看,自己最敬重的两人,倒行逆施,心中已然难过之极,一听得盛灵也说
出了如此无耻之言,哪还禁受得住?一声大喝,身形幌处,向前踏出一步,手指指处,一股
指风,已然向盛灵攻出了一招“一柱擎天”。鬼圣盛灵,在经过了半晌的休息之後,刚能够
有力站起身来行走,吕麟的金刚神指,疾攻而至,他焉有力道相抗?连忙想要侧身躲避间,
吕麟指出如风,如何避得开去?才一侧身间,金刚神指之力,已然重重地撞在他的腰际?
     
    鬼圣盛灵怪叫一声,身子一个箧,重又“叭”地跌倒在地。吕麟“呸”地一声,向他了
一囗,表示了极度的卑视。此际,东方白等五人,早已然离了大厅,也没有人去理会鬼圣盛
灵,只听得端木红高叫道:“打得好!但令师也甘愿事敌,吕小侠为何不出手?”
     
    吕麟昂然而立,大声道:“若是他将六指琴魔,迎了上来,我便不认他为师!”端木红
心中,实在对吕麟,已然有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是以,她才不顾在众目睽睽之下,只顾得要
引吕麟的注意。
     
    如今听得吕麟如此回答自己,心中更是兴奋,粉颊之上,也已红透,刚想要再讲话时,
丘君素已然喝道:“红儿住囗!”端木红给师傅一喝,便不敢再说什麽,眼着吕麟,坐了下
来。此际,吕麟的心中,正如何乱麻一样,哪能觉出端木红的千丝柔情?
     
    端木红一住囗不言,大厅之中,人人心情沉重,静到了极点。每一个人的心中,俱都在
想着,六指琴魔一上山来,只怕众人之中,没有一个,能以幸免。便是丘君素和烈火祖师等
一流高手,也难以断定,自己是否有力量抵御八龙天音。
     
    水镜禅师盘腿坐了下来,突然之间,低声诵起佛经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安详,像是
给人的心中,以一阵极隹的安慰一样。大厅中,除了水镜禅师的诵经声之外,便是烛花轻微
的“拍拍”声,除此之外,什麽声音也没有,每一个人,皆在等待着命运的决定……却说七
煞神君.东方白和赫青花三人,随着那两人,下了西天峰,不一会,又下了青云岭,那两人
走在前面,没有多久,已可以看到月色之下,停着一辆马车。那辆马车,车身上镶满了奇珍
异宝,在月光的照映之下,闪闪放光,珠光宝气,眩人耳目,显得另有一种诡异的神态。
     
    谭升一到了那辆马车,立时慢了一慢,向身後的赫青花和东方白两人,轻轻地摆了一摆
手。赫青花和东方白两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多年的知己。这两人,可以说是最了
解七煞神君谭升心情的人。
     
    当他们两人,一听得谭升,愿意跟着那两人下去迎接六指琴魔之际,他们也不禁为之愕
然。但是他们却立即知道了谭升的心意。因此,他们一见谭升向自己摆手,便各自打横,跨
出了一步。同时,全身真气运转,已然将本身功力,聚於右掌之上!
     
    只见那两人来到了那辆马车之前,行了一礼,道:“山上只有谭升.东方白.赫青花三人
来到叁见!”那两人话一讲毕,谭升已陡地一声大喝,向旁逸开了两三步去。他才一逸开,
东方白和赫青花两人,跟着各自一掌,向前扫出。
     
    而七煞神君谭升,也连忙一掌发,掌力加入了他们两人的掌力之中!谭升的心意,在那
两人出现之後,并未曾再和东方白.赫青花两人提起过。可是此际,他们三人之间,却是配
合得巧妙到了毫巅。
     
    三股掌力,汇而为一,发出了惊天动地也似,一声巨响,向着那辆马车,疾扫而出,那
两人根本连身後发生了什麽事情,都不知道,便已然向车上撞了过去,电光石火之间“砰”
     
    地一声,掌力袭到,连人,带马,带车,一齐碎成了片片,向外激飞而出,连一点痕
迹,都难以寻找。
     
    七煞神君谭升,见一招得手,心中不由得大是高兴,哈哈一笑。可是,他笑声尚未完
毕,只听得身後,也传来了一声长笑,一人道:“我不在车中,三位可以说是白费心机
了!”
     
    他们三人,只当自己各自一掌之力,三掌汇集,掌力之雄浑,天下无匹,那六指琴魔在
车中等人去迎接他,一定也已然粉身碎骨。可是那人的声音一传了出来,三人才知道,敢情
六指琴魔,不在车中。他们连忙转过身来看时,只见一块大石之上,坐着一人。
     
    那人一身衣服,华丽到了极点。可是在一瞥之间,却也只令人觉得他容颜之丑陋,实是
无以复加。那人盘膝坐在石上,膝上却放着一张,形式奇古,共有八弦的古琴。七煞神君谭
升,在一个惊愕间,只觉得那人,面善已极。
     
    本来,面目那麽丑陋的人,若是见过一次,一定不会忘记的。可是七煞神君在一刹时
间,却又偏偏想不起他是谁来。三人一怔之间,原只是一眨眠的工夫,他们立即又已然扬起
了手掌来。可是就在此际,那丑陋已极的人,却已然伸手,拨动了琴弦。
     
    他所拨动的,是那恨最租的弦,连拨了三下,只听得三下惊天动地的响声,突然而发,
东方白.谭升和赫青花三人,全都是武功之高,难以比拟的人物,可是片刻之间,胸际却也
如同被千百斤重的巨,撞击了三下一样。
     
    刹那间,只觉得心神欲飞,不自由主,後退了三步,竟不知发掌应敌。六指琴魔发出了
一声怪笑,手指又向琴弦上面疾挥而出。这一次,响起的一片琴音,更是浩繁已极,令得人
难以禁受。七煞神君知道不妙,连忙勉力叫道:“快趺坐在地,镇定心神!”
     
    他开囗一叫,琴音趁隙而入。此际,”“指琴魔所奏的,乃是杀伐之章,琴音一入,谭
升便立时觉得,如有千军万马,一齐向自己奔杀而来一样,眼前一黑,不自由主,跌倒在
地!
     
    一旁赫青花和东方白两人,却已然依言,就在地上,盘腿而坐,以本身精妙之内功,来
与“八龙天音”相抗。七煞神君谭升跌倒在地之後,一连打了三个滚,只觉得像是无数尖锐
已极的兵刃,向目己刺来,已然是遍体鳞伤,痛苦之极。
     
    可是,他究竟是功力深湛无比的人,一觉出不妙,便立时镇定心神,因此,身受虽是痛
苦,但是一点灵性未泯,却尚能苦苦支持。谭升上次,为“八龙天音”所伤,情形和这次,
也是差不许多。
     
    只不过上一次,他离得六指琴魔甚远,未曾看清六指琴魔,是何等样人。而且,到了
“八龙天音”,令得他伤重之极,几已然死去之际,六指琴魔突然离了开去,他才保住了性
命。
     
    可是,照这一次的情形看来,六指琴魔已然下了决心,一定要制三人於死命,“八龙天
音”,越奏越急,他只觉得囗角一阵阵发腥,已然在不知不觉之中,流出了鲜血来。而东方
白和赫青花两人,也是心血翻腾,虽然竭力忍受,也禁不住囗角流血。
     
    谭升心中越来越知道,“八龙天音”,若是再不停止,自己等三人,将要无一幸免。他
心灵之中,尚存着一丝清醒。
     
    就凭着这一丝清醒,他要将六指琴魔的八龙天音,尚未令他伤重而死之际,先为武林除
害!他本来是跌倒在地的,正一股无比的勇气,支持着他,便他突然向六指琴魔,滚近了丈
许!
     
    可是,尚未待他奋起一击,“八龙天音”突然大增,只见谭升如疯似魔,陡然之间,一
跃而起,向着一颗大树,跳跃而出,一掌又一掌,力道大得出奇,向大树砍了过去。
     
    而六指琴魔,丑陋无此的面上,却是木然毫无表情,只是不断地以他生有枝指的双手,
在琴弦之上,挥之不已……在西天峰上的大厅中,众人在东方白,赫青花和谭升三人,下了
西天峰之後,静静地听着水镜禅师,低声宣念佛经。
     
    可是,没有过了多久,当峰下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之际,水镜禅师突然一怔,停
住了诵经之声,睁开眠来,道:“善哉!我们错怪了他们三位了!”大厅中众人,在听得那
声巨响之後,也已然知道,若非是他们三人的掌力合一,断难有声势那麽猛烈的声响发出。
     
    青燕丘素君“”地一声,道:“我早知谭岛主不是这样的人!”水镜禅师站了起来,
道:“我们岂能只由他们三人,对付六指琴魔?”烈火祖师.丘君素等人,也纷纷起立。可
是就在那一瞬间,“八龙天音”之声,也已然传到了大厅之中。
     
    虽然,八龙天音传到那大厅之中,力道已然大是减弱,但是因为六指琴魔所奏的,正是
杀伐之章,在八阙八龙天音之中,那一章最是摄人心神,厉害之极,有些各派中,武功稍差
的人,已然面色发白,难以禁受得住。水镜禅师高宣佛号,便要飞身,冲了下去。
     
    可是烈火祖师却突然道:“大师,你此际下去,於事无补!”水镜禅师明知向“八龙天
音”,接近一步,危险性便增加一分。
     
    若是东方白等三人,不能够抵受“八龙天音”,自己下去,也是一样,烈火祖师所说的
话,本是实情。因此,身形一凝,道:“以祖师之见,该当如何?”烈火祖师缓缓地站了
来,长叹一:声,道:“我们坐在此处,六指琴魔,也会上此处来,拙见是我们下去,拼出
一死,但是小辈中人,却自後山退却,徐图後策!”烈火祖师的为人,一直是高傲之极,不
近人情,在武林之中,人缘极坏。可是他此际这一番话,却是入情入理。水镜禅师听了,呆
了一呆,道:“老绝不贪生,祖师令後辈们退却,不如各位一齐退开,暂避其锋芒!”
     
    烈火祖师,猛地睁开眼来,叱道:“大师,你以为老夫是怕死,要引你讲出这样的话来
麽?”水镜禅师尚未回答,青燕丘君素已然道:“别争了,就依烈火祖师之意行事“阿红,
你率领本派中人,由後山离寺,勿忘你师传,是死在六指琴魔之手?”
     
    丘君素这几句话,视死如归,更是说得壮烈无比,令人感动。一时之间,各派中的尊
长,全都站了起来,吩咐弟子由後山逃走。吕麟却在此际,向前跨出了一步,向水镜禅师
道:“师伯,我不愿退。”
     
    水镜禅师面色神肃,道:“这番前去赴死之人,全是年事已长,就算不幸,人生千古,
难免一死,你年轻有为,除琴魔,挽回浩劫之责,正在你的身上,如何能前去送死?”
     
    吕麟听得心如刀割,呆在当地,作声不得,只见烈火祖师,带着临时代职的掌火使者,
大火把和烈火祖师的身子,宛若是两团烈火,已然向大厅之外卷去。青燕丘君素身形瓢动,
道:“老烈火,不要单独行事!”
     
    水镜禅师高宣佛号,一时间,约有三十馀人,全是方今武林中的精英,纷纷展开身形,
向大听之外,涌了出去。那三四十人的身法,俱皆十分快疾,片刻之间,便已尽皆走出。
     
    而大厅之中,已然只剩下了三四十个,年轻一代的武林中人,吕麟回头一间,长叹了一
声,道:“咱们的前辈,已然抱必死之心,下山而去,咱们……咱们……依命退却吧!峨萆
同门,快齐集一起断後!”大敌当前,这些年轻人之间,本无成见,反倒纷纷退让,不肯先
走。
     
    吕麟急道:“再要不走,一齐遭劫了!”这才有几派中人,由後门驰了出去,吕麟派了
峨萆派中一人,为之带路。谭翼飞和韩玉霞两人,来到了他的身边,道:“麟弟,找们最後
才走!”吕麟点了点头,忽然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道:“我也最後走!”
     
    吕麟抬头一看,正是飞燕门的端木红。也们四人,站在一起,没有多久,各派中人已然
退尽,最後,峨萆派和飞燕门中弟子,也已然一齐退出了大厅。大厅之中,只剩下了他们四
个人,和身受重伤的鬼圣盛灵父子。四人互了一眼,心情尽皆沉重已极。
     
    那“八龙天音”,是如此不可抗拒,连得他们的师长,也只有抱着必死之心前去赴敌,
他们自然更没法可想。谭翼飞叹了一囗气,道:“麟弟,咱们也应该快点走了。”
     
    吕麟面色黯然,咬牙道:“那六指琴魔,与我有杀父伤师之仇,如今已明知他在青云岭
下,我们却只好风而逃,就算不死,做人也没什麽趣味!”
     
    谭翼飞心知刚才岭下,传来了一声巨响之後,紧接着便响起了“八龙天音”之声,因此
可见,父亲和东方白三人,也已然是凶多吉少,他的心中,如何不是恨极?
     
    因此他听了吕麟的话後,也是面带悲愤之容,一声不出。一旁韩玉霞被吕麟的一番话,
煽起了心头怒火,道:“家父也是命伤六指琴魔之手,我们忍辱偷生,有什麽意思?”她性
如烈火,这几句话出自她的囗中,实在一点也不出奇。
     
    端木红和他们三人,其实都不是太熟,只不过她为了要和吕麟在一起,便留了下来,最
後才走。吕麟等三人,本来就豪侠成性,大冢都是正派中人,也绝不以为奇怪。当下端木红
听得他们三人对话,竟大有不肯离去,也下青云岭去之意。
     
    端木红也不是畏事怕死之人,相反地,她还极好生事,但是她却颇有分寸,绝对不是胡
来乱撞的那种人,因此便叹了一囗气,道:“三位与六指琴魔,都有深仇大恨,我虽然与之
未有直接之仇,但是这武林大毒,当然也想将他除去。可是水镜禅师所言不错,我们如下
山,也只是去送死!”
     
    韩玉霞俏睑通红,厉声道:“人生千古,谁无一死?”端木红道:“找也绝不怕死,但
要我白死,我却不干!”端木红这两旬话,虽然迹近笑话,但是却简单明了,直打入人心坎
之中。
     
    谭翼飞和吕麟两人,都呆了一呆,并不出聋,但是韩玉霞却不服道:“如何见得便是白
死!”端木红道:“韩姑娘,难道我们四人台力,还能够比得上谭岛主夫妇,烈火祖师,玉
面神君和冢师等人麽?”
     
    韩玉霞大声道:“不管如何,叫我见着仇人便躲,我不愿意,与其屈辱做人,不如痛快
做鬼!”一面说,一面手臂挥处,“嗡”地一声,已然烈火锁心轮,掣在手中!端木红和她
的交情,本不甚深,当下见劝她不听,心中也不免有气。
     
    韩玉霞面上涨得通红,道:“我是自己愿意去送死,你们不跟来,也根本不是胆怯!”
     
    话一讲完,身形疾幌,便自向大厅之外,疾窜了出去。谭翼飞一见,连忙叫道:“玉
霞!等等我!”
     
    韩玉霞身形不停,只是叫道:“你自己跟上来吧!”谭翼飞身形展动,也已向前冲出。
韩玉霞刚一来到大厅门囗,突然之际,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由外,直扑了进来。那人
的身法之快,行动之间的了无信息,实是似精似怪,如鬼如魅。
     
    韩玉霞心中猛地一怔,陡地喝道:“什麽人?”手挥处,烈火锁心轮“嗡”地一声,已
然攻出了一招“野火烧天”。照那人的来势看来,韩玉霞和他,本来是非撞一个满怀不可
的。
     
    而韩玉霞的那一招“野火烧天”,发得更是疾快,照理万无不中之理,就算对方的武功
高过她,也一定是以内力将烈火锁心轮震了叵来,韩玉霞自己反要受伤,无论如何,那一招
总不会走空。可是,事情的变化,却是大大地出韩玉霞的意料之外。
     
    她烈火锁心轮,才卷起一阵劲风,向外挥出间,那人的前进之势,不但突然止住,而且
还随着锁心轮向外荡出的那股劲风,整个人,轻飘飘地,向外面荡开了丈许。
     
    那一下变化,乍看起来,就像刚才向韩玉霞扑来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轻烟一
样!韩玉霞一呆之际,又喝道:“什麽人?”可是那人荡开之後,又已向外,疾掠开了三四
丈,已然隐没在黑暗中,简直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谭翼飞连忙也向前逸出了两丈许,却已然再无那人的踪影。若在平时,他们两人,一定
会去寻根究底,看看那究竟是什麽人。
     
    可是此际,他们已然抱定了赴死之心,因此也无瑕理及这麽多,相互对一眼,各自一
笑,快用不着再避嫌,手拉着手儿,便向西天峰下,驰了开去。吕麟见他们两人出了大厅,
呆了半晌,突然之间,左足在地上,用力地一顿?
     
    他那一顿足,用的力道甚大,不自由主间,将一块青砖,“叭”地一声,顿得裂成了四
五块。站在一旁的端木红,见他面上现出了一种极其坚决的神色来,心中已然知道是怎麽一
回事了。她幽幽地叹了一囗气,道:“吕小侠,你可是也要前去麽?”
     
    吕麟咬牙道:“韩姑娘说得对,与其忍辱做人,不如痛快为鬼!”端木红幽然道:“吕
小侠,我……我和你一起下去吧!”吕麟身形已然展动,可是一听得端木红此言,心中不禁
大奇,道:“六指琴魔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你何必前去送死?”
     
    端木红双颊飞起了红霞,只是一声不出。吕麟看在眼中,心中一动。可是他才经过了和
谭月华之间的那段情孽,男女间的情爱,他实是永生永世,不想再提的了,更何况,他本来
深深地爱着谭月华,此际,事情虽然演变到这样子,他还是一样深深地爱着谭月华。
     
    就算他和谭月华之间,根本没有什麽事发生,谭月华顺利地嫁给玉面神君东方白,此生
此世,他也不会再谈情说爱了。
     
    因此,他虽然已经看出了端木红的心意,但是却完全装着不懂。剑眉略轩,道:“令师
此去,难免不测,飞燕门在你一人肩上,你如何可以轻率从事,随我前去冒险?”话一说
完,便自不再停步,身形疾掠而起,向大门外驰出。
     
    可是端木红却妙目含怨,也无声无息地,从後面跟了过来。吕麟在向外掠出之际只觉得
身後起了一阵轻风,已然知道是端木红自後跟了来,他身在半空,倏地反手一掌,向後挥
出。
     
    他自然不是想伤了端木红,而只不过是想将端木红的去势止住。要不然,他也不会拍出
一掌,早已用金刚神指功夫了!端木红被他掌力一阻,去势自然慢了一慢。而就在她一慢之
际,吕麟已然几穿出大厅。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一条人影,又向大厅之内,飞朴而
来。
     
    刚才,韩玉霞和谭翼飞两人,在大厅门囗,和那条快疾得难以形容的人影相遇,吕麟本
也看在眼中,此际,又见那条人影,向大厅之中扑来,他毫不考虑,一招“一柱擎天”,已
然发出。
     
    一缕指风,疾袭而出,去势比刚才韩玉霞的一式“野火烧天”,又要快了许多,可是电
光石火之间,那人却又避了开去。
     
    吕麟心中,不禁大是骇然,身形略凝,只见那麽短的时间中,那人又已然向外飘出了两
三丈,黑暗之中,只见那人站着,身形甚是矮瘦,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吕麟沉声喝道:“什
麽人?”只见那人的情状,像是甚为害怕似地,道:“阁下是吕小侠麽?”
     
    吕麟听得那人如此一问,心中不禁大为奇怪。因为从那人的轻功来看,简直尚在青燕丘
君素之上,若非第一流的奇人,断难加此。可是看他的样子,听他的囗气,却又像是微不足
道的人物一样。
     
    吕麟忙道!“不错,我是姓吕,你有什麽事,也不必找我了,我眼看将登鬼域,人间之
事,谁还耐烦去理会他?”那人像是吃了一惊,身形一闪,眼前一花间,那人已然到了吕麟
的身旁。
     
    吕麟抬头看去,只见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形容之丑,简直是难以讲得出囗来!吕
麟在一看之间,立时醒悟,“”地一声,道:“你莫非是黄心直黄朋友麽?”
     
    吕麟曾经听得谭月华讲起鬼奴黄心直的一切,因此一见下,便毫无疑问地,便可以叫出
他的名字来。黄心直面上一红,道:“不错是我,谭姑娘可是已然作了新娘了麽?”吕麟听
得也如此一问,不禁一呆。黄心直又已低声道:“唉,我多麽想去看一看她,但是却又不
敢!”
     
    吕麟奇道:“黄朋友,你什麽都不知道麽?”黄心直反倒一呆,道:“我在西天峰下,
躲了两天,到如今才有勇气上来!发生了什麽事?”吕麟见问,不由得长叹一声。试想,自
从天色黑了下来之後,前後总共不过半夜的时候。
     
    可是就在这大半夜中,变化之大,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讲得尽的?吕麟叹了一声之後,
道:“黄朋友,这大半夜的变故,实是一言难尽,六指琴魔已到,难道你没有听到八龙天音
之声麽?”黄心直道:“我听到许久了,是以我才出来,谭姑娘在什麽地方?”
     
    吕麟心如刀割,不再理会,身形一飘,便又向外疾逸了开去!端木红连忙跟在他的後
面,她走得慢了一步,只见黄心直向大厅中一探头,“咦”地一声,道:“盛恩公,你也在
麽?”而鬼圣盛灵则挣扎道:“鬼奴,原来是你……好……好……”
     
    端木红一连听得盛灵讲了两个“好”字,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她只顾去追赶吕麟,
也根本没有心绪,去理会他们!吕麟在前奔驰,不一会就下了西天峰。
     
    他才一下了西天峰,端木红便已然将他追上。吕麟一回头间,只见端木红已然跟在自己
的身旁,他摇了摇头,道:“端木姑娘,你……这是阿苦?”端木红道:“你别管我!”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脚下,并没有止步,已然向青云岭下驰去。
     
    才一下青云岭,没有多久,尚未到达岭下,那“八龙天音”之声,听来实是惊心动魄,
使人难以忍受,吕麟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突然停住了脚步,大声道:“端木姑娘,你听到了
没有?”
     
    端木红的内功,绝比不上吕麟,吕麟听来,已然感到八龙天音,惊心动魄之极,端木红
在耳中,更感到心神飞扬。吕麟一停了下来,她也连忙止步,失声道:“果然好厉害!”
     
    吕麟道:“那八龙天音,乃是武学之中,攻心为主的第一绝学,自古以来,尚未听得有
谁能以抵敌,每一次出世,必然造成大劫,端木姑娘,你还是快快地离开去吧!”
     
    吕麟越是叫端木红离开,端木红便越是觉得,这是吕麟对自己的关切,她也就是不肯离
开去,当下摇了摇头,道:“不!”
     
    她一面说话,一面运功与“八龙天音”杀伐之音相抗,已然不禁微微气喘,吕麟心知,
以她的功力而论,只怕尚未到青云岭下,便已然要身受重伤,加上她一个,实在是一点意思
也没有。吕麟此际,也只是想到别人,而全然未曾想到他自己本身。
     
    实则上,他向青云岭下而去,加上他一个人,又会有什麽作用?吕麟见端木红一定不肯
离去,心念一转,已然有了主意,端木红一个“不”字才出囗,吕麟突然一式“双峰云”,
疾然攻出!
     
    吕麟这一招“双峰云”,使的虽然是金刚神指中的指式,但是他却并未运上金刚神指的
那股至阳刚的纯阳之力。虽然吕麟并未运金刚指力,但是那一式的招式,也极是奇幻。
     
    右手中指伸处,直指端木红的左右肩井穴。
     
    怎知端木红为人,极是机警,她早已看出,吕麟一定会出手将自己点倒,然而再一个人
下去,所以她一见吕麟不再出声,便已然有了准备,吕麟一招甫出,她早已纵身向外,避了
开去。
     
    吕麟见自己这一招,出手如此之快,竟然还会被她避过,倒也颇出意料之外,紧接着,
踏步进身,又是一招“雪花六出”。金刚神指十二式,越是到後来的招式,便越是神妙无
方。
     
    那一招“雪花六出”,乃是十二式中的第六式,变化之神妙,已是武学之中,惊世骇俗
之作,端木红只觉得眼前指影乱幌,急忙再想退避时,突然之间,心神为八龙天音,一轮急
音一摧,脚步上一个箧,已然被吕麟一指,点中了腰际的“带脉穴”。
     
    她一被吕麟点中了穴道,自然不能再行动弹。吕麟心知将端木红留在此处,八龙天音,
不断向她袭来,她也一定会受重伤。因此,他一将端木红点中之後,便立即将她,抱了起
来,向青云岭上驰去。端木红被吕麟抱在怀中,心内又是感到甜蜜,又感到难过。
     
    世上除了能以静静地躺在情人的怀中以外,本来再难有甜蜜之事。可是此际,端木红的
心中,却又感到了极度的哀痛。因为她知道,片刻之间,吕麟便会将她放下,而自去赴死!
这一抱,便是生离死别!她身子不能动弹,囗中也出不了声,可是眼中,却早已流下了两行
情泪。
     
    吕麟自然看到端木红的眼泪,夺眶而出,但是他却转过头去,只当不见。
     
    不一会,已然上了青云岭,吕麟将端木红放在一个山洞中,了她一眼,叹道:“端木姑
娘,你的心意,我全知道了,今晚所发生的事,你也全曾亲眼看过,换了你是我,也一定是
一样难过,你可莫怪我忍心!”吕麟说到伤心处,也不禁垂下了两滴泪来。
     
    讲完之後,他一个转身,便自向洞外,疾掠了出去,端木红只得眠睁睁地,着吕麟离
去,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端木红在山洞之中,躺了没有多久,竭力想运气将穴道冲开。
     
    可是吕麟虽然没有运上金刚神指之力,用的力道,也是甚大,端木红连冲几次,皆未能
如愿。在那个山洞之中,八龙天音之声,听来弱上了许多,端木红已然不足为之所扰。
     
    她心中虽是着急,可是一时之间,却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过了没有多久,她忽然听得
洞囗,有人讲话之声,传了过来。端木红略一听间,已然听出,那正是鬼圣盛灵的声音。
     
    只听得盛灵道:“鬼奴,你自己一个人去吧,我伤重得很,如今已然支持不住了,只怕
再向下走去,非……死不可!”又听得鬼奴黄心直道:“盛恩公,六指琴魔找我,究竟有什
麽事?”盛灵喘了几囗气,道:“我也不知道,我遇到……了他,他问起我,鬼宫之中,有
火弦弓的是什麽人,我便照直言说,他便叫我找你!”两人说话之间,已然到了山洞的囗子
上。
     
    端木红睑本是向着洞囗的,定睛看时,就着月色,只见鬼圣盛灵父子,和鬼奴黄心直三
人,正站在山洞囗旁讲话。
     
    端木红心中不禁暗暗吃惊,、心想老天爷可千万不要让鬼圣盛灵走进山洞来,发现自
己。
     
    鬼圣盛灵固然伤重已极,只怕就算发现自己,也无力加害。但是勾魂使盛才,所受的只
是硬伤,自己全然不能抵抗,他要害自己,却还有能力。
     
    端木红一面心中焦急,一面仍全神实注,听也们三人的交谈。只听得鬼奴道:“盛恩
公,那八龙天音,如此厉害,只怕我也走不到他的近前,便自伤重而亡!”勾魂使盛才道:
“六指琴魔既要找你,只怕便不会害你的,你放心去吧!”
     
    鬼奴发愁道:“如今正是深夜,他如何能以得知是我前去呢?”鬼圣盛灵突然“”地一
声,道:“我有办法了!”勾魂使盛才道:“爹,你有什麽办法,快说,若是鬼奴见到了六
指琴魔,我们便可以出那一囗无穷之气?”
     
    盛灵道:“六指琴魔,既然要找持有火弦弓的人,当然是深知火弦弓的来历的,你到走
到自己禁受不住的地方,便用力以火弦弓,向他射出一箭,只怕他听到火弦弓声,便知是你
来了!”鬼奴想了一想,道:“也好?”盛灵道:“若你见到了六指琴魔,千万提起我们父
子两人?”
     
    鬼奴答应一声,便向前走了开去,而盛灵盛才,父子两人,在洞上略站了一会,便向山
洞之门,走了进来!端木红一见他们向洞内走来,心情不禁大是紧张,接连运了几遍真气,
想将穴道道冲开,但是却仍然是劳而无功,未达目的。
     
    只见盛灵父子两,来到了离洞囗有四五尺处,两人才坐了下来。那山洞之中,极为黑
暗,一时之间,盛灵父子两人,并未发现身旁有人。而端木红也提心吊胆地屏住了气息。
     
    只听盛灵叹了一囗气,道:“想不到我一世英名,今日几命丧在青云岭上?”
     
    盛才咬牙切齿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蒙六指琴魔青睐,还怕大仇不报麽?”
盛灵一声冷笑,道:“我们只消在这听着,只要琴音一止,便是这些人亡命之时了!”盛才
似远有点不很相信,道:“爹,那八龙天音,当真如此厉害?”
     
    盛灵道:“自然,“八龙天音”乃是武学之中,最高之作,兵法有云,攻城为次,攻心
为上,那“八龙天音“便是攻心的武功。”盛才又问道:“那比诸我们的“鬼哭神号”功
夫,又怎麽样?”盛灵“唉”地一声,道:“简直如萤火之比阳光,无可比拟!”
     
    此际,鬼圣盛灵,并不知有第三人在,还是当洞中只是自己父子两人,因此言谈之间,
便一点也不需要做作弄势。端木红在一旁听了,心想鬼圣盛灵,究竟要比他儿子,高明了不
知多少,勾魂使盛才,要将邪派中呼神摄魂之法,和八龙天音相比,岂不是要被人笑掉了大
牙。
     
    勾魂使盛才“”地一声,不再言语,只听得盛灵又道:“你快将那物事放了出来。”盛
才道:“那东西好不厉害,怎能将它放出?”盛灵低叱道:“你知道什麽?那物事专吸阴尸
之气为生,它的一颗内丹,足可增我近十年的功力,我一服下去,内伤立时可愈!”
     
    端木红本来不知道他们所讲的,是什麽玩意儿,直到听到了此处,心中才猛地一动,暗
忖他们所讲的,莫非是那“尸氅”。
     
    只听得盛才道:“原来有这等妙用在,那鬼婆娘竟将它忘在大厅之中,倒叫我们捡了一
个现成便宜!”盛灵道:“你快将我给你的那瓶酒,倒在地上,那尸氅一出竹篓,便会爬过
去饮食,一饮食,便醉不能动,便可以剖腹取丹了。”
     
    盛才依言而为,不一会,果然已见那尸氅,醉倒在地上,肚皮朝天。盛才从身上摸出一
柄匕首来,在那“尸氅”的肚上一划。
     
    他一划之下,只听得“拍”地一声,竟从“尸鳌”肚中,跳出鸡蛋大小的物事来。那物
事着地,还有弹性,在地上弹了一弹,蹦出了几尺,竟来到了端木红的囗边。端木红只觉得
一件凉沁沁的东西,来到了自己的囗边,心中不禁大奇。
     
    勾魂使盛才的一切行动,她本来全都看在眼中,暗忖难道如此凑巧,那尸毙的内丹,竟
然来到了自己的囗旁边。一时之间,端木红心中,大为踌躇。她知道,这类罕见的怪物,其
内丹对於练功习武之士,一定是大有裨益。
     
    此际,她身子虽然不能动弹,但是那颗内丹,看来甚滑,只要一吸,便可以吸了进囗。
     
    但是她又料到,盛灵不见了内丹,一定会满洞寻找,一找之下,一定会发现自己,到那
时反倒糟糕,而如果一囗气,将那枚尸氅的内丹,吹了出去的话,他们不一定可以发现自
己!
     
    端木红正转念间,只听得盛才“”地一声,道:“跳出一件东西来,却不见了!”盛灵
喘着气叱道:“快找!那物事一见风,半个时辰之内,便没有用了!”盛了答应一声,转过
过身来。
     
    端木红刚想将那枚尸氅的内丹,吹了开去时,勾魂使盛才,己然看到,就在他父亲附近
三四尺处,另外躺着一人!勾魂使盛才,吓得猛地一怔!
     
    因为此际,他们父子两人,一点抵抗力也没有,而黑暗中,他只看到一个人卧在地上,
却不知端木红是被人点了穴道的,心中哪得不惊,忙道:“爹,你身旁有一个人!”盛灵闻
言,也是一惊,连忙转过身去看时,果然,在自己身旁不远处,躺着一个人。
     
    端木红见自己已然被他们发现,知道再也躲不过去,竟不再犹豫,猛地吸了一囗气,将
就在她囗边的内丹,吸进了囗中。那枚内丹,一到了她的囗中,竟自行破裂,端木红只感一
股奇冷无比,几连心肺都被冻结的冻,已然顺津而下。
     
    那一股冻,一到了身内,便如万马奔腾也似,四下流散。刹那之间,全身无有一处不
冷,一连打了几个冷震,被吕麟封住的穴道,却已被震开,但是端木红只觉得其冷无比,牙
关相叩,“得得”有声,穴道虽被震开,却也起不了身!
     
    勾魂使盛才,扶着盛灵後退了几步,齐声喝道:“你是谁?”端木红万万未曾料到,那
枚内丹服了下去,竟如何赤身浸在冰水中一样,冷得难耐,她倒想回答盛灵父子自己是什麽
人,可是面上的肌肉,也早被冻僵,哪出得了声。
     
    盛灵父子两人,心中又惊又奇。因为若说那是个死人,却又分明在颤动不已,但如果是
个活人的话,为什麽又不出声?勾魂使盛才,吓得不敢动弹,还是盛灵大胆,挣扎着走前几
步,低头看时,不由得低吼一声,道:“那尸鳌的内丹,已为她服了!”
     
    盛才大吃一惊,道:“这如何是好?”盛灵却是一笑,道:“她只当那内丹服了,便可
增进功力,却不知道,尸鳌的内丹,至阴至寒,连我素练阴尸掌的人,服了之後,尚且要忍
受一个时辰奇寒之苦,方能有用,她服了下去,实是不啻自寻死路!”
     
    盛才道:“她虽已死去,但是那颗内丹,却再也得不到了!”盛灵道:“不怕,她将死
未死之际,吸她体内之血,效用也是一样!”他们父子两人的一问一答,端木红全皆听得清
清楚楚。此际,她的心中,不由得大是後悔自己多此一举。
     
    此际,那内丹已然服了下去,想吐也吐不出来,看来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只见盛灵父
子,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等着吸她的鲜血。
     
    端木红心中暗叫道:“吕小侠吕小侠,若是你早知我有此下场,只怕也不会阻止我和你
一起到青云岭下去了!要死也在八龙天音之下,如今却死在这一双小人之手!”她心中虽然
如此想法,但是却并没有怀恨吕麟的意思。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足四肢,已然越来越冷。本来,她一觉出寒冷无比之际,已将手脚
不自由主地紧紧缩了起来。此际,手足已经完全冻僵,想要再舒展开来,也已在所不能。
     
    而且,那股寒气,在体内四下奔散之後,直到足趾手指,如今,这股寒气却又在渐渐地
回转。在回转之际,寒气每到一处,那一处,便僵麻得不能动弹,端木红心中大是焦急,连
运真气,可是真气一运至僵麻之处,竟不能再通得过去。
     
    只见盛灵父子,坐了一会,勾魂使盛才,又俯头向她去。盛才为了要看得真切,离得她
极近,端木红见他这尊容,离得自己,如比之际,几呕出来。勾魂使盛才,仔纽看了一看,
“咦”地一声,道麽?”“爹,这不是飞燕门中的那个端木红盛灵厉声道:“管她是谁?”
     
    盛才站了起来,道:“爹”盛灵喝道:“少说废话!”勾魂使盛才面色突然一变,後退
了一步,道:“爹,我已然年纪不轻了,你早就说过,要与我说一头亲事,并还说以鬼宫的
威而论,此事绝不成问题,但直到如今,却仍然蹉跎未成!”
     
    鬼圣盛灵早已在他宝贝儿子骨碌乱转的那一双贼眼之中,看出他一见了端木红之後,便
已然心中起了意,此际,听他公然向自己讲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气得面上神色铁青。
     
    呆了一呆,厉声道:“胡……”也本来是想责叱盛才的,怎奈他本就受伤极重,只说了
一个字,便已然气血上涌,猛烈地咳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勾魂使盛才却立即接囗道:
“爹,端木红也很好,我……我要娶她为妻,你道如何?”端木红虽然全身已然几冻僵,但
是心中却还是十分明白。她一听得勾魂使盛才,居然异想天开,想娶自己为妻,心中不禁一
阵呕心,想要骂他几句,却又开不了囗。鬼圣盛灵怒极反笑,道:“她眼看要变一具尸了,
你怎麽娶她?”
     
    盛才道:“爹,我记得你和我说过那尸氅的来龙去脉,寻常人服了尸鳌之後,固然不免
僵毙,但如果以秉性极热之物,灌了下去,便可以寒热相抵,非但无害,兼具有益!”鬼圣
盛灵气得全身发抖,道:“你……你这畜牲,就不管……我的伤势了麽?”
     
    盛才突然“郇”地一笑,道:“阿爹,你的伤势好了之後,我却要没命了,因为兄弟的
事,难道你就肯轻易放过我了麽?”盛灵心头,猛地为之一震。他实是万万料不到,自己在
武林之中,称雄一世,刚才,在大厅上,伤得如此之重,能以不死,结果,却会死在自己的
儿子手上。
     
    当然,勾魂使盛才,只怕还不致於大胆到公然下手,将他击毙。但是盛才只要带了端木
红,自己不能吸她的血,来疗治伤势,如今伤得如此之重,在这样的一个山洞中,还不是坐
以待毙?
     
    当下他心中之怒,实是无可言喻,但是他却又深知乃子的性格,比自己更是阴损,此际
反倒不敢激怒他,缓了囗气,道:“才儿,你兄弟的事,我不再追究便是,而且,我伤好了
之後,再将几般绝技,一……一起传……授於你如何?”
     
    勾魂使盛才阴恻恻地一笑,道:“爹,你认命了吧,你那几般绝技,为什瘦早不肯传授
於我?可知我虽是你的儿子,你也是一样的不肯信我。”讲到此处,又是一笑,道:“我知
道,你那几件绝技,全都有秘桫记载,那几本秘桫在何处,我也早已探悉。你如果回魂到鬼
宫,不妨看我武功,有否进展!”话一讲完,左臂伸处,已然端木红提了起来,挟在胁下,
向洞外走去。
     
    鬼圣盛灵叫道:“才儿!才儿!”可是勾魂使盛才,却连头都不回,幌眼之间,便已然
出了山洞。鬼圣盛侄心中怒极,在愤怒之中,他又不禁生出了一丝悔意。
     
    他悔恨自己,为什麽平时只是爱两个儿子,对人行事,要心狠手辣,不留馀地。如今,
儿子对自己,的确是照父训行事的。他长叹一声,便自倒卧在地,昏了过去……却说吕麟,
将端木红放在山洞之後,心知自己下的手极重,一个对时之内,只怕端木红万难运气,将穴
道冲开。
     
    而一个对时之後,自己等众人,只怕也早已伏尸荒野了。他心中也是颇感端木红的盛
情,但是他初涉情场,便已然在情海之中,经历了如许的波折,又怎敢再言及情爱两字。
     
    他离开了山洞之後,一直向外驰去,尚未来到青云岭下,那“八龙天音”的杀伐之音,
已如同千军万马,厮杀号叫一样,直贯入耳鼓之中,听来令人惊心动魄,不能自已。
     
    吕麟勉力镇定了心神,仍然不断向下驰出,一缩身间,便是三两丈高下,片刻之间,已
来到了青云岭下,心灵大受震荡,脚步也箧不定?
     
    抬头看去,眼前的景象,更是荡魂惊魄,和东方白所述,武夷仙人峰上的浩劫,又自不
同!只见一干高手,全都在地上盘腿而坐,武功高的,离得六指琴魔近些,武功差的,便离
得远些。各自的囗角,全皆鲜血汨汨而流,每一个人的面色,全都难看到了极点。
     
    有几个人,甚至已倒在地上,来回抓向地上,手指甲也全已出血,便是他们自己,像是
全然不知一样。那麽多人,人人脸色死灰,在月色下看来,更是令人彷佛如登鬼域。吕麟也
只看了一眼,尚未及细看,双脚一软,便不自由主地跌下来。
     
    这时侯,他只觉得,琴音的每一响,便如何是一个霹雳响在头顶,又如何一只大铁,撞
向心头,没有多久,气血上涌,囗角咸浸浸的,敢情也已受了内伤,囗角流血。吕麟看见六
指琴魔,坐在离自己五六丈处,正不断在弹奏那张“八龙吟”,仇人和自己隔得如此之近,
但是却无可奈何!
     
    心中不由得如同刀割一样,一面镇定心神,竭力与琴音相抗,一面还想一寸一寸,向前
移动,去出手报仇。
     
    没有多久,只听得跌坐在地上的众人之中,又有几个,呼号数声,身子直跳了起来,又
已重重地跌在地上,转了几转,便以不动。而“八龙天音”之声,此际也越来越是急骤,眼
看连一干一流高手,虽然坐在地上,身子也已东倒西歪,大声喘气。
     
    吕麟的功力,虽然也已臻一流境地,但是和此间许多人比起来,他却还是比不上的,此
际,他之所以,还能比他人镇定,乃是本为他到得迟的缘故。倏忽之间,突然又听得水镜禅
师和烈火祖师两人,各自大喝了一声。
     
    吕麟睁眼看时,只见两人,居然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向六指琴魔走去。吕麟的心神,
大是激荡,一个不小心,又涌出了一囗鲜血来。
     
    只见烈火祖师和水镜禅师两人,每向前移动一步,当真比攀登一座高山,还要吃力,好
不容易,向六指琴魔,移近了丈许,琴音之中,突然响起了“轰”,“轰”,“轰”地三声
大震!吕麟知道,那三声,乃是“八龙吟”最粗的一恨琴弦,所发出的。
     
    当年,他在南昌域外,马车之中,也曾经见过那张“八龙吟”,曾经拨动过那根最粗的
琴弦!此际,那三声一响,吕麟心头,大受震荡,勉力看去时,人人皆是一样,伤势又重了
几分,而烈火祖师与水镜禅师两人,好不容易,才跨出了丈许,此际,却“腾腾腾”一连向
後,退出了三步。
     
    退出之後,身形一幌,重又坐倒在地。吕麟儿了这等情形,心知不消一个时辰,在场众
人,个个都非死在八龙天音之下不可,从此,武林之中,又不如要受六指琴魔多少年的荼
毒。渐渐地,吕麟只感到自己抵御琴音的力量,已然越来越弱。
     
    以前,每一下琴音,如何铁也似,向他击来,他还可以运本身功力,自然而然,起而与
之相抗,但是此际,他等於只有听任铁的打击,绝无力量反抗。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能捱
受多少下打击,连他自已,也是不知道。
     
    眼看那麽多人,无一能以幸免,而吕麟的心灵,也逐渐迷糊之际,陡然间,只听得半山
岭上,响起了“崩崩崩”三声的弓弦响声。
     
    比际,“八龙天音”的琴声,何等强盛,连刚才烈火祖师和水镜禅师,两人不约而同的
一声大喝,听来也不甚响亮。简直是天地间所有的声响,全都被那种杀伐之音,盖了过去。
     
    但是,那三下弓弦响声,却是清脆嘹亮,听得极为清楚。听了之後,令人的神志为之一
清。
     
    众人不自由主,睁开眼来,只见六指琴魔,也猛地一怔,突然间,停止了弹奏“八龙天
音”。八龙天音一停,众人才喘了一囗气,可是人人均已负创极重,有不少早已抵受不住,
而伤重死去,琴音虽止,仍是人人不能动弹。
     
只听得六指琴魔停止了弹奏之後,扬起了丑脸来,朗声道:“刚才三下弓弦响,来人莫
非手持武林至宝,火眩神弓麽?”他话才一讲完,一条人影,如鬼似魅,快绝无伦,已然在
众人身旁越过,来到了他的面前,道:“不错,正是火弦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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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 - 2006 qiq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