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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情天抱憾 月华图避世
    谭月华虽然面对着吕麟,一动也不动地,跌坐了叁个时辰之久,但是吕麟所说的每一句
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吕麟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也都像利箭一
样,直射入她心中!
     
    吕麟在谭月华不理睬他的那几个时辰中,痛苦莫名,但是谭月华心头的痛苦,绝不在吕
麟之下!
     
    谭月华原是在谭翼飞和韩玉霞两人,伤好了之後,便悄然离去的。
     
    她也听得了六指琴魔在中条山麓,建造了武林至尊之宫,僭称武林至尊一事,因此在漫
无目的地游荡中,也向中条山而来。
     
    但是她并未到达至尊之宫,便无巧不巧地来到了这个庵堂之中。
     
    自从青云岭上,婚变之後,谭月华心情之坏,无以复加,好几次,她都想要自己了却此
生,但终究未曾付诸实现,她一见到处在山坳之中的庵堂,轻轻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那个跌坐在地的老尼姑,那上升的烟篆,那庄严的佛像,使得她在片刻之间,肯定自己
已然为自己找到了归宿!
     
    她毫不犹豫地来到老尼姑的面前,双膝一屈,便跪了下来。
     
    那老尼姑仍是在数着她的念珠,并不理会谭月华,谭月华跪了好久,才抬起头来,道:
“师傅,弟子恳求收录!”
     
    或许是她那一句话中,充满了诚挚的请求,老尼姑立即睁开眼来,眼光停留在谭月华的
身上。谭月华只觉得那老尼姑的眼光,像是一片澄澈的月光一样,心头顿时觉得一阵清凉!
     
    那老尼姑望着她微微一笑,道:“女施主,别跪着,快起来!”
     
    谭月华忙道:“师傅,弟子恳求剃度?”
     
    老尼姑笑道:“施主,佛门广大,但是却也不是歇足之所!”
     
    谭月华愣了一愣,道:“师博,弟子一心恳求剃度,绝无二心!”
     
    老尼姑伸出手来,在谭月华的肩头上,轻轻地拍了两下,道:“施主,你年纪轻轻,偶
有创痛,何必一生寄情於青灯古佛!”
     
    谭月华在才一进来时,只当那老尼姑是普通的出家人,可是此际,她却已看出,那老尼
姑不但神目如电,而且出言高雅绝俗,绝不类常人,呆了半晌,又道:“师傅,弟子心中所
受的创痛,断然不是一生光阴,所能弥补,请允许弟子在此出家,永世不渝!”
     
    老尼姑摇了摇头,道:“施主,难啊!还是请去吧!”
     
    谭月华哪里肯起来,道:“师傅,弟子恳求剃度之心,唯天可表!”
     
    老尼姑又望了她半晌,衣袖略略一拂间,一股大力,已然将谭月华托起,道:“你暂时
且莫削发,就在偏堂修行。”
     
    谭月华答应了一声,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听得那老尼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
向她言说,道:“心有烦恼,寄身佛门,岂是易事?唉!多少年来,自身尚未能平静!”
     
    谭月华在门口呆了半晌,低声道:“师傅,我已决定此心绝不再起波澜了!”
     
    老尼姑点头道:“但愿如此!”
     
    那是叁天之前的事情。
     
    谭月华只当自己在这个阒无人迹的庵堂之中修行,可以从此心如止水了。第一天,她果
然摒除杂念,什麽事都不去想它。
     
    可是第二天,各种思潮,便纷至沓来,她费了极大的心神,才按捺了下去。
     
    第叁天,她心中更是乱到了极点,令得她忍不住向外面走去。
     
    她原来只不过是要到外面去走一遭,宽一宽心再回来,但是却又碰上了吕麟!当她回到
了庵堂,跌坐在蒲团上的时候,听着吕麟痛苦的声音,她恨不得大叫大嚷,冲了出去。
     
    但是,她却竭力按捺着,一动也不动,想要做到不闻不问之境。
     
    可是她越是想收心神,却越是不能,吕麟的话,像利箭攒心,她自己的思潮,如野马奔
腾,她想起了自己和东方白之间,如此纯洁的爱情,如今却被破坏了,以致自己落得如此境
地,心中的难过,更不是任何言语,所能形容於万一!
     
    直到端木红的那一声叫唤,传入了她的耳中,她全身为之一震,再也无法静坐下来,电
光石火之间,手在地上一按,身形如箭,便已然从窗中,向外疾穿了出去!
     
    吕麟一见谭月华向外穿出,也连忙身形如飞,向外跟了出去。
     
    两人的身法,全都快疾到了极点,是以端木红虽然立即循声寻到,但是吕麟和谭月华两
人,却早已出了庵堂了。
     
    他们两人,一前一後,向前飞掠而出,驰出了七八里,谭月华才停了下来,吕麟道:
“月姐姐,你为什麽不理我,你为什麽不理我?”
     
    谭月华面上,现出了一个极其痛苦的神色,但是却又一闪即逝已
     
    她面上冷漠的神色,本来是竭力镇定心神,所装出来的。
     
    而那个痛苦的神色,才是她心中思绪起伏的反映,吕麟连忙道:“月姐姐,你心中想些
什麽,何不令它痛痛快快地渲出来?何必郁积在心?你明知那是没有用的,为什麽要这样
做?”
     
    谭月华心中对自己拼命地叫道:“不要出声!不要出声!”
     
    她重又跌坐了下来。可是,她虽然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出声,到後来,还是忍受不住
地,回答起吕麟的话。
     
    这时侯,天色早已黑了,端木红也恰好在此际,来到了他们的身旁!
     
    以後所发生的事,前文已经详述,此处不再赘言。却说吕麟紧紧地抱住了大石,好久以
後,才又痛苦地叫道:“月姐姐,你不能就此寄迹空门,了却一生!”叫完之後,他呆了半
晌,又以脸贴石,道:“红姐姐,我对不起你,你们两人,都被我害苦了!”
     
    他自言自语,心头实是难过之极,好一会,才一跃而起,向前疾驰去。
     
    没有多久,他已重又来到了那庵堂的门前,“砰”地一掌,便拍开了大门,向内闯去,
只见正堂中灯光摇曳,老尼姑在跌坐念佛,吕麟也不去理会她,直闯向偏堂中去。
     
    可是偏堂中虽然有灯光如豆,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吕麟连忙回到了正堂,对着那老尼姑大声叫道:“谭姑娘哪里去了?”
     
    那老尼姑睁开眼来,道:“她来的时候,贫尼已知她和佛门无缘,此际她向哪里去了,
贫尼如何知道?”吕麟听了,心中又是难过,又是高兴!
     
    他所难过的是,自己和谭月华这一分别,又不知在什麽时候,方能相逢,高与的是,谭
月华未曾回庵堂来,分明是她自己也明白了她不是佛门中人,已息了此念了!
     
    他不再耽搁,一个转身,便向外走了开去,不一会,他已然来到了大路之上。
     
    大路静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自己长长的身影,投在路面之上。
     
    吕麟竭力地定了心神,谭月华去了,去向不知,自己当然要设法找到她。
     
    但是端木红在猝然之间,受了那麽大的打击,口喷鲜血,不知伤成怎样,又不知去何
处,自己更是要将她找到!
     
    虽然,在将她找到之後,她可能会再掴上自己一掌,但无论如何,就算她断下自己的一
条手臂也好,绝不龙让她伤後独自一人,浪迹江湖!
     
    吕麟想了一想,见马匹已经不在,端木红已然来过,当然师傅等人,定已向前而去,端
木红极可能也是追了上去。
     
    他身形闪动,便自向前面,疾掠而出,掠出了叁四里,只见迎面,一条人影飞驰而来!
那条人影来势之快,快得出奇,简直像是一缕轻烟一样,一闪之间,就自远而近!
     
    但是那一股轻烟,却不是笔也似直地向前射来,而是歪歪斜斜地,像是那人喝醉了酒一
样!
     
    显而易见,那是一个轻功绝顶之人,但是却又像是负了伤!
     
    吕麟立即停了下来,那人也已将要来到他的面前,吕麟早已料定,除了黄心直之外,馀
人不可能再有那麽高的轻功。
     
    他一等那人来到了近前,便高声叫道:“黄兄弟!”
     
    他这里一声未毕,那人已疾停了下来,虽然停了下来,可是身子,却仍在不断地摇晃,
吕麟定睛一看,一点不错,那人正是黄心直!
     
    黄心直此时,也抬头向他,望了过来,一见吕麟,黄心直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极其
惊怖之容,道:“吕公子,你……也遇上了……强敌了吗?”
     
    吕麟知道黄心直是因为自己的面上,满是血污,是以才如此发问的。
     
    他听到了黄心直的这一句话,心头着实吃了一惊,因为黄心直既然如此问法,可见他是
遇到了强敌!吕麟连忙问道:“我师傅他们怎麽啦?”
     
    黄心直道:“我……我……”他仍是未曾说出所以然来,身子便突然向前一倾,向吕麟
的怀中,跌了下来,吕麟连忙一伸手,将他扶住,只见黄心直的右手,仍然弯向背後,但是
却又立即软垂了下来。
     
    吕麟定睛向他的背後一看,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原来在黄心直的背後,插着一柄明晃晃
的匕首!那柄匕首,只有叁寸左右,露在外面,入肉竟有四寸之多!
     
    吕麟仔细一看,才知道黄心直中了匕首之後,所以能未曾立即死去的原因,一则是匕首
所刺的部位,在“灵台穴”之侧,未曾正中要害。二则,是因为匕首刺中之後,血未曾流了
出来。
     
    吕麟心知黄心直暂时,虽然不致於死去,但是他的伤势却是极重!
     
    尤其是这柄匕首,更是不能轻易拔起,因为匕首一拔起,鲜血泉涌之闲,他可能立时丧
生!
     
    吕麟心知黄心直本身武功,虽然不济,但是轻功之佳,却是罕见。
     
    若是遇上了敌人,他除非不想走,否则,万无走不脱之理!
     
    但此际吕麟,却没有心思去想及黄心直何以会受如此重伤的道理。他连忙将黄心直轻轻
地放了下来,真气运转,将金刚神指,至阳至刚之力,凝於右手中指,在黄心直的背後,匕
首所插中附近的“神堂”,“心俞”,“督俞”诸穴上,轻轻地点了一点。
     
    在他手指和黄心直的穴道相触之间,一股纯阳之力,已随之而发,透入黄心直的体内,
只听得黄心直一声呻吟,睁开眼来。
     
    吕麟忙道:“黄兄弟,你受伤极重,不可乱动!”
     
    黄心直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吕公子,我活……不长了!”
     
    吕麟听得他断断续续,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心中难过之极。
     
    黄心直虽然是六指琴魔的儿子,但是对吕麟而言,却有数次相救之德。
     
    而且吕麟也素知黄心直为人心地极为善良,如今眼看他性命难保,却是无能为力,如何
不感到难过?他眼中噙泪,只能道:“别胡说!”
     
    黄心直苦笑了一下,道:“吕公子……我带着东方大侠……他们……赶路……不料陡遇
强敌,我……力战之下,无法敌得过……他们……”吕麟忙道:“黄兄弟,你放心,没有人
会怪你的,敌人是谁?”黄心直张开口来,想要讲话,但是他嘴唇动了几动,却讲不出话来.
面色惨白,又已昏了过去!
     
    吕麟心知他重伤之後,又提气飞驰,更是伤了元气,而自己刚才以纯阳之气,冲击他的
穴道,令得他苏醒的这个办法,却是可一而不可再,因为他在昏迷状态之中,生命可能延续
得长久一些,而如果再次令他醒过来,可能立即出现回光返照,当场毕命!
     
    吕麟呆了半晌,在他背部审视了一下,只见已隐隐有鲜血沁出。
     
    吕麟想起自己将要眼看黄心直死去,而无能为力,心中实是难过之极。
     
    但是,在片刻之间,他便霍地站了起来,在心中自己问自己道:当真是无能为力吗?吕
麟,你凭自己的良心说,当真是无能为力吗?
     
    他在自己向自己发问之後,半晌答不上来!
     
    因为,如果真要救黄心直的话,并不是真正地无法可施!
     
    很简单,这里离至尊之宫,只不过叁二十里的路程,飞步而驰,不消一个时辰,便可以
到达,而心直的伤势再重,多支持上一个多时辰,也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而只要支持到了武林至尊之宫,将黄心直交给了六指琴魔,他便一定有救了!六指琴魔
手中有着那麽多的灵药,岂有挽救不了黄心直之理?
     
    但是,自己却也要到至尊之宫去,面对着最凶恶的敌人,六指琴魔!
     
    一刹时间,去与不去的问题,在吕麟的心中,激烈地斗争起来。
     
    可是奇怪得很,在那麽紧要的关头,他心中却想起了许多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他并
不去想自己到了至尊之宫後,六指琴魔将会怎样地对付自己,却想起了青云岭下,黄心直夺
走了“八龙吟”,想到了黄心直夤夜为自己送来“毒龙再生丹”,想起了黄心直护着自己,
逃出至尊宫等事来。
     
    他心中并没有矛盾了多久,便已然下了决定!
     
    只听得他自言自语地道:“吕麟啊吕麟,若是你为了怕自己危险,便不去设法救他,你
还算是人吗?”他一面说,一面已轻轻地将黄心直抱了起来,负在肩头之上。
     
    他的动作,虽然小心已极,但是当他将黄心直负上了肩头之後,侧头一看,只见匕首附
近,又已然渗出了不少鲜血!
     
    吕麟心知若是黄心直的身子,再受到移动,可能鲜血涌出,便不可救药!
     
    因此,他小心翼翼,上身不动,身形微矮,展开轻功,向前稳稳地驰了出去,大半个时
辰之後,他已然来到了闸口附近?
     
    吕麟一到了那闸口附近,心便跳得十分剧烈,他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
如今要弃黄心直而不顾的话,还可以来得及。
     
    可是他立即脸红了起来,因为这样的想法,实是十分卑鄙!
     
    他只希望能在闸口之旁,碰到守衙的人,便将黄心直交给他们。
     
    可是,他来到了闸口之外,空荡荡地,却无一人,他身形一晃,便穿了过去,扬声道:
“有人吗?快出来!”
     
    他才叫了一声,便见“刷刷刷刷”,四条人影,掠了出来。
     
    吕麟一见有人,心中一喜,忙道:“六指琴魔之子,身负重伤,我将他送来了,你们快
来小心接了过去,迟则不及了!”
     
    那四个人听了,相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倏地向前,欺了过来,但是却又立即退了回
去,道:“你肩上所负,乃是少主人,但你是吕麟,我们却也认得的!”
     
    吕麟道:“不错,我是吕麟,快来将你们少主人接了过去吧!”
     
    那四人却一齐哈哈大笑起来,道:“姓吕的,你当我们是叁岁小娃娃吗?”
     
    吕麟怒道:“此话怎讲?”
     
    那四人中的一个道:“少主人分明是你所伤的,你却要讹我们近你身旁来,你将以金刚
神指来伤我们,可是也不是?”
     
    吕麟听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只想到自己的至尊宫之行,大是危险,却未曾料
到六指琴魔,他手下的人,已然不信自己?
     
    照这样情形来看,六指琴魔,只怕更以为黄心直是自己所害的了!
     
    一时之间,吕麟的心中,又不禁大是犹豫起来,他真想将黄心直放下便走,可是侧头一
看间,却见黄心直伤口处的血渍,已然将他的衣服,渗湿了一大幅,若是向地上一放,再由
那些人去将他负了起来,只怕自己一番心血,也尽皆白费了!
     
    他咬了咬牙,冷冷地道:“笑话,我要伤你们这干毛贼,易如反掌,何必出此狡计?”
     
    那四人仍是远远地站着,齐声道:“若是你怀好意而来,可敢去见六指琴魔吗?”
     
    吕麟将心一横,心想自己为了救黄心直,早已豁了出去,怎可以半途而废,便斩钉断铁
地道:“有什麽不敢,快带路!”
     
    四人之中,立即闪出两人来,吕麟道:“但需要另一人前去通报,他伤势极重,迟则不
及了!”那两人中的一人,身形一晃,便向前掠出。另一人带着吕麟,向前走去。
     
    此时,吕麟不敢令自己走得太快,唯恐有什麽震动,令得黄心直伤势加剧,不及救冶,
他稳稳地向前走去,尚未来到至尊宫之前,便听得“当当当”钟声大作“吕麟松了一口气,
仍然向前走出,不一会,已然来到了至尊之宫的面前。
     
    只见火把照,如同白昼,六指琴魔,怀抱八龙吟,满面怒容而立。在他身旁,如同众星
拱月也似,站着叁十馀个高手。
     
    吕麟定了定神,朗声道:“六指琴魔,令郎身负重伤,快取灵药来救!”
     
    六指琴魔却并不回答,一挥手间,原来围在他身旁的叁十馀人,身形如飞,已然疾散了
开来,顷刻间,那叁十馀人,围成了一个圆圈,将吕麟四面八方的去路,团团围住!
     
    吕麟心中,又惊又怒,喝道:“六指琴魔,你儿子的伤势极重,你不理吗?”
     
    六指琴魔一声怪笑,道:“你伤了他,又来假做好人,是何意思,快照实说!”
     
    吕麟闻言,呆了一呆,他已想到,自己此举,在侠义之士而言,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专,
但是在六指琴魔这干邪派中人看来,却是绝对不可理解的!当然他们要怀疑自己,一定别有
用心!
     
    他想了一想,苦笑道:“六指琴魔,你先将他救活了再说!”
     
    六指琴魔向前跨出两步,将怀中的八龙吟,横了过来,右力枝指,共有六只手指的手,
已然按在八龙吟的八根琴弦之上。
     
    四周围静得出奇,只有火把劈劈拍拍的爆裂声,吕麟镇定心神,道:“你若是再延误下
去,可就迟了!”
     
    六指琴魔目光闪闪,望着吕麟,突然阴恻恻道:“凌风子!”
     
    一个人应声而出,道:“在!”
     
    六指琴魔手一扬,一只锦盒,已向凌风子飞射了过去。
     
    那凌风子乃是一个面肉瘦削的中年人,看来武功颇高,他一伸手,将那锦盒接住,面上
现出了一个颇是惶惑的神色。
     
    六指琴魔紧接着吩咐道:“你走向前去,将盒中丸药,给少主人服了下去!”
     
    那凌风子乃是甘道上,出了名的独脚强盗,武功也颇有独到之处,但这时候,他一听得
六指琴魔如此吩咐他,也不由得呆了一呆。
     
    吕麟和端木红两人,闯进至尊宫,又从容离去一事,凌风子是曾经目击的。
     
    而凌风子当然知道,武林中久已失传的功夫,金刚神指,已然在吕麟的身上重现,如果
吕麟此行是诈,他走向前去,吕麟猝然发指
     
    凌风子想到此处,便不敢再想下去。
     
    他觉得他自己所想的事,极有可能变成事实,因为六指琴魔不肯自己将药丸送到黄心直
的口中去,分明也是为了怕吕麟伤人!
     
    凌风子握着锦盒,僵在当地,额上已然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而六指琴魔见他立不动,心中也自大怒,面色一沈,厉声喝道:“凌风子,你不听命
吗!”
     
    凌风子全身震了一震,吕麟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连忙道:
“凌朋友,快过来,我绝不伤你便是了!”
     
    凌风子向前踏出了一步,但仍然是满面惊骇之色,道:“吕小侠,你可能发个誓吗?”
     
    吕麟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趄来,道:“我吕麟若是趁机伤人,猪狗不如!”
     
    凌风子这才放心,大踏步地走了过来,来到吕麟的面前,吕麟刚才虽然已发了誓,可是
凌风子双手,仍然在簌簌发抖,面色也白得可怕,只见他好不容易,才从锦盒之中,取出了
一枚金色的丸药来,塞入黄心直的口中。
     
    他才一将那枚丸药塞入黄心直口中,便慌不迭地,向後倒掠了出来。
     
    吕麟一刻不停地注视着黄心直伤势的变化,对於围在他身旁的叁十来个高手,和面前的
六指琴魔,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他看到黄心直的面色已然渐渐有了一丝血色,他背上也不再有鲜血渗出。
     
    这一切,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周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而吕麟却在此时,心中才开始想起脱身的方法来。
     
    他假装仍是注视着黄心直伤势的变化,但是却偷偷地向旁,看了一看。
     
    他看到自己是被围在一个两丈见方的圈子之中,四面、八方都有敌人,那些敌人,和他
相隔,都有丈许远近。就算是没有六指琴魔在场的话,在那麽多黑道高手的包围之中,想要
脱身而出,也绝不是容易之事。
     
    但如果没有六指琴魔在场,至少事情尚有可为,不致绝望!
     
    吕麟一面想,一面又看了看黄心直,只见他面色不但红润,而且气息也已调匀了起来,
看他的样子,像是在沈睡着,丝毫也不知道眼前气氛的紧张。
     
    吕麟心知刚才那枚金色的丸药,是极其灵效的丹药,黄心直的性命,定可无碍,如今的
问题,便是在於自己如何脱身了!
     
    他想了一想,抬起头来,刚好和六指琴魔凶狠已极的眼光,打了一个照面,吕麟以极其
平静的声音道:“你儿子的伤已不碍事了!”
     
    六指琴魔冷冷地道:“将他放下来。”
     
    吕麟“嘿”地一声冷笑,道:“将他放下来之後,你便如何?”
     
    六指琴魔面色一沈,伸手便向“八龙吟”的琴弦之上按去丁,
     
    但吕麟早已防到他会有此一着,不等他拨动琴弦,手伸处,已然握住了黄心直背上那柄
匕首的柄,六指琴魔愣了一愣,吕麟一声长笑,道:“六指琴魔!不论你发动八龙之音中任
何一个乐章,想来我将匕首插进去的时间,总是有的!”
     
    本来,当六指琴魔双手按在“八龙吟”上的时侯,四周围那些黑道高手,已然有的在窃
笑和低声谈话,但陡然之间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便突然又静了下来。
     
    吕麟继续冷冷地说道:“我将他送来此处,纯粹是为了好意,但如果你要害我的话,我
倒也不惧一拚,你意下如何?”
     
    六指琴魔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吕麟突然提高了声音,厉声喝道:“快叫围住我的人让开!”
     
    六指琴魔呆了半晌,吕麟的心中,当真是紧张到极点!
     
    但是他紧张了并没有多久,终於看到六指琴魔将手一挥,那围住他的叁十馀人,身形飘
动,於片刻之间,尽皆向後,退了开去!
     
    这时候,吕麟的心中,各种念头,一齐疾闪而过,他想到带了黄心直,离了开去,使得
六指琴魔不敢发动八龙天音。
     
    但是这一来,六指琴魔一定会率众追在後面,自己终不能加害黄心直,也就脱不了身。
     
    他也想到,可以趁机叫六指琴魔前来,要他亲手接过黄心直。
     
    若是那样的,那自己还可以趁机使出“金刚神指”,夺走八龙吟……
     
    但是他知道这个办法,是无论如何行不通的,因为六指琴魔绝不会不防,他虽然爱护儿
子,但比较起来,当然是他自己更重要。
     
    片刻之间,他想了不下六七个办法,但最後他决定了险中求胜!
     
    他要以极其巧妙的方法,去博取极短的时间,只要博到了这一刹那,他就可以逃脱了!
     
    吕麟紧抿着嘴,站在众人的面前。只听得六指琴魔又道:“将他放下来。”
     
    吕麟全身真气运转,已然将至刚至猛之力,蓄於左右双手的中指,六指琴魔的话才一说
完,他左手突然向外一挥!
     
    他右手本来是握住了插在黄心直背後那把匕首的柄的,在他左手一挥之间,也已然将那
柄匕首,从黄心直背後,拔了出来。
     
    而几乎是在同时,他左手向前一推,一股大力,将黄心直托起,推向六指琴魔,疾飞而
出,而黄心直因为背上匕首,已被拔出,伤口之上,鲜血疾涌而出!
     
    六指琴魔一见这等情形,大叫一声,喝道:“好小贼!”
     
    眼看他立即要发动“八龙天音”,可是此际,黄心直却已然落到了他的附近,六指琴魔
不知黄心直究竟如何,不由自主,俯身下去看视……
     
    而吕麟所要的,就是要他俯身下去看视!
     
    事实上,吕麟根本不知道六指琴魔,是不是会去看视黄心直。
     
    因为他一将黄心直托出之後,立即一个转身,向外掠去!
     
    他才一掠出间,面前人影连闪,叁个人已然将他的去路拦住,但吕麟全然不停,五指一
收一放,那柄匕首,幻成一道冷电,向前激射而出,当先一人,连声都未出,便自倒地。
     
    而紧接着,吕麟左手一招“天地混沌”,右手一招“鸿蒙未辟”,已疾发而出!
     
    这其间,几乎连一点间隔都没有,但此际在场的,全是黑道上或是邪派中,成了名的人
物,其间不乏高手,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拦在吕麟面前的,由两个人变成了五个人!
     
    但吕麟竭尽全力所发的那两招,乃是“金刚神指”功夫,一十二式之中,最後的两式。
金刚神指一十二式,依次排列,越在後面的招式,威力越大,从第一到第十式,全以数字排
列,第十一.十二式,却是另起招名,最是厉害!
     
    吕麟双手,才一向前扬起,指风交织,带起轰轰发发之声,已铺天盖地,向前袭出,那
拦在他身前的五人,有两个见势不好,连忙向旁,闪了开去,有两个仓皇之间,发招来迎,
但是他们的掌力,一和金刚神指的指力相交,便大叫一声,向後跌出。
     
    尚有一人,则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见他身如断线风筝也似,竟向外疾出了七八丈
远,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而这一切,自吕麟将匕首拔出,直到他将拦在面前的五人击退,总共不过是一眨眼之间
的事情,吕麟的身形,根本未曾停过,向前疾掠而出。等到六指琴魔,看出黄心直伤口虽然
出血,但是却毫无妨碍,直起身来之际,吕麟早已走在六七丈开外了!
     
    六指琴魔心中不由得大怒,右手在琴弦上一按,中指已然扳动了那最粗的一根琴弦!
     
    他虽然明知吕麟已然逸出了那麽远,转眼之间可能更远,自己就算发动“八龙天音”,
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但是他心中这口恶气,却是无处出,还是要试上一试!
     
    他一拨动了那根最粗的琴弦,宛若半空之中,陡地响起了一个霹雳。
     
    在场众人,虽然人人心中,和六指琴魔并无敌意,不会为八龙天音所伤,但也不免心头
受了震动,吕麟一听得霹雳声起,更是加快了脚步,向前飞掠而出!本来以他的轻功而论,
足可以从容逃了出去。可是,就在他掠过刚才那个,被他两式金刚神指击退,那一个飞出七
八丈远,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那人时,那人却出其不意,陡然之间,从地上一跃而起,手挥
处,一掌已然向吕麟当胸击到!
     
    从刚才的情形来看,那人像断线风筝也似地跌了出去,是五人之中,武功最差的一个,
就算不死,也已然身受重伤!
     
    可是非但吕麟料不到,便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一个料到,那人的武功极高,而且,城
府之深,心计之缜密,无以复加,而且,和吕麟还有一段宿怨!
     
    刚才,吕麟一将黄心直托出之际,那人已然看出吕麟此举,是以进为退,想要争取时间
溜走,是以他在吕麟那两式金刚神指,疾袭而出之际,足尖一点,像是为指力所击一样,向
後疾跌了出去,跌出了七八丈,又直挺挺地躺着不动!
     
    吕麟因为事情紧急之极,极短时间的耽搁,便可能使他,永远逃不出去,匆忙之间,只
见五人之中,有一人跌出了老远,只当这人武功不济,绝不知其中另有奸谋,而且,他更未
曾去看清楚那人是谁!
     
    等到他眼看可以逃出六指琴魔的毒手之际,在那人身旁掠过之际,那人却在突然之间,
跃了起来,向吕麟一掌击出!
     
    不要说六指琴魔,刚才拨动了主弦的那一下巨震,已令得吕麟的心神,震动了一下,就
算完全没有六指琴魔,那人的这下偷袭,来得这样地突然,而且那一掌之力,也如同排山倒
海,极是强劲,吕麟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形之下,也不容易避过去。
     
    饶是吕麟的武功,在近年来,更是突飞猛进,陡然之间身形一凝,一式“双峰插云”,
向前发了出去,将那人腾腾地震了叁步,但是吕麟的身形,也已被那人阻了一阻。
     
    而就在这一阻之间,六指琴魔已向前赶出了两丈许,一轮急骤已极的琴音过处,吕麟只
觉得头重脚轻,心血翻腾,再也站立不稳,他想要发招,但竟然已没有力道扬起手臂来。
     
    在吕麟将要失去知觉昏迷过去之际,他看到那个向自己偷袭的人,正在对着自己,咧嘴
狞笑。那人面肉瘦削,阴森之极,面色苍白,犹如厉鬼,不是别人,正是泰山万笏谷的黑神
君!
     
    吕麟只来得及认清那人是泰山万笏谷的黑神君,便已然眼前金星乱迸,“咕咚”一声,
栽倒在地!
     
    就在吕麟跌倒之际,黄心直也已醒了过来,他一见自己已经在至尊之宫的面前,火把烛
天,心中不由得大奇,一抬头间,又看到了六指琴魔的背影,忙叫道:“爹!”
     
    六指琴魔一听黄心直的叫唤,便立即转过身来,也停止弹奏“八龙天音”,黑神君踏前
一步,一俯身,将吕麟提了起来,手伸处,在吕麟的“带脉”.“气海”两穴上,重重地点
了一点,手一松,“砰”地一声,又任由吕麟跌在地上。
     
    六指琴魔来到了黄心直的身旁,道:“你没事了吗?”
     
    黄心直背後伤口的血,也已然因为灵药的效验发挥而自动止住,他手在地上一按,坐了
起来,却未曾看到背对着他跌在地上的吕麟,满面皆是迷惑之色,道:“爹,我怎会在此处
的?”
     
    六指琴魔面色一沈,道:“休得多说,快去休养!”一挥手间,立时有四个人,将黄心
直抬了起来,向至尊之宫,疾驰而去!
     
    六指琴魔转过身来,向黑神君一笑道:“黑神君,若不是你奇兵突出,这小贼只怕已然
逃脱了,我能蒙你前来,实是荣幸!”
     
    要知云集在至尊之宫的武林中人,固然有不少是邪派之中的高手,但是像山东泰山,万
笏谷黑神君这样,已具一代宗主身分的一流高手,却还没有,六指琴魔心知像黑神君这样的
人吻,也来投靠自己,极是有用,所以言语之间,颇是客气。
     
    黑神君也是一笑,道:“至尊何必太歉,若不是八龙天音,具有不可抗拒,无上之威,
我怎制得住这个小贼?”
     
    六指琴魔听了,心中得意,呵呵大笑,道:“黑神君,天下武林人物,舍我而外,自然
唯你是尊了,你昨日方到,我尚未曾将我对付敌人的计画,与你说起过,何不秉烛夜谈,共
商对策?”
     
    众人见六指琴魔如此看重黑神君,面上不禁现出了欣羡之色。
     
    黑神君却道:“至尊,这小贼与我大有过节,能否待我处置他之後,再来聆教?”
     
    六指琴魔道:“好!好!明日中午,齐会众人,在大殿之上议事?”
     
    一时之间,四面八方,响起了一片轰然答应之声,六指琴魔左顾右盼,踌躇满志,丑得
像鬼的脸上,浮起了极是邪恶的笑容!
     
    等到答应声低了下去,也才一挥手,众人又围护着他,向至尊之宫而去。
     
    黑神君等众人走出了五六丈,才向着吕麟,一声长笑,道:“小贼,你今日还有何话可
说?”
     
    吕麟在八龙天音停止之後不久,便已然醒了转来。因为六指琴魔弹奏“八龙天音”的时
间并不太长,是以他也未曾受什麽内伤。
     
    但是他的“气海”.“带脉”两穴,却已被黑神君以重手法封住!
     
    在他醒了过来之後,一连几次,运气冲击,却是未能将穴道冲开!
     
    黑神君和六指琴魔的对话,他也几乎全部听到,他不禁想起了魔龙赫熹来,他实是不明
白,像魔龙赫熹这样的人物,怎麽会有这样儿子!
     
    可是,当他想起相反地,六指琴魔会有黄心直这样的儿子时,他也不再觉得奇怪了?
     
    当黑神君向他讲话之际,他根本出不了声,只是目射怒火,望着黑神君。
     
    也这次的失败,可以说是败在黑神君之手!
     
    黑神君“哈哈”一笑,当胸将吕麟提了起来,向至尊之宫掠去。
     
    因为六指琴魔对黑神君与众不同,众人也对黑神君极是恭敬。
     
    黑神君提着吕麟,一直来到至尊之宫中他自己的住所之内,才将吕麟放了下来。吕麟不
知道他将要怎样处置自己,反正他自己为人所制,只得听天由命。
     
    黑神君将吕麟放在床上之後,先将吕麟,以背向上,一伸手“嗤”地一声,已然将吕麟
背上的衣服,全都撕开来!
     
    吕麟此际,不知道黑神君要对他作啥,心中实是骇然!
     
    只见黑神君自怀中扑出一只大如拳头的葫芦来,那只葫芦,其色通红,看来十分可爱,
吕麟也不知葫芦放的是什麽。
     
    只见黑神君狞笑了一下,将塞子拔了开来,吕麟立即便嗅得一阵酒香!
     
    那一阵酒香,十分浓冽,片刻之间,便已然充满了整个屋子!
     
    吕麟的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心想那只葫芦如此之小,所发出的酒香,却又如此浓冽,
可见那酒之好,实是无出其右。
     
    但是黑神君在这个时侯,拿出这葫芦酒来,又是什麽意思呢?
     
    难道他要剖了自己,以人心来下酒吗?吕麟想到此处,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
果然,又见黑神君取出了一柄利刃来。
     
    那柄利刃,其薄如纸,可是锋口之利,也是无以复加。
     
    吕麟的身上,不由得渗出了冷汗,他想不到自己,终於死在至尊宫中,而且还是死在黑
神君之手。可是吕麟的心中,却绝未想到“後悔”两字。当他打定主意,将黄心直送回到至
尊之宫来的时候,他早已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全都作了最坏的估计。
     
    他所没料到的,只是自己会死在黑神君之手,而不死在“八龙天音”之下而已!
     
    吕麟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黑神君,等到黑神君手中的利刃,向自己刺来。
     
    但是黑神君将这柄利刃取出来了之後,却又取了过来。那柄利刃,约有叁寸来长,半寸
宽狭,锋口如雪,黑神君又将之取在手中之後,以大姆指在锋口之上,试了一试,是否锋
利,突然转过身来,将利刃向吕麟晃了一晃!
     
    吕麟心中暗叫道:“来了!”
     
    在那一刹间,他心中反倒感到十分平静,只是想起,端木红在吐了血之後,不知怎麽样
了!谭月华又不知上那里去了……
     
    黑神君将利刃在吕麟的面前一扬之後,突然一下狞笑,将利刃的锋口,贴近了吕麟的鬓
边,向上猛地一移,只听得“刷”地一声,鬓际一凉,已然被利刃剃去了一片头发!
     
    吕麟吸了一口气,索性不再理会黑神君,他要把握时机,如果能够在黑神君尚未下手之
际,便将穴道冲开,情形便可改观?
     
    可是,一任吕麟运气冲穴,黑神君究竟不是武功泛泛之人,他下手之际,也早已料到吕
麟不甘心就此被制,会运气冲穴,因此运足了十成功力,吕麟无法将穴道冲开!黑神君剃去
了吕麟的一片头发之後,将利刃重又放在桌上。
     
    然悛,又取起了那只小葫芦,向手掌中心,倾出了十来滴金黄色的液体!
     
    那十来滴金黄色的液体,一倾了出来,室中的酒香更是浓冽到了极点,吕麟直到此际,
仍是不知道黑神君在闹些什麽鬼。
     
    只见黑神君转了过来,曳了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了下来,手掌一覆,便已然将他滴有酒
浆的左手,覆到了吕麟的“灵台穴”上。
     
    吕麟只觉得“灵台穴”上,一股力道,压了下来。本来,“灵台穴”乃是人身要穴,若
是有外力袭到,任何武功有火候的人,郡会自然而然,运气与之相抗,但此际吕麟一觉出
“灵台穴”上,有一股大力,袭了进来之後,心中一动,非但不运力相抗,反倒真气一收,
将那股大力,引了进来!
     
    片刻之间,他只觉得“带脉”.“气海”两穴,略略松了一松,虽然穴道一样被制,但
是却已然可以开口讲话!
     
    他立即一声陡喝,叱道:“黑神君,你想作什麽?”
     
    吕麟在陡然之间,一声巨喝,着实将黑神君吓了老大一跳!只见他身子震了一震,几乎
连那张椅子,一齐跌倒!
     
    可是他立即看出,吕麟只不过是可以出声讲话,身子并不能动弹,便定下神来,冷笑一
声,道:“等一会你就可以知道了!”
     
    吕麟只觉得他按在自己背上的手,在不断地来回移动着,所移动的方位,全是督脉上的
穴道,吕麟殚智竭力,也想不出黑神君在闹什麽鬼,便冷冷地道:“黑神君,你如想要折磨
我,实是在做梦,我如今想要自断经脉而亡,也极容易!”
     
    黑神君听了,面色微微地变了一变,虽然一闪即逝,但是却逃不过吕麟的眼睛。
     
    吕麟心中,不禁更是奇怪,暗忖他听得自己要自断经脉而亡,又何必惊慌,莫非他不想
自己死去吗?他正在想着,已然听得黑神君恨道:“吕小贼,你要自寻死路,可是你自己的
事!”
     
    吕麟听了,心中不由得猛地一动,暗忖听他的口气,竟像是不希望自己死去一样,这却
又是为了什麽?他想了一想,“哼”地一声,道:“反正都是死,总比死在你这种畜牲手中
的好!”
     
    黑神君右手在吕麟“督脉”的穴道上,移来移去,左手却是空着,他一听得吕麟骂他,
反手一掌,便向吕麟的面上,掴了过来。
     
    吕麟的身子不能动弹,无法躲避,“叭”地一声,已然被他掴个正着,半边脸立时红了
起来!吕麟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骂道:“畜牲,枉你父亲如此英雄!”
     
    黑神君冷笑一声,道:“你再骂,若是我按不下怒火时,可是你自讨苦吃!”
     
    吕麟吸了一口气,道:“你如今究竟想将我怎样,快说!”
     
    黑神君咧嘴,阴恻恻地一笑,道:“我想要你还一件东西出来!”
     
    吕麟听了,更是莫名其妙,可是看黑神君的情形,却又不像在开玩笑,便道:“我取了
你的什麽,你要我还了出来!”
     
    黑神君一字一顿地道:“七色灵芝!”
     
    吕麟愣了愣,突然“哈哈”一笑,道:“七色灵芝我早已服了下去,你有什麽办法,可
以令我将它还给你?”
     
    黑神君冷冷地道:“我离开了唐古拉山之後,遇到了一个老朋友,和他讲起七色灵芝一
事,他连叫可惜不止,便教了我一个方法,可以令你将七色灵芝,还了出来。小贼,你若是
想活命的,可别弄什麽花样!”
     
    吕麟冷笑道:“黑神君,你莫非是在做白日梦吗?”
     
    黑神君一声长笑,道:“一点也不!我如今将两百年陈酒浆,在你督脉的穴道之上,用
力按擦,令你血脉奔腾,然後——”。
     
    他讲到此处,伸手拿起了那柄利刃,扬了一扬,道:“以这柄利刃,割破你的脉门,待
行走督脉的血液,全都喷了出来之後,我服食了下去,虽然抵不上服食七色灵芝之功,也可
以有八成效力!”
     
    吕麟听到此处,心头不禁大受震动,呆了好一会,才道:“你说我不会死,却不是在骗
人?”
     
    黑神君冷笑道:“裁骗你作啥?你自然功力骤减,但断不致於死!”
     
    吕麟一声怪笑,道:“你倒说得好听,我功力骤减,身在至尊之宫中,难道还能飞上天
去吗?你别做梦了,我如今一死,你一番心机,也是白费!”
     
    吕麟早已想到自己已然万难脱身,因此话才一讲出,真气便自逆转!
     
    吕麟的真气,才一逆转,他全身便自发出一阵“格格”之声来。
     
    黑神君面色一变,叱道:“小贼,我一黑砂掌下来,先将你打成重伤,只不过减却一半
效力,你一样难免为我所制,到时却真是难逃一死了?”
     
    吕麟面色血红,那是真气逆转之故,望着黑神君,挣扎着吼道:“左右是一死,我怕什
麽?”
     
    黑神君手掌已扬了起来,掌心变得漆也似黑,一掌已将击下,但是却倏地停住,喝道:
“小贼,你且听我说!”
     
    吕麟道:“你有什麽话要讲,尽量说便是了,鬼叫作啥?”
     
    黑神君狠狠地望着吕麟,道:“你若不逆转真气,我保你逃出去!”
     
    吕麟听了,心中不禁一动,立时停止了逆转真气,他心知此际,虽然受制於黑神君,但
因为黑神君要尽多地取得那七色灵芝的功效,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下手打伤自己,也更怕自己
自断经脉而亡。
     
    当下吕麟冷笑一声,道:“你保证我逃出至尊之宫?”
     
    黑神君忙道:“不错,你虽然失了一大半武功,但是却不致於死!”
     
    吕麟“呸”地一声,道:“你这种畜牲,说话如同放屁一样,我信你才怪哇!”
     
    黑神君面色一沈,道:“小贼,你莫非当真要自寻死路吗?”
     
    吕麟道:“你要我信,倒也不难,除非你去找一个中人来作保!”
     
    黑神君冷冷地道:“你要我找什麽人来?”
     
    吕麟道:“你不妨找六指琴魔之子,前来作一个中人!”
     
    吕麟之所以要提出黄心直来,是他希望黑神君不知道黄心直和自己之间的关系,以为既
是六指琴魔之子,当然是和他站在一边。但事实上,只要黄心直一到,一定不让黑神君再对
自己下手!”
     
    吕麟话才说完,黑神君已然“哈哈”大笑,道:“你做梦哩!我又不是叁岁小娃子!”
     
    吕麟已知自己此计无用,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黑神君道:“小贼,如今你唯一办
法,便是信我的话?”
     
    吕麟心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道:“黑神君,要我信你难,但你却可以信我!”
     
    黑神君问道:“我信你什麽?”
     
    他一面和吕麟说话,一面仍不停地倾出葫芦中的酒浆来,倒在手掌上,在吕麟的背脊上
按擦。吕麟道:“你如果现在就解开了我的穴道,我脱身而出之後,一定为你取一件和七色
灵芝,功效不相上下的灵物来!”
     
    黑神君冷笑道:“这办法更好了,等你灵物取到,只怕我已然死在金刚神指之下多时,
连骨头也都已然成了灰了!”
     
    吕麟忙道:“黑神君,你可曾听得四十九煞,通天道之名?”
     
    黑神君陡地呆了一呆,在不断移动着的手,也为之略停了一停。
     
    只见他目射异光,道:“你知道道何在,能进道去吗?”
     
    事实上,吕麟只是知道道昀所在,能否进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想了一想後,
却点头道:“不错,是令尊告诉我的,若你能放我出去,我通过道,为你取一件宝物出
来!”
     
    黑神君眼中,凶光闪闪,望定了吕麟,却不出声。吕麟的心头,极是紧张,等着他的回
答!
     
    吕麟此际,心头“怦怦”乱跳,因为若是黑神君不答应的话,他实是死路一条!
     
    好一会,才听得黑神君道:“小贼,你到过那宝库之中吗!”
     
    吕麟听得黑神君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心中便已然松了一口气,道:“不错!”
     
    黑神君“桀”地一声怪笑,道:“小贼,你想在我面前弄玄虚,道行还差得远哩!”
     
    吕麟忙道:“若是我存心骗你,便不得好死!”
     
    黑神君冷笑道:“你眼前已经是不得好死了,发誓何用?”
     
    吕麟听得出他所说的话,虽然仍是不信,但是口气却已然松动了许多,连忙道:“黑神
君,你我之间,虽然仇恨甚深,但如果你如今肯以助我脱身,我一定不会忘了这件事,也一
定会冒险通过那四十九煞,通天道,为你去取宝物!”
     
    黑神君“霍”地站了起来,在室中来回踱了几步,沈声道:“那你且说说,老头子的宝
库之中,究竟有一些什麽?”
     
    吕麟想了一想,道:“一共是有七样宝物”
     
    他才讲了一句,黑神君眼中,已然异光闪耀,道:“是哪七样,你快一件一件,仔细说
来!”
     
    吕麟道:“第一件,是一叠手掌大的黑纱。”
     
    黑神君惊呼了一声,吕麟趁机问道:“那叠黑纱,是什麽东西?”
     
    黑神君一瞪眼,道:“再说!”
     
    吕麟道:“在黑纱之旁,是一块扁平的铁块……”他一面说,一面留意黑神君的面色,
只见黑神君的面上,露出了极是贫婪之色!
     
    吕麟心知黑神君见多识广,那两件东西,自己丝毫不知妙用,但是黑神君却一定深知底
细,所以一听之下,神色才会如此激动!
     
    他只不过略停了一停,黑神君已然一迭声地摧道:“快说!膘说!”
     
    吕麟续道:“再就是一柄色作浅青的匕首——”
     
    黑神君一听至此,已然忍不住失声道:“松石匕!那匕首可是上有木纹的吗?”
     
    吕麟点头道:“正是。”
     
    黑神君又道:“快说,还有四件是什麽?”
     
    吕麟道:“还有一只玉盒,不知其中放的是什麽,再就是一件似剑非剑的兵刃,晶光闪
耀,和一只径可尺许的圆轮,颜色黝黑,和一枚蓝色的果子,那果子还带着两片叶子!”
     
    黑神君每听吕麟讲出了一件,面上便露出了一阵惊喜之色。
     
    等到吕麟讲完,他仍然问道:“没有了吗?”
     
    本来,在宝库之中,最後还有一只大木盒,盒中乃是放火羽箭的,但是盒中却已然空无
一物,因此吕麟便道:“没有了!”
     
    黑神君听了,又在屋中,来回踱了几圈,道:“小贼,没有老头子带路,那通天道之
中,共有四十九个关口,皆足以致人於死,你自信能够通得过去吗?”
     
    吕麟想了一想,道:“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当尽力而为。”
     
    黑神君来到了床沿,凑近了身子,目光之中,邪光隐射,道:“我如何可以相信你?”
     
    吕麟听得他如此问法,心中不禁大喜,忙道:“你尽鄙放心,不知那七件宝物之中,你
要取哪一件?只要你说了,我一年之内,定然设法,为你取到!”
     
    黑神君“哼”地一笑,道:“小贼,你可得弄清楚,如今,你性命是在我手中!”
     
    吕麟道:“我自然知道,不然何必答应冒险为你去取宝物?”
     
    黑神君又是一声冷笑,道:“你知道就好,你听着,我要你将那七件宝物,全都替我取
来!”吕麟万料不到黑神君竟然会如此贪心!肮然要将宝库之中的异宝,全都据为己有!”
     
    当下他不禁呆住了,作声不得。
     
    吕麟叹了一口气,道:“黑神君,令尊曾经有言,任何人,只要能够通过那四十九煞通
天道,便可以取上一件宝物,但是却也只准取上一件,绝对不能多取,更何况是要全部取
来!”
     
    黑神君“嘿嘿”冷笑,道:“你不答应,那也由得你!”
     
    在那一瞬间,吕麟心念电转,想到了不知多少事情!他想到以黑神君的为人而论,若是
自己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杀死!
     
    他也想到,自己死在至尊之宫,而且是死在黑神君之手,简直一点意义也没有!
     
    但是魔龙赫熹,既然只准能入得宝库之人,取一件宝物,当然不是空口说白话,而一定
是在宝库之中,设有极厉害的埋伏!
     
    以魔龙赫熹的为人而论,那通天道中的埋伏,虽然厉害,但是他为了提掖後进,如果真
要是不怕死,有勇气的人,才可以通过的。但如果贪念一起,只怕定要葬身宝库之中!
     
    当然,如果吕麟不是十分守信的人的话,他尽鄙以先答应了黑神君,然後才若无其事,
根本不去冒通过通天道之险!
     
    但如果黑神君不是深知吕麟为人的话,当然也不会如此轻信於他!
     
    吕麟想了片刻,道:“黑神君,你若是一定要我将七件宝物,一齐取来,那只怕害人害
己!”
     
    黑神君冷冷地道:“如何会害人害己!”
     
    吕麟道:“赫老前辈曾立下条例,身入宝库之人,只准取一件宝吻,若是多取,只怕埋
伏发动,我死在宝库之中,你则连一件宝物都取不了!”
     
    但是黑神君此际,负念正炽,如何听得进去?吕麟话才说完,他已然答道:“那不干你
事,你要命的,便得小心从事!”
     
    吕麟见黑神君不肯听自己之言,心想纵便死在宝库之中,和如今死在黑神君手中,至少
有一年的时间可过。
     
    如果在这一年之中,能以找到火羽箭,除掉六指琴魔的话,那麽父母之仇既报,自己就
算死去,也可以没有憾事了!
     
    因此,他想了半晌之後,道:“好,我答应你便是,你快解开我的穴道!”
     
    黑神君面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一伸手,便要向吕麟的腰际拍下。但是,在他的
手掌,离吕麟身子,尚有半尺许的时候,却陡地停住,道:“小贼,你如果食言,又该当如
何?”
     
    吕麟苦笑道:“黑神君,你大可放心,若是我存心食言,刚才又何必考虑那麽久才答应
你?只不过我仍要提醒你,若是你想将宝物之中的宝物,尽皆取来,我赔上一条命不打紧,
只怕你到头来,仍然是一件宝物也到不了手!”
     
    黑神君冷笑道:“就算我一件宝物也到不了手,能借老头子的埋伏,除去了你这小贼,
我也可心满意足了!”黑神君毫不保留地讲出了这样的两句话来,吕麟心中,也不禁为之一
凛!
     
    但是,他刚才既然已经答应了黑神君,此际自然没有再改口之理!
     
    当下他呆了半晌,道:“你快解了我的穴道吧!”黑神君这才拍下掌来,吕麟只觉得身
上一轻,便即一跃而起!
     
    吕麟才一跃起,黑神不由自主,身子向後退了几步,横掌当胸,如临大敌!
     
    吕麟见了他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是好笑,道:“黑神君,你放心,既然你肯解我的穴
道,我焉有立即害你之理?”
     
    黑神君被吕麟叫破了心事,面上不由得一红。吕麟更不欲在此久留,一个转身,闪到了
窗边,足尖点处,已然穿出!
     
    他刚一穿出窗子,便突然听得黑神君在室内叫道:“谁?”
     
    吕麟愣了一愣,心忖黑神君为何大呼小叫?他身子一隐,靠在墙上,侧耳纽听。
     
    只听得一人叫道:“黑神君吗?黄公子已然醒转,他吩咐切不可害了吕小侠,他立即要
来此处,探视吕小侠了!”
     
    吕麟一听得那人的话,心中不由得後悔不迭,l暗自悲伤!
     
    也其实是应该料到,黄心直醒转之後,一定会奇怪何以自己会在至尊之宫,左右服侍他
的人,当然也会将事情的经过,讲给他听。
     
    而黄心直听了之後,也一定会立即制止黑神君加害自己!
     
    可惜黄心直派来的人,迟来了片刻,以致自己答应了黑神君盗宝一事!
     
    只听得黑神君道:“相烦上覆黄公子,迟了一步,吕麟已然死了,那是六指琴魔之命,
却怪不得我!”那人答应了一声,便自离去。
     
    吕麟心知这一来,黄心直心中,一定会难过之极,但是自己此际,却是无法现身。因为
黄心直虽然会保护自己,但六指琴魔,却是非将自己置於死地不可,眼前第一要务,便是先
离开了至尊之宫!
     
    他定了定神,身形展动之间,便向前疾掠而出,一路上,小心翼翼,唯恐打草惊蛇,一
见有人,便立即躲在黑暗之中。
     
    没有多久,他已然从闸口之中,疾掠了出去,一口气奔出了十馀里,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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