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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 
第二十八回 幽谷悲嘶铁骑恋主 深闺苦扎玉女怀人


    鸾英和香姑见玉娇龙神情异常,竟说出不愿再回玉府的话来,感到十分诧异,二人
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香姑有些负气地说道:“你不回去则甚?!你算鲁家什么人?总不能老呆在这儿!”
    玉娇龙凄然说道:“我是个苦命人,我不愿再累及父亲、哥哥和嫂嫂。”
    鸾英:“妹妹说到哪里去了!这次招来不幸,也怨不得你。”
    玉娇龙:“嫂嫂念在姑嫂情分,如能在京城附近给我寻座庵庙,让我去修度一生,
娇龙就感激不尽了。”
    香姑一跺脚说:“这样就能了事,大家都当尼姑去了。”
    鸾英为难而又伤心地说道:“妹妹,实不相瞒,父亲被人参奏,尚待罪在家,事情
确未了结。眼下他老人家已卧病在床,你也该回去看看才是。”
    玉娇龙听说父亲重病在床,心里不由一惊,感到一阵难过。
    她迟疑片刻,问道:“嫂嫂来接我回府,父亲可否知道?”
    鸾英犹豫了会,说道:“尚未禀告父亲,只是我和你哥哥的主意。”
    玉娇龙默然不语了。
    鸾英走到她的身旁,抚着她的肩膀,深情地说道:“父亲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
他老人家虽言激色厉,心里却惦着你呢!依我看,他老人家疼你比我和你哥哥都疼得
深。”
    玉娇龙抬起眼帘,凝视着鸾英,眼里含有探询,带有忧伤,用一种带着苦涩的声音
问道:“嫂嫂这话从何说起来的?”
    鸾英:“父亲病后,终日卧床,不用饮食,亦不肯服药,我和你哥哥亲自送去,虽
再三恳劝,他老人家也只略尝尝便了。前天父亲竟忽然向我问起秋菊、冬梅来了,问她
二人是否还住在后园楼下?还问及她二人冬衣是否新作?我为这事掂来掂去,竟被我掂
出点意思来了。我想她二人原是妹妹身边丫环,兴许父亲动了及乌之爱。我也灵机一动,
便将一杯参汤和一碟粉糕命她二人送去。不想父亲竟毫不为难地就服用了。妹妹,你看,
要不是父亲心里在疼念着你,还能怎说?”
    两行泪珠从玉娇龙眼里宜滚下来,她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固执和犹豫的了。
    玉娇龙带着香姑终于又回到玉府来了。
    尽管玉府还是和两个多月以前一模一样,府门前的石狮台阶,府门内的庭园廊阁,
以至仆婢家丁,一切都依然如故,但在玉娇龙眼里,过去那种肃穆威严的气象已经黯然
消逝,而今却只给人以萧索怆凉的感觉。天空是长云低压,园里是枯枝横斜,雪积荒径,
苔浸空阶,举眼望去,真是满目凄清,玉娇龙不觉悚然于心,凄然泪下。
    玉娇龙回到她原住那间房里,见房内一切陈设布置,仍和两个多月前一般模样。她
伫立房中,心里不由一阵颤动,看着那些熟悉的案几器皿,生起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玉娇龙在房里略事休息后,才换好衣装,由哥哥玉玑和嫂嫂鸾英陪伴着,来到内院
拜省父亲。她来到父亲床前,见父亲正面壁侧卧,他那满头白发因久未梳束而显得零乱
蓬松,那肩背亦因久病而变得更加嶙峋瘦骨。玉娇龙不由引起一阵心酸,悲哽着叫了一
声:“父亲!”便跪倒榻前,伤心地啜泣起来。
    玉父仍一动不动地面壁卧着,并来回过头来。
    玉玑走近床边,低声禀道:“父亲,妹妹回府看望你老人家来了。”
    玉父只如睡着一般,既不答话,也未转过身来。
    玉娇龙跪在地下,紧咬嘴唇,只默默无声地哭着。鸾英在旁陪着流泪。房里虽然仍
是一片沉静,却窒息得使人透不过气来。
    就这样过了许久,鸾英实在不忍再让娇龙折磨下去了,才说道:“妹妹,你有什么
话要说,就对父亲说吧,别哭伤了身子。”
    玉娇龙这才哽咽地说道:“从今以后,女儿只求终身侍奉父亲,愿父亲病体早日康
复。”
    玉父仍未回过头来,只反手略略挥了一挥。这虽是命她兄妹姑嫂离房的示意,却也
表明了对娇龙回府的默许。
    鸾英在玉玑的示意下,忙上前扶起娇龙,三人一同退出房去。
    玉娇龙又得安下身来,回复了过去那种宁静的生活。她每日晨起,都要去到父亲房
里省病问安。玉父每见她来,总是侧身面壁,从不看她一眼,也不愿和她交谈一语。等
她请过安后,便反手挥挥,叫她出去。玉娇龙对父亲的固执和冷漠虽然感到伤心,但也
无可奈何,只好含泪吞声,独自默默离去。她除了每日去父亲房里定省请安外,不是在
母亲灵位前诵经,便是默坐凝思,连房门都很少出去。
    眼看还有两天便过年了,玉府里却毫无半点过年的景象。
    由于玉大人是待罪在家,玉玑又在守制,府门前不容结彩张灯,与府左府右各家各
户相形之下,使玉府更加显得冷冷萧萧,呈现着一派潦落景象。
    除夕前夜,鸾英到玉娇龙房里来了。鸾英虽只聊了些过年的安排和玉父的病况,但
玉娇龙却已从她那局促不安的神情与游离不定的眼神中,看出鸾英夜来必有事故。她看
鸾英老在一些闲话上绕来绕去,索性截住她的话题,单刀直入地问道:“嫂嫂,我看你
心里隐有事儿,你就直说了吧!”
    鸾英先是一怔,接着又犹豫片刻,才为难地说道:“你哥哥要我来问你一事,因事
关重大,望妹妹恕我唐突,千万别要介意!”
    玉娇龙立即警觉起来,只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鸾英又迟疑了下才嗫嚅地说道:“那天在大街上前来拦轿的那汉子你可认识?”
    玉娇龙未露惊诧之色,也无羞愧之意,两眼直视着鸾英,只微微地摇了摇头。
    鸾英又问道:“你过去可曾在哪儿见过那汉子来?”
    玉娇龙还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鸾英紧瞅住玉娇龙,又问道:“都说他曾撩开轿帘对你说过话来,妹妹可听得他究
竟说了些什么?”
    玉娇龙已有些愠意了,说道:“当时那么多轿夫、护轿都被吓得乱成一团,我哪听
得他说些什么!我倒正想问问嫂嫂,那汉子究竟怎样了,已将他逮住没有?”
    鸾英叹息一声,说道:“九门兵马都出动了,把整座京城都篦了一通,却连个影儿
都未见着,到哪儿逮他去。”
    玉娇龙唇边掠过一丝儿难以察觉的冷笑。她反问道:“那汉子究竟是谁?衙署已将
他探查清楚没有?”
    鸾英:“外面传说纷纭,几乎把书上写过的都编入这件事里来了。那些胡言乱语且
不去听他,最叫父亲震惊的,是有人竟说那汉子就是横行西疆的贼魁罗小虎。也有人说
他是曾在德州昼闯公堂杀死州宫孙人仲的罗虎。”
    玉娇龙:“听说罗虎不是早已在满城被官兵杀死了吗!”
    鸾英:“是呀,这事曾经奏闻朝廷,还塘报周知过各府。”
    玉娇龙:“可见传说都是信口胡诌。”
    鸾英担忧地:“若是胡诌倒好了。可这事却盘根错节,令人迷离万分。有人又说杀
官的罗虎就是西疆贼魁罗小虎。”
    玉娇龙不惊不诧地问道:“谁说的?”
    鸾英俯过身来,放低声音道:“府里的沈班头。他对父亲说的。”
    玉娇龙心里不禁暗吃一惊,却装做好奇地问道:“若果如此,那在满城被杀死的又
是谁呢?”
    鸾英:“沈班头说那是他的弟弟罗豹,官府竟误认为罗虎了。”
    玉娇龙心里不觉有些悚然起来。她忙抑制住已从心里升起的一股无名怨气,追问道:
“沈班头既然探知得那么清楚,何不将他拿住。”
    鸾英犹豫片刻,眼里充满困惑的神情,说道:“官场中的事儿我也弄不清楚,他们
有他们的远忧近虑。出事那天,父亲闻报后震怒万分,当即派出衙署里的全部捕快,四
处捉拿那肇事汉子。父亲因沈班头办案多年,为人干练,阅历又多,派他前去协助缉拿,
不料沈班头却因循敷衍,并不尽心竭力,应付了事,以致授拿半月,影迹毫无。父亲怒
恼,斥他不力,他才乘夜回府,密禀父亲说,他已认定那肇事汉子乃是在德州杀官的罗
虎,并已探知他即是西疆的马贼魁首罗小虎。沈班头还说,传闻他在西疆曾多次袭击官
军,劫过军饷,如若将他拿住,万一他情急乱攀,恐于父亲不利。因此,沈班头说,不
如网开一面,仍将他逼回西疆算了。”
    玉娇龙:“父亲怎说?”
    鸾英:“听你哥哥说,父亲听了沈班头那番话后,疑信参半,一言未发、只在书房
里踱来踱去,直至深夜。不久,适伊犁将军田项奉召回京来了。他又在皇上面前参奏了
父亲几款,果都涉及了罗小虎。”
    玉娇龙突然把话一转,问道:“既然父亲都尚疑信参半,哥哥却要嫂嫂来问我竟是
何意?”
    鸾英显得有些慌乱起来。她略停片刻,才又支吾道:“听说妹妹随母亲由乌苏去迪
化途中,曾遭到罗小虎率贼部袭击,妹妹在乱军中只身骑马逃走,过了三天才回到迪化。
你哥哥对我谈起这事时说,当马贼和官军鏖战时,不知妹妹在车中可曾见到过罗小虎?
如曾见过,这次当能认出是否他来。”
    玉娇龙毫不迟疑地说道:“那次在沙漠遇贼,我在车中确曾见到过那群马贼的魁首,
骑一匹大红马,所向披靡,猛勇异常。只是面貌生得有如钟馗一般,狰狞极了,哪似那
天前来拦轿的汉子。”
    弯英听得入神,过了一会才有意无意地补了一句:“也有人说罗小虎长得俊极了。”
    鸾英又拉了几句闲话,才告辞回到内院去了。
    再说香姑一直惦念着蔡幺妹前番夜入鲁府暗送食物的情意,又一心悬挂着罗大哥的
安危,便趁着玉府过年闲散之机,溜出府门,径直向“四海春”客栈走去。客栈里虽只
剩下几个远地羁留在京的旅客,但茶堂、房厅到处都红灯红联,院坝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仍显得一片兴隆热闹景象。香姑来到后院,蔡幺妹正在张贴窗花。她一见香姑,立即满
面春风地迎上前来,拉着香姑的手说:“来,让我瞧瞧。”她边说边盯着香姑,看了一
会,又说道:“是瘦了些。不过还好,却显得长大了些。”说完,拉着香姑进入她房里。
房里是一色的红漆家具;枕头,被盖,全是新置;壁上贴的大红喜字还未褪色;炕烤得
暖暖的;房里弥漫着一股脂粉的香气。一望而知这房里住的是一对新婚才不久的夫妻,
小俩口的日子过得十分和美。
    蔡幺妹让香姑坐到炕上以后,便丢提来一篮红枣,说:“你尝尝,这是我家乡的。”
接着她俩寒喧几句后,蔡幺妹便向她问起那夜罗小虎去闯闹鲁府的情况。香姑把她当时
听到和看到的都告诉了她,只是对罗小虎到玉小姐房里去的那番情景,推说她到内堂察
看动静去了,谈得简略含糊。接着,香姑迫不及待地问蔡幺妹道:“蔡姐,前番你不是
曾对我说罗大哥已在满城被官军杀害了吗?怎的他又突然来京闯下这场祸来?那天我在
桥里看得清楚,多亏你和刘哥都混在人群里护顾着他,他才得以安然脱去。这究竟是怎
么一回事?”
    蔡幺妹:“你别急,说来话长,让我慢慢告诉你好了。”
    “传说罗大哥已被官兵杀害在满城的消息,是我和你刘哥在去陕西回京的路上听来
的。以后,凡是从满城,沧州、保定一带来的旅客,也都谈起此事,我和你刘哥也就信
以为真了。不料就在十月初四的深夜,罗大哥突然到客栈来了,当时可把你刘哥惊呆了,
赶忙将他带进内院,细问之下,才知道在满城被官兵所杀的原来是他的弟弟罗豹。那罗
豹也真不愧是条义烈汉子,他兄弟俩原是一道去满城的,只因都是被逼上黑道的人,为
了便于彼此接应,没住在一起。当罗大哥被官兵围困到庙里以后,罗豹见情势危急,便
冒称是罗大哥,从后面扑了上去,把官兵引开,罗大哥倒是被救出来了,罗豹却战死在
城边。”
    “罗大哥逃出城后,到约定的树林里去等他,直到天黑都不见他来,罗大哥心知有
异,又回城寻他,才知他已被害。罗大哥趁夜去到他尸体面前,落了一阵泪,就把他尸
体扛去掩埋了,罗大哥听说罗豹的首级已被送去保定府示众,他又赶到保定,趁夜将首
级偷取下来,连夜赶回满城,和他的尸体埋在了一起。”
    蔡幺妹边说边抹眼泪。香姑更是听得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
    静了一会,香姑又问道:“罗大哥这番来京,究竟是为着何来?”
    蔡幺妹又继续说道:“罗大哥到的那天夜晚,我和你刘哥也曾问起过他。他说,他
来京为办两事,可他只对我和你刘哥说出一桩事来。”
    “罗大哥说,官府误将罗豹认为罗虎,并表奏朝廷,也邀得了皇上的嘉奖。但不久
官府也得到探报,知道自己以假作真,竟犯下谎奏欺君的大罪来了。这一来可吓坏了满
城、保定两地官府,一面密守风声,一面暗暗派人四出缉拿罗虎。保定府探知,早年藏
救过罗豹并将他抚养成人的沧州州衙师爷梁巢父遁迹京城,不知官府是出于寻线还是灭
口,也派人进京查访来了。”
    “罗大哥说,他傍晚进城就先去高庙找过梁师爷,适他有事出去了。不料第二天罗
大哥又闹出那桩事来,梁师爷那里还是我第三天才去通知他的。那梁师爷听到罗豹已死
的消息,顿时悲痛得老泪纵横,当晚便收拾起行李出城去了。”
    “罗大哥说他进京来办两桩事,却只说了这一桩,那一桩他就没有说了。”
    香姑:“那天罗大哥去拦撞花轿的事,蔡姐和刘哥事前可知道?”
    蔡幺妹:“事前确不知道。但到了初五那天,临出事前,我和你刘哥却也猜着了几
分。这事还得从头说起:初四那天晚上,我们和罗大哥摆谈到深夜,让他就住在对屋我
过去住的那间房里。你刘大哥还再三劝他不要上街露面,有什么事交我给他办去。第二
天,正碰上玉小姐出阁之期,到府门前去讨喜气的人多,这条街突然热闹起来。早饭刚
过,耳朵里又不断传来鼓乐之声。罗大哥侧耳听了一会,觉得奇怪,问是咋回事。你刘
哥便把玉小姐出阁的事告诉了他。不料罗大哥一听,顿时把一双虎眼瞪得圆圆的,愣了
半天,突然一把抓住你刘哥的脖子,问道:‘真有这事?’你刘哥吓懵了,直点头。他
又问:‘嫁给谁?’你刘哥已被他扭得话都答不出来了。我才忙在旁答了句‘鲁翰林’。
罗大哥满脸怒气,把手一甩,转身就往外闯去。
    我和你刘哥虽摸不清究竟是发了哪河水,但看他那样子怕要出事情,赶忙上前拼死
拼活地将他拦住。虽说我和你刘哥身上也都各有几百斤的力气,可在罗大哥面前就简直
毫不中用了。你刘哥急了,央求他说:‘你在这里闯出祸来,岂不把我和幺妹也毁了!’
这话一出口,罗大哥竟突然停住了。他的神色也慢慢平静下来。可我看得出,他眼里却
闪出一种古怪的神情,看了真叫人害怕。过了会,罗大哥才又说,他决不在这儿闹事,
只想找个地方也去看看热闹。你刘哥无奈,只好陪着他向北街那边定去。我放心不下,
也尾随在他二人后面。见他二人经过玉府门前,走到北街口,使上到一家酒楼上去了。
我只好在楼下守候着他们。过了一会,你刘哥下楼来了。他把我拉到一旁,神情紧张地
对我说,罗大哥一连饮了好几斤闷酒,看样子怕要出事情;要我留在那儿看守住地;他
去邀约些弟兄来把风,万一出了事,也好有个照应。你刘哥把人约来不一会,玉小姐的
花轿就过来了。我们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只见罗大哥忽然从酒楼上跳下来,对直向
花轿扑了过去。以后发生的情景你都看见的,我就不多说了。”香姑:“后来呢?刘哥
不是引着罗大哥窜进东街胡同里去了吗?以后又怎样了?”
    蔡幺妹惊异地:“他二人跑进胡同去,你也看见了?”
    香姑没应声,只微微点了点头。
    蔡幺妹:“你刘哥见罗大哥把事情闹大了,知道玉大人决不肯善罢甘休,很可能要
关闭城门进行授捕,只好将罗大哥带去藏在一位也在提督衙门听差的朋友家里。天黑后,
那位朋友回来报说,各门都增加了兵卫,设了盘查哨卡,风声很紧,要罗大哥就在他家
隐藏几天,千万不要出去。不料罗大哥全然不听,又任着性子,闯进鲁府去惹出那么大
的祸来。这下,累得玉大人丢官不说。可害了玉小姐了。”
    香姑:“罗大哥下落如何?已逃离京城没有?”
    禁幺妹谨慎地:“罗大哥的下落我和你刘哥也略知一些。至于他是否已逃离京城,
这就很难说了。将近两月以来,各门盘查得犹如铁网一般,罗大哥又没长翅膀,恐怕是
无法出去的了。”
    香姑急了:“蔡姐,罗大哥的下落如何?你快说说呀!”
    蔡幺妹肃然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去。”
    “那天晚上,我们见罗大哥又跑出去了,担心还会出事,便又邀约一些弟兄到鲁府
门外观察动静。二更时,鲁府传出消息:有人闯入内堂,鲁翰林被惊死,我们便料定是
罗大哥所干无疑。果然,不一会,官兵便将鲁府围住,只见罗大哥从府内杀了出来,在
府门前和官兵们厮杀成一团。当时涌上街来看闹热的人真多。都站得远远的,也有胆大
的在呐喊着帮罗大哥助威。我们站在西街,因那边僻静,胡同多,易躲逃。这时,在人
群中挤上来个头戴狐皮大帽,衣穿蒙古装束的汉子,他拉开嗓门,呀呀哈哈地不知吼些
什么,也不知他是哪条道上的人,是官府的耳目,还是爱赶浑水的滚龙?我和你刘哥也
趁此吆喝几声,放声过去,让罗大哥知道我们在此接应,好向这边突围。果然,罗大哥
奋起神威像猛虎下山一般,杀开一条缺口,直向这边扑来。那些前来帮着接应的弟兄,
一齐呐喊惊呼起来,一阵左冲右撞,顿时把人群冲得大乱,惊得大家没命般地四散奔逃。
你刘哥正要趁此上前接应罗大哥,不料那蒙古汉子动作更快,早已一把拉着了罗大哥,
混入散塘□群,窜进附近一条胡同去了。我和你刘哥看得清楚,放心不下,随后追了上
去,暗暗跟在他二人后面。只见他二人穿过胡同又折回西街,这时却见街上已变得一片
死寂,竟连一个官兵的影子也没有了。街口那边一株柏树旁边停放着一辆十分精致豪华
的马车。那汉子把罗大哥藏进马车,他便赶着马车不疾不慢地向河沿方向西走去。我和
你刘哥紧紧跟在后面,见那辆马车过了西河沿,径直进入铁贝勒王爷府里去了。”
    香姑眨了眨惊诧的眼睛,又忙问道:“后来呢?”
    蔡幺妹:“侯门深似海,何况王府!以后的情况我们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罗大哥确
是隐藏在王爷府里。难怪官府出动九门兵马满城搜捕,竟捉他不得,谁会疑及王府,谁
又敢去惊犯王爷!对罗大哥的近况虽然不知,可我们也算放心了。”
    香姑双手合掌,低头默祷一会,又才转过话题,谈了些她和玉小姐在鲁府所受的种
种忻磨。当谈到鲁老夫人如何刻薄饭菜,意欲置玉小姐和她于死地时,香姑突然满怀感
激地说道:“多感蔡姐冒险越房,深夜给我和小姐送来一包食物,这情景我是一辈子都
不会忘记的。”。
    蔡幺妹惊异万分,瞅着香姑问道:“你怎知那包东西是我送来的?”
    香姑犹豫片刻,戳□答道:“你不是在纸条上写有‘患难夫妻敬白’几字啊?我在
京城又无半个亲人,除了你和刘哥还能是谁!”
    蔡幺妹仍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她,又问道:“玉小姐可曾说过什么?”
    香姑:“玉小姐抚着那包东西感动得直流泪,可她却一点也没吃。”
    蔡幺妹诧异地:“她这是为啥?”
    香姑:“玉小姐人好心也好,就是性情怪,她说她是在‘顺命守礼’,无论如何也
不肯吃。”
    蔡幺妹困惑不解地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香姑又好奇地问道:“我和玉小姐在鲁府里边的那种苦日子,你和刘哥又是怎样知
道的了”蔡幺妹淡淡一笑:“那条街上也有我们的朋友,他们通过鲁府里的下人把什么
情况都打听得一清二楚。”蔡幺妹停了停又接着说道,“听到你和玉小姐过着那样的日
子,我真焦急得日夜不安。我也曾去德五奶奶家找过俞秀莲姐姐,想求她相助,把你和
玉小姐救出来。俞秀莲姐姐听了,不仅不肯去,反而直笑我稚气。她说,玉小姐不比我
们,可以到处落脚生根,把她救出来往哪儿搁去?俞秀莲姐姐还说,玉小姐真想出来,
她自己会出来的,何用她去救。我觉得俞秀莲姐姐前句话说得也有道理,后一句就不懂
她是何意思了。我无计可施了,才只好给你二人送了那包东西去,也算尽点心意。”
    香姑和蔡幺妹摆谈半天,眼看已快近中午了,香姑急于回府,但又觉得还有许多话
说,只好忙忙迫迫他说道:“玉小姐回府后心境仍很不好,一天天消沉下去,连花园里
都未曾去过,这样下去怎行。我看她很喜欢你,要是你能来劝劝她就好了。”
    蔡幺妹很动感情地说道:“说实话,我也很想去看看她,只是大门进不去,夜里跳
墙,我总觉胆怯。”
    香姑:“胆怯什么?”
    蔡幺妹:“我总觉玉府里阴森森的,特别是你和玉小姐住的那后花园,使人感到一
种莫名其妙的害怕。再说,你们府里有那位瘸子老头,夜里来怕瞒不过他。”
    香姑不禁暗暗吃惊,觉得蔡幺妹真不愧在江湖上闯荡过来,心细,又有阅历和眼力。
她也不便再说什么,便起身告辞了。
    蔡幺妹送她出来,临分手时,才低声对她说:“正月初十我要去妙峰山进香,那山
上景色好看极了。你不妨劝玉小姐也去散散心,我在山上等她。”
    香姑点点头,便匆匆回府去了。
    晚上,香姑才把她去看蔡幺妹以及从蔡幺妹口里听到的一切告诉了玉娇龙。玉娇龙
以手托腮,只默默地听着。当香姑谈到罗小虎如何被一位蒙古汉子救走,并认定罗小虎
眼下仍隐藏在铁贝勒王爷府里时,玉娇龙唇边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她注目窗花,凝神沉思,耳边又响起王妃到鲁府去看她时前后所说的那些话来:
“那蒙古马贩月余前又给王府引来一位驯马手……”“今天王爷带着驯马手出城到王庄
选马去了……”玉娇龙心里已经明白,蔡幺妹所说不虚,王妃说的那位驯马手定是罗小
虎无疑了。只是,王妃对她说起这些话来,竟是随便聊聊,还是有心暗示?玉娇龙不得
不思前想后,煞费疑猜。
    香姑见玉娇龙那似听未听的神情,满脸不快,把话停了下来,玉娇龙回过脸来,看
着香姑笑了笑,突然问道:“蔡幺妹可谈起过王庄?”
    香姑先是一愣,接着便猛然醒悟过来,展眉露齿地笑了,笑得那么可掬,笑得那么
会心。她竟情不自禁地扑到玉娇龙身边,拉着她的手说:“还是你心细,还是你用心,
原来你早已就从王妃那天的话里猜到罗大哥的下落了。我却太粗心,直到这时才明白过
来。你问王庄,其实就是问那驯马手。你说是不是?”
    玉娇龙脸上泛起红晕,她感到一阵心跳和羞涩,也为自己的失态而懊恼万分。她半
嗔半责地睃了香姑一眼,说道:“都么这大了,还是邪邪癫癫的!我只问你蔡幺妹说起
过王庄没有?”
    香姑嘟着嘴:“她没说,我也没问。要问,你自己问她去。”
    玉娇龙默然不语了。
    接着,香姑又将蔡幺妹正月初十到妙峰山去进香的事告诉了玉娇龙,并把沿途风景
如何好,山上的景色又怎样迷人,大大渲染一番后,说道:“小姐何不借着进香之机出
去散散闷,兴许就能见到蔡幺妹了。”
    玉娇龙犹豫片刻,说道:“母亲灵柩尚寄停在山上,我早已有心去母亲灵柩前祭奠
一番的了。等我禀过父亲,就准备去吧。”
    过年以后,玉娇龙便将意欲去妙峰山进香,一来为父亲祈福,二来祭奠母亲灵柩,
告知哥哥玉玑,并由玉玑禀明玉父。玉父念在女儿一片孝心份上,也就允肯了。
    玉娇龙命香姑传话管家,不必预先通知山上寺庙,只给她和香姑准备两乘轻便小轿,
不要多带戳□。
    转眼已过初八。初九一早,玉娇龙和香姑各坐一乘小桥,随带一名家院,后面远远
跟着两名家丁,便向妙峰山进发,小轿出了西直门,沿着官道,一直向西行去。这条官
道,乃是京西各州府的通衙要道,平时商旅迁客木就络绎不绝,况又是新春时节,路上
行人车马,更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常。玉娇龙和香姑所乘只是双抬小轿,后面又戳□不
多,毫不惹人注目。玉娇龙已惯于孤静,厌倦尘嚣,一路上只紧垂轿幔,也无心去窥赏
路旁景色。
    小轿过了黑龙潭,来到大觉寺,天色已经不早,便在寺里停宿一夜。
    第二天,轿行不远,便开始进山了,因山路崎岖,轿行较缓,路上行人也多是进香
男女,不如官道上拥杂,玉娇龙便卷起轿帘,看看沿途景色。她举目向前望去,但见远
远山峦起伏,峰叠如波;峰顶积雪皑皑,有如滔天白浪,向北伸去,接地连天,极目无
际。玉娇龙顿觉胸怀开朗,精神倍增。迎面吹来的虽仍是刺脸寒风,但她却似乎闻到了
来自塞外的草原气息。这眼前景色尽管迥异草原,更不同于沙漠,但从那一片苍茫中,
她眼里却不断闪现出连天的碧草,无际的黄沙。玉娇龙不觉凝思神游,魂摇魄荡,心里
不禁激起一阵奋发之感。
    玉娇龙正遐想间,小轿已进入一条狭窄的小道,两旁的柏林越来越密,山势也越来
越奇。转过溪涧,眼前突然出现了拔地而起的山峰,那山峰势欲迎面扑来,雄险已极。
这时,上山的石级变得越陡越窄。轿夫行此陡路,已觉吃力,加以那些进香的百姓又不
断阻道,轿行更见费力。玉娇龙乘着心头涌起的一股兴致,命轿夫停下,她跨出轿来,
称说进香必须虔诚,打发轿夫、家院先去山顶歇候,她要和香姑步行上去。轿夫、家院
拗她不过,只好遵命。两名家丁也只准远远跟在后面,不得靠近。
    玉娇龙偕着香姑,兴致勃勃地向山上走会。一路上,她显得步履轻盈,动止敏捷,
毫无半点不支之意。而身体比她壮实的香姑,反而累得气喘吁吁,不住叉腰抚脚。行至
山腰,突然出现了一处幽深的涧谷。涧谷沿着山崖,一直向北伸延过去。谷里长满了荆
棘藤萝,把谷底覆盖得严严密密,一眼望去幽幽冥冥,令人神秘莫测。涧谷崖口有一片
狭长柏林,林中隐隐露出一座小庙,给人以隐秘和冷落的感觉。玉娇龙见香姑已经累得
有些不支了,便在路旁寻个坐处少憩。玉娇龙刚欲坐下,忽从树林里隐隐传来一声马的
长嘶,那马嘶声在玉娇龙听来是那样的雄壮高亢,又是那样的沉郁悲凉。她久已不闻马
嘶了,此时不由得从心里激起了一阵难以按捺的驰骋欲望。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马嘶
声传来,玉娇龙已听出了这是良马的悲鸣,只有久已失骑的宝马,才能发出这样的哀嘶,
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径向林中走去。香姑也挣扎起来紧跟在她身后。玉娇龙穿过树
林,来到那座庙前,见那庙不大,背靠崖壁,瓦碎墙颓,已显得破败不堪。
    庙门虚掩着,门前野草丛生,庙内冷冷悄悄,似无人住一般。玉娇龙犹豫片刻,又
向四周环顾一番,见林里除这座破庙外,别无人家。她一咬嘴唇,推门进到庙内,见殿
上蛛丝满结,两廊栅残像毁,只左殿角上锁着一扇房门,门旁挂了许多草药,说明尚有
人居住庙内。玉娇龙见庙内并无马迹,正诧异间,忽见殿壁右侧有一小门,她忙去将小
门拉开一看,立即被惊得呆住了,只见那间四角堆满枯柴的小屋中间,拴着一匹全身毛
亮,伟壮雄奇的大黑马。玉娇龙一见此马,顿觉全身的血一齐涌上头来,整个心跳得咚
咚直响。她一下就认出来了,这正是罗小虎从西疆骑来的那匹大黑马。曾驮着她和罗小
虎双双过草原的,也正是这匹大黑马。玉娇龙一下扑到大黑马身旁,紧抱着它的颈脖,
用她的脸偎贴着它的面领,又是轻抚,又是低唤,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身后还跟着个香姑。
那马亦已认出她来,耳竖眼斜,尾也不停地挥摆着,还不住地用它的颊鼻来挨擦她,显
得无限亲热。
    玉娇龙久久地偎抱着那马的颈脖,她又从那马的身上闻到了那股她熟悉的带着腐草
气息和酸涩的汗味。这汗味是那样的使她心动神摇,那样使她羞怯沉迷。大黑马和她挨
擦着,挨擦着,突然昂起头来,发出一阵喷鼻,提起前蹄在地下不停地刨动,似欲挣断
窘索,驮着她绝尘而去。
    玉娇龙忙抓住它的勒口,轻轻拍打着它的脖子说:“安静点,大黑马,安静点!这
不是你奋蹄的时候啊!”
    香站在旁看得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玉娇龙这才回过头来,凝凝神,搭讪着说道:
“这庙里怎会养着这么壮的一匹马来?”
    香姑斜瞅着她说:“你应该说,这匹马怎会跑到这庙里来了?”
    玉娇龙脸上泛起了红晕,没吭声。
    香姑又打趣地说道:“这马恐也生了个出家命,前番见着它是在庙子里,今天又是
在庙里见到它。”
    玉娇龙惊奇地:“你也认出它来了?”
    香姑:“还是赶快去找找庙里的人,打听打听它主人的消息吧!”
    玉娇龙和香姑寻出庙来,正站在门口徘徊间,忽见林外涧边崖壁上有位老道,背背
柳条背篓,攀藤扶枝,艰难地向这边走来。玉娇龙惊奇地望着他,轻轻对香姑说:“那
道人兴许就是这庙里的香火。”
    那道人进了树林,便径向庙门口走来。香姑还不等他走近,便忙上前问道:“请问
老道,你可是这庙里的香火?”
    老道神情冷漠地应道:“这冷庙哪还有香火!没法,借它作个避风窝罢了。”
    香姑:“老道,你养那么壮一匹马何用?”
    老道白了香姑一眼:“你二位是上山进香的吧!各自赶路去,不用来管这些闲事。”
说着,头也不回地进庙去了。
    玉娇龙和香姑跟着他回到庙内,等他放下背篓后,才上前说道:“道长,我和妹妹
初次进山许愿,是来进沿途香的。因见这林里有座庙,也就进香来了。”说着,便从身
边摸出二两纹银,双手递了过去。老道接过银两,脸色也变得和蔼了些。闲叙几句之后,
玉娇龙才又问道:“看道长日子也过得清寒,不知庙里养马何用?”
    老道:“我这破庙连狗都养不活一条,哪还能养马。只因两月余前,来了一位姓仇
的汉子,说他进京城办事,带着马去不方便,要求在庙里寄养几天,等他办完事后,便
来牵去,不想他一去两月,竟杳无音信,也不知何故,害得我为它操心受累。”
    香姑灵机一动,忙接过话去:“道长说那姓仇汉子是不是操冀南口音,身材十分魁
梧?老道很感诧异地望着香姑,说道:“姑娘莫非认识此人?”
    香姑:“那姓仇的乃是我的一个亲戚,十月初他进城来,也曾说起过寄养马匹的事,
只是未说寄养何处,却原来在道长这里。我那位仇大哥因有急事到天津去了,可能还要
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玉娇龙忙叫香姑取出一些银两,交给老道,说:“这些银两请道长收下,权作马料
之用,等敝戚事情办完来取马时,当再厚谢。”
    老道接过银两,满心高兴,话也多了起来。当他送玉娇龙和香姑出庙时,玉娇龙见
他穿得单薄,面有饥色,不禁问道:“这庙如此冷落,道长何以为生?”
    老道指着林外涧谷道:“全靠进入谷内采些药材来卖了过活。”
    玉娇龙顺着涧谷往里望去,但见涧里荆棘丛生,野藤盘绕,纵横交错,密不透风;
涧谷两旁,尽是危崖断壁,怪石峥嵘,令人心惊。她不禁问道:“这么荒幽的涧谷,还
能进得人去?”
    老道:“贫道是靠山吃山,为生活所迫,也能在这连猎狗着钴不进去的乱棘丛中踩
出一条路来。”
    香姑向谷里张望一下,不禁吐出舌来,问道:“这谷能通到哪里?”
    老道指着涧谷深处说:“顺着这谷口进去,曲曲折折,可以通到一处绝壁悬崖。那
悬崖高有千仞,抬头望去,亘入云天,真叫人动魄惊心!那悬崖上就是金顶。我的一些
值钱药草,就是从那崖壁上采来。”
    玉娇龙极目望去,果见幽谷深处,有一千仞危崖,壁如斧削,拔地而起,实是奇观。
玉娇龙又好奇地问道:“那石壁如此峭削,道长何能上去?那壁上又能生出些什么药草
来?”
    老道:“那悬崖顶端光秃,全无缝隙,寸草不生二半崖上却灌木层叠,藤蔓为梯,
可以攀缘而上;每到初秋,可从那里寻到许多蝉退、蛇衣,初春趁积雪未化,还可从崖
上采到珍贵的还魂草。”
    玉娇龙听老道说出这样一串药名,心里不觉一动,她神定思凝,自语般地重复念道:
“蝉退一蛇衣,还魂草……”
    香姑不解地问道:“啥叫‘蝉退’、‘蛇衣’?”
    玉娇龙瞅着香姑,似笑非笑地说道:“‘蝉退’就是金蝉脱的壳;‘蛇衣’乃玉蛇
退的皮。”接着她又心不在焉地说了句,“我们也该走了!”于是,辞过老道,穿出树
林,沿路向山顶走会。
    玉娇龙携着香姑,直走到太阳已经当空才到达山顶。她刚登完最后一步石级,元君
庙便已展现在眼前。她举目望去,见庙前是一片大坝,大坝两旁搭满了茶棚;棚里已聚
集了许多香客;三三两两,一群一簇;有的在喝茶,有的在交谈,显得十分热闹。玉娇
龙正环顾间,忽见蔡幺妹从一株大树后窜出,快步来到她面前,略带几分羞涩地给她情
了个安,接着亲热而又略显不安地说道:“我已在这里等候你俩多时了。”
    玉娇龙一见蔡幺妹,心里便感到一阵隐隐作痛,只呆呆望着她,一瞬间,竟找不出
一句适当的话未。蔡幺妹随即凑到香姑身旁,放低声音说道:“我是昨天上山的。昨天
傍晚,我在山上还看见了你们府里那位沈大爷。”
    香姑大出意外,惊愕地望了望玉娇龙。玉娇龙虽然未露声色,眼里却闪起一道亮光,
左眉也微微跳动了一下。香姑立即明白:玉小姐已暗暗怒恼了。
    蔡幺妹机警地看了玉娇龙一眼,又回头低声对香姑说:“住在高庙那位梁大爷,原
也躲在山上。”
    香姑更是惊愕万分,只张大了眼望着玉娇龙。
    玉娇龙瞟了香姑一眼,含笑对蔡幺妹说:“等我进过香,你带我去看看那位梁大
爷。”
    这下,蔡幺妹却惊愕得张大眼望着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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