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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 
第四十三回 尚想旧情单骑救婢 偏疑怪貌姑息留奸


    玉娇龙已经猜到,阿伦遇到的那个英俊而雄壮的大哥,定是罗小虎无疑。她怎么也
没有料到,这个深深隐匿在她心里,她尽力想忘掉而又无法忘掉的汉子,却又闯入她这
桃源般的境地来了。
    阿伦毫朱察觉出她那已经显得木然无主的神清,又说道:“那位大哥说,他敢拿他
骑的那匹大红马和我打赌,这马决不是公主的坐骑。我为此还和他争吵起来,他也真蛮,
竞强着要随我一道来见你,把这马的来历问个明白。”
    玉娇龙又是一惊,忙问道:“他来了没有?!”
    阿伦:“没有。我哪能让他来呢!我说:‘公主是不轻易见人的。’他忽然又提到
拉钦大叔,说他可以找拉钦大叔帮忙,我蒙他说:‘拉钦大叔也不行。’他咧着嘴笑了,
说:‘你那公主岂不变成孤家寡人了!’我火了,说:‘咱公主天天亲近的人多着呢!’
他要我说出是哪些人来。我急了,就说了嫂嫂的名字,觉得太少,加了个雪瓶。不料他
竟突然愣住了,一把抓住我,问雪瓶是不是个小姑娘?我一口咬定是个大姑娘。他放开
了手,态度也变得和气起来,说他和拉钦是朋友;他的许多兄弟都曾为访寻公主出过力。
我见他说得真诚,又才告诉他,雪瓶是公主的女儿,确还是个小姑娘。那位大哥不说话
了,看样子很难过。分手时我又问他:‘马的事,还赌不赌?’他说:‘赌,你输定了。
那马不是公主的,不信,你回去问她去。’说完,他就走了。那大红马真骏,快极了!
    像流星,几眨眼就驰进草泽不见了。“阿伦这段还带有童稚气的叙述,每一句都牵
动着玉娇龙的心。她好像只是在平静地听人讲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而她的心却在颤
动,在哭泣。玉娇龙等阿伦说完了,才又问道:“你在哪里遇见那位大哥的?”
    阿伦:“草地北端,在进到草泽的界口。”
    玉娇龙:“你看那位大哥样子是否很潦倒?”
    阿伦:“衣服虽然破烂,但样子很威武,很神气!”
    玉娇龙唇边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又唤起一往情深。她凝神片刻,忽又注视着阿伦说
道:“马的事,你输了,我确是从别人手里夺过来的。”
    阿伦张大着惊异的眼睛,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说道:“难怪!拉钦大叔也说他曾
见过这匹马。”
    玉娇龙:“你拉钦大叔如再问起,你也这样对他说去。今天的事,就不必告诉他
了。”
    公主也会去夺别人的马!阿伦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但这话却又从公主口里亲自说
出来,他又不能不相信,他真迷糊了,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好闷闷地走出去了。
    罗小虎突然单人独骑在这附近出现的消息,把玉娇龙的心绪搅得一团烦乱。惊喜,
担忧,怀念,伤离,幽怨,一齐涌上心头,她再也宠法闭锁住自己的情怀,压抑在心里
的全部相思,竟突然喷溢出来。她咬紧唇,双手紧紧蒙住自己的脸,发出一声声痛苦的
呻吟,似哭泣,又似呼唤。
    台奴抱着雪瓶走来,她被这情景惊得呆了,赶忙俯下身来问遭:“公主,你怎么
啦?”
    玉娇龙立即又放开了手,抬起头来,微微地一笑,说:“没什么,我心里有点疼,
是旧病,已有多时未发了。”
    台奴见她满脸绯红,眼里噙满泪水,又从她那微笑中感到一些带着悲哀和羞涩的意
味,不知怎的,她竟忽然可怜起这位公主来了。她抱怨地说道:“你怎从来来对我说过
你有这病?心疼病是很难治的!”
    玉娇龙:“只要能采到一种药,就能治。我这就出去采药去。”
    她随即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台奴忙上前拦住她,说道:“这事何须公主亲自去,只把药名告诉阿伦兄弟,叫他
给你采来就是。”
    玉娇龙:“阿伦不识这药,就是识得了,也不知该到哪儿找它去,还是我自己去的
好。”
    她全然不听台奴的劝阻,牵着大黑马径出栅门,跨上马鞍,向草地北端飞一般地驰
去。
    这是一带狭长的草地,左边是一片斜坡,右边是一带疏林,草地从艾比湖畔直向北
边伸延过去,大约十余里,便进入一片草泽。那片草泽,有起伏连绵的小丘,育积水回
环的浅沼,有深不可测的泥潭,真是一片危机四伏、人迹不到的地方。玉娇龙纵马来到
界口,立马草泽边上,举目望去,只见草泽里面,荒草丛生,高与马齐,软苔覆地,虚
实难分,看不清哪一脚能踏上实地,哪一脚会陷入泥潭,稍一己疏忽,便会连人带马一
齐被吞没进去。极目所至,小丘无尽,苇影婆娑,溟烟四合,不辨东西。玉娇龙不禁悚
然侧目,感到一阵魄动心惊。她想:难道罗小虎真的进入这草泽去了?!他如此涉险,
是出于不惧死亡的天性使然,还是因走投无路而被迫亡命?一时间,玉娇龙对罗小虎目
前处境的关切,竟是那般的揪心。对他的怀念,也竟是如此的炽热。她真想纵马进入草
泽,去找寻他,就随他永远栖身草泽,从此不再回到人间。
    玉娇龙正遐想神驰间,忽听远远传来阿伦在呼唤她的声音。
    她回头望去,见阿伦骑着她购赐给他的那匹黄骠马向她飞奔而来。他驰到她的面前,
勒住马自负地说道:“我嫂嫂怕你遇到什么意外,叫我来护卫你,并请你随我回去。”
    玉娇龙看着他那颇感自豪的神态,不禁哑然笑道:“你小小年纪,能有多大本领,
也能充当护卫?!”
    阿伦涨红着脸,说道:“我杀死过许多狼,还和哥哥一道射死过熊和野猪。”
    玉娇龙:“这里要是遇上一只虎呢?”
    阿伦:“我也不怕。虎是英雄,不饿是不伤人的。”
    玉娇龙:“龙呢?”
    阿伦:“龙是神,在海里,凡人是看不到的。”
    玉娇龙笑了:“对,龙归沧海,这儿是不会有龙的。”
    阿伦眨眨眼:“不,这儿也有龙,只是它不愿现出形来罢了。”
    玉娇龙:“你从哪里听来,这儿会有龙?”
    阿伦:“村里的老年人就曾说过,咱们这艾比湖边不仅有虎,湖里还藏有龙。老年
人还唱过这样一只歌:艾比湖,水清清,龙来藏,波不兴;阿拉山,树森森,虎来卧,
鸟不惊。”
    玉娇龙欣然地笑了,她从这歌里感到一阵称心如意的舒适。
    她转过话题,指着前面那片草泽问道:“你刚才碰到那位大哥,可是从这里去了?”
    阿伦毫不在意地点点头:“是的,骑着一匹大红马,进到草泽里去了。”
    玉娇龙望着那片死气沉沉的草泽,心里充满了惊异和担忧。
    她又注视着阿伦,用一种怀疑的神情说道:“你没有看错吧,这种连狼都不敢去的
地方,他敢去?!”
    阿伦急了:“有什么不敢去的!我就去过。”
    玉娇龙大出意外,不禁有些愕然了:“你真去过?!什么时候?去干什么?”
    阿伦:“两年前,和哥哥一道去打猎,那里面有黑貂,有羚羊,还有雪鸡。我们一
次就打了很多。后来,我背着哥哥也去过几次。”
    玉娇龙:“村里除了你哥哥和你外,还有没有别的人进去过?”
    ~阿伦得意地:“没有了。除了哥哥和我,谁也不敢进去,大家都把这里叫‘死
地’。听说过去进去的人,一去就无踪无影,没有一个是活着出来的。还听说许多年前,
阿拉山那边有个部落,犯界入侵过来,把这里的人都杀光了,只留下一个老爷爷,逼着
要他带路到乌苏。老爷爷便把他们引入这草泽里,结果全死在里面了,一个也没有回到
阿拉山那边去。”
    玉娇龙听得入了神,对那位带路的老爷爷不觉肃然起敬,对这片草泽,也更感到神
秘。她怃然片刻,说道:“你碰到的那位大哥,会不会也迷失在草泽里??”
    阿伦:“不会的。他来去那样自如,一定摸透了草泽的脾气。我看他从那草长得最
茂密的地方人口,就知道他对里面的道路很熟悉。”
    玉娇龙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又自语般地问道:“这儿有的是路,他为何偏偏要进到
这里面去?”
    阿伦欲言又止,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这已被玉娇龙看在眼里。她瞅着阿伦,问道:
“阿伦,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
    阿伦略一迟疑,随即又坦然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昨天听村里有从乌苏回
来的人说,古尔图和精河一带,来了许多人马,有伯克的军队,也有各部的部勇,据说
是在追剿一帮马贼。拉钦大叔说伯惊动公主,叫我不要在你面前说起这事。我想,那位
大哥该不会和这事有关?”
    玉娇龙心里隐隐感到忧疑,并为之而颇感不安的事,果然从阿伦口里说出来了。她
凝视着那片荒迷的草泽,对罗小虎的处境勾起了揪心的驰念:他也许正在荒泽中孤独仿
惶;也许正受着一群猛兽的扑啮;也许正陷身泥潭:也许……,她顿感寒从心来,不忍
再想下去了。
    阿伦睁大了眼,惊异地望着她,问道:“公主,你是不是心痛病又发了?”
    玉娇龙猛然一惊,立即回过神来,轻轻呻吟了一声,说道:“是的。我的心又突然
作痛起来。”她停了停,又说道:“你告诉我,进这草泽去的路如何辨认?”
    阿伦:“你是要去采药?”
    玉娇龙只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阿伦:“你不能去,太险!嫂嫂叫我替你采去,你只要告诉我是什么样的药就行
了。”
    玉娇龙不再和他多说什么,只略带愠意地说道:“告诉我,进这草泽的路如何辨
认?”
    阿伦愣了愣,说道:有草的地方,往草深处走;没有草的地方,跟着有狐狸脚印的
地上走;遇水沼要绕开,低洼处不能走。这是我哥哥告诉我的,我和他也是这样进的草
泽。“玉娇龙默默地记下了阿伦那几句秘诀,正凝望着草泽出神,阿伦又惴惴不安地问
道:“公主,你真的要进草泽?”
    他见玉娇龙不吭声,又说道:“你如真要去,就让我给你带路。”
    玉娇龙回过头来瞅着他,笑了笑:“我只不过问问而已,那么难走的地方,有什么
好去的?何况我要采的药,也不会长在那样的草泽里。说完,她勒转马头,将大黑马一
纵,箭一般地回村落去了。”
    第二天清早,台奴来到玉娇龙房里,见她换了一身紫罗色短服,头上发髻高挽,额
抹一角粉绫,结成蝶状,腰束鹅黄丝带,紧袖礼脚,全身打扮为急装,好似将有远行的
模样:台奴不由惊诧万分,上前问道:“公主,你为何这般装束?”
    玉娇龙:“我闷得慌,想出外驰驰马,顺便到周围看看去。”
    台奴一听,急了,忙说:“公主,你不能出去,这附近常有猛兽出没,万一碰上了,
另。还了得。”
    玉娇龙:“你别拿野兽来吓唬我,我也不会惧伯它们。”
    台奴更急了,嚎嚅地说道:“这附近不安宁,听说从外地来了许多各部的头人,他
们比猛兽还凶,你千万不能去。”
    玉娇龙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只要有大黑马和剑,便谁也不怕,你休来使我扫兴!”
说完,她便取了剑向门外走去。
    台奴忙又赶上前去,拦住她,说道:“公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去,拉钦大叔知
道了,他会怪罪我的。”
    玉娇龙停下步来,眼里闪着怒意,说道:“拉钦敢来干预我的动止?!你去告诉他,
叫他少来营我闲事!”
    台奴从来见过公主如此发怒,一时惊得呆了,只觉手脚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玉娇龙见台奴那般窘态,忽又平静下来,温声说道:“台奴,你休在意!我知道你
对我是一片好心,可你还不知我的情性。我曾经历过许多危难,全仗剑马护身,不能荒
了驰骑!一年来,我为了雪瓶,已经感到身手不灵,我还有许多事情来了,不能再这样
苟安下去。你只把雪瓶给我照看好,我会平安回来的。”
    台奴虽未完全听懂她说的那些话语,但却已从她那毅然的神情里,感到劝阻已是枉
然,只好站在一旁,眼望着她牵着大黑马走出栅门去了。
    玉娇龙飞马来到草地界口,在那儿立马片刻,环顾四野无人,便毫不犹豫地跳吓马
来,牵着大黑马,照着阿伦告诉她的秘诀,小心翼翼地一路探察着向草泽深处走去。
    草泽没有路,时而草深过马,拨草迈步,棘刺挂衣;时而水沼当道,迁回以进,腐
草薰人;时而浮苔泞滑,危机暗伏,举足心惊。
    才见狐奔兔窜,又闻鸟叫虫鸣,举目四顾,草泽荡荡幽幽,一片冥蒙,恍如踽行鬼
域,令人魄慑心摇。玉娇尤虽曾驱车夜走丛林,纵身投坠幽谷,只身栖宿崖穴,单骑独
行沙漠,可算饱经忧患孤凄,历尽艰危风雨,却从未到过这种境地,使她感到的不只是
险恶的可饰,也不只是死亡的惊恐,而是像走入一个神秘的世界,感到震憾心魄的不测。
    玉娇龙在草泽深处艰难地走着,探寻着,草译里到处是一片死寂,看不到一点似有
人来的痕迹。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走了多少路程,她已经感到失望了;燎在心里的一
团火,也被这一片阴森浸冷下来。一瞬间,她甚至怀疑阿伦看到的那个大哥,会不会是
罗小虎的魂魄!她仓皇四顾,忽见前面一片沼泽中凸起一个小岛般的沙丘,沙丘上长满
了又深又密的苇草。玉娇龙见了不觉心里一动,便又牵着马向那片沼泽走去,她来到沼
泽旁边,在一株树下停下步来,先打量了眼前这片低洼的沼泽,见它正是阿伦那秘诀中
所说不能去的地方;再向泽中那片沙丘看去,忽见边回苇草隐隐露出有几处折断痕迹,
似曾有人从那里出入过。玉娇龙见此情景,心里立即扑腾起来,急想前去一看动静,无
奈眼下沼泽泥泞,不敢贸然举步;拟向苇草深处一窥究竟,又因处地嫌低,无法俯瞰。
她略一思忖,立即顺过马来,跃上马背,再举目向苇草深处看去,一个奇秘的景象便清
楚地显露在眼前:苇草中已辟出十丈见方的一片空地,地上搭起一排矮矮的苇篷,苇篷
下垫着厚厚一排苇草,一望而知是有人特意安排用来隐迹的地方。
    玉娇龙向苇草周围环顾一遍,却不见有一个人影,她扑腾着的一颗心,不觉又凝了
下来,难禁的怅惘和徒唤亲何的孤独之感攫住了她。她凝望着那排苇篷,知道那定是罗
小虎藏身的地方,自己涉险而来,并终于拔到了这个地方,但他又遁匿到哪儿去了呢?
    是伺机出击去了,还是有如狡兔尚有它窟?!自己一年来托名公主,尊荣荒村,实
同幽处,满腹衷肠,诉与雪瓶,雪瓶无知;诉与马儿,马儿不解,只有夜立窗前,仰望
碧空,对月凄楚!而今不顾一切地来到草泽,既是对他处境安危的关切,也是想见他一
面,向他一吐自己胸中的情愫。没料到却只空对苇篷,仍只落得一片茫茫,怅然归去。
    玉娇龙默默解开头上的粉绫扎蝶,撕下一片将它挂在树枝,借以留下一缕深情,然
后牵着大黑马循着旧路向泽外走去。她刚绕过一道长长的泥潭,忽见前面草丛拂动,同
时传来阵阵谈话声音。玉娇龙吃了一惊,见身旁正有一丛茂密的苇草,便忙躲到苇草后
面,注视着前面动静。不一会,便见有十来个汉子在一个小子的带领下,从草丛里钻了
出来,边走边谈着走过来了。她仔细一看,见走在前面带路那个小子正是阿伦,紧跟在
他身后的那汉子却是乌都奈,其余那八九个汉子,有的她曾在草原山脚的崖洞里见过,
有的面貌虽然陌生,但却都是马贼。玉娇龙虽感惊异万分,却仍尽力屏住气,听他们谈
些什么。只听阿伦向走在他身后的乌都奈问道:“你怎么认识拉钦大叔的?”
    乌都奈:“他和咱首领罗大哥是患难之交。我是两年前去京城接咱罗大哥回西疆时,
在王庄和他认识的。”
    阿伦:“你刚才对拉钦大叔说的那个香姑是什么人?她怎的又会被人捉去了?”
    玉娇龙心里猛吃一惊,忙侧耳听去。
    乌都奈:“香姑是我们的一位好嫂子,大家都很爱戴她。因她拖着个孩子,不便和
大家在一起过这种东闯西荡的日子,只好寄住在一个流人家里,不想被人出卖了,格桑
头人便派人去把她抓走了。”
    阿伦:“把她抓到哪儿去了?你们怎不去救她……”
    阿伦和乌都奈他们已转过一座小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完全听不见了。
    玉娇龙被这突然传到耳里来的意外消息怔住了。她的心好似被谁揪着一般,不由一
阵紧缩。香姑那妩媚而娇憨的容态,那温顺而果敢的情性,忽又浮现在她眼前。她和香
姑几年的患难相依,香姑给了她无微不至的体贴,而她对香姑则是义少情薄,抚心自问,
她蓦然感到自己是有愧于心的:一种深怀负疚的心情,使玉娇龙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香
姑救出来。她想立即赶上前去,把香姑被捉的情况探听明白,但刚一转出小丘,不禁又
犹豫起来,唯恐稍一失检,自己苦心营谋的这一李代桃僵之计,便会破于一旦!于是,
她又忙退缩回去,直至看到阿伦他们已经走远,并已转过另一片草丛去了,这才转出小
丘,慢慢向泽外走去。
    玉娇龙回到家里,天已黄昏。台奴见她回来了,十分欣喜,忙着给她准备饭食。在
吃夜饭时,她若不经意地问台奴道:“怎不见阿伦?”
    台奴:“拉钦大叔来把他叫去了。”
    玉娇龙:“拉钦叫他何事?”
    台奴:“阿伦不肯告诉我。”
    玉娇龙:“这小子性野,你要多管着他点才好。”
    台奴:“公主说的也是,这孩子在日也还听话,可今日就有些变啦!”
    玉娇龙:“今日怎么啦?”
    台奴:“下午拉钦大叔急急忙忙来找他,他二人在门外低声细语地谈了一会,阿伦
就回来取刀,说他有事要出去。我问他什么亭,他不肯说。我见他神情有些异样,又问
了他几句,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嫂嫂,这是男人们的事情,你不要多问。’公主你
看,阿伦不过才十四岁,就学起他哥哥的口气来了!“台奴说这话时,拘怨中仍充满了
惯宠,但也隐隐露出些儿哀伤。玉娇龙:“一会阿伦回来后,你叫他到我房里来一下。”
    台奴讨饶地:“公主,这孩子毕竟还小,不懂事,你就不必责怪他了。”
    玉娇龙笑了:“我只是想和他谈谈养马的事。”
    过了一会,阿伦回来了。台奴忙把给他留的一脔羊肉和一枚大饼递给他,便叫他到
公主房里去了。
    玉娇龙将他打量一会后,突然问道:“你又到草泽里去过?”
    阿伦惊诧地埋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泞的脚,说道:“是的。”
    玉娇龙又问道:“你去草泽干什么?”
    阿伦涨红了脸,说道:“给几个迷路人带路。”
    玉娇龙暗晴笑了笑:“是些什么人?”
    阿伦迟疑了下:“不知道。”
    玉娇龙紧紧盯着他。阿伦不禁埋下头去。沉默一会,玉娇龙又问道:“是不是一伙
马贼?”
    阿伦猛然一怔,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惊疑的眼睛,嗫嚅地说道:“是的,是一些马
贼。”
    玉娇龙:“拉钦竟敢串通起马贼来了!”
    阿伦性急地:“这事不怪拉钦大叔,都怪我,我自愿去给他们带的路。”
    玉娇龙:“那些马贼怎会窜到这里来了?”
    阿伦:“他们今早去古尔图打救一个姑娘,遇上肖准带着一队官兵从乌苏赶来,在
古尔图打了一仗,因官兵人多,加上各部头人也从四面扑来,马贼人少抵敌不过,他们
中一个姓罗的首领,率领着大家奋勇杀出重围,又令大家分成几路,各向一方逃去。那
个罗首领也带着二十余名本领高强的弟兄,边战边退,引诱着肖准大部官兵,直向精河
方向退去。这路马贼便投奔到这里来了。他们中有个叫乌都奈的,过去认识拉钦大叔,
向拉钦大叔吐露了他们处境的艰难,要求给寻个地方,以便暂时避过官兵砌追击。我在
旁听到这一情况,便把他们带进草泽,让他们暂在那里躲避一夜,再设法打救那个姑
娘。”
    玉娇龙:“他们想出打救那姑娘的办法来了没有?”
    阿伦:“那个叫乌都奈的料定格桑头人明天就要将那姑娘押送去乌苏,他们准备明
早便赶去候在古尔图北的沙漠里,等他们来时,便截住他们,把姑娘救出来。”
    玉娇龙:“乌都奈这伙马贼有多少人?他们能敌得过格桑那些部勇?”
    阿伦:“他们一共才仅有十人,我也嫌他们人大少了,担心救人不出,反会坏了姑
娘性命。可他们一定要去,说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万一押到乌苏,就更难救了,只有前
去一拼,图个侥幸。”
    玉娇龙沉吟一会,又说道:“从这里到古尔图沙漠,一百余里,他们明旱哪能赶
到?”
    阿伦诡谲地笑了:“穿过草泽,只须翻过一道山岗,便是古尔图那片沙漠。那条路,
近极了。”
    玉娇龙已从阿伦口里把什么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她想:乌都奈等辈目前也是势孤力
薄,为救香姑,不惜拼命,尚知“取义”,自己与香姑情同姐妹,岂能袖手旁观!因此,
不管前景如何险恶,也要匹马单剑将她从虎口里救出来。她主意已定,便又对阿伦说道:
“我们这个村落,是块净地,就是其他部落的人都不宜交往,何况马贼,今后不得再和
他们接近,以免惹出事来。”
    阿伦只是听着,也不应声,便闷闷地退出去了。
    过了一会,台奴抱着雪瓶进房来了,她只在灯下和雪瓶取乐,教她数这认那,显得
十分专注,好像她整个心里只装着雪瓶。
    其他人都无足轻重。玉娇龙在一阵欣慰中,突然感到有些孤寂起来。心想:台奴虽
好,总是不如香姑,自己许多心里事,都无法向她诉说,而她也大粗心,彼此虽也相处
一年,却从未留心体察自己心意。要是香姑在自己身边,就能得她多少体贴,也不至这
般凄苦。她想到这些,不禁对香姑更加怀念起来,去救她的心意也更急切了。她便推脱
说身体团倦,叫台奴自回房去。当台奴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去时,玉娇龙又叫着她,对她
说道:“我明天一早便要出去驰马,就此告你一声,以免到处寻我。”
    台奴正想劝阻,见玉娇龙已现出不耐烦的神情,便只好默然退了出去。
    子夜刚过,玉娇龙便披衣起床,换上一身浅红衣裤,鹿皮护腕,腰系白色绸带,浅
蓝丝帕束发,罩上一件品蓝蜀锦披风,将宝剑斜佩腰间,把箭袋暗藏怀里,一切束扎停
当,轻轻走出院来,在马房中牵出大黑马,出了寨门,跃上马背,乘着残月的冷冷清辉,
向村外飞驰而去。她沿着初来艾比湖时旧路,驰过单地,翻过山岗,不消两个时辰,便
已进入沙漠。大黑马伏枥多时,不堪闲旷,久已思驰如渴,忽得放纵,真如脱羁一般,
抖擞精神,飞驰而去。
    在天色微明时,便已绕过古尔图,驰入去乌苏必经的那片沙漠。
    玉娇龙见天色尚早,料未迟误,这才放下心来,留心察看四周,见前面靠北方向有
一座沙丘,正好隐蔽人马,便将马头一拔,向那沙丘驰去。她纵马翻过沙丘,在顶坡上
寻了个可以察看前面动静的地方,方才下马歇息,守候香姑到来。
    一切等待总是令人难耐的,不管是幸福的会见,还是险恶的拼杀,都是如此。玉娇
龙守候还不到一个时辰,她却感到好像已历一年,心里焦躁不安,甚至疑虑香姑是否早
已押解过去。她又忍耐了半个时辰,只觉地上的沙粒已被晒得越来越烫,一阵阵由沙地
里袭上来的热气蒸得她烦闷难禁。她正焦虑间,忽见前面远远的地方出现一队人马,正
向这边移来。那队人马已越来越近,约有四十余骑,中间一匹马上坐着一个女子,身上
绑着一条粗大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系在前面一骑的马鞍上。那女子的面容,玉娇龙虽
然还看不清楚,但她却已从那熟悉的身态上认出了她是香姑。一瞬间,玉娇龙只感心头
一阵疼痛,全身的血都涌上脸来,她一咬唇,正欲翻身上马,忽又停住,将眼前境况再
一忖摩,不禁暗暗叫起苦来。她见那押解香姑的四十余骑部勇,一个个不仅彪悍异常,
且都披有皮甲护身,自己孤身一人,若贸然纵骑突入,一时也难得手,势必顾此失彼,
他们若加害香姑,岂不投鼠毁器,悔之莫及!玉娇龙正在为难,忽听一阵急骤的蹄声从
她身后传来。她忙回头一看,只见离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有十来骑汉于,卷起一团飞沙,
箭一般地斜冲过来。玉娇龙赶忙闪身躲在马后,再注目一看,立即认出正是她在草泽中
看到的那帮马贼来了。乌都奈冲在前面,阿伦也骑着他那匹黄骠马跟在后面。一刹时,
他们便已驰过沙丘右侧,直向那队部勇冲杀过去。阿伦刚驰过沙丘,便拨转马头,来到
沙丘前面,停下马来,站在那儿观看。
    玉娇龙隐在沙丘顶后,注视着前面的动静。只见那队部勇开始显得有些惊惶失措,
本就走得散乱的骑队,突然骚动起来。这时,部勇中有个满脸浓须,身躯特别肥壮的汉
子,从腰间拔出一柄又长又大,微带弓形的腰刀,在头顶上空猛力挥舞两圈,同时发出
几声严厉的呼喝,惊惶的部勇们才又镇静下来,也一齐拔出腰刀,呼啸着向乌都奈等人
迎了上来。只短短几眨眼间,双方便在离沙丘前面约一箭之地两马相交,短兵相接。乌
都奈率领的十骑马贼,明知寡不敌众,只为救出香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因此,人人
奋勇,个个争先,在部勇中左冲右突,一霎时,便已砍翻数骑。阿伦在沙丘下看得高兴,
也情不自禁地高声呐喊,给十骑马贼助起威来。玉娇龙一心系着香姑,虽只在一旁冷眼
旁观,她的心情却比那正在舍命相拼的十骑马贼还要紧迫。再说部勇骑众,由于刚一接
战,便就连折数骑,一时间,虽然显出似将溃散之势,但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在那个肥
壮汉子的喝骂指挥下,很快又振奋起来。四十余骑部勇将圈子突然拉开,将十骑马贼团
团围住。然后三个一排,五骑一队,各寻对手,分头向那十骑马贼冲去。仅仅几个回合,
形势立即起了变化,马贼们又处于只能招架的被动境地。那肥壮汉子,也不参加战斗,
只提刀勒马,站在押解香姑那骑身旁,压住阵脚。乌都奈见势危急,奋起神威,挥劈着
一柄寒光耀眼的钢刀,纵驰冲突。一会儿驰援被围团的弟兄,一会儿又直取那些布骑未
整的部勇,一瞬间,又被他砍翻一骑,他趁其余几骑部勇被吓得闪退一旁之机,打了一
个响亮的唿哨,举刀高喊道:“弟兄们,打蛇头,救香姑去!”随即勒转马头,直向那
肥壮汉子冲去。已被冲截零散的其余九骑马贼,奋力挥刀,从纠缠中突了出来,一齐向
香姑那边冲去。肥壮汉子见势不妙,一面忙对身旁押解香姑的那个部勇大喝一声:“还
不快走!”一面舞着腰刀向乌都奈迎去。就在这一刹那间,只见押解香姑那个部勇猛然
将马一拍,那马受惊,蓦然一纵,香姑措手不及,立即被颠下马来,前面那马随即放开
四蹄拖着香姑向前奔去。
    玉娇龙站在沙丘顶后,见情势危急已有甚燃眉,立即一跃上马,从沙丘上直冲下来,
像闪电般地横截过去,只几眨眼间,两马相交,只见玉娇龙将手一探,一道亮光从她手
里闪了一闪,马上那个部勇便一声不响地栽下马去。玉娇龙早已伸出左手将那匹奔马的
缰绳紧紧抓住,随即用力一带,地上卷起一团沙尘,那匹马竟被制控得乖乖地停了下来。
玉娇龙随即一跃下马,奔到香姑身旁,一剑割断她身上的绳索,将已经被拖得昏迷的香
姑扶了起来,紧紧搂在怀里,轻轻地呼唤着她,那哽咽的声音,显得那样的急切。一声,
两声,香姑终于睁开了眼睛,她茫然地将玉娇龙注视片刻,眼里闪起一道惊喜的光辉,
嘴边也浮出一丝带憨的微笑,说道:“啊,小……小春哥,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的。”
    玉娇龙满怀着伤痛和悲悯之情,却被她这一声“小春哥”叫得哭笑不得。眼前情景
又是这么危急,哪还有心去和她风趣,只皱皱眉,又忙问道:“你该没有伤到哪里?”
    香姑挣扎着站起身来,拍去身上的灰沙,说道:“不要紧的。我身子虽不如你矫健,
却比你耐得粗,伤不了什么的。”
    玉娇龙和香姑正说着,忽听旁边有人叫了一声:“公主当心,那些部勇追上来了。”
    玉娇龙忙回头一看,见阿伦骑着马立在身旁,正睁大着一双惊奇的眼睛瞪着她,眼
里露出敬佩与惶惑的神情。阿伦见她回过头来,忙又急切地用手向她身后一指,说道:
“看,那胖子头人追来了!”
    玉娇龙这才转过身去,见那肥壮汉子正带着十来骑部勇向她驰来。玉娇龙不慌不忙,
顺过被她杀死那部勇留下的坐马,将香姑扶上马去,又对她和阿伦说道:“你二人退上
沙丘,等在那里,千万别跑开会。”随即跃上大黑马,向着正朝她扑来的那群部勇迎了
上去。“玉娇龙策马走到与来骑相隔约十来丈的地方,突然勒马停蹄,将手中宝剑一指,
喝道:“停下马来!”
    冲着她奔来的那十骑部勇,经她这么一喝,果然停下马来,都惊奇地打量着她。玉
娇龙也举目望去,见为首的那个肥壮汉子,年约四十余岁,相貌长得十分奇特:浓眉下
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面颊中露出一个圆圆的窟窿,好似在一张大嘴上又长了一张
小嘴似的,那样子怪得令人厌恶;项下长满一串连鬓浓须,更显出他心性的凶残暴虐。
那肥壮汉子闪着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在玉娇龙身上扫来扫去,眼里露出惊疑和贪婪的神色。
    玉娇龙强忍着心里的僧恶,说道:“你等何得欺压民妇!”
    肥壮汉子狞笑一声,说道:“你是哪里来的妖精,竟敢来管我格桑老爷的事情!”
    玉娇龙不禁吃了一惊,她没料到眼前这个相貌狞怪的肥壮汉子,竟是巴格的父亲、
名震西疆的格桑头人。她压住心头的怒火,冷冷说道:“你也受朝廷思典,辖管着一方
百姓,就应广行仁义,为何到处掳掠,残害百姓!”
    格桑惊异地打量着她,说道:“你是什么人?从哪里钻出来的?”
    玉娇龙:“格桑,你听好:我乃天山上的春大王爷,你如识得时务,赶快率部离去,
休来自讨苦吃!”
    格桑大吃一惊,不禁紧了紧手中腰刀,浓黑的胡须立时颤动起来,指着玉娇龙恨恨
地说道:“真是冤家路窄!我正在四处寻你,不想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好,好,好,
我来问你,巴格可是你杀死的?”
    玉娇龙略一犹豫,又冷冷地说道:“他是自己作孽,死有应得!”
    格桑切齿说道:“你这山妖!我只问是否被你所杀!”
    玉娇龙将眉一挑,说道:“是,又怎么样?!”
    格桑怒吼一声,便挥刀纵马直扑过来。他身后随带的那九骑部勇也一齐举刀围上。
玉娇龙一咬唇,挺剑迎上。两马相交,格桑仗他力猛,挥起沉重的腰刀,从玉娇龙顶上
宜劈下来,玉娇龙在马上闪躲不便,只用剑叶往上一拨,格桑的腰刀顺着剑叶斜滑过去。
玉娇龙趁势收剑,“铛”的一声直向格桑胸前刺去、眼看剑尖已经透入他的皮甲,却又
被里面一件硬硬的东西挡住。一闪间,格桑竟被击得向后一倾,玉娇龙的手腕也被震得
发麻。她朗白了,格桑体内还罩有护心铜镜,格桑虽未受伤,却已惊出一身冷汗,一面
喝令部勇助战,一面又舞起腰刀向玉娇龙砍去。玉娇龙站立镫上,或架或拨,从容应付,
并不还击。这时她马旁马后有数骑向她逼来,玉娇龙猛然将马一夹,大黑马平地一跃,
从格桑身旁斜纵过去,左右两骑扑了个空,正在拨马,玉娇龙早已勒马回身:一连两剑,
便将二人刺下马去。格桑吃了一惊,正愣愕间;玉娇龙剑已及项,他吓得赶忙向后一仰,
剑锋过处,虽未断他咽喉,却早已将他腭下胡须连同一块皮肉一并削去。格桑吓破了胆,
忙驰到一旁,嚎呼怒吼,催督众人上俞。剩下七骑部勇,五骑分立四方把玉娇龙紧紧围
住,只是怒目相视,却不敢上前,另有两骑则转过马头,向沙丘驰去,意在袭击香姑。
玉娇龙早已料到这招,那能容他得逞,忙换剑左手,从怀里取出弯弓,只见她立镫离鞍,
将手一扬,前面飞驰着的两骑部勇便中箭坠于马下。玉娇龙趁周围五骑吃惊之际,将宝
剑平端在手,放开大黑马,直奔格桑。格桑吓得魂不附体,赶忙拔转马头,拼命地向东
北方向逃去。
    玉娇龙也不追赶,又勒马回身向五骑突来。那马快如迅雷,玉娇龙剑似闪电,马到
剑到,又有一骑落马。剩下四骑,哪里还敢恋战,一齐转过马头,拼力加鞭,仓惶窜去。
玉娇龙收剑入鞘,举目再向前望去,见适才还围住乌都奈等的那三十骑部勇,亦已溃散,
正呼啸着向东南方向逃去。沙漠上只留下十一具尸体和十一匹无主坐马,又恢复了平时
的平静。
    玉娇龙理了理鬓发,正要驰向沙丘,乌都奈率领着他们的弟兄纵马向玉娇龙驰来。
他刚一来到玉娇龙马前,忙将手一拱,喜出望外地说道:“好嫂子,你真是从天而降之
今天多亏你来相助,不然,香姑准没命了!”
    玉娇龙端坐马上,只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你等只凭十骑,竟敢来救香姑,勇
气虽然可嘉,只是未免冒失;万一害了香姑,如何是好!”
    乌都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们见事已急,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玉娇龙:哈里木为何不来?“乌都奈:“哈里木兄弟随罗大哥率领着几十名弟兄退
到精河一带去了。”
    玉娇龙默然片刻,又问道:“哈里木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难?”
    乌都奈:“有罗大哥在一起,可保平安无事。那一带地形他很熟悉,又到处都有我
们的兄弟。”
    玉娇龙见香姑和阿伦左从沙丘上策马下来,她仍不紧不慢地对乌都奈说道:“听着:
不许你在别人面前对我乱呼乱叫,更不得露出我的名姓。”她声音虽然很低,但口气却
是冷冷的。乌都奈听了,不觉打了个寒哗。
    香姑来到众人面前,十骑马贼都一齐围了上去,问长问短,道劳、道贺,彼此亲热
了半天,方才平静下来。香姑转过马头,又来到玉娇龙身边,正要张口说话,玉娇龙却
突然截住她的话,说道:“有话以后慢慢谈去。你目前处境艰难,我有一个好的去处,
你可暂随我去住住再说,如何?”
    香姑沉吟片刻,随即爽然应允,并附在玉娇龙耳旁悄声说道:“还是像前番出走时
那样,我就只好‘嫁鸡随鸡,嫁犬随犬’了!”说完,又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
    玉娇龙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瞅了她一眼,只暗暗地骂了句:“你这妮子,还是那
样苦作乐!”
    乌都奈见香姑有了安身之所,不便久留,便告辞了玉娇龙和香姑,率领着他那九骑
弟兄向西北方向驰去。
    玉娇龙从与香姑的谈话中,得知她的女儿尚留在流人李大爷家里,决定陪她一同赶
去李家,将她女儿接来。于是,将阿伦叫到身边,对他说道:“阿伦,你仍从草泽先赶
回村去,我今晚即可回来。今天你所作的和所见到的一切事情,都不要对人说去。”
    阿伦对玉娇龙已是奉若神明,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点头应诺,遵命回村去了。
    玉娇龙这才带着香站并马向李大爷家驰去。
    一路上,香姑也不顾颠簸劳烦,在马上对玉娇龙说不尽的挂怀。玉娇龙只默默地听
着,一声不吭。香姑说着说着,忽然问道:“你今天怎不杀了格桑?他真是罗大哥的一
大祸害!”
    玉娇龙眼前又现出格桑那奇怪的相貌,不禁好奇地问道:“格桑为何生得那般丑怪?
好像鼻子上也长了个嘴巴。”
    香姑:“听哈里木说,他那鼻子是在沙漠上被一个女子咬掉了的。”
    玉娇龙怔了一怔,忽然明白过来:杀害驼铃公主的却原是他!玉娇龙深悔适才不该
手下留情,自己在驼铃公主临终时是答应了要给她报仇的。
    玉娇龙举目向天,喃喃祝告道:“愿公主有灵,让我得和他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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