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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星垂平野
 
     
    四川成都,稻香酒楼。
     
    四川旧称“天府之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为历来繁华之郡。成都更是古来商贾云
集之地。郡中的武侯祠,杜甫草堂皆为文人墨客必至之所。川菜更名列四大菜系之一,麻辣
香浓,自明代辣椒从海外传入以来,更是如虎添翼。其中的“辣子鸡丁”,“回锅肉”,
“水煮肉片”无不闻名遐尔。川中名酒“五粮液”,由麦,粱,黍,稗,谷五粮酿制,风味
绝佳,更是名垂于世。
     
    “小二,端一壶凉茶来。”罗尘满头是汗,一边除着外衫,一边扇着舌头,神情甚是狼
狈。
     
    石魍则一边饮着五粮陈酒,一边笑看着罗尘,眼中藏不住幸灾乐祸的神情,“有这么严
重么?”
     
    “他妈的!”罗尘用筷子拨着“辣子鸡丁”,硕大的盘中铺盖着厚厚一层干红辣椒,只
有少许鸡丁和着芝麻埋于其间,香气扑鼻。“这菜怎么吃嘛?”
     
    罗尘巧遇石魍之后,二人倾盖如故,加上石魍闲来无事,亦有游历川中之念,于是二人
便结伴同行。真是近墨者黑,罗尘与石魍相结数日以来,学到了不少市井俚俗之语,口中也
渐渐自由了起来。
     
    “这可是四川名菜,而且也不算太辣。”石魍挟了块鸡肉,“你家在巫山,怎么会一点
辣子都不吃?”
     
    “我师父静练真元,平时很少食肉,五辛尚且禁忌,辣椒这种西洋辣菜,怎么肯吃?”
     
    “可是你酒量很好啊,怎么你又喝酒?”
     
    “酒饮大醉当然伤身了,可是你没听说过‘花看半开,酒饮微醺’吗?适量饮酒,疏通
经络,对身体是大有好处的,所以我师父并不禁酒。”
     
    “自相矛盾。实在是难以自圆其说!”
     
    “你一不学医,二不练道,当然不懂其中奥妙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楼梯轻响,一个白衫汉子背负一口长剑,慢慢走上楼来,在厅角清静处缓缓坐下,要了
一壶白酒,两个荤菜,随即拣了双竹筷,轻轻地擦拭着。
     
    罗尘向石魍递了个眼神,“这家伙在城里跟了咱们很久了。不知是什么来头。”
     
    石魍扭项回头,黑发一扬,惊道,“熊涛!他跟咱们素不相识,打的是什么主意?”
     
    熊涛出身川南药材世家,家势雄厚,他从小更得名师指点,一手三十六路“羌笛剑”,
人称川南第一快剑。近年来他似乎与黑道诸雄交往甚密,只是其家大业大,广结官府,却是
无人敢奈何于他。
     
    罗尘一笑,“管他呢。待会儿卖个破绽,让他钻好了。”
     
    城郊一片矮树林中,熊涛东转西转,却已失去了两人的踪影。
     
    “妈了巴子,这两个猴崽子死到哪儿去了?”
     
    一声疾哨,一支长箭如电飞来,自熊涛肩侧斜斜飞过,钉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之上,箭
尖上挂着熊涛长剑的剑穗,犹自金黄一片。
     
    熊涛猛地回头,一声轻响,已持剑在手,却见石魍手握长弓,懒洋洋地坐在一块大石
上。
     
    “熊公子,有什么事找我们?卖药么?”罗尘双手背于腰后,慢悠悠地踱步而出。
     
    熊涛更不多话,一声清啸,一记“天工剪絮”,再接“春风杨柳”。剑风到处,好似满
天瑞雪,点点飘飞,又如柳叶随风,轻摆不定。
     
    长剑似虚而实,似柔而迅,瞬间已罩住了罗尘头胸数十处要穴。
     
    罗尘却消失了。
     
    熊涛一愣,待欲回剑护身,藜杖的杖端已点上了他的喉头。
     
    熊涛长剑指地,全身僵直。罗尘的杖端虽无锋无刃,但只须劲力轻轻一吐,熊涛的喉节
立时粉碎,又哪敢妄动?
     
    “听说你近来恶名昭著,肆无忌惮,伤了人还逼人家买你的药。”石魍缓缓上前,“结
识了什么靠山?”
     
    “想必是我这个靠山。”罗尘但觉脑中一热,已见到欧野踱入了林中。
     
    阳姬跟在他身后,衣裙飘飘,直如梨花仙子一般。
     
    “原来如此!”罗尘藜杖微斜,熊涛只觉左肩,左臂的“手少阴心经”一滞,已咕咚一
声栽倒在地。
     
    石魍朱雀神弓轻摆,弓背斜指向天。
     
    “你师父没跟你同来么?怎么,把拐杖给你了?”欧野欢愉地笑着,抽出了雷电杵。
     
    “哈哈,”罗尘毫不畏惧,“你的雷电杵不是被打入江中了么?怎么,又捞上来了?”
     
    “我原有八枚金杵,现在还剩七枚。”欧野垂下了脸,“败兵之将,还不早降。”
     
    罗尘飞身而起,杖作剑形,剑路一改轻灵之态,拙涩凝重,如危崖巨岩,高山峻岭。
     
    “蜀道难”剑法!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欧野亦猱身而上,雷电杵自下而上连划两个圆弧,斜撩而出。
     
    “旋蓬斩!”
     
    阳姬双手垂于身侧,笑对石魍,“听说你人称‘猎神’,能一弓十箭,不知你对付我要
用几箭呢?”
     
    石魍头一摆,三支长箭已搭于弦上,弓弦响处,三箭首尾相衔,如长桥卧波,疾飞而
至。
     
    龙牙箭,箭长三尺七。
     
    “噗,噗,噗”三箭连穿三棵桔树,皆对穿而过,余势不衰,又钉入了另外三棵桔树。
     
    石魍脸色微变。
     
    “好箭法!”阳姬已回至原处,抚掌笑道,“果然是百步穿杨!你既然好打猎,我就多
送些猎物给你吧。”
     
    罗尘与欧野已战了十余个回合,且战且走。林中只听得枝摇叶晃之声不绝,桔实纷纷落
地。
     
    “他的杵风怎么如此霸道?再退片刻,我连抬臂也没有力气了!”
     
    林间草丛中忽而响起了“簌簌”之声,似有物快速游移了过来。
     
    阳姬双腕相扣,右掌指地,左掌向天,口中念念有词。
     
    “梵天咒!”
     
    石魍耳听八方,猛觉一物自身后疾扑而来,向他的右腿狂啮。
     
    石魍挥弓横扫,弓弦如刃,已将一蛇头斩了下来!
     
    “草上飞”蛇!
     
    不等石魍定神,数条毒蛇又从各处扑到。
     
    石魍挥弓如刀,连斩三蛇,左手探出,已捏住了一条毒蛇的七寸。
     
    “啊!”石魍一声低呼,一条“花鸡脖”蛇已咬上了他的左臂!
     
    石魍左手三指一合,已将手中蛇头捏扁,随即硬弓到处,将“花鸡脖”蛇打得稀烂。他
右手食指点出,连闭肩头,上臂数处穴道,接着一声长啸,飞身跃上树顶,疾奔而去。
     
    阳姬袍袖微拂,咒词立止,余蛇相继游窜而去。她双手背于身后,轻声笑道,“这‘花
鸡脖’蛇毒性不大,七日之内,倘若他施救得法,应无性命之忧。如果他连这也应付不了,
那真是愧对‘猎神’二字了。”
     
    罗尘已逐渐退到一片断崖之前,“再退就没路了!”罗尘心中大急,杖带劲风,疾挥而
至。
     
    “山从人面起!”
     
    欧野杵影飘飘,地上的残枝桔实忽然随风滚动,落叶飞起,将二人裹于其中。
     
    “秋叶斩!”
     
    一声大响,罗尘只觉满眼金光,藜杖已被搅为数截!
     
    “不好!”罗尘脚下一沉,一个趔跄,从崖边直摔而下,几个翻滚,向谷底直沉而去!
     
    “哎呀!”阳姬几步赶上,向崖下了望,“这小弟弟要是摔死了,宝典可难有着落
了!”
     
    欧野不动声色,缓缓回身,“他要是如此脓包,可愧为仙人子弟了。”
     
    晚风习习,星光如豆,潮湿的草地上响着蟋蟀的鸣声。
     
    罗尘坐起身,抚着额角的乌青,脸上,肩头和腿上血迹斑斑。
     
    他深深吐纳了三次,发现筋骨并无损伤,便站起了身。
     
    包袱还在身上,只是外皮已破,银子有小半失落了。
     
    他举步四望,近处一条小溪潺潺流淌,他赶过去,畅饮了一番。
     
    “这是哪儿呢?”
     
    转过山坳,忽见一株古松拔地而起,枝干参天,魁伟虬劲,状如持戈的武士一般。罗尘
不禁暗暗喝彩,“当年师父游历黄山,言道黄山迎客松夭矫苍翠,卓然不群,甚有风骨,这
株古松想来也差不多罢。”
     
    想到此处,忽觉凉风透体,罗尘借星光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山前有一深洞,洞口甚小,
若非凉风吹出,绝难发现。罗尘走至洞前,探身观望。
     
    “有人吗?”
     
    罗尘喊到此处,不禁哑然失笑。只见洞外杂草丛生,显是年深日久,绝非常人住所。罗
尘下意识地自腰间一摸,才发现两手空空,已没了兵刃。“师父用藜杖打飞了欧野的雷电
杵,等到了我手里,却被欧野打为数截。唉,我真没用。”罗尘长叹一声,却终于诱不过好
奇,拾了一根粗枝,握在手里,向洞中缓缓探去。
     
    此洞甚深,罗尘打着火折,且探且走,不觉行了一里有余。他只觉鼻中并无腥骚之气,
当非野兽巢穴。再向前走,忽见远处黄光闪动,罗尘一惊,手中树枝横胸。待走得近前,发
现原来迎面是一堵石壁,壁上镌刻着一幅对联,内嵌金箔,火光照处,熠熠生采。
     
    罗尘定睛观瞧,那对联原来是两句古诗: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这是杜甫《旅夜书怀》中的两句啊。”罗尘暗道,“短短十字,喻尽大江夜景。情在
言外,意境幽长,不愧是传世名作。此间主人必是一位高人雅士。”
     
    转过石壁,再行得片刻,忽然来到了一处宽敞所在。只见正中摆放着一座石案,案上放
着一盏油灯。罗尘走到灯前,发现灯油早已凝结,因年深日久,油上积了厚厚一层尘垢。罗
尘转身四顾,忽见不远处有一张石床,床上一具枯骨,仍作盘膝之状,头戴方巾,身披布
褐,应是此间洞主,显然已坐化多年。
     
    “古来圣贤皆寂寞,”罗尘心有所感,“这位隐士独居于此,青灯古壁,不知参悟了没
有?”正出神间,忽听耳畔一阵轻响,自屋角传来。
     
    走近一看,却见一方石台,上有一座小小石盘,上刻太极图,正缓缓转动。罗尘左看右
看,却不知这力道发于何处。再仔细看时,却见图上阴阳两鱼的鱼眼,乃是两枚锡丸,一黑
一白,大如龙眼,闪闪发光。罗尘伸手欲触,手到半途,又缓缓缩回。
     
    “这太极盘不知转了多少年,真是巧夺天工,却不知如何而成?”
     
    罗尘仰头观望,忽然发现对面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刻着无数小字,忙举起火折,只见壁上
所书:
     
    “束缚酬知己,蹉跎效小忠。吾毕生仕途潦倒,虽欲致君尧舜,无奈悖于权贵,难抒长
策,空返旧林。乃自辟幽洞,将吾平生于易道所学,融于星流剑法,特录于其下——”
     
    “星流剑法?这名字倒好听。想必与易经六十四卦有关。”罗尘细忖片刻,又继续观
瞧。却见其下录着杜甫的那首五律。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诗圣一生忧国忧民,为吾首敬。此首《旅夜书怀》,寄愤于闲,更吐我心。特将此八
句诗词,融于剑法,分应乾,坤,坎,离,巽,震,艮,兑八卦。两两相成,而得八八六十
四卦。”
     
    罗尘见其下刻有许多卦名,纷繁复杂,一时也不易认清。看了一会儿,却也渐渐悟出头
绪来。原来这石壁上所刻的星流剑法,总共只有八招,出剑之时,却两两相连,共有六十四
般组合,变化多端,却又不离阴阳根本。“这八招剑法,本来只需照用八卦原名即可,这位
隐士却偏用杜甫唐诗,却是一腔痴气了。”
     
    看到最后,只见壁上署名“方巾侠”。罗尘想了半晌,也不曾记得江湖上有这般人物,
想来必非真号。师父博大精深,却也未曾提过。
     
    罗尘看罢,丢掉树枝,按壁上所指,轻抬右掌,将太极盘中的两枚锡丸摘了下来。罗尘
右掌一握,将两丸攥于手中,白色锡丸靠近拳眼,随即缓提丹田之气,令真气沿着“手少阳
三焦经”,自肩至肘,自肘至腕,自腕于指,徐徐而下。只听一声微响,寒芒闪处,一道剑
光自拳眼疾探而出,长逾二尺,色作暗红,吞吐不定。
     
    “这便是‘星流剑’了!”罗尘骤得宝物,心动不已,信手一挥,已将石壁斩出了一道
深痕。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剑光指处,罗尘只觉周身真气鼓荡,直欲飞腾一般。
     
    “如此神物,不知这方巾侠从何而得。当真是位异士。”
     
    罗尘盯着壁中文字,“真是天赐奇缘,待我学成了这路剑法,定叫那欧野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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