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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徐少龙冷笑接道:
     
    “袁先生怎知我不是你们敌对之人?你们组织秘密集团,贩卖人口,通敌卖国,早就为
在下所不齿。”要知他们虽是强梁之辈,自然无法纪惯了。可是贩良为娼,十分卑鄙龌龊。
私通外寇之举,更属无耻。所以这些年少气盛之人,都沉不住气而现于形色。
     
    席亦高厉声道:“徐少龙,你这般说话,敢是造反?”
     
    徐少龙躬身道:
     
    “席司主的重责,属下不敢当得。难道咱们敢做之事,竟不敢说出来不成?”
     
    袁琦冷冷道:
     
    “徐少龙,你今天胡说八道,我瞧你八成是害了失心疯啦!”
     
    徐少龙不服气地抬起头,大声道:
     
    “这等事情虽属至高机密,但敌人既已得知,咱们何须掩饰?属下窃以为袁先生与其责
怪属下无状,倒不如向清凉上人询问一下,瞧瞧他们如何得知咱们的机密为是。袁先生意下
如何?”
     
    他把话题一变,转移对象,果然把袁先生的怒气化卸了大半。特别是查问对方如何得知
秘密之举,的确至关紧要,甚至是成败的关键所在。
     
    忽听林秋波说道:
     
    “徐少龙,你曾经文书明理,又正当年富力强之时,大丈夫何患没有出头之途,如何与
这等卑鄙的卖国贼混在一起?”
     
    徐少龙道:“只不知你们怎生得知我等的机密?”
     
    林秋波道:
     
    “统辖天下佛道两门的五老会议,得悉此事,故此拨定了一个屠龙计划,派出一位天下
无双之士,称为大尊者,主持这个计划。所以我等得悉他们的秘密勾当,何奇之有。”
     
    徐少龙哦了一声,席亦高突然接口道:
     
    “我们也晓得五老会议派出大尊者,对付本帮,只不知道这位大尊者是谁?现下在不在
此地?”
     
    林秋波神色庄严,高声道:
     
    “不是对付五旗帮,只要铲除诛灭你们这些卖国的败类。五旗帮中现下尚有无数忠直义
气之士,从前更是天下共钦的最大帮派。只要你们这些害群之马诛除了,五旗帮即可恢复清
白。”
     
    她说到这里,眼角已见在前排的神机营的年轻人,大多数翟然动容。
     
    席亦高道:“这等闲话不必多说,大尊者在不在此地?”
     
    林秋波道:“当然在啦!”
     
    她此言一出,不但钟抚仙、袁琦等人失色动容,连清凉上人等人也莫不转眼顾视,找寻
可能是大尊者的人。
     
    席亦高厉声道:
     
    “他既是在此,那就最好不过了,你认不认得他,敢不敢把他指出来?”
     
    林秋波没有立刻回答,可是气氛不但没有松弛,反而更为紧急,没有一只眼睛不是注视
着林秋波的。
     
    这位秀丽淡雅的南海门高手,微微一笑,清澈的眼波环视众人一眼,才说道:
     
    “我不但认得大尊者,而且可以当场指出他来。这一位曾经使你们这些万恶好贼寝食不
安的大尊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徐少龙徐大侠便是。”
     
    她的话声停歇之后,好一阵子全场都静寂无声。
     
    徐少龙站在场中,最是突出,恰好成为双方注视的焦点。他站得气定神凝,宛如渊淳岳
峙汽度之庄严雄浑,使人感到他真不愧是五老会议选出来的“大尊者”。
     
    他的身份发生如此极端的变化,委实教人泛起了喘不过气来之感。这种夺人的先声,于
清凉上人这一方是勇气倍增,于五旗帮这一边却是大为胆寒气夺。一消一长之间,出入至
大。
     
    席亦高厉声道:“徐少龙,你当真是大尊者?”
     
    徐少龙仰天长笑,笑声洪洪烈烈,只震得众人耳鼓嗡嗡生疼。全场之人,见他内力如此
深厚强劲,无不大为震动。
     
    他笑声一收,才朗声说道:
     
    “本人正是大尊者,奉五老会议指令,诛除所有贩良为娼通敌卖国的好贼。”
     
    他声如洪钟,神态威凛,钟抚仙、袁琦这边的人,竟没有一个敢开声驳骂。
     
    徐少龙又长笑一声,道:
     
    “五旗帮领导非人,百年令誉,竟被钟抚仙等毁于一旦,凡属此帮之人,如若不愿附
从,须得及早表示。”
     
    直到这时,袁琦才冷笑一声,道:
     
    “徐少龙,你不妨瞧瞧,本帮有哪一个人听你的话。”
     
    徐少龙大喝道:“五旗帮白尚奇前辈何在?”
     
    十余丈外有人宏声相应,随即六七道人影,纷纷从丛树茂草中现身,走了出来。
     
    这一批人以白尚奇为首,俱是五旗帮的替宿前辈,聚立在另一边,与这边的敌对双方,
恰成三角之势。
     
    白尚奇道:“徐大侠有何见教?”
     
    徐少龙道:
     
    “白前辈好说了,今日要收拾贵帮残局,还须仰仗威名令德。所有不愿附逆的忠义之
士,请到白前辈那边去。”
     
    居安之首先应道:“我去!”
     
    他大步走去,走了数丈,还回头向钟抚仙这边呸地吐一口唾沫,以示鄙视。
     
    有人带头,便有人响应效尤,霎时神机营所有年轻高手,全都往白尚奇那边奔去。
     
    钟抚仙、袁琦脸色仍然未变,要知虽然这些变故打击不轻,但以他们目下的人手,仍然
强绝一时。
     
    谁知在他们的阵营中,一道人影刷地纵出。众人瞧时,竟是身居总务司要职,掌管着全
帮内外情报大权的席亦高。
     
    他环顾全场一眼,高声道:
     
    “席某人自悔从前所作所为均属错误,愿向白副帮主领罪,接受应得惩罚。”
     
    众人耸然动容,群情骚然。原来以席亦高的身份地位,只要白尚奇这一方,已经十分惊
人,何况他还甘心受惩,这种谦卑之言,实在教人不敢相信真是出诸席亦高之口。
     
    徐少龙作个“请”的手势,道:
     
    “席前辈勇于认错,即此已非大智大勇之士无法做到。徐少龙既敬且佩,请!”
     
    席亦高向他拱拱手,便走过白尚奇那一边。
     
    白尚奇咳了一声,弓!起众人注意,这才说道:
     
    “徐大侠,我白尚奇可不是怕事,也不是借词推卸责任。只是在今日的情势之下,我这
里的人手,都不便参加这一场争杀,还望徐大侠见谅。”
     
    徐少龙哈哈一笑,道:
     
    “白前辈的决定,极为合理。在屠龙计划屯并没有把白前辈以及各位忠义之士列入,诸
位不必动手,也不必介意!”
     
    他的目光转到钟抚仙脸上,又凛然道:
     
    “钟帮主,你是罪魁锅首,如若愿意担当,便请出来,与徐某决一死战!”
     
    钟抚仙冷冷道:
     
    “等本座要出手时,自然会下场。袁二弟,你可全权调度应付此人。”
     
    袁琦道:
     
    “徐少龙,你虽是手段过人,居然混人本帮探悉了不少机密,但今日之战,显然出乎你
意料之外。各家派的掌门人,俱不克参加。这一点你纵不承认却仍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扫瞥清凉上人等众人一眼,又道:
     
    “不才倒是有一个速战速决之法,只不知你要不要听听?”
     
    徐少龙道:“徐某甚愿听听高见。”
     
    毒剑袁琦道:
     
    “所谓速战速决,不外是敌对双方的领袖人物,决一死战,一旦分出胜负,大局便
定。”
     
    徐少龙道:“袁先生说得不错,钟帮主敢是愿意出手决战?”
     
    袁琦道:
     
    “钟帮主和不才,均可以代表我方,你如能代表贵方,可从我们两人当中,随便挑选一
个,决一死战。”
     
    直到现在,他才透露口气,敢情他不仅是钟抚仙的智囊,而且还是与钟抚仙分庭抗礼的
身份。甚至证以前此钟抚仙事事叫他掌主意之举,这毒剑袁琦可能是真正的首领,连钟抚仙
也得听他的。
     
    徐少龙道:
     
    “如此甚好,若是咱们决战一场,分出胜负,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话,徐某极是乐意遵
命。”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钟抚仙和袁琦两人脸上,转来转去,似是考虑要向哪一个挑
战!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十分紧张沉重,大家都在猜想徐少龙到底会选出哪一个做对手?
     
    但不管他挑选哪一个,今日之战,也定必激烈艰险万分,将在武林史页上,写下惊人的
一页。
     
    徐少龙态度非常沉着,目光凝注在钟抚仙脸上,久久不移。
     
    钟抚仙端坐在太师椅上,微微冷笑。他的神态也十分冷静和深沉莫测,使人猜不透他究
竟心中打什么主意?更猜不透他愿不愿意被徐少龙挑选出来决斗。
     
    徐少龙还未开口,清凉上人突然诵了一声佛号,道:
     
    “大尊者,假如这一战没有决定性的结果,贫袖窃以为最好暂勿出战。”
     
    毒剑袁琦冷笑道:
     
    “除非上人不听徐少龙的指挥,不然的话,他既是代表贵方出战,若是输了,贵方自应
俯首投降,不得异议。”
     
    清凉上人道:
     
    “敝方之人没有问题,倒是贵方没有法子叫人相信。这道理十分明显,除了正邪分别以
外,还牵涉到惩罚问题,试问贵方之人,哪一个肯束手就缚,听候审判?”
     
    袁琦不答这话,目光转到徐少龙脸上道:
     
    “大尊者已拿好了主意没有?”
     
    徐少龙颔首道:“徐某已经决定啦!”
     
    袁琦道:“只不知有何决定?”
     
    徐少龙道:“徐某打算先行决战一场,再谈别的。”
     
    袁琦点点头,道:
     
    “如此甚好,我等自当奉陪,只不知你选择哪一个人做对手?”
     
    徐少龙朗声道:
     
    “尝闻太乙神指钟抚仙钟帮主,身怀不世绝学,徐某今日首先请钟帮主指点几手。”
     
    全场寂静无声,连蚊子飞过也听得见。只有徐少龙朗劲豪雄的声音,兀自余音缭绕,久
久不散。
     
    钟抚仙哼了一声,脸色微变。
     
    袁琦也皱起眉头,道:
     
    “大尊者此举,乃是射马擒王之计,高明自然是高明,但却不免有不智之讥。以不才想
来,你应当先挑选本人才对。”
     
    徐少龙道:
     
    “本人此举若是不智,则对贵方有利无害,袁先生何须多言?”
     
    他这一反问,果然使全场之人,都滋生了疑窦,无不认为此中必有某种道理存在。
     
    袁琦耸耸肩,道:“好吧!不才不多说啦!”
     
    他退回去,低声与钟抚仙说话。
     
    徐少龙也回到己方阵中,林秋波关心地问道:
     
    “你不是说过钟抚仙练就了先天真气的奇功么?如何还首先挑选他决斗?”
     
    清凉上人也问道:“大尊者何故不先斗一斗袁琦?”
     
    徐少龙道:
     
    “诸位有这个疑问,实是合理之至。钟抚仙论地位身份声望等,都高于袁琦。论武功,
钟抚仙分明已练就了先天真气之类的奇功,放眼天下,能有几人堪为敌手?故此在下自应选
择袁琦才对。”
     
    推出手韩天霸接口道:
     
    “是啊!但大尊者的选择,却与这些有凭有据的道理相反,却是什么缘故?”
     
    徐少龙应道:
     
    “诸位当也瞧出一件事,那就是毒剑袁琦出题目之时,他也深信我会选到他作为决战对
手的,对不对?”
     
    众人无不点头,同意此言。
     
    徐少龙又道:
     
    “由此可见得袁琦已经有了预谋,这个预谋甚至可能是他早在建立秘密组织的开始时,
已经考虑过而设下的计策。用意何在,目前尚不能臆测,反正他预定一旦有事发生,改由他
代替钟抚仙先行出手。”
     
    段玉峰道:
     
    “这样对他本身有何好处?照说他应当为自己打算才对呀!”
     
    徐少龙道:
     
    “他何以为此,目前不要多费心思,总之不妨相信他此举必有好处。以我当时的判断,
他越是先要出手,而我能够不使他达到目的,定必有利于我。”
     
    清凉上人道:
     
    “那当然啦!可借的是咱们一时查不出他们的用心,否则的话,咱们或者还可以更有效
地利用这一点。”
     
    君山梅花观主常水心拂尘一摆,道:
     
    “善哉!善哉!可惜现下无人可代大尊者出马应战。不然的话,大尊者一面观战,一面
推算,定可找出此中微妙消息
     
    众人都纷纷颔首同意此言。清凉上人道:
     
    “论身份像常道兄韩大侠,都是宗派之主,论声望都不弱于钟抚仙。可是在这等两军对
垒之际,钟抚仙终究是一方之主。所以咱们亦须有一个地位高于大尊者之人,或是身份超然
的人出头,方可替下大尊者。”
     
    徐少龙摇头道:
     
    “这个险宁可我去试试,钟抚仙的秘艺奇功不知厉害到什么地步。若是换了别人出战,
更划不来。”
     
    他目光转到假罗汉段玉峰这位少林名家脸上,微微一笑,道:
     
    “段前辈不妨用贵门的传声心法,向贵派掌门人晓月方丈大师禀告,请他老人家亲临指
挥。”
     
    他直到此时才道出这个大秘密,自然是决意先打头阵,不让少林方丈晓月大师涉险之
意。但不管怎样,这个消息使得所有的人,无不惊喜交集,登时起了一阵骚动。
     
    钟抚仙已站起身向场中走去,袁琦突然道:“帮主请稍留步。”
     
    钟抚仙回头停步,旋即退回,问道:“什么事?”
     
    毒剑袁琦满面惊疑之色,道:“对方不知何故,起了一阵骚动。”
     
    钟抚仙道:
     
    “咱们除非派人过去打听,不过此举大可不必,因为局势已摆得很明白了。”
     
    袁琦道:
     
    “对方人数虽然不多,可是每一个人都极有份量,皆是当代知名高手,个个见多识广,
不比等闲。可是以他们这等人物,居然也起了骚动,可见得他们一定发生了万分惊人之
事。”
     
    符天遥插口道:
     
    “不管怎样,今日只须收拾了大尊者徐少龙,正所谓蛇无头而不行,对方决计没有获胜
之机了。”
     
    袁琦兀自沉思忖想,钟抚仙在他寻思之时,居然不言不动,静静地等候。过了一会,袁
琦叹一口气,道:“他们何事骚动,实是无从猜测。”
     
    钟抚仙问道:“那么我还出不出战呢?”
     
    袁琦道:
     
    “帮主请吧!好在咱们从所获得的种种情报推测所知,大尊者的武功,不会超过他的才
智。”
     
    众人听了此言,都大感安慰。因为袁琦言下之意,已暗示说钟抚仙可以赢得徐少龙。以
他们平日会晤时的经验所知,钟抚仙已具有先天真气的神功,自应赢面较大。
     
    钟抚仙走出场中,但见徐少龙亦大步出来。
     
    这两位领袖正邪的人物,在场中碰面时,互相施礼寒喧。
     
    钟抚仙道:
     
    “想不到徐兄就是大尊者,以致本帮秘密尽泄。这头一阵本帮已经失利啦!”
     
    徐少龙毫不骄慢,忙道:
     
    “帮主好说了,徐某除了处世立身的宗旨,不敢苟同之外,其他方面,对帮主和袁先生
都极为钦仰佩服不过。若然不是你们两位主持,换了别人的话,徐某自信老早就可以得手
啦!”
     
    钟抚仙道:“徐兄说得大客气啦!现在请划下道来,钟某人尽力奉陪。”
     
    徐少龙道:“钟帮主的指功,天下无双,看来咱们无须使用兵刃了。”
     
    钟抚仙点点头,左手抄起长衫下摆,右手提到胸口,动作十分潇洒。但一看而知他已经
功聚右手,随时可以出击。
     
    全场人无不屏息静气,紧张地注视这一场关系重大的决斗。
     
    突然间一阵梵呗之声,随风传来,悠扬悦耳,使人心头大见宁静。
     
    场中的钟抚仙首先退了两步,缓住攻势,徐少龙也随他转头望去。
     
    全场的目光,都向梵呗声传来处瞧看,只见那边空荡荡的,目光可以一直透到湖面,哪
有人影,然而这阵梵呗声却越来越近,霎时已变成在耳边似作禅唱一般的清晰和接近。
     
    钟抚仙、袁琦等人无不色变,因为他们查听得出这阵在耳边的梵呗之声,少说也距此有
里许之远。
     
    因此这个发出梵呗声的人,定是功力超凡入圣的高僧。据他们所知,字内恐怕还没有这
等人物。
     
    袁琦突然厉声道:“徐少龙,是哪一位佛门高僧,诵经大显神通?”
     
    他实在迫得没有办法,才出言询问。
     
    要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如果这等绝世无双的高人驾到,并且支持徐少龙那一方面的
话,他就根本不要抗拒了。
     
    徐少龙也大为疑惑,因为他也测度出这阵声音乃是来自里许之遥,据他所知,纵是少林
方丈晓月大师,亦办不到。
     
    他只好据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梵呗之声仍然清晰地在每一个人耳边缘绕,徐少龙转眼回看,忽见假罗汉段玉峰神色有
异,当下迅即走过去,问道:
     
    “段前辈认得出声音是不是……”
     
    段玉峰迟疑一下,才道:
     
    “是的,这阵经声,分明是敝派藏经阁上座晓木大师的口音,可是……可是……”
     
    毒剑袁琦高声问道:“大尊者已知诵经之人是谁了么?”
     
    徐少龙应道:“不错,已经知道了。”
     
    袁琦急于摸清底细,故此有点沉不住气,问道:
     
    “是哪一位高人,大尊者能不能见告?”
     
    徐少龙道:“是少林寺藏经阁首座晓木大师。”
     
    袁琦方面之人,无不耸然变色。钟抚仙道:
     
    “晓木大师名震武林,无人不知,但他武功如此精湛深厚,却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徐少龙笑道:
     
    “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正如袁先生一般,举世无人能测度他的武功造诣。”
     
    他这话随口回答,却不料钟、袁二人都为之动容。徐少龙看在眼中,心里已有几分明
白。
     
    所有的目光忽然向草地尽头处望去,但见树影中现出一道人影,宽袍大袖,飘然行来,
竟是一位高大的老僧。紧接着又是一名僧人行出,腰佩戒刀,还抗着一根长大的禅杖。
     
    此时梵呗之声随风传来,飘过水面,清晰可闻。由此可见得这前后走来的两名僧人,与
经呗之声无关。
     
    场中三方面的人,识得这名高大老僧的一定很少,所以大家都静静地注视着他。至于后
面抗着禅杖的中年憎人,一望而知是老僧的随从弟子,所以都比较不注意他。
     
    这位老僧行向场中,直到距巍然屹立的钟抚仙尚有丈许,才停下脚步。
     
    钟抚仙双眉一皱,问道:“大师敢是为了钟某人而来?”
     
    这个老僧点点头,徐徐转首扫视全场之人。他还未开口,却已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
派风度,使人不假思索就能知道他来头甚大,而且可以肯定他的武功亦将是深不可测。
     
    现在奇怪的现象是,徐少龙方面的人,都没有一点反应,故此这个老僧的来意,不但一
时不易断语,而他的身份更是无从推测了。
     
    毒剑袁琦素负智名,不消说得。便其余如符天遥、谢沉等人,莫不是当代赫赫有名的高
手,何等见多识广,却也没有一个瞧出这名气派极大的老僧,是何来历?
     
    钟抚仙得不到袁琦的消息,便知他们都和自己一样,没能识得出老僧来历;他盘算了一
下,才道:
     
    “大既与钟某有缘,那就务请不吝指教,钟某这厢听着。”
     
    他的话说得很含蓄很技巧,既无敌意,亦不失身份,也不曾透露他瞧不出对方来历这一
点。
     
    如果换了别人,当然可以直接询问老僧的法号来历,但钟抚仙身为五旗帮之主,还领导
着一个秘密组织,自应详悉天下所有高人名家的面貌特征,否则岂配担任首领,进行这等举
世侧目仇视的大事?
     
    老僧微微一笑,道:
     
    “钟帮主居然不认识老袖,却率众做出贩良为娼,通敌卖国之事,倒行逆施,人神共
愤,不啻是自取灭亡。”
     
    他这话一出,钟抚仙阵营之人,都微微心动。
     
    钟抚仙严厉地注视老僧,冷冷道:“咱们以前曾经见过面么?”
     
    老僧道:“没有,我们素未谋面。”
     
    钟抚仙峻声道:“既是素未谋面,何故晓晓,你报上名来。”
     
    他的威严气派,亦十分罕见,甚为震慑人心。
     
    龙君谢沉等诸人,都大感有理,认为钟抚仙指斥得甚是。事实上他们心理的转移,与其
说是为道理所说服,不如说是在钟抚仙的威严气派之下,恢复了对他的敬仰信服。
     
    老僧微微一晒,道:
     
    “钟帮主此言差矣,假如你安安份份,守着五旗帮前贤所创的基业,为帮众谋福利,同
时也替贵帮势力范围内的良民着想,这等行径,可获江湖同道赞许,则你认得不认得老袖,
没有什么相干。现在你所作所为,丧尽良心,成为天下公敌,则你可能遭遇的敌人是谁,岂
能惜然不知?”
     
    他从慈眉中透出杀气,善目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又道:
     
    “老衲忝领少林一派,历时颇久,钟帮主居然连老衲是个什么样子都不晓得,显然才识
有限,未足成为一代好雄。一些从前误入歧途跟随你的人,不妨对老袖之言,仔细想一
想。”
     
    他强有力的结论,登时在钟抚仙的阵营中发生莫大的影响,一股暗潮,在这些老好巨猾
的武林高手心中激荡。
     
    不过在表面上,可没有一个人露出丝毫声色。
     
    钟抚仙却不禁微露讶色,问道:
     
    “大师竟是少林寺掌门人晓月方丈么?”
     
    老僧徐徐道:“不错,老衲正是晓月。”
     
    钟抚仙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道:
     
    “尝闻少林寺晓月方丈肤色如玉,视若婴儿,几时变得如此衰老?”
     
    晓月方丈晒道:
     
    “外间传说如此,老衲不得而知。但老袖向来是以这副面目与世人相见,钟帮主不去调
查清楚,却硬称老衲不是,难道老袖当着天下英雄面前,竟冒充起少林寺的方丈不成?”
     
    他的驳斥,简直有如泰山压顶一般,叫对方全然做声不得。
     
    毒剑袁琦一瞧,对方这一记攻心之计,已收大效,将发生何等影响,殊难测度了。当下
高声道:
     
    “钟帮主,如若这位高僧真是少林寺晓月方丈,那就更好了,你何不趁此机会,瞧瞧少
林寺有什么绝艺?”
     
    钟抚仙面色一沉,杀机外透,道:
     
    “二弟此言甚是,晓月大师可愿赐教?”
     
    假罗汉段玉峰胸膛一挺,话到口边,突然忍住。原来徐少龙的手掌几乎掩住他的嘴巴。
     
    徐少龙摇摇头,低声道:
     
    “段前辈不要打岔,晓月方丈以悲天悯人的心肠,大显神通,这里面的道理幽深曲折得
很。”
     
    段玉峰不管信服与否,时机已经错过。因为晓月大师朗声应道:
     
    “钟帮主好说了,老袖不远千里而来,正是要领教帮主的惊世绝艺。”
     
    他这么一答口,战局已经确定了。因为除非有人自问武功更高妙,身份也显得更高,方
能插口拦阻,或是挺身代替。
     
    徐少龙大步走出去,那边的毒剑袁琦也越众而出,一望而知他乃是防范着徐少龙之意。
     
    其他的人全都不动,静静地注视情势的发展。
     
    现在由于领袖少林寺的晓月方丈出现,还有晓木大师显示功力的梵呗声,使得徐少龙这
一方的声势陡然大增,也使人联想到徐少龙这个“大尊者”,实是有神鬼莫测的手段。
     
    徐少龙来到场中,晓月方丈侧过身子,合什答道:
     
    “老衲晓月,见过大尊者!”
     
    徐少龙躬身道:“晚辈徐少龙,参见方丈大师!”
     
    他们这么一行礼对答,人人都恍然明白“大尊者”的身份,果然十分尊隆,连身为少林
寺的晓月大师,亦须得行礼问候。而接着徐少龙则是以个人的身份,参见晓月方丈,故此他
才自称晚辈,还提名道姓。这寥寥两句对答,竟使得会场之人,都有着庄严肃穆之感。他们
这种守礼的精神,必须是在这等正派人物中,方更见不苟。
     
    晓月大师道:“大尊者有何谕示?”
     
    徐少龙欠身道:
     
    “不敢当得方丈大师这话,只是刚才方丈大师曾当场晓示利害,使附从歧迷之人,豁然
知晓,晚辈因想说不定会有人幡然改悔,脱离那万恶的组织,故此特地出来作一个声明。”
     
    袁琦冷冷道:
     
    “咱们最好动手决战,在真才实学上分出高下胜负,若是一味唇枪舌剑,岂不教天下英
雄嗤笑?”
     
    徐少龙颔首道:
     
    “袁兄之言深获我心,不过本人的声明,对你有益无害,只不知你信是不信?”
     
    没有一个人不觉得他这话十分奇怪,目下既是两阵对垒,快要决定生死荣辱的关头,他
身为“大尊者”,怎肯说出有利对方之言?
     
    袁琦也测不透他的心意,沉吟道:
     
    “这话岂不是近乎欺人之谈么?”
     
    徐少龙仰天一笑,声音豪雄奔放。所有的人在他这等豪放笑声中,都感到徐少龙含有讥
笑袁琦不能了解他这等人物的胸怀情操之意。
     
    徐少龙笑声收歇,才断然道:
     
    “本人的声明是,凡是参加钟抚仙秘密组织的人纵然幡然改悔,决意脱离这个组织,重
新做人。这等弃恶向善之志,诚然可嘉可佩,但本人奉五老会议谕令,必须严守赏善惩恶之
旨。故此凡侮改来归者,从前恶孽并非一笔勾销,日后尚须接受公平审判,追惩其罪。”
     
    他的目光像两道电光似的,刷地扫向第三阵营中的席亦高,严肃地道:
     
    “席兄,你怎么说?”
     
    徐少龙这一着,真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清凉上人等都愣住了。
     
    林秋波跌足叹道:“唉!他何故节外生枝呢?”
     
    段玉峰也摇头道:“是啊!难道麻烦还不够多么?”
     
    席亦高在徐少龙炯亮强烈的目光注视之下,心中着实有一瞬间感到茫然。
     
    但他旋即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因为他已预见得到当他受过公平审惩之后,他将是一个
清清白白之人,俯仰天地丝毫无愧。定须如此,他方是彻底悔改,恢复了真正的尊严。
     
    他心中热血沸腾,胸臆充满了感激,昂首挺胸走出数步,响亮而坚定他说道:
     
    “席某人既敢认错,自然也敢面对一切后果,将来的公断惩处,本人甘愿接受。”
     
    席亦高所愿接受的屈辱,发射出人性的光辉。会场被笼罩在高贵悲烈的气氛中,寂然无
声。
     
    毒剑袁琦一阵冲动,大怒道:
     
    “席亦高,快夹着尾巴给我滚得远远的。如此贪生怕死,还算得是一个人物么?”
     
    席亦高厉声道:“袁琦,敢于认错,方是人物。我明明错了,为何不改?”
     
    袁琦忽然道:“你出来,我袁琦发誓要在三招之内,取你性命!”
     
    席亦高难以置信地道:“什么?你说三招内要取我席某人性命?”
     
    袁琦厉声道:“不错,三招之内,你敢不敢出来?”
     
    会场都起了一阵骚动,一来袁琦的话,好像太离谱了一点,若是三招之内便可以杀死席
亦高,他袁琦立时可以是称为“天下无敌”了。
     
    其次是袁琦露出一种嚣张的态民说的话也不征询钟抚仙意见。倒橡是他有控制全局之
权,钟抚仙已退居次位,并非真正的领袖了。
     
    席亦高大步走出来,神色激越患忿。他司掌情报之权多年,是以深知这个恶孽如山的秘
密组织,几乎完全是由袁琦一手策划推动的。是以他,肿有数,认定袁琦方是第一罪魁,这
刻既已悔改,对他也就感到特别嫉恶痛恨了。
     
    毒剑袁琦横移两丈,远离徐少龙晓月方丈等人,右手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剑,长度最多不
超过尺半,剑身上泛刚一层湛蓝光芒。
     
    人人一望而知他这把短剑,定必淬有奇毒。因此只要彼此剑划破了一块皮向,亦将是致
命之伤无疑。
     
    席亦高对他手中剑,并不多看。那倒不是此剑不厉害,而是袁琦外号称为“毒剑”,同
时以前也曾亮过此剑,所以他不必再度观察,当然他对此剑是很忌惮的,故此也迅即降出他
的兵器,乃是一对判官笔。
     
    他脚下不停地向袁琦走去,口中厉声道;
     
    “袁琦你有本事在三招之内击败本人双笔的话,我席亦高从今以后,永在武林除名。”
     
    袁琦冷笑道:“当然除名啦!你连性命都丢了,还说什么声名?”
     
    席亦高一直走到距袁琦尚有十二三步之时,身形一顿,看来乃是停步作势之意。但众人
心中掠过此念之时,席亦高的人影,倏忽间已冲到了袁琦面前,双笔凌厉刺戳,竟然快得使
众人念头都没赶上。
     
    他左笔上刺咽喉,右笔下刺小腹,势式手法刚柔不同,这一招攻出,但见袁琦闪电般疾
退。席亦高内力山涌,从笔尖透出,口中“嘿”地大喝一声。忽觉两股内力都碰上铜墙铁壁
一般,反震回来,登时抵住了他前冲之势,故此身形随之而停住了。
     
    袁琦这一退不过是七八步光景,此时与席亦高相距极近。面上挂着阴森险恶的冷笑。
     
    席亦高气势仍盛,双笔化为圈打之式,疾取对方的两边太阳穴。
     
    袁琦喝一声“来得好”,短剑起处,护住面门。那短剑剑身蓝光泛射,使人触目惊心。
席亦高的两只判官笔,刺不下去,急急缩退。
     
    但袁琦的短剑却其势未尽,剑气森寒,罩射席亦高面门。
     
    席亦高想退时,感觉中敌剑必定快得很,又感到如若不动,敌剑反而不会淬然出手,是
以身子动都不动。
     
    袁琦冷冷道:“刚才只拆了一招半,还有一招半,你记住了!”
     
    席亦高心想,刚才明明已经化拆了两招,为何说是一招半?
     
    念头转动之时,忽听徐少龙大声喝道:
     
    “席前辈,不可分心计算招数。”
     
    席亦高才听清楚,但见一片蓝光耀眼,腥气扑鼻,心知敌剑已到了鼻尖,而不禁骇然。
但他临危不乱,面孔缩退两寸左右,便不再退。
     
    前面说过,袁琦手中之剑,不比凡物,只要擦破一点油皮,剧毒即行传入,置人死命。
所以席亦高缩退那么一点点,他自家还没有怎样,旁观之人却无不为他出了一身冷汗,都想
他只缩退了这么一点点,岂不是死定了?
     
    袁琦也一清二楚的晓得只须略略叱剑,便可立毙敌人,正符他三招致命之言。但他乃是
老好巨猾无比之人,心想天下哪有这样子奉送性命的?因此打死他也不肯相信这么一剑可以
杀死对方而自己却可以平安无事。
     
    说时迟,那时快,袁琦短剑刷地撤回,封住中下两盘,不许敌人双笔入侵。
     
    谁知席亦高根本不曾反击,趁机退了数步,仰天冷笑道:
     
    “袁琦,阁下够不够三招了?”
     
    原来他使一招“空城计”,居然真把稳操胜算的毒剑袁琦给吓回去了。
     
    袁琦忖道:这回我再也不上当啦!口中应道:
     
    “席兄必是打算应了三招之数,便抱头鼠窜么?”
     
    席亦高做然道:
     
    “姓袁的你想错了,席某人今日为赎前葱,决难与你善罢干休。再者你自以为已尽知本
人的武功路数,事实上是与不是,咱们动手后;便知分晓。”
     
    他轻轻数语,便把自己隐藏于深浅莫测的烟幕中。鉴于他刚才险绝的一记空城计,他的
话真真假假的确极难测度。
     
    徐少龙忖道:我如不暗助席亦高一臂之力,如何对得住石芳华?
     
    念头一转,便朗声喝采道:
     
    “席前辈用那一招‘羚羊挂角’,已深得天竺神髓,晚辈不胜钦佩之至。”
     
    袁琦一听敢情席亦高并非使空城计,而是天竺秘传绝艺,同时顾名思义,佛家所谓羚羊
挂角,亦即无迹可寻。换言之,他反击的招数只是难以察觉而已,并且又因为他当时不曾继
续叱剑追杀,是以敌方未生反应,招式威力也就没有发挥出来。
     
    老实说,他也不知信好抑是不信好,方一犹豫,徐少龙又朗声道:
     
    “请席前辈暂息雷霆之怒,今日的场面,你还是不便插手,何如且退,待晚辈毕竟全
功?”
     
    席亦高明知徐少龙摆个噱头,把袁琦唬住,察其用心,自是为自己安危打算。他一来自
问实是赢不了袁琦的毒剑,二来也不想以被杀的事实拆穿徐少龙的噱头。当下欠身道:
     
    “大尊者既有吩咐,席某不便有违。”说罢,扬长返回己方阵营之内,获得了白尚奇的
赞美,以及接受一众年轻高手的钦佩眼光。
     
    徐少龙举步向袁琦走去,长刀上寒光冷闪,厉声道:
     
    “袁先生,在下也要接你三招。”
     
    袁琦面色阴沉,冷冷道:“很好,看剑!”
     
    只见他手中之剑,划出一道蓝光,比口中的招呼快了一线,攻到徐少龙面前。这一剑虽
是极尽阴毒迅快之能事,却丝毫不显得匆急。功力之精纯湛深,表露无遗。在场数十高手看
了,没有一个不为之惊心动魄,生出了自叹弗如之感。
     
    徐少龙长刀迅劈,手法雄健豪放之极。一阵风雷之声过处,当的一响,长刀恰恰劈中了
毒剑,把袁琦震退一大步。
     
    他这一刀也充分显露出他超凡绝俗的刀法,以及湛深雄劲的内力。于是清凉上人这一方
之人,个个色然而喜,在钟抚仙、符天遥这一方,人人泛现骇然之色。只有少林寺晓月方
丈,仍然庄严肃穆如故,毫无惊喜变化。
     
    徐少龙大喝道:“好强的臂力,再接我一刀试试。”
     
    但见他幢腕一扬,长刀高举,直上直落的向袁琦迎头迅劈。不过长刀落下时的速度,却
比举起时反而慢了一倍有多。
     
    所有旁观之人,不知如何感到徐少龙的这一刀,无论身法多快,也无法在刀下兔脱。一
般的情形是敌刀既然不快,大可腾挪避让,趁隙反击。因此他们目下的感觉,恰与正常之理
相反。
     
    毒剑袁琦双目如电,瞪住敌刀,冷冷道:
     
    “这一招巨灵大亡式,还未臻绝顶境界。”
     
    “咄”的一声,袁琦已左闪了四尺。人人瞧得清楚,敢情他乃是横剑略略一挡,才闪避
开去的。
     
    由此可见得他必是利用对方刀法尚未臻绝顶的空隙,得以不须硬拼。
     
    徐少龙挺刀屹立,凛然道:
     
    “袁先生的眼力以及一身绝学,已足以开宗立派有余了。可惜你不作此图,自甘下
流。”
     
    毒剑袁琦冷哼一声,道:“闲话休提,看剑!”
     
    他剑随声发,指向徐少龙面门,然而这回和第一剑全然不同。上次是快得叫人瞧不清
楚,这回剑身跳弹摇颤而出,去势简直慢得令人不耐。
     
    徐少龙脸色凝重,手中长刀忽然弹起,忽而斜划,尽在敌人剑尖之前比划。由于两股兵
刃不曾相触,是以不闻金铁交鸣之声,只有他长刀挥舞时的霍霍劈风声,份外扣人心弦。
     
    袁琦之剑叱出一尺,徐少龙就退一步,刀势舞得更为迅疾,变化无方。
     
    全场无人出声发话,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袁琦这一剑是什么名堂?威力在什么地方?又见
徐少龙刀法变得精奇,却似乎还封挡不住那柄毒剑缓刺之势;是以都只有愕然注视的份儿。
     
    徐少龙已退了四步之多,忽听一个清越劲朗的声音道:
     
    “善哉!善哉!袁檀樾几时练成了这一招戳魂魔剑?无怪胆敢把天下之士都不放在眼中
了。”
     
    此人的语声十分陌生,而且是从湖面传来,是以人人都急急忙忙的看一眼,立即又把目
光回到徐少龙和袁琦两人这边。
     
    事实上湖面出现的景象,也足以教人瞧上老半天了。敢情在水波上,有一位星冠羽衣,
相貌清奇的老道人,飘浮在水上,看起来好像是踏在陆地似地。他手中拂尘飘摇,背后斜插
一支松纹古剑,真像是画图中的古仙人一般。
     
    然而徐少龙和袁琦的拼斗,实在古怪得扣人心弦,是以无人有余暇多瞧老道人一眼的。
     
    徐少龙又退了一步,突然一刀劈落,“当”地大响一声,把袁琦震退两步。
     
    他们额上突然微现汗迹,可见得他这一刀,几乎已使他心力交瘁才发得出去。
     
    袁琦也现出运功调息的样子,徐少龙朗声道:
     
    “璇玑真人仙驾降临得真恰到好处,只怕当世之间,也只有真人能认得出贵派三丰祖师
秘创的剑法了。唉!在下是曾受指点,但身历其境之际,便正如真人所料,当真认不出来
啦!”
     
    众人一听这位望之如古仙人一般的老道人,竟是当今武当派掌门漩现子陆真人,都情不
自禁地望去。自然那惊与喜的心情,又大大的不同了。
     
    那璇玑子陆真人足下有一方木板,是以在水上飘浮泛立,如履平地。他只向大众微微稽
首,不再开口,亦不登岸。龙君谢沉突然暗暗叫一声苦,忖道:“这个牛鼻子若不上岸,我
纵然水性天下无双,也休想借水遁逃。”
     
    随着这个念头过处,这位身为五旗帮副帮主的魔头,猛可涌起满腔悔意,暗悔当日不该
妄生裂土封侯之想,以致参加了钟抚仙的组织。如今眼看大势已去,不但众叛亲离,声名狼
籍,而且这些领袖天下武林的人物,也相继现身。有这些人出面声讨,则天下之大,竟已变
得无处容身了。
     
    袁琦调息已毕,只见他面上布着一层淡淡的白气,生似是蒙上了一层白霜似的。他的声
音也冷似冰雪,道:
     
    “徐少龙,不管是谁来了,咱们这一场还是要分个强弱胜负的,对也不对?”
     
    徐少龙雄壮地大笑道:“当然啦!咱们势难两立,岂能不拼?”
     
    袁琦道:
     
    “本人手中之剑,未免太占便宜了一点,你纵然败亡,谅也不能心服瞑目。咱们都舍弃
兵器,以真功夫徒手相搏,你意下如何?”
     
    徐少龙颔首道:
     
    “如此甚好。”他眼睛瞧着对方,直到袁琦把毒剑丢到两丈远的地上,他才将长刀扔
掉,道:“袁先生请!”
     
    袁琦抱抱拳,道:“徐兄请!”
     
    双方摆开门户,俱有高远森严之势。袁琦首先发动攻击,左手护胸,右手竖掌切去。
     
    徐少龙道:“这不是‘破天手’么?袁先生从何处学得的?”
     
    说时使出大擒拿手法,扣脉抓穴,锁拿敌掌。
     
    袁琦化掌为拳,呼地捣击他小腹,徐少龙挥掌一封,“啪”的一声响处,两人各各退了
一步。
     
    双方身形乍分便合,但见他们拳掌翻飞,风声呼呼,不时传出拳掌相交的响声。但两人
脚下都钉牢在原地,纹风不动。
     
    不久工夫,双方已攻了四十余招,手法招式已精细到无可复加的地步,徐少龙反而好像
略略占了上风。
     
    袁琦突然跃开六七尺,双手连环划个太极,接着骄指如乾,遥遥点去。指势甫发,便有
一阵尖锐得极为刺耳的声音传出,晓月方丈和璇玑子陆真人都齐齐出声警告道:
     
    “大尊者速速退下!”
     
    众人都听得出这两位高人的声音中含有心灵震撼之意,无不感到惊诧。
     
    那毒剑袁琦锐厉刺耳的指力破空之声,霎时又把全场之人的注意力吸引住。只见他指端
隐隐有一股白气射出,情状奇异可怖。
     
    徐少龙纵退了几步,双掌合什当胸,目注敌人指端激射而至的指力。他这时眉发皆竖,
形态威猛无比。同时亦可看出他业已运集全力对付敌人的指功。
     
    此时异声大作,全场之人都泛生宛如置身于万顷波涛中一般,心悸神飞,感到很不舒
服。
     
    袁琦指端那股淡淡的白气,碰上徐少龙第一道掌力之时,全无阻滞的刺透穿过。接着又
碰上他第二道掌力,这时去势方告顿挫,也才没有一直射中徐少龙身上。
     
    晓月大师叹声道:
     
    “袁施主的指力,乃是先天真气奇功,不是凡夫俗子血肉之躯可以当得,陆道兄,咱们
过去挡他一挡如何?”
     
    他说话之时;已一手接过了粗长的禅杖。湖边水面上的武当掌门璇玑子陆真人撤出背上
松纹古剑,应道:
     
    “道兄说得是,咱们自应出手一试!”
     
    这两位武林中的领袖人物,不但取出兵器,表示要双双联手对付袁琦,而且口气之中,
还透露出没有把握的心情。全场之人听了,无不大为震动。
     
    徐少龙第二掌虽是抵住了敌人指力,但显然相形见继,先发的一掌收回来,又推拍出
去。他的神态越发显得威猛惊人,神威凛凛,世所罕见。可是他对付敌人的指力的情况,却
大是不妙。
     
    这两人指掌发出的异声,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钟抚仙仰天大笑,道:
     
    “晓月方丈、陆真人,我钟某岂能让你们过去打扰?”
     
    他这几句话可不算夸口,因为袁琦身份比他低,而他又是以“太乙神指”著名的,试看
袁琦的指力尚且如此厉害,则钟抚仙的本事可想而知了。
     
    他话声甫歇,众人忽觉心绪宁静了许多,原来一阵梵呗诵经之声,悠悠扬扬从遥远不可
知处传来。
     
    这一阵经声悦耳之极,登时把全场弥漫着的残酷森杀之气消去。
     
    袁琦是最先受到影响之人,这阵经声一入耳,他心神大大一震,指力登时减弱了三成。
     
    徐少龙如响斯应,对方指力方一减弱,他随之而大喝一声,双掌连环拍出。两股掌力如
骇浪惊涛般激荡卷去。
     
    袁琦但觉全身被一阵难以形容的重量压住,仿佛平空掉下一座大山当头压落似的,霎时
连报气也透不过。这一刹那间,他只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今日已难逃杀身之祸了。
     
    要知徐少龙的掌力,也是属于先天真气奇功,只不过功力未达精纯境界,当时堪堪抵挡
不住袁琦的指力而已。如今那阵遥遥传来的经声,不知如何竟化解了袁琦指力部份威势,故
此他得以催掌反击。而这一击之威,当真有推山移海之势,是以袁琦登时晓得逃生无望。
     
    袁琦在绝望的心情下,运集全力一指点去,指势方出,身子也瘫软倒地,变成一团肉
泥。
     
    对面的徐少龙大叫一声,连退七八步,终于站不稳,一跤仰天跌倒。
     
    这两人显然已是同归于尽,现场虽无一点血迹,可是情况之惨烈,却予人难以磨灭的印
象。
     
    林秋波飞身出现,抱起了徐少龙。不知是谁大声疾呼地问道:
     
    “大尊者怎样了?”
     
    林秋波茫然抬起头,美眸中泪光涌现。她不必开口,人人都明白了。
     
    晓月方丈和璇玑子陆真人,都是道行高深极能割舍之人,当下连瞧也不去瞧徐少龙一
眼,晓月方丈首先道:
     
    “钟帮主,想不到袁先生已秘密练成先天真气中的奇功,无怪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
中。老袖这就向钟帮主请教!”
     
    陆真人道:
     
    “晓月道兄锐身自任,这等胸怀叫愚弟不胜钦仰,只是
     
    他的话被钟抚仙的声音打断,只听他道:
     
    “两位的身份不比等闲,若是以二敌一,以众凌寡,只怕要被天下英雄耻笑。”
     
    他话声略略停歇一下,又道:
     
    “假如你们两位当仁不让,谁也不能后退,钟某倒是有一个建议。”
     
    晓月方丈点点头,道:“钟帮主不妨说来听听。”
     
    钟抚仙道:
     
    “我袁二弟不幸丧命,此事对我打击至为深巨,目下已无恋战之心,咱们何不约期再
斗?”
     
    晓月方丈没有作声,璇玑子陆真人心知这位得道高僧乃是不便抢着说话,以免贬低了别
人,当下说道:“晓月道兄作主就是。”
     
    晓月方丈合什欠了欠身,这才向钟抚仙道:
     
    “钟帮主之言恕难从命,老钠先行请教,如若老钠不敌败阵下来,陆道兄自有分数!”
     
    他脸上泛起了坚毅不移的神色,任何人一望而知他心志已决,万万不能更改。钟抚仙皱
眉头,突然仰天大笑数声,道:“好!好!”
     
    谁也不知道他又笑又叫好的意义何在,方自讶想,钟抚仙突然全无声息,恨恨地回头向
自己阵营望去,厉声道:
     
    “你们怎么啦?”他这一问,别人才恍然大悟,敢情是钟抚仙发出全面攻击的暗号。但
他麾下之人全都不动,是以惊怒交集。
     
    铁板道人大步走出,满脸凶气,道:
     
    “钟帮主息怒,贫道来也!”他一出去,便有人跟上,却是那幽冥洞府的符天遥。
     
    清凉上人和梅花观主常水心迅疾奔出,绕过来拦住了铁板道人和符天遥的去路。双方根
本没交谈一句话,齐齐出手。
     
    白尚奇威严有力的声音响彻全场,说道:
     
    “谢沉、李听音、于木塘,你们何不就此降服,听候公平审判?”他这话一出,连已经
动上手的四人,也不禁齐齐松懈了一,瞧瞧谢沉等人有何反应。
     
    龙君谢沉转眼望望水面上的漩现子陆真人,轻轻叹一口气,接着猛下决心,举步走去。
李听音和于木塘不知不觉也跟着走去。对面段玉峰、江苍松、上官云、韩天霸等人都纷纷走
出来。谢沉朗声道:
     
    “诸位不要误会,谢某人乃是归顺认罪,听候审判……”说时,解下兵刃,扔在地上,
这才大步走去。李听音、于木塘愣了一下,也学他的样子,丢下兵器,随着谢沉,走到白尚
奇那堆人那边去了。
     
    清凉上人对付铁板真人,常水心对付符天遥,齐齐得见谢沉等降服的一幕,登时在双方
发生截然不同的影响。加上段玉峰等人纷纷围上来,形成一圈天罗地网。陆真人飘然上岸,
一举步便到了晓月大师身边。
     
    晓月大师横杖作声,道:“钟帮主,请赐教!”
     
    钟抚仙脸色一阵灰白,心志摇动,忽然感到除了禅杖的巨大压力之外,尚有阵阵剑气,
侵肤蚀骨。他面对当世两大高手,狠劲怎样也提不起来,当下说道:
     
    “两位身份非同小可,只不知可曾练就了先天真气奇功?”
     
    晓月方丈首先道:“没有!”陆真人也摇摇头。
     
    钟抚仙道:“既然如此,两位苦苦相迫,实是不智之举。”
     
    陆真人长笑一声,声如鹤嗅,应道:
     
    “我等今日决难罢休,再说钟帮主分明是袁琦副手,是以敢信你指力比不上袁琦。”
     
    凉亭那边传来江苍松的声音道:
     
    “启禀掌门尊人,钟帮主的座椅,嵌有紫星石两枚,是以寒气激射,当者定必误以为乃
是先天真气中的一种奇功。”
     
    江苍松的话,揭破了钟抚仙永远要坐在这张虎皮太师椅上的秘密原因。谢沉等登时深感
自己及早认罪降眼,实是明智之举,如果等到揭破秘密之后才降服,情况自然又大不相同
了。
     
    钟抚仙念头电转,已深深明白今日的情势,逃既不能,战又不可。如若俯首就擒,亦难
免判处死刑。胸臆间充满了惊怒患恨的情绪,但觉无法解脱,当即运功左掌,向自己天灵盖
拍落。砰的一声,登时脑裂浆迸,尸横就地。
     
    现在只有符天遥和铁板道人犹在奋力抗拒,但这两人已是跳梁小丑,无足深虑,晓月大
师和陆真人,齐齐举步,走到林秋波身边。只见徐少龙的面庞靠贴在林秋波胸口,双目紧
闭,脸色灰白如上,嘴角渗出鲜血,一望而知生机已绝,纵有灵药,亦无法救治。
     
    晓月大师沉重地叹口气,道:
     
    “大尊者反复用计,查知袁琦方是第一劲敌,抢先应付,这等仁侠心肠,义烈肝胆,教
人钦佩之余,永难忘怀!”陆真子连连点头,满面哀悼之色。
     
    林秋波的清泪已经抹去,面上宁恬如常。然而晓月大师和陆真人却看得出,徐少龙之
死,已在她心灵划下一道永难磨灭的伤痕了。
     
    突然一阵香风送到他们鼻中,一道人影娜娜走来,霎时来到切近。陆真人皱皱眉头,
道:“来者莫非是阴阳谷的左雾仙姑娘么?”
     
    林秋波娇躯一震,抬头望去,接着说道:
     
    “不错,她便是左姑娘!”左雾仙向晓月大师陆真人略略点头行礼,便迳自抓起徐少龙
左手,三指搭在他脉门关尺上。
     
    晓月大师和陆真人对看了一眼,会意于心,晓月大师便道:
     
    “林姑娘,大尊者的事情,有劳你负起全责。”
     
    陆真人道:
     
    “此事委由林姑娘最妥,那里尚有两人尚作垂死挣扎,道兄咱们且过去瞧瞧。”
     
    他们不等林秋波回答,便转身走开。刚走近战圈,恰恰听到清凉上人大叱之声,但见他
慈眉高耸,杀气满面,左手袍袖卷入敌人铁板影中,右手长剑,一招接一招劈去。他的剑式
如长江大河,蕴含滔滔不绝之势。劈到第七剑,血光冒现,铁板道人被他劈为两截。
     
    现在只剩下了符天遥一个人兀在负伤顽抗,他本来尚有一拼之力,忽见四方八面的敌人
之中,多出了晓月大师和陆真人,登时心胆皆寒,常水心剑势一紧,刷一声在他长衫胸口处
划了一道口子。符天遥打个寒噤,飓地跃起寻丈。常水心大喝一声,手中长剑脱手飞出,化
为一道精虹,追上符天遥身形,夺一声深深插入他背后要害。符天遥惨哼一声,身子坠地,
发出一声大响。
     
    全场之人直到此时才松一口气,可是人人心头都沉甸甸的,当然这是因为徐少龙惨死的
缘故。上官云突然失声道:
     
    “咦!她打算把大尊者的尸体弄到哪儿去?”
     
    人人转目望去,只见左雾仙已走出六七丈,双手横抱着徐少龙。林秋波作个手势,拦住
了几个放步追赶的人。“
     
    晓月大师和陆真人都不作声,过了一会,林秋波走到他们面前,平静他说道:
     
    “贫道曾获两位掌门前辈授权,是以大胆作主,把大尊者交给阴阳谷的左雾仙了。”
     
    众人都不大明白她的意思,却见那一僧一道都连连点头,可见得她果是得到他们许可作
主的。
     
    林秋波又道:
     
    “左雾仙言下好像很有把握,当贫道之面,将她的独生女儿许配给徐少龙。”
     
    陆真人颔首道:
     
    “阴阳谷世世代代秘传一种双修绝艺,相信当真可以救活大尊者一命!”
     
    他这话一出,全场之人,立时都传遍了,五旗帮那边,首先爆发出欢声。清凉上人等虽
是年高修行之人,也都不禁泛露笑容,大家都额手称庆。
     
    白尚奇过来请示审判之事,晓月大师说道:
     
    “此事尚俟五老会议定夺,白檀樾可着谢沉等三人,先行面壁思过,席亦高则无须管束
行动。快则半个月,定可了断这宗公案。”
     
    白尚奇谢过,接着又一一向清凉上人等一众见过礼,这才率众告辞先走。晓月大师当下
又命林秋波暂回总督府居住,须得等到玉罗刹连晓君的地位没有问题,方可离去。
     
    陆真人率了冰翁江苍松自返武当,其余韩天霸、常水心。上官云等,都各自辞别。在这
莫愁湖边,一场关系到天下气数的龙争虎斗,已经沓无影迹,只剩下那少林寺晓月大师和段
玉峰,站在湖边。
     
    他们仁立了大半个时辰,只见一艘鱼船缓缓驶来。晓月大师脸上泛起安慰的笑容,向段
玉峰道:
     
    “你师父晓云师叔晓木等一共七人,都在舟上,咱们少林寺晓字辈八大金刚,数十年来
还是第一次一齐离寺呢!刚才那几阵经呗,便是他们合七人之力化而为一,施展龙华禅唱落
魔无上心法,才制服了袁琦。”
     
    船上的人渐已看得清楚,七位黄衣老僧盘膝端坐,在粼粼的绿波中,突然又升起了悠扬
悦耳的呗音,似是把这份可贵的和平,传播给世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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