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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问北面大门传来人语和步声,谷沧海无暇多想,决定扑向西面的高柜,假如推
测无误,必有暗门可入,足以躲过来人的耳目。
    如若猜错的话,后果可能就不堪设想。
    事实上他当时可没有时间想得那么多,一晃身已落在那个高柜之前。他已拣定那一
排高柜的当中之处,那儿恰是两扇柜门。
    他伸手捏住柜门门柄,往外一拉,纹风不动,心中不觉一跳,想道:“莫非是锁住
了?”
    但他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假如这儿真是暗门的话,便不该上锁,否则出入多么不
便?
    是以除非他推测根本错误,也就是说这儿并非夹道的暗门,才会上锁。
    这时他不禁着急了,因为来人已堪堪到达大门,这厅内灯光虽不大明亮,然而这一
层所居住的全是地位甚高,武功亦强之人,当然不致于大意得瞧不见他。
    他着急是一回事,但双手仍然继续试探开启暗门的可能性,头脑依然保持极度的冷
静。
    他试向左右横推,那两扇门竞应手滑动,缩入两边。
    这时他才松一口气,闪身而人,顺手关上柜门。
    从门缝中向外瞧看,但见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全身赤裸、只穿条内裤,露出强
健魁伟的身体,面貌却长得还算俊秀。
    那个女的身上的衣物不比那男子多,丰满健美的胴体.摇曳生姿。她让那男子围绕
着纤腰,上身靠在他胸口,黏黏搭搭地走入厅内。
    他们一同向西面这一排高柜走来,谷沧海眉头一皱。回头望去,但见里面一团黑漆。
暗念本来退回去总可以躲避一时,但问题不出在这两个人身上,而是脚下的砖块。原来
他入门之际,看准了地上的白砖才踏上去的,旁边便是其他颜色方砖。最可恶的是所有
颜色的方砖,都不是排成直线,而是参差错乱。因此。假如不是熟知砖头摆法之人,万
万不能在漆黑之中顺利通行。
    即使是谷沧海如此功力绝世之士,也不能不借重灯火照明。如若实在没有灯火可用,
则必须让他慢慢地查看清楚,方能迈步。
    所以假如没有敌人追迫,黑暗可难不倒他,但目下既然必须迅速行动,他可就无法
可施了。
    他感到有点啼笑皆非,无可奈何地凝望着这一对美貌男女,暗自提聚起功力,只等
他们一开暗门,便施毒手。
    虽然打草惊蛇,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那对男女走到离这道暗门只有六七尺处,便停下脚步。女的打开了柜门,男的伸手
取出一宗物事,却是一柄明晃晃的长刀。
    谷沧海忖道:“我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你这区区一把长刀,就抵御得住吗?”
    只听那女的娇滴滴地道:“李郎,你上一次练的是剑,为什么这回又取长刀呢?”
    李郎道:“我喜欢换换口味、老是练剑,岂不乏味?”
    那女的微哼一声道:“可见得你这个人用情不专、见异思迁,我对你再好也没用
处。”
    李郎忙道:“哟,四姊怎的说出这种话,你也晓得我练武艺不过是强身和解闷而已,
哪里是真的要练?这刀剑又怎可与四姊你相比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语调甜蜜。
    那四姊顿时回嗔作喜,道:“好吧,我也是跟你说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
    两人当下练起刀法,谷沧海寻思道:“这个李郎,其情虽假、其态甚真。我想能够
留在此地的人,也都不是简单之辈,否则就被这些淫荡女子弄死了,焉能安然活着?”
    谷沧海也不去瞧他们练的刀法,继续想道:“这条夹道如此艰险难走,同时我又决
计不能将二十四个房间都查看一遍,以找寻许姑姑的下落,这便如何是好?”
    须知若是逐间查看,不但耽延时间极久,兼且定必被人发觉,这可不是碰运气的事,
试想敌人亦有功力绝高之士,若有动静,焉能全不察觉。
    旁人到此,定必全无办法可想,许灵珠当然可以居住在任何一个房间之内,这本是
全无线索可以推测之事。
    但谷沧海却自有他的一套办法。
    他首先想道:“我在楼下查看洗晒的衣服时,有一根竹竿都是男人的内裤。共有九
条之多。照理说,很少人一天之中换两条内裤,换外衣则不在此限。所以这九条内裤,
已可证明这层楼上有九个男人。”
    想到此处,自己也不禁微微一笑,才又想道:“那么现在可以推测一下,这九个男
人应当占据哪些房间?假如每人一间房,他们共占九个房间,自然是被分配在最容易看
管之处。”
    外面练刀的声音,一点也不曾打扰他,他径想下去道:“对了,一共二十四个房间,
除了九个男人占用,还有十五个空房,便是花蕊夫人、两大护法和十二金钗的居室,正
好是十五人。”
    这样两下对证,倒也可以确信不疑。
    他又想道:“毫无疑问的,每一端头尾都不会分配给男人,此是就兵法中攻守之势
而言,必须控制。因此,两端合起来就一共有八间房必是赤身教妖女占居,这已经够了,
许姑姑一定在这八个房间之内。”
    突然间刀剑相碰之声使他思路略为停顿,目光再从门缝望出去。
    但见那一对只掩蔽得很少的美貌男女,斗得十分激烈,虽是修习武功,并非仇敌相
逢,可是那李郎手中之刀,狠疾如毒蛇,毫不留情地向四姊攻去。
    谷沧海甚感诧异,一方面是觉得这李郎不该出手如此之毒。另一方面是这李郎的刀
法有一点点蹊跷。
    他身在黑漆的秘道之内,脚下踏着的是一方白砖。
    这秘道内的白砖可不似大厅前后的走廊,五种颜色的砖块都排成直线。
    这儿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是以他一脚踏错,定必惊动了敌人,前功尽废,动辄还
有被敌人擒杀之险。
    因此他不能随便移动,例如外面的四姊和李郎不是正在激斗的话,他大可以把暗门
推开一点,让大厅的灯光透射入来,查看明白那白砖的位置。
    又或是他取出火折,打着了查看。现下这两法都不行,迫得他只得继续观看他们的
练武。
    李郎忽然攻出一刀,既刁又毒,而且功力十足,比起他早先表现的功力,高出不少。
一刀呛地击破了敌方剑圈,直刺入去。
    沉着如谷沧海,也不由得心头大震,眼看这一刀快如闪电般透心刺人。
    四姊连声音都末发出,便已向后跌倒。
    她手中之剑掉在地上,却没有一点声音,因为地毯很厚,所以连她跌倒在地上之时,
也没有声息。
    李郎口中低低咒骂一声,俯察那业已闭眼的女子,但见她动也不动,那口长刀刺人
她心口,恰好刺过心脏,而又不曾从背后透出。
    同时由于李郎一刀得手,立时放开手指,让长刀插着她的身体,是以这刻尚无鲜血
喷出。
    谷沧海感到目瞪口呆地瞧看着这一幕,一面推究此人胆敢刺杀十二金钗中第四金钗
之故。一面寻思他如若打算暂时藏起尸体,有何方法?
    转眼间第二个疑问已有了答案,但见李郎俯身抱起四姊之娇躯,走到柜前,打开下
层的柜门,里面分为很长的两格,都搁着长兵器。
    他把好些棍棒等,从下一格挪到上一格,随即把四姊塞入下格,恰好客得她的身躯。
不过这么一来,就不能让长刀插在胸口,是以鲜血喷涌,连谷沧海也仿佛嗅闻到一股血
腥味。
    幸好这些家俱都十分精致扎实,所以柜门一闭,暂时不会让鲜血流出来。
    李郎全然不浪费时间,迅即离开大厅,向左方走廊转折。
    谷沧海记得他们来时是从右方走廊那边传出来的声音,因此,假使他居室应当在右
方的话,则他此举一定是去寻找什么人的。
    他感到自己已没有法管这件闲事,他甚至恨起这个家伙,因为他此举将惊动了整个
赤身教,今晚纵能救走许灵珠姑姑,可是却己绝难立即卷土重来,再把阿莺救走。
    虽然他今夜把许灵珠救走的话,也会使赤身教十分震惊,但敌人或者以为许灵珠是
用自己的力量逃走的,所以在防御上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但这杀人的李郎此举,无论如何,一定有帮手在外面接应。是以赤身教定必加强防
御,不似以前从无敌人侵入过这般松懈。
    他心中想着这些问题,手脚可不闲着,迅快拉开一点暗门,让厅内灯光透入。凝神
一瞧,暗道内的白砖,果然不是顺序排列过去。
    谷沧海他自己仗着过人的聪明,牢牢认住地上白砖的方位,直到第一间房门为止。
    这便是说,他只打算查看第一间房,由于这条暗道夹在两排房间的后背,所以他此
举等如可以查见两个房间。
    他停身在右边第一间房门,因为这一边正是李郎所能到达的房间,故而首先查听。
    房内传出说话之声,虽甚低微,但谷沧海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两个对话之人,其中之一的口音,正是他刚才听到过的李郎。另一个是女子娇柔
的声音,因为太低了,很难辨认。
    他静心一听,那李郎说道:“别装佯啦,你难道不需要男人么?”
    那女子低声道:“出去吧,别胡说了。”
    李郎道:“哈哈,倒像是真的不要我慰藉呢!”
    女子道:“我劝你快走,若然有人晓得你走入我的房间,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郎道:“原来你是害怕这个,但你不要害怕,今晚我是四姊的人,但她突然奉召
离开,最快也得两日方能回返,你放心享乐,一点也不须忧虑别的事。”
    他隐瞒住杀死了四姊之事,分明是怕她惊骇之下,全无心情放在男女欢好这件事上。
    女子没有做声,李郎又道:“你抬头瞧瞧我,以我的相貌,我的体格,难道还不中
你之意?”
    谷沧海暗自顿首,想道:“以他的相貌和体格,果然是个少见的美男子,我且听她
怎生回答。”
    房内没有声音,大概是那女子正在打量李郎。
    过了一阵,李郎才道:“啊,你怎么啦?难道在这赤身教之中,你竞还畏羞不成?”
    谷沧海大感惊奇,以他所知,这赤身教中除了不能破身的金钗之外,所有的女人都
十分淫荡。
    因此他急忙举手轻推暗门,以便窥看房内情景。
    另一方面他突然发觉情况不妙,莫非这房内的女子,正是他师父的心上人许灵珠姑
姑?
    那道暗门虽然推开了一丝缝隙,却全无声息,灯光透射出来,可以窥见房内春光,
但他却没有凑上去窥看。
    原来他那灵敏无比的脑筋,已考虑到一件事,那就是许灵珠假使像别的女子一般,
亦是赤身裸体的话,他怎生是好?
    由于她是长辈,是他师父最关心热爱的人,谷沧海无论如何也不能窥见她的身体。
    这真是一个比赤身教还要难以应付的难关。他皱起眉头,一方面寻思计较,一方面
又担心那个李郎动粗用强,凌辱到许灵珠。
    只听李郎又道:“抬起头来呀,我可真不愿使你不高兴,但假如你全然不把我放在
心上,我宁可事后跪死了赔罪,也不能不动手了。”
    那女子微有惧意地道:“你别这样,我求求你,别这样……”
    她语声急促,一听而知,已经受到侵迫。
    由于声响提高了不少,谷沧海一听而知,这个女子当真就是他师父的心上人,武林
中公认为第一美人的许灵珠。
    李郎长叹一声,道:“我的仙女啊,我实在不愿使你感到有丝毫的不快。可是你却
把我当作毒蛇猛兽,害怕得不得了。唉,假如你知道我冒了多大风险才得到这个见你的
机会,你就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了。”
    这话倒也是实情,倘若许灵珠晓得这个男子,为了一亲香泽,竞不惜下毒手杀死了
十二金钗中的四姊。
    此事一旦发觉,李郎决不是一死就可以了事的。除非他早一步自杀,否则赤身教定
将以天下最惨酷的毒刑,施于他身上。
    许灵珠没有声音,大概是哀求乞饶地望着李郎。
    她那绝世的姿容,在谷沧海脑中仍然十分清晰,因此,连谷沧海也突然心软不已,
假使他就是那李郎的话,他一定不忍再迫她。
    李郎又道:“我曾在此地住了三年之久,各处通路都了如指掌。假如你肯赐我亲近
的机会,事后我纵是粉身碎骨,亦要带你一同离开。”
    室内沉寂了一阵,谷沧海猜想这一定是许灵珠露出寻思的表情,所以李郎耐心等候
答复。
    现在他仍然被以前同样的问题所困扰,那便是许灵珠到底有没有穿衣服。假如不是
赤裸着身体,他这刻就可以闯人去,好好地收拾李郎一顿,然后迅即救走许灵珠,免得
夜长梦多。
    忽听许灵珠道:“谢谢你啦,但我宁可留在此地。因为我已心有所属,不能再跟
你。”
    底下的话不说自明,而这话亦不啻说,她并非因为对方面貌体格不合标准而拒绝他,
相反的,正因他亦是罕见的美男子,才会告诉他拒绝的原因,否则大可斥他出去。
    李郎道:“我未到此地以前,早就听说过你的艳名,果然真是天下间第一美人,堪
称绝代尤物,你说你心中有所属,那人可是少林寺的独角龙王应真?”
    许灵珠提高声音,坚定地道:“不错,就是应大哥。”
    声音中隐隐泛出骄傲。
    李郎哼了一声又道:“他也是一代高手,且不说他。假如他已经不在人世之上,而
你又必须有男人的话,我能不能当选呢?”
    谷沧海虽是年少老成,机智无伦之士,但到底童心犹在,觉得这个问题妙不可言,
心想许姑姑应该怎么回答呢?是说决不再找一个男人?抑是坦白答出第二个心上人?
    许灵珠已道:“我可以这样答应你。”
    谷沧海听了,大为懊丧。
    谁知李郎尚有妙论,他道:“这样回答法不行,若然是别的女子,我根本不必问她,
也有把握使她爱上我。但你却不同,我一定要听到你的真心话。”
    他再三坚持这个说法,许灵珠被迫不过,道:“既然你一定要我讲老实话,我只好
告诉你了。”
    谷沧海感到自己的耳朵像猫一样地竖起来倾听,料想那李郎也不会例外。
    许灵珠缓缓道:“这第二个在我心中很有份量的男人,姓谷名沧海,你可听过他的
名字?”
    李郎忽然道:“没听过,他是谁?三年前出道了没有?”
    许灵珠道:“我几年前见过他,其时他才十多岁,难怪你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不过
他其时已经有一种凛凛神威,有一种大丈夫的气概。现在他定当长大了不少,假如你见
到他,一定自愧不如。”
    李郎在她的绝世容光之前,可以忍受她任何折磨或打骂。但她称赞别个男人,却使
他无法忍受了,忽然道:“算啦,你的眼光不见得高明。我闻说应真相貌丑陋,额上有
一个肉瘤,所以称为独角龙王,又是出家之人,而你居然跟他私通,还害死了你父亲性
命。哼,哼,这就是你的眼光了。”
    许灵珠道:“先父遭遇不幸,实是另外有奸人陷害。假如你见到应大哥的英风雄姿,
你纵然心有成见,也一定会在不知不觉之中折服的。”
    她明知决不能说服对方,所以对此事并不打算多说。
    深深叹息一声,又道:“他若知道我被赤身教所掳,一定会设法救我。”
    李郎冷笑一声,道:“你在赤身教很不错呀,假如练得成化阳指,你成为十二金钗,
就可以随便玩弄天下任何男人了。而且据我所知,等到你练成了化阳指的功夫之后,即
便想保持冰清玉洁之身,也办不到了。”
    许灵珠讶道:“这却是何缘故?莫非是赤身教有这么一条规定么?”
    李郎道:“等你练成功了自然明白。啊,那人是谁呀?”
    许灵珠骇然道:“在哪儿?”
    谷沧海嘴边泛起一丝冷笑,这刻他仍然在暗道之中,并没有偷窥过一眼,这是由于
那个难题未能解决,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他不必瞧看,也想像得到许灵珠正向对方目光所注之处望去。而李郎则趁这机
会,突然出手制住她的穴道。
    这种声东击西,移转别人注意力而加以偷袭的诡计,若然碰上谷沧海,登时可以拆
穿。
    果然许灵珠哎了一声,就没有声息。谷沧海心中一急,突然间灵机触动,电光石火
般掠过一个念头道:“我若在事急之际闯人去,还不是要瞧见她的身体?反正我总不能
坐视不理。况且,她是我师父的心上人,那就等如我的师母,亦即等如我的母亲一般,
何用多顾忌?”
    此念迅即扫除干净他心中的疑虑不安,伸手推开房门,睁眼望去。
    但见房内陈设得华丽之极,名贵的家俱,厚厚的地毯,妆台有几件首饰,闪耀出眩
人眼目的珠光宝气。
    那个俊美健壮的李郎,依然像外面的打扮,只穿着一条短裤,露出浑身精壮强健的
肌肉。
    许灵珠坐在椅上,虽然没有裸露身体,不过也不是穿着得很整齐,而是亵衣贴体,
一双玉臂和大半玉腿都没有遮掩,肌肤如雪,散发出一种极为魅惑的力量。
    她这等装束,在赤身教这座高楼中,已经是穿着得最多的人了c
    她没有被人制住穴道的迹象,反之,那个李郎目瞪口呆,动也不动,敢情反被她点
住了穴道。
    谷沧海顿时明白,这位绝世佳人的武功,也殊为不俗,不过若是明刀真枪的厮杀,
她可能全然施展不出。
    但当李郎骗她之时,双目望向别处,她忽然出手,完全出乎对方意料之外,因此,
李郎简直没有逃避的机会,一下子就被她点住了穴道。
    许灵珠乃是仰头望住李郎,所以不曾发觉暗门打开。
    她喃喃道:“这如何是好呢?”
    她随即似是记起了什么事,弹跳起身,一掌拍开了李郎的穴道,急急道:“快走,
马上就有人来啦!”
    李郎活动了一下,道:“谁要来呀?”
    许灵珠道:“大概是护法仙子,你快走,给她们发觉了,你连寻死也办不到。”
    李郎道:“她们一定在这时候来看你么?”
    许灵珠道:“是呀,别耽误时间啦!”
    李郎微笑道:“我不怕她们,而且我可以诬赖是你叫我进来的,反正你不答应与我
亲热,我死也不走。”
    他面上流露出一股可厌的神情,就像无赖汉讹诈人家之时,那种可憎可厌的表情一
样。
    他竞没有发觉暗门此时还有一线空隙,而空隙后面有一对忿怒的眼睛,正瞪视着他。
    这人当然就是谷沧海,他从许灵珠提及护法仙子之时,目光只投向前门,便晓得照
例是从前门进来,因此,他不必躲避。
    同时他更怀疑的是这只是许灵珠想赶走对方的诡计。
    这个想法从李郎强硬的态度可以证实了几成。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观望一下,
比较妥当些。
    许灵珠皱眉道:“你真的不走么?”
    李郎笑道:“大丈夫说不走就不走,你高声叫嚷吧,我担保她们不会相信你,至于
你说护法仙子们会来此的话,简直可笑之极,她们刚刚召了两人去干那快活事儿,怎会
有暇来此?来吧,咱们也快快活活,我担保你乐得要想做神仙。”
    谷沧海一下推开暗门,大步入房。
    两道卧蚕眉上射出慑人的威仪杀气。
    李郎瞧得呆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许灵珠大喜叫道:“啊,谷沧海,你毕竟来啦!”
    谷沧海向许灵珠躬身施了一礼,道:“小侄总算赶上了,师父极为悬念姑姑的近况,
特差小侄到此探望,并且负起保护之责。”
    他目光一离开了李郎,对方便顿时消失了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他转眼一望,瞥见
墙上挂着一口长剑,离他甚近,即扑过去摘了下来,锵一声拔出鞘。回眸一瞥,但见谷
沧海仍然不瞧他,许灵珠乃是面向着他,所以瞧得真切。
    但见她面上毫无惊慌焦急之容,似是深信这个仪容威猛的少年一定能保护她一般。
    李郎冷笑一声,道:“谷沧海,闻说你力敌本教高手,武功高绝一时。但你纵然有
三头六臂,今日闯入了这龙潭虎穴,也休想活着出去。”
    谷沧海冷晒一声,头也不回,道:“是么?谁能把我留下?”
    李郎道:“我只要发一声喊,顿时惊动本教所有高手,你到时再吹牛不迟。”
    谷沧海淡然道:“这就奇了,我又没有堵住你的嘴巴,你为何不叫?我倒要瞧瞧赤
身教有些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
    李郎做梦也想不到此人如此的顽强胆大,居然一点也不怕惊动别人,登时楞住。
    谷沧海见他不响,便又道:“我却晓得你为何不敢出声惊动别人之故,你是伯柜中
的尸体被人搜出,反而送了性命,对也不对?”
    李郎一听敢情对方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便又傻了。
    过了一阵,这才恢复神智,道:“柜中的尸体怕是被你杀死的吧?”
    谷沧海道:“你这人太愚蠢了,我既敢说出此事,难道就没有想到你会反咬一口么?
嘿嘿,我自然有法子证明那个尸体是谁的杰作。”
    李郎真不知相信好抑或不相信的好,呆了一下,蓦地扑上,挺剑刺去。
    谷沧海头也未回,反手一掌拍去。
    李郎便被一股强劲无伦的力道震退七八步,险险闭住了呼吸,这一惊非同小可,心
想这个敌人打是打不过,斗心机智谋也似乎不是他的对手,看来唯有屈服之一途。
    当下丢了手中长剑,垂头道:“谷大侠手下留情,在下实是不该妄想与你作对,还
望大侠救我一命。”
    谷沧海问道:“你当初定有妥善计划保存性命,方敢向那女子下手,且说来听听。”
    李郎道:“在下已经疯了,才不顾一切地杀死四姊。事前只想到得手以后,便乘夜
逃出此地。”
    谷沧海摇格头,道:“此处的逸乐正合你的口味,你竞舍得放弃么?”
    李郎低头道:“谷大侠不见怪的话,在下就实说了。事实上,在下前几日偷窥见许
姑娘,竟然天夺其魄,做出这种疯狂之事,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舍得舍不得的问题。”
    谷沧海颔首道:“这话倒是有点道理,让我想想看,或者可以救你一命,而又能让
你继续享受下去。”
    李郎道:“在下不敢如此贪心,能够留得一命,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全然不能相信这是可能之事,是以索性表示他欲望不大。
    谷沧海问过他的名字,得知叫做李一衡,接着又问了一些琐碎的问题,内容包括此
地的天气、伙食等等。
    最后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担保你得以安然继续过着这种生活。”
    李一衡连忙请问,谷沧海道:“我要你发个誓,以后做我的耳目,凡是我的命令,
你都须得服从。”
    李一衡心想且过了这个危难再说,以后是以后的事。当即一口答应了,并且向天赌
咒。
    谷沧海道:“我若然有事要你做,自然有人传达命令与你。但你牢牢记着,假如你
敢背叛我的话,我将视情节之轻重,或者命一些此地之人杀了你,又或是把你擒下,送
到南岳,让你的师长们自行处置。”
    他末后的两句,把李一衡骇得面色泛白。
    原来李一衡真是出身南岳衡山,这一派的高手不少,门规之严厉,为天下各派之冠,
他被赤身教之人所诱,叛出师门,其事极秘,南岳派的人全不知悉,故莫说把他擒送南
岳,即使是谷沧海仅仅向南岳派透露出此事,南岳派之人定必千方百计来杀死他这个叛
徒,清理门户。
    南岳派虽然远比不上赤身教的威名,可是这一派亦有几宗独门绝技,兼且源流深远,
出过不少名家高手。
    这些人联合起来全力对付他的话,其势力甚难估计。他们甚至会用种种手段,从赤
身教把他买回去,那时他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一衡知本门之人个个性情固执无比,凡事一经决定,绝不放手,即使他们奈何不
了赤身教,到底是使人提心吊胆之事。
    尤其是对叛徒的恶毒刑罚,更足以使他心寒胆落,所以登时就骇得面色都白了。
    谷沧海又道:“现在你听我说,咱们一同到你的房间,我点住你的穴道,三日三夜
之内,无人相救的话,绝不能恢复。你但须供称忽然失去知觉,就没有事了。”
    李一街心中大是不安,屡欲追问,但谷沧海什么话都不告诉他,只嘱他放心依照命
令行事,绝无差错。
    他向许灵珠说了几句话,就和李一衡出去,从长廊迅快奔过,到了他的房中。他伸
指疾点,李一衡方要开口,猝然跌在床上,人事不知。
    他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做成曾经有过格斗的样子。然后离开此房,出得长廊,他极
为机警地查看过没有什么肤兆.这才把房门关上,放步疾奔。
    许灵珠正闭着眼睛祈求神佛保佑,被声响惊动,睁眼瞧见谷沧海,不胜之喜,差点
没有扑入他的怀中。
    谷沧海计算一下时间,道:“我们就要动身了,在动身之前,先得把许姑姑你绑紧
在我背上。”
    许灵珠道:“别小觑了我,你想把我摔离你后背也还真不容易呢,哪须捆绑?”
    谷沧海道:“小侄要姑姑你助我一臂之力。我记得你的家传乌芒珠,乃是暗器中极
难学的一种,因此,我想借重你的暗器手法,对付一些可能弄出声响的人畜。”
    许灵珠大感高兴,道:“好极了,刚才你何以不详细一点指示李一衡作供呢?”
    谷沧海道:“照我查询所知,他和四姊在房内掩上房门的话,至快也要到后日上午
才有人推门查询,所以我什么话都不要说。我希望你逃走之事也是直到明天晚上以至后
日早晨方始被人发觉,则其间有许多别的事故,李一衡浑然不知,一定会多方询问。赤
身教之人暗加视察之下,见他事事不知,当然会释去疑心。”
    许灵珠方知道他不回答李一衡,敢情又有妙用。
    她的橱柜内东西不少,可是却没有值得带走的,只从箱底翻出一些衣服,穿着整齐。
    这些衣服都曾被严禁穿着,故此她在房中之时,穿得甚少。
    时间已到,谷沧海用准备好的布带,把她兜缚在背后。
    他虽然也认为许灵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而他本身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于,像这等
身体贴触,本来很难不惹起退思。
    然而谷沧海这个人十分特别,他认定许灵珠是师母,即是自己母亲一般。故此,在
他磊落坦然的胸怀中,全无男女避嫌的念头。
    他们从暗道出厅,在楼梯口,谷沧海运足精神,侧耳倾听。过了片刻,他突然蹿下
去,快如闪电,把背上的许灵珠骇了一大跳。
    霎时间,他已连续奔下四层楼,到了楼下。
    他们一离开大楼,便闪到黑影中察看四下动静。
    他忽而静匿不动,忽而快若飘风闪电般弃出数丈。
    直到这时,许灵珠方始明白他为何定要把自己缚牢,只因以他如此骡急的动作,当
真很容易把她摔跌。
    而他争取的时间,又往往只是一眨眼间,实在无法事先向她招呼,否则就容易失去
机会了。
    霎时已奔到河边,河边的那道树墙,形成了一重难以逾越的天险。
    谷沧海来时,乃是从对岸使用天遁神抓飞越河面,直达桥侧的木兰树上。他可不敢
跨越那道红栏干的石桥,以免惊动了敌人。
    这刻仍然循着旧路,跃上那棵木兰树,转眼四望。
    彼岸竞没有树木或是足以承受飞抓力道之物,谷沧海不禁皱起眉头,迅即跃落地上,
沿着这一片长满了尖刺的树墙走去。
    大约走了二十余丈,其间有些房舍或假山树木,他异常小心地行经,以免泄露了踪
迹。
    在他背上的许灵珠,也感觉出紧张的气氛,是以既不敢乱动,亦不敢言语。她小心
避免任何动作使谷沧海分心,以致耳目失灵,遭遇到敌人。
    又走了三数丈,忽见这道隔住河流的树墙有一个缺口,迫近一瞧。这个缺口竟是一
道门户,有一道铁栅隔住出入之路。
    谷沧海皱起眉头,暗暗打量这道铁栅门,目下他与此门相距尚有丈许,又是在侧面,
是以目光无法投入,瞧不见栅后有些什么景象。但若是移到门前,那处地方极为暴露,
附近屋子的人都可以瞧见。
    他所以注意这道门户之故,便是考虑到这儿可能是本庄渡过这道河流的另一条出路,
所以特地开了一道门户,以便出去。
    许灵珠突然在他耳边轻轻道:“这儿有许多奇怪的香气,我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花的
香气。”
    谷沧海灵机一触,答道:“我明白了,这道门户之内便是无理庄的天卉圃啦!”
    许灵珠道:“什么天齐圃?你听谁说的呢?”
    谷沧海道:“在这天卉圃之内,种植了无数奇花异卉,其中有一种宇内罕见的奇花,
名叫驻颜花,一共有十二盆之多。若是采到真的一朵,练成灵药,即可永驻红颜。”
    许灵珠道:“你知道得倒是不少。”
    谷沧海道:“姑姑可还记得小侄第一次拜见你之时,曾经允诺过你一件事么?”
    许灵珠道:“你说过要找一种灵药给我,让我永不衰老,是不是这件事?”
    谷沧海道:“正是这件事,你是天下第一美人,自应永驻红颜才行。”
    许灵珠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时时暗想,假如我不是长得有几分姿色,我的一
生就不会生出如许波折风浪了,你师父也不至于受我之累,饱受折磨。”
    谷沧海道:“或者你说得对,不过你既然已是天下第一美人,那也是没有法子改变
之事。小侄曾经究心典籍,查阅有关驻颜灵药的学问,后来在藏经阁一本秘典上,查出
了好几种绝世灵药,驻颜花便是其中之一……”
    许灵珠道:“你的厚意我十分感激,而你也真了不起,居然一嗅花香,即知是驻颜
花了。”
    谷沧海道:“小侄还没有这个本事,我是听那十二金钗无意中泄露的,是以才晓得
本庄之内有一个天卉圃,也才知道这驻颜花共有十二盆之多。”
    他说到此处,忍不住仰天轻笑几声,许灵珠道:“你笑什么?”
    谷沧海道:“我笑那花蕊夫人虽是找到了这罕世难遇的奇宝,也晓得如何培植,使
之长年开花。但还欠一点功夫,那就是无法分辨出千数百朵艳花之中,哪一朵才是真
花。”
    许灵珠感到这个少年大有深不可测之能,当下问道:“这话怎说?我一点都不明
白。”
    谷沧海道:“这十二盆驻额花有一点奇怪之处,便是每一盆花朵均在百朵以上,灿
烂艳绝,不可迫视。而在十二盆当中,只有一盆能产生一朵真正的驻颜花,其余的俱是
假花,毫无灵效,这是因为栽植此花之时,一粒种籽会抽发十二株根芽,再分植为十二
盆,却只有其中一盆能产真花。如若真花出现后,一甲于之内不曾采摘,这朵真花便结
实为果实,果实内只有一颗种子,而其时驻颜之效尽失,而且其后这十二盆花亦再不产
真花了。”
    许灵珠笑道:“这还不容易么?等到十二盆花开足之时,一齐采下练药,不就行
了?”
    谷沧海道:“能够这样,当然简单不过,可是事实上每盆花不得采摘两朵或两朵以
上,过此数便即枯死。这还不说,假如练药之时,炉中有两朵同一盆的花朵,其效即
失。”
    许灵珠道:“这也能够解决,假如每炉药上能放人十二朵俱不同盆的花,则只须准
备百余炉鼎,通通同时烹练,岂不是就解决了?”
    谷沧海反问道:“谁能找到百余个内外兼修、功力极深之人一同练药?而且假如练
药成功,被此人先行服食,顿时打通了玄关秘锁,花蕊夫人其时也奈何此人不得,你说
她敢不敢把这等重要之事付托他人呢?”
    许灵珠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老是不成功了。”
    谷沧海道:“这十二盆驻颜花开落不定,那朵真花当众花凋谢之时,亦会凋谢,其
实只是隐藏在枝内,外相消失而已。假如深悉其妙,便可在众花全萎之时,细细检查,
当可看出。这时系以记号,到下一回开放,就可以选中真花了。花蕊夫人不识此法,每
次开花,只好碰碰运气,在每一盆百朵之内摘采其一,合共十二朵,便开炉练药,这样
当然十分困难了。”
    许灵珠道:“你可不是想进圃瞧瞧吧?”
    谷沧海道:“当然要闯进去瞧瞧,但我却怀疑此圃一定是全庄防守得最严密之处。”
    许灵珠道:“那就算了,反正我并不希罕什么驻颜花,你还是设法离开此地吧!”
    谷沧海道:“咱们这回出去,再进来就困难得多了,所以这个机会决不可轻易失去。
姑姑你听我一次,定要冒这个险,或者就这么一趟,便可以履行我以前的允诺。”
    许灵珠温柔地道:“你是主持全局的人,爱怎么做都由得你c但说到那个允诺,你
不必放在心上。”
    谷沧海凛然道:“小侄从来最重允诺,断断不能不放在心上。况且今日机缘凑巧,
如若不是姑姑也在此处,小侄未必动心入圃。”
    他后面的话有点含糊,使人无从索解。
    许灵珠没有再说,她赋性温柔不过,眼下对谷沧海便等如对待应真一样,言听计从。
    谷沧海把她放下来,让她匿藏在一处树丛之内。
    然后独自大踏步走到铁栅前,在夜色中运足目力瞧去。
    铁栅内果然是一片花圃,占地甚广,畦沟纵横,颇为齐整。
    其间也有些丈许高的树丛,亦有假山石,以及精美的凉亭,是以他的目光不能完全
看遍这座花圃。
    他淡淡一笑,吸口真气,飘过铁栅,落在那条鹅卵石路上。
    顺着这条幽雅的石路向前走,四下花香袭人,极是交心怡神。
    这条石路四通八达,分岔甚多。
    谷沧海好像认得路径,频频转弯,忽而左折,忽而右转。
    不一会,已置身在如锦的花海之中,全然瞧不见来路,亦很难辨认得出方向地点。
    谷沧海停下脚步,仔细向右方的一条石路望去,但见两旁皆是盛放的花卉,再远一
点,有几座突兀峭立的奇岩怪石,俱被藤萝布满,甚是古朴可喜。此外,就瞧不见任何
房舍了。
    他心中叫声奇怪,忖道:“那驻颜花乃是天府仙种,定须养于温室之中,方能生长,
何以此处竞瞧不见一间屋子?一路前来,虽是见过好些古色古香的凉亭,但都不能藏养
那驻颜花。”
    要知他目下已处身于一个奇门大阵之内,旁人到此定必仲志昏迷,方向不辨,甚至
会仆跌地上,任由无理庄之人处置。
    但谷沧海精通少林罗汉大阵,这等奇门阵法远比不上罗汉大阵的奥妙精深,是以他
适才在门外一瞧,已知内藏阵法。
    他既没有被阵法迷惑了神智,目力亦一如常日,如有屋于,断无不见之理。此所以
他走到这奇门大阵的核心部位,反而楞住,心想:“此处乃是全阵中枢重地,那驻颜花
自应藏放于此,方始合理,但此处既无房屋,莫非花蕊夫人高明至此,居然另在别处供
置那驻颜花么?”
    他急急收摄心神,纫细计算过奇门阵法的方位,算来算去,都没有别处比这中枢重
地更为安全。
    这时候心灵上忽然生出警兆,连忙跃到左近一丛灌木后面躲藏起来。片刻间,一条
窃宛人影,在夜色中出现,沿着大路走过来。
    谷沧海神目如电,远远就瞧出这个婀娜少女,长得相貌秀美,穿的是紧身无袖上衣,
薄薄的短裤,因而不但双臂双腿都裸露着,一身曲线完全暴露,昏暗夜色之中,倍觉魅
惑动人。
    她挽着一只竹篮,奶奶走来,口中念念有词。
    不久,走到切近,谷沧海可就听见她口中念的是一连串数字,颇含韵律,大概是一
篇数字歌诀。
    自然这就是她仗以通行此阵的护身符了,因为她武功既不是十分高明,定力和耳目
之聪都还有限,若然对这奇门大阵只是一知半解,很容易就迷失方向,自陷死地。
    花蕊夫人想是考虑及此,所以做了一首歌诀,教这些须得人阵的手下背熟,免得闹
出乱于。
    谷沧海留神地瞧她到此何事,那美貌肉感的少女到了他面前的路上,停住脚步,四
下查看了一下,又蹲了下去,伸手探入路边草丛之内,这才满意地微笑点头,举步跨过
草丛,转入对面的一丛花树后。
    她的举动大是莫测高深,谷沧海那么聪明伶俐之人,也想不出其中道理。
    当下跃到路上,小心地分开草丛查看,但见草中有一块半尺高的石碑,碑上有个老
虎头,张嘴眦牙,神态威猛。
    他顿时恍然大悟,忖道:“原来这块虎头碑是个记号,那个女孩子一摸此物,顿时
晓得没有走错路。”
    他站起身子,正要向那丛树走去,瞧瞧后面有什么秘密。突然间中止了跨出去的动
作,重又蹲下,拨开青草,细加观察。
    他暗暗忖道:“这块虎头碑当然是一个记号,让手下们办出正确位置。但除此之外,
或者尚有作用。否则这块碑上的虎头,决不会雕刻得如此精美,凛凛生威。”
    果然在他细察之下,瞧出了蹊跷,敢情虎口之内,那条舌头,赂有异状。他决不肯
随便伸手触摸,以免被敌人警觉,功亏一篑。
    初时他还不知这条虎舌有何奇怪之处,只不过感觉到不大对。
    后来可就看出这条虎舌太短了,几乎缩入喉内。如此精美的手工制品,当然不会留
下如此巨大的缺憾。
    谷沧海微微一笑,想道:“是了,这条虎舌一定是开启门户的枢纽,这样说来,那
间藏放驻颜花的屋子,竟是在地下了?怪不得我瞧不见屋宇呢!”
    他迅即退回原处,潜伺不动。
    过了相当久的一段时间,那个少女从花树后转出来,手中仍然挽着竹篮,向回路珊
瑚而去。
    谷沧海跃到草丛前,拔草一瞧,虎口内的舌头,果然伸出不少,看来再无破绽。
    他起身绕到树丛后,但见地势突起,乃是一个圆形小丘,俱是茸茸细草,全无异状。
    但他这刻已胸有成竹,回去推动虎舌,果然应手缩退。
    他再走回树丛后面一瞧,但见那个圆形小丘的腰部,已裂开一个狭长的缺口。
    谷沧海站在缺口旁边,已嗅到阵阵清香,使人心神皆爽。
    他更不迟疑,举步入去,拾级而下。
    走完这道梯级,顿时光亮得多。
    环顾一眼,敢情自己已处在一间宽敞的地下室中。
    屋顶拱起,在拱起的边缘处,有不少窗门,透入光线。
    这些窗子都用极粗的铁柱隔住,密得连兔子也钻不进来,雨水亦溅不进屋内,设计
得十分精巧。
    在当中有一座石坛,大约是两丈见方,高约两尺。
    坛上摆着十二盆花,每一盆都相当巨大,全无叶子,却缀满了碗口大的重瓣花朵,
每一朵花都具有五色,续纷灿烂,娇艳夺目。
    这就是宇内奇宝驻颜花了,谷沧海虽是从秘典中识得此花,却是第一次目睹,但觉
美艳绝伦,目为之眩。
    他微微一笑。正要转身出去,把许灵珠带入来,突然—愣,原来他听到一阵极为低
微的轧轧之声,似是门户关闭。
    他没有立刻去查看,双眼却向上面的宙于巡视。
    果然在左方上面的一个宙子外,赫然有人向内窥看。
    那人的头发散垂下来,一望而知是个女子,谷沧海估计对方定必已瞧见了自己,那
个窗子正是在虎头碑附近,伸手可及。
    由此可知,对方早就窥看着自己,等到自己人屋之后,方始伸手关闭住出路。
    这个女子是谁?是早先那个少女?抑是别人?他可没想到虎头碑附近,居然有个窗
洞,利用青草遮掩。
    因此刚才他查看虎头碑之时,或者已被那个少女发觉。
    但他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那个少女武功有限,耳目绝对不可能灵到发觉自己
正在查看虎头碑。
    挨诸常理,她若然没有被声响惊动,决不会抬头查看。
    那么这个人是谁?她可认得自己?想到这儿,却又醒悟此女当必认得自己,深知自
己的厉害,才不现身捉拿,而利用机关之力,困住自己。
    他的脑筋转得极快,登时猜出了几分。
    当下朗声一笑,道:“仙子此举太不聪明啦!我若没有几分把握,岂敢走入这座地
下室之内?”
    窗外的女子惊讶地啊一声,道:“你瞧得见我么?”
    谷沧海道:“当然啦,你是摇魂仙子,赤身教两大护法之一,乃是区区的手下败
将。”
    摇魂仙于当日乃是伤在他手底,另外荡魄仙子更已惨死,此是事实,当然没得话说。
    她冷冷道:“你如今已是网中之鱼,瓮中之鳖,还敢张牙舞爪,哼,我总有法子叫
你死无葬身之地。”
    谷沧海十分镇定,笑道:“只怕你这个心愿很难达到,我其实是诱你出现,你却以
为我落在你的陷阱中,真正可笑。”
    摇魂仙子大吃一惊,心想:“此人以智计、武功名噪天下,莫要当真中了他的计才
好。”要知她人在窗外,面贴窗子,全无光线可以瞧见她的面孔,但谷沧海居然晓得她
是谁,这一点她怎样也想不通,除非是他早已晓得自己藏身之处,故意诱她出来。
    她道:“你想把我从什么地方诱出来?”
    谷沧海哈哈一笑,道:“你不是在秘屋养伤练功么?我有事找你,又怕你闷声不响,
不易查出确实的下落,所以设法到处现身,好让你在秘屋窗中瞧见,出来跟踪。”
    摇魂仙子不能不信,但仍然不肯就此承认,道:“荒谬,就算你知道我在秘屋中养
伤,你又怎知定然是我跟踪而不是别人呢?可见得实是一派胡言。”
    谷沧海道:“信不信由你,我也懒得多说了。”他随即用心地查看石坛上那十二盆
驻颜花。由于每一盆都有数以百计的花朵正在开放,因此他查了许久,还未查看完一盆,
但他还是用心地查下去。
    摇魂仙子不住问道:“你想找什么东西?”
    谷沧海哈哈一笑,道:“这便是我到无暇庄来的原因之一了,你莫非以为我闲得无
事,胡乱溜达,竟迷路在这天卉圃内么?”
    摇魂仙子心头一震,忖道:“他竟然晓得天卉圃之名,定然晓得那是驻颜花了。”
    谷沧海又道:“我在圃中走动之时,便曾经考虑到一个困难,那就是你自知斗不过
我,所以虽然瞧见了我,也不敢现身,一味仗着阵法掩蔽着自己,暗下跟踪,那样我就
没有法子跟你打商量了。”
    摇魂仙子不禁问道:“奇怪,你有什么事竞要与我商量?”
    谷沧海道:“这事虽说找不找你都行,但却深知你昔日被我伤得很重,断难恢复,
尤其是你们赤身教练的是邪门功夫,若然伤及真元,最是棘手难愈。即使能够痊愈,但
也不知道须得下多少年的苦功才行,兼且永远不能恢复昔时担任护法的功夫。”
    他因为已晓得化阳指的修练秘诀,所以这番话大有根据,并非凭空捏造。这时他为
了使对方深信不疑,便把她现下以何法运功自疗,以及进境的过程详细说出,果然一一
吻合摇魂仙子的经验。
    她至此无法不信,道:“你似是深悉本教的神功秘奥,我也不能不信啦!”
    谷沧海道:“你相信就行啦,我且问你一句,假如你费了二三十年时间,方始痊愈,
而功力尚不及从前,你将何以自处?”
    摇魂仙子默然良久,才道:“我若说真心话,则如此情况,简直是生不如死了,但
你难道有意帮助我么?”
    谷沧海道:“当然是有意助你啦,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恢复了一身功力,又
永保青春之后,却不得再行邪恶之事,须得重新做人,这样我便出手助你。”
    摇魂仙子心想,我口中先答应了你,以后听不听你的话,却是另外一回事,你又如
何防止得了?
    当下应道:“这个条件似难不难,似易非易,我答应尽力照办就是了,但你目下自
身难保,如何助我?”她惟恐中计被敌人利用,所以决计不肯出手释放他出来。
    谷沧海审度出自己这一番话,已是大大地影响了她的心情,目下可以施展高压手段,
迫她立刻作最后决定。
    假如事先没有这一番铺路工作,形势当然完全不同了。
    他用手捧起一盆驻颜花,凛然道:“我告诉你我的做法,假如你不立刻开启机关,
让我安然出去的话,我就松手让这盆驻颜花粉碎在地上。”他那对卧蚕眉上泛射出逗人
的威煞之气,声音威严有力,震撼人心。
    摇魂仙子大为震惊,道:“你若是打碎了这盆宝花,我就更不能释放你啦!”
    谷沧海沉声道:“你若不立刻释放我,照我们刚才所订的计划去做,我就只好被迫
掷碎此花,使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想必明白我将会使用反咬一口之计,那时花蕊夫人气
忿难泄,必将不问真伪,拿你出气。”
    摇魂仙子打个寒噤,忖道:“原来这个人也懂得使用如此卑鄙恶毒的手段,我现在
虽还不十分深悉他对花蕊夫人如何说法,但想必与助我疗伤之事有关。单单是他能说出
我目前伤势到了何种地步这一点,教主也会确信他曾经检查过我,因而完全相信他的鬼
话了。”
    她委实料不到像谷沧海这种人,也会得施展这般恶毒手段,足以使自己蒙冤不白,
饱受各种毒刑之后方始死去。这一来更是心寒胆战,顿时泛起屈服之心。
    要知她如若不是另有一条生路,这条生路不但可以恢复武功,而且还能永驻春青的
话,她可也不这么容易就泛起屈服之心。
    此所以谷沧海必须先做好准备工夫,方能使出这一着。
    事实上谷沧海决计不会使用如此卑鄙恶毒的手段,令她含冤莫白,致遭惨死。
    他乃是格守正道之人,杀死任何仇敌,都一定要用光明磊落的手段。
    目下如此施为,只不过是一种计谋,迫使对方在双重压力之下,不能不让步而已。
    谷沧海深知自己已经耗费去极多的时间,转眼天就亮了,时机稍纵即逝,断断不能
有片刻延误。
    当下沉声道:“你再不爽快答复的话,我就放手啦!”他双手作出要摔花盆的姿势,
可把摇魂仙子骇得芳心大跳,几乎从喉咙跳了出来。
    她尖叫一声,道:“我放你就是,但你却不能失信啊!”
    谷沧海凛然道:“在下生平未做过任何毁诺背信之事,你大可以放心信任我。”
    摇魂仙于喃喃道:“我有生以来,从没有试过这等境遇,连转念头也来不及,唉,
我真是没有办法……”说话之时,伸手一按枢纽,门窗立刻开启,恢复原状。
    谷沧海放下那盆驻颜花,迅快出去,向摇魂仙子道:“你放心吧,我一定遵诺行事,
现在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得去找一个人来。”
    他迅快奔去,只剩下摇魂仙子独自在那儿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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