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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指挥若定
    韩世青徐徐道:「国师从万里以外,远道驾临敝国,实是异数。因此之故,区区一当获
知国师意欲得回贵国重宝的心愿,立刻竭尽所能,迅向敝国所有武林同道访求,总算未负所
托,找到了这玉台铜马。」
     
    他举手作势,立时有人上前,给他一个小箱。韩世青托在手中,表示这就是疏勒国宝玉
台铜马。
     
    疏勒国师说了几句话,蒙娜便开口道:「此事多劳韩老先生了,本国师自将有所酬答,
现在请韩老先生赐下敝国国宝。」
     
    韩世青道:「这个自然………」
     
    话声未毕,一个人跨前两步,洪声道:「且慢,青公您费了多少气力,才找到了此宝,
但人家竟把行昌少爷扣住,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蒙娜厉声道:「此人是谁?」
     
    韩世青道:「这一位是川滇名家飞娱蚣童定山师父。」
     
    蒙娜道:「这名字没听过,假如他觉得自己很有本领,不妨在我这些人当中,随便挑选
一个比比武功,不论结局如何,都不影响我们双方的友谊。」
     
    童定山怒道:「哼!哼!你这丫头该当掌嘴,你若是个男人,老夫定必先教训你。」
     
    他又怒嘿一声,道:「老夫第一个就找你们的头儿疏勒国师,只不知他敢不敢出阵应
战?」
     
    此人一开口就充满了火药味,首先燃起了战火。
     
    群雄都感到这位成名多年的高手,火气未免太猛了一点,尤其是目下尚未到非翻脸动手
不可之时,他首先燃起了战火,简直变成了中原武林有意与西域诸国高手挑的形势,此举与
我汉族数千年来泱泱大国的风度大是抵触。话虽如此,但大部份的人,尤以在湖边观望的那
一群,却是打心里头对童定山大为喝采。
     
    他们大多已是武林中相当有名望地位的人物,无奈今日情势特殊,能到木台上的只有那
麽几十个人,皆是武林之中大有来头之士。因此他们心底不免有一点点怨恨,同时对敌情并
不十分了解,只听说西域诸国武林高手尽皆在此,实力甚强。
     
    但众人都认为对方实力再强,总是在咱们中原境内,难道这一群异国高手,真能一路杀
回西域不成?
     
    所以这些人多半希望燃起战火,好瞧瞧人家有些什麽绝艺,顺便也瞧瞧台上这一批声名
赫赫的名家高手,倒底有没有惊人玩艺?
     
    那蒙娜夫人突然发出格格的笑声,久久未绝。童定山性情暴烈,大是不耐,浓眉一皱,
方要发话。
     
    身畔升起一阵甜脆的声音,道:「童老师,你若是开口,便将被对方哂笑咱们中原无人
了。」
     
    童定山转目望去,但见发话的乃是端木芙,立时改容,肃然道:「端木小姐这话怎
说?」
     
    语气中大有尊敬佩服之意。端木芙道:「对方那位姑娘,分明是故意装模作样,瞧瞧童
老师能忍耐到什麽时候,这能忍与不能忍之间,大有文章。」
     
    台上之人无不注意地聆听,不过这些老江湖们没有一个转眼望她,以免对方窥察出端木
芙正在说话。
     
    要知端木芙在众人心中,已经评价极高,这是由於两个原因。一是以独尊山庄的雷世
雄,也对她极为礼敬,单以此就可想而知决非等闲人物。
     
    二是早先她曾经露了一手,也就是韩行昌彼敌方扣住,众人观察那疏勒国师的动态,大
有在那片旷地会面之意。此时群雄都感到无计可施,谁也认为决计无法令疏勒国师到这小明
湖来会晤。
     
    原因很简单而有力,第一是他们百馀人俱是习於骑射驰逐,在那片旷野,可以施展所
长。
     
    二是他们不谙小明湖地形,焉知韩家会不会在此地设下种种埋伏?
     
    但端木芙在秦霜波建议之下,居然答应设计使敌人自动转移到小明湖来会晤。
     
    她果然办到了,.而且仅仅是写一封信给韩行昌,预料疏勒国师必会拆看,看过之後,
一定答应到小明湖来。
     
    这一手宛如魔术,群雄得悉疏勒国师率众驰来之时,都不禁惊服不已。端木芙就凭这一
手,已跃登领袖之一的地位了。
     
    在众人屏息静气中,对面一直传来格格笑声,端木芙接着说道:「假如童老师沉不住
气,开声喝问。
     
    则对方至少可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我们这一群人之中,至今尚未推选出领袖全局之
人。这是十分重要的一点,要知如若咱们已有领袖之人,则童老师定会回头与他商量,然後
在适当的时候开口询问。
     
    除了这一点之外,对方亦晓得了咱们未曾探悉他们的实力,这才会全都缄默不语,任得
童老师先上,以便瞧瞧对方的人手和力量。」
     
    她分析得如此精微深奥,人人都愕然无语,这才知道自己的许多阅历经验,比起她的才
智,实在十分粗陋。端木芙只喘一口气,便又说下去道:「假使童老师一直沉默到底,等她
自行停止笑声,则他们便感上了最辣手头痛的难题了,因为他们全然无法据此猜测出咱们任
何情况。换言之,只有沉默到底,才是使对方感到莫测高深的唯一手段。同时也让他们估错
了童老师的性格,这一来他们派人出来对付童老师时,本以为可以克制童老师的路数,殊不
知却大错特错。」
     
    这末後的两句话,童定山最听得进,於是双唇紧闭,看样子大有宁死也不开口出声之
概。
     
    少林广闻大师轻轻道:「端木小姐的绝世才智,真非常人所能想像得到,贫僧甚愿得见
端木小姐,以闺阁之身,统率天下英雄,共御外侮。」
     
    此言一出,附和的人可真不少,但其中有一些与独尊山庄有仇的,如华山叶本明道人、
青城山青霞羽士、五台派癞僧晏明、鬼王杨迅等,自然都不肯做声。此外,有些中立家派首
脑,都不敢随便附和。
     
    最使人瞩目的是剑后秦霜波,她初时没有表示,等到情势看来有点相持不下,她才开
口。秦霜波缓缓道「我衷心附和广闻大师之意。」
     
    她具有一言九鼎的力量,武当剑客尚固首先道:「端木小姐果然堪当重任,除了她之
外,只怕不易找到更佳的人选了。」
     
    青霞羽土、癞僧晏明和推山手关彤,先後表示赞成。此时,那蒙娜夫人笑声突然停止
了。
     
    秦霜波道:「如果没有人反对,今日的大局,只好偏劳端木小姐了。」
     
    端木芙道:「小妹何德何能,焉敢当此大任?」
     
    衡山派高手金银钩商阳道:「端木小姐是众望所归,岂可推辞?假如有人认为不当,自
会开口反对。
     
    」意形门掌门人龚钧道:「区区之意,推选秦姑娘似是更妥。」这话一出,自然也会有
许多人附和同意。
     
    秦霜波道:「诸位不要再提异议了,要知今日之局,非比寻常。对方的疏勒国师武功高
明到什麽地步,不得而知,但单说他的才智计谋,就已罕有匹俦。这一点只看他能号令西域
诸国高手,以及顺利潜入中原,天下皆无知者,便可得知。因此,今日我们如果未能有效运
用我们的力量,只怕结局惨不忍睹。端木小姐在今日的局势上,比我占优势的是她本身武功
有限,但她的眼力见识却不下於天下任何名家。因此,由她来调兵遣将的话,一则不因本身
要出战而受影响。二则她判断敌方高手的武功,以及应派何人方有克制之望时,不受成见影
响。」
     
    她说得很快,却又十分明白晓畅。众人都没话说,因为今日的情况极为特别,千数百年
来,武林未之前有。实在是关系到整个中原武林体面的问题,谁也不敢轻率发言了。
     
    端木芙见无法推辞,索性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这个无比光荣的职务。她底澄澈的目光,迅
快扫过所有的人,但见人人都各个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拥护。这时大家已默契於心,不必再
作任何仪式上的推举宣布了。
     
    蒙娜道:「汉家众位英雄听着,敝国师威镇西域五十馀国,地位崇高,身份尊贵,岂能
轻易出手?假如你们这儿有英雄无敌之人,又不为我们的勇士所败,国师才会出手。」
     
    这几句话卑之无甚高论,可是却使童定山做声不得,因为童定山再暴烈自负,也不敢在
此自认是英雄无敌之人。
     
    韩世青高声道:「寒家口尽力替贵国师找到国宝,但舍侄却被拘扣,未知贵国师有何用
心?」
     
    蒙娜道:「令侄目下安然无恙,老先生也瞧得见,不要挂虑,敝国师有些话跟他说而
已,现在请韩老先生赐给玉台铜马如何?」
     
    韩世青踌躇一下,由於大家都有了默契,极力不让对方窥察出谁是主持大局的领袖,所
以他没有向端木芙望去。
     
    只听端木芙低声道:「韩老先生即管交出宝物,看来今日的局面,定须动手拚斗多日,
方能结束。有这一段时间,咱们必有救出令侄之望。」
     
    韩世青不再迟疑,取起木匣,举步走去。端木芙又道:「那疏勒国师一定亲自来接此
宝,敢烦广闻大师出马随护,俟机稍示厉害,使敌人不敢生小觑之心。」
     
    广闻大师似是早就料到有差事落在自己身上,神色如常,举步前行,口中道:「但愿贫
僧能够交差,这实在是一道大大的难题呢!」
     
    端木芙微微一笑,道:「大师别走得那麽快,还须烦你挑选两个年轻助手,一同前
往。」
     
    她下截面孔都被长发掩盖了,是以她开口说话,嘴如何的动,别人也瞧不见。群雄几乎
都不懂那端木芙为何要他带助手同行,更不明白何以又指定要挑年轻的人?广闻大师已走到
浮桥日上,闻言立时停步,缓缓掉转身躯,目光扫过全台四十馀人,但见除了宗旋、雷世
雄、彭典之外,已找不到年青之人。个个最少都在四五旬之间,实在当不上「年轻」二字。
     
    人人都以为他一定挑选宗、彭二人,而这一对恰又是震惊天下武林的人物,如若出马,
必有所获无疑。
     
    那知广闻大师并不停留在任何人的面上,却转投到岸边,略一挥手,便有两名年方十六
七岁的小和尚奔了过来。
     
    一个手捧一把连鞘戒刀,另一个则扛着一根禅杖,步履之间,相当稳扎有力。
     
    然而以这两个少年和尚的年轻来说,纵然得有少林真传,亦是火候尚浅,岂是担当这一
场立威的重任?群雄心下狐疑忧虑间广闻大师已率先走去,两名少年僧人紧随在後,看上去
只是侍从小僧而已。
     
    对面也出来四人,其一果然是疏勒国师,一个是蒙娜夫人。一个是基宁将军,还有一个
是矮矮胖胖的汉子。基宁和那汉子一齐卸去身上的黑布大单,众人顿时眼前一亮,原来那基
宁头缠白布,身穿短袖皮背心,其上镶了好些中有角突起的圆形金甲,光芒闪耀。
     
    腰束宽阔的金带,双腕也戴着金箍,脚登长统皮靴,看上去既豪华而又威武。
     
    那矮胖汉子则穿一件大褂,腹部用一条寻尺宽的彩色布带缠缚,鲜艳夺目,脚下也是长
统皮靴。头面尽是黑色的须发虬结,脑後戴着一顶缠头帽,形如瓜皮小帽,绣上花彩。此人
一望而知乃是西域最多最大的突厥族人,即维吾尔人。
     
    也就是正式的「缠头回」人。他腰间插着一把长刀,刀身微弯而狭,和基宁将军一同跟
在蒙娜後面,向第二座浮台走去。
     
    双方到了浮台,还须再向前走,才是会合的浮台。如此布置之意,便是要使双方不能一
拥而上。在码头至最外会合的浮台之间,那两座浮台却是供双方调集人手,以至救护伤者之
用。
     
    双方到了中段浮台上,彼此相距仍有数丈之遥。疏勒国师毫不停步,一直向最末的浮台
走去。
     
    韩世青也一直走去,广闻大师说道:「韩老施主,你那宗宝物让劣徒代劳吧!」
     
    那个手捧戒刀的年少僧人急行两步,顺手已把戒刀插在腰间,向韩世青道:「小僧法
水,愿效绵薄。」
     
    韩世青把木匣交给他,道:「有劳小师父了。」
     
    目光掠到另外那名年少僧人,又道:「那一位小师父如何称呼?」
     
    法水紧紧跟着他,应道:「那是小僧的师兄,号法木。」
     
    言说之间,已走到数丈远的浮台上。疏勒国师也同时抵达,他深邃的双眼中,射出锋利
如刀剑的光芒,盯住法水,似是想看透他心中的念头。
     
    蒙娜道:「这叁位师父是谁?」
     
    韩世背道:「那是少林寺的广闻大师和法水、法木两位得意高足,老夫也要请教这两位
贵客怎生称呼?」
     
    疏勒国师道:「这一位是敝国的基宁将军,曾经到过贵府,另外的一位是和阗国的名家
胡赛音。」
     
    他的答话由蒙娜翻译过,接着又道:「胡赛音精於鉴别玉器,是以让他瞧瞧这一宗国
宝。」
     
    韩世青与基宁、胡赛音见过礼,便道:「国师远自西域而来,老夫自应稍尽地主之谊,
略事招待。
     
    但国师等行踪隐秘,又留下不甚友善之言,是以老夫这些朋友,对今日之会,都生出了
戒备之心。」
     
    他的话音乃是用内力追出,是以周围数十丈内的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他接着又
道:「但无论如何,贵国国宝既然寻获,当得奉上,聊作见面之礼。」
     
    他转眼向法水望去,颔首道:「有烦少师父了。」
     
    法水道:「老檀樾好说了。」
     
    捧着木匣,走了出去。疏勒国师着蒙娜传语谢过,又命胡赛音上前接受宝物。
     
    胡赛音移步走到法水面前,冷冷的瞪着他,伸手取匣。法水一缩手,只差毫,竟不曾让
对方指尖碰到。他一微微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说道:「你何以用这种眼光瞧着小僧
呢?」
     
    蒙娜居间翻译,道:「胡赛音说,你是佛教徒,信的不是真神,他不喜欢你。」
     
    法水笑道:「他喜不喜欢我都不打紧,小僧信奉的是不是真神,也与他无关,我们佛教
不打诳语,只不知你们伊斯兰教准不准你们说谎?」
     
    胡赛音听了译言,怒道:「我们当然也不准说谎。」
     
    法水道:「那好极了,小僧请问一声,这玉台铜马奉上之後,你们可是真心回返西域?
记住别说谎啊!」
     
    胡赛音怒道:「这话岂该由你来问?把宝物拿来!」
     
    手臂一伸,向他手中托着的木匣抓去。他不但动作甚快,而且手臂远比想像中长得多,
好像是有伸缩性一般,但他这一抓,仍然落了空。
     
    原来法水亦是动作如电,身形的溜溜一转,恰好让过了对方五指。他口中发出笑声,人
已移到浮台边,做出要把木匣丢向湖中的姿势,一面举手作势,阻止对方扑过来。
     
    他接着说道:「你既不敢据实回答,可见得虽是拿到宝物,仍然不肯就此返回西域,定
必找个藉口,与中原英雄较量较量。既然如此,小僧认为不如把此宝丢在湖中,你们有本事
就下水捞起来。」
     
    胡赛音浓眉一皱,正要说话,广闻大师已道:「法水,不可妄自沉宝於湖中。」
     
    法水躬身道:「是。」缩回右手,但他站在浮台边,仍然随时随地可以把木匣扔落湖
中。
     
    基宁将军道:「尝闻汉人最重尊卑之序,这位小师父如此胆大,不无有失管教之嫌。」
     
    广闻大师道:「年轻之人,坦白直率,他认定了你们存有藉口较技之心,是以设法迫你
们讲出来而已。」
     
    他的语气十分和缓,加上他那一副毫无特色的面貌,使人感到他似是很怕事之人。
     
    胡赛音突然又伸手向法水抓去,法水向外一闪,上半身已倾出浮台,不觉啊地一叫,眼
看要掉在水中。风声飒然一响,法木已跃了出去,一手抓住法水的手腕,拉他回来,另一只
手则封闭胡赛音的手掌来势。
     
    「啪」的一响,两掌相交,胡赛音竟被他震得退了两步,不由得大为震凛,瞠目而视。
原来胡赛音素以掌力沈雄见长,这一掌试出对方掌力劲厉无比,更在自己之上。而他只不过
是个小和尚而已,这教他如何能不惊心动魄,以致於瞠目结舌。
     
    法木随即退下,面上木然全无表情。法水一面摇头道:「好险,好险,差点掉在湖里去
了。」
     
    一面把木匣送到对方面前,又道:「请贵客收下此宝吧!」
     
    胡赛音迟疑一下,这才伸手去拿,随即打开匣盖瞧看。
     
    疏勒国师突然开口说话,蒙娜翻译道:「这两位小师父练得好高明的接力手法,只不知
分开之时,可抵挡得住胡赛音的一击麽?」
     
    法水道:「国师好厉害的眼力,竟瞧出我们师兄弟是合力挡这位施主一掌。戏法既然拆
穿,小僧只好硬着头皮,试挡这位施主的一击了。」
     
    胡赛音把木匣交给疏勒国师,说了几句番话。对方也回答了几句,他便转身向法水走
去。双方相距只有五尺左右,胡赛音突然一掌拍出,「砰」的大声一响,水花激溅,声势惊
人。
     
    敢情他这一掌乃是击向湖面,那股雄浑的掌力,宛如有形之物一般,震得湖水激溅。群
雄一瞧距离,见他掌力竟能远达一丈以上,都不觉大惊失色。
     
    法水赞了一声,随即凝神戒备。胡赛音这回挥掌向他拍到,掌力涌出,发出劲厉的声
响。法水出掌相迎,两股掌力首先碰上,发出「蓬」的一声,紧接着两掌相交,啪地一响。
     
    但见法水的身体只向後略略倾仰一下,旋即恢复原状。一望而知他功深力厚,与对方的
造诣,只不过相差一线而已。这一回连疏勒国师也不由得眉头一皱,觉得这个小僧武功之
强,实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广闻大师道:「法水,还不回来麽?谁让你妄自逞能的?」法水现出畏惧之色,连忙回
去,侍立师父身後。
     
    韩世青道:「国师已验看过贵国之宝,可还有什麽事要吩咐的麽?」
     
    疏勒国师道:「这是膺品。」
     
    蒙娜翻译的声音又尖又高,让所有的人尽皆听见。
     
    假如一上来他们就接过玉台铜马,加以验看,然後说出这个结论,则观战的群雄,对此
不免将信将疑。但现在被那法水在当中一搅,道破了对方存心要与中原武林,争一日之长
短。
     
    这个结论,反而变成了藉口一般。
     
    广闻大师微笑摇头,走上前去,道:「这话可是当真?」
     
    边说边伸手索观。疏勒国师把木匣交给基宁,由基宁再交给广闻大师。
     
    这位代表少林的僧人,接过木匣,取出匣中的宝物,但见一座白玉雕琢成的台座,上面
一匹铜马,奋鬣扬蹄,姿态神骏。他抬头向对方望去,问道:「国师何以认为此宝乃是膺
物?」
     
    疏勒国师通过蒙娜的翻译,道:「胡赛音一看玉质,便知非是千年以前的古物。
     
    」
     
    广闻大师哦了一声,道:「这样说来,此物并非是国师欲得之物。换言之,你们纵然得
到了此宝,也没有什麽价值,是也不是?」
     
    疏勒国师冷冷一笑,用番话向蒙娜说了好多句话。蒙娜还想了一想,才道:「是的,此
物全无价值。」
     
    广闻大师随手把玉台铜马向湖中扔去,说道:「既然无用,贫僧便丢掉它。」
     
    群雄见他忽有此举,都觉得又惊奇,又痛快。谁知玉台铜马堪堪碰到水面之时,一条黑
影闪过,又是一条长鞭,电掣般卷住了该宝,忽一声回到浮台上,落在基宁将军手中。
     
    这时旁人才发现基宁和胡赛音都散开各守一边,是以广闻大师除非把该宝从身後诸人头
顶扔过,他们才无法可施。但现在该宝又落在对方手中了,可见得疏勒国师才智过人,在回
答广闻大师问话之时,已顺带吩咐基宁和胡赛音两人注意,暗中占取有利方位。
     
    广闻大师神色不变,凝目打量疏勒国师,但见对方深邃的眸子中,似是闪动着嘲笑的光
芒。广闻大师不但不生气,反而感到欣慰,忖道:「你虽是才略智谋,都高明难有匹敌。但
你仍泯除不了骄矜自大之心,是以才会有嘲笑之念。这便是他的弱点,也是他招致失败的地
方了。」
     
    他缓缓退下,向韩世青道:「此举乃是疏勒国师主谋,可知此人实在太厉害了,很难斗
得过他。」
     
    他故意压低声音,以便诱使对方运功查听。但他其後却感到失望,因为基宁或蒙娜这两
个懂得汉语之人,竟没有向疏勒国师说话。
     
    疏勒国师拿着那一座玉台铜马,反覆审视,过了一会,才透过蒙娜道:「本来如此宝乃
是真物的话,本国师虽然有较量武功之心,也将感到不好意思。现在既然得不到真的实物,
本国师不须顾忌,要向你们大明朝天下英雄豪杰挑战。如果本国师这一方,较高一筹,你们
须得限期找到真宝,以做臣服的贡物。」
     
    这话一出,群雄无不骚然,纷纷议论。在湖边码头的平台上,被推举为领袖的端木芙微
微而笑,似是十分安慰。人人都把她的表情看在眼中,有些是不敢问,有极少数几个人是明
白她的心意。雷世雄向她拱拱手,道:「小姐的笑靥之中,隐隐有放心之意,敢是已有胜算
麽?」
     
    端木芙转眸四顾,所遇到的尽是渴欲得知内情的眼光,直至秦霜波面上,才发现一对并
无表示的目光。
     
    她当即向雷世雄道:「韩老先生他们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再谈如何?」
     
    雷世雄只好等候,但见韩世青和广闻大师等四人,果然迅快走回来。
     
    他们一到了码头,端木芙便问道:「对方有什麽较量的办法呢?」
     
    韩世青道:「很简单,双方各派一人到最外面的擂台上做公证人,其次挑选最多不超过
二十人,到中间的浮台上,每次到擂台上只限一人,今日只斗十场,以输赢的总数分胜负,
如此连斗叁日,结局以日数计算输赢。」
     
    端木芙道:「如此甚好,他们一定不同意限制每人出场的次数了?啊!恐怕尚有其他规
定才对。」
     
    韩世青道:「不错,他们规定如若有人自负武功,胜了一场之後,还要再斗,便须最少
连斗叁场,方许下台。」
     
    端木芙寻思了一下,点头道:「这一条规定是为了疏勒国师而设的,他有技压群雄之
力,但又怕不加限制的话,我们的高手可以取巧,在每日的场数输赢上击败他们。」
     
    此时韩世青便把和端木芙问答之事,向雷世雄和广闻大师述说一遍。端木芙注意到广闻
大师眉头微皱的寻思之态,也见到他旋即想通了一般的松弛表情,心中大生警惕,忖道:
「此人才智之高,世罕其匹,我须得多加小心才行。」
     
    原来她卖这一个关子,主要目的是想趁这机会考验一下这广闻大师的智慧。
     
    事实上此事本身,并不如何重要。她缓缓道:「那疏勒国师武功既强,才智亦高,如若
当真拚斗,我们虽然不致於全军覆没,但损失定必钜於对方,因此之故,我心中一直忧虑不
已!直到疏勒国师说出限期进贡真宝之言,显示出大局已定,不致变成火拼血战的局面,是
以大为放心。」
     
    雷世雄浓眉一皱,道:「小姐竟是认为咱们定败在对方手底麽?」
     
    端木芙道:「不错,但目前尚未到绝望的地步。」
     
    她微微一笑,又道:「我可不是低估了诸位的力量,而是形势迫人,咱们目前是落在必
败的境地中。
     
    除非形势有所变化,否则,我瞧不出我们如何能够赢得对方。」
     
    鬼王杨迅冷冷道:「端木小姐你是公推的领袖,却如此的消沉悲观,全无信心,这一仗
自然用不着打了。」
     
    崔阿伯霜眉一皱,眼中射出威精光,含怒道:「我家小姐就事论事,杨迅你何得多言评
论?」
     
    杨迅忿然向他望去,他早就知道这个须发如云的老人,乃是端木芙的老仆,但从未仔细
瞧过他。
     
    这刻细细一看,突然间怒火平息,眼中代之而生的是迷惑的光芒,缓缓向道:「尊驾既
是姓崔,敢是昔年纵横於南北七省飞天豹子崔洪崔老兄麽?」
     
    此言一出,不少人为之惊动注视,莫说这「飞天豹子崔洪」之名,在武林中曾经暄赫一
时,算得上是南方武林高手中一大重镇。即使不闻此名之人,也因这鬼王杨迅的一声「崔老
兄」
     
    而讶异惊顾。
     
    要知杨迅成名甚早,近来虽是罕得在江湖露面,但他仍是黔中云雾双雄孟氏兄弟的师
叔。由於其後孟氏兄弟享名甚盛因此杨迅的名望地位有增无减。而他两日来表现得十分孤傲
冷淡,对任何人都少有假以词色,目下居然尊称崔阿伯一声「崔老兄」,可见得这崔洪来头
实是不小。
     
    崔阿伯拂髯道:「杨兄居然还认得兄弟,这倒是难得之事,这位端木小姐乃是兄弟的小
主人,她的才智天下无人可以匹敌,杨兄不妨全心信任,决不会错。」
     
    鬼王杨迅哦了一声,目光转到端木芙面上,颔首为礼,道:「既然连崔兄也如此信服,
兄弟没得话说。不过………」
     
    他的目光又回到崔阿伯面上,接着道:「不过兄弟倒想知道,崔兄除了遵从端木小姐的
吩咐之外,还听不听别人指教?」
     
    弦外之音,自然是指的独尊山庄。也就是问崔洪算不算是独尊山庄的属下。
     
    这一问的用意,是他在心中对端木芙决定敌友的因素。
     
    崔阿伯冷冷道:「老夫只关心我家小姐的安危,别人之言,老夫一概不听。」
     
    此一回答,益发显出端木芙身份的特殊。由此可知雷世雄对她甚是礼敬客气,竟是因为
端木芙并非臣属独尊山庄之故了。
     
    他们的对话至此告一段落,一个魁梧大汉开口道:「敢问端木小姐,适才韩老先生说及
比武规定之时,有一节是规定自负武功过人者,若要连续出赛,最少也得斗上叁场,方许退
下。
     
    小姐说此是疏勒国师为自己而设的,在下始终弄不明白此中道理,还望小姐释示?」
     
    众人视之,发话的乃是陕西名家娄大勇,此人以硬功见长,性情直爽,脑筋也不大会转
弯。
     
    端木芙含笑点点头,道:「这一点有劳广闻大师向大家解释。」
     
    广闻大师无法推辞,只好说道:「这话须得从头说起,这次比武的办法,定了叁日之
限。如若胜了两日的一方,就算是赢了,须依条件行事。例如咱们便寻获真的宝物送去,名
为贡奉。这自然是中原武林天大的耻辱。如是他们败了,自须立即离开,从此不许踏入中
原。」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胜负既是以日数计算,但每日的胜负,又以十场之中,多胜者
为胜。这麽一来,双方俱可以在每日的十场之中,各运心机智谋,调遣人手,务求以我之
长,击敌之短。疏勒国师已查悉咱们这一方诸人的实力,深信咱们之人,少有能连斗叁场之
人,所以作此规定,务必使咱们的高手,斗过一次之後,便不能再上场,换言之,咱们这一
方的高手,最多只能赢一场。
     
    因为即使能贾其馀勇,再胜一场的话,第叁场亦非败不可!等於对消了一场,仍然只胜
一场。」
     
    说到此处,十多数人都明白了。广闻大师接着又道:「他计算过咱们能连胜两场之人不
多,更别说连战叁场了。但他本身却有以为可以连斗叁场以上,因此之故,这一条限制,自
然对他十分有利,说不定以他个人之力,就可以取得一整天的胜利。叁日之中,他独力已赢
了一天,自然胜算较大。」
     
    众人听了这番解释,更加明白。但此外又顺带看出这一位代表少林寺到此的僧人,实是
极为精明机警,言词便给,乃是不可忽视的人物。
     
    广闻大师亦何尝不知端木芙的用心,乃是故意迫使他在天下群雄之前,露出真面目,他
本想一味韬光隐晦,不必被世人知道自己的能为,也不要任何声名。此是他计划中的基本态
度,然而在端木芙迫使之下,却不得不显示他的潜力。他一直在考虑此事,这刻索性一横
心,改变了计划,从隐晦的做法改为积极的扬名立万。
     
    他微微一笑,又道:「诸位须知今日的局势,乃是敌暗我明。咱们这一方之人,派上阵
时,对方差不多都可以晓得深浅高低,因而派出足以取胜的人手。因此之故,端木小姐认为
形势迫人,难有取胜之望。」
     
    这个解说自是有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又别有说法。徐州李金矛首先洪声道:
「大师之言,端木小姐尊意如何?」
     
    端木芙道:「奴家正是此意。」
     
    李金矛道:「但在下却忍不住要问一声,敌方人手虽是不少,但咱们这一方眼下有剑后
秦霜波仙子、雷大庄主、宗旋大侠,以至於像广闻大师、枯莲大师等高手,敌方即使深知每
一位高手的厉害,难道都有足以克制取胜的人手可以派追出阵?」
     
    这话大是有理,只因天下之事,有的是知易行难,亦有些是知难行易。像李金矛提出的
辩难,就属於知易行难之类。
     
    敌方之人,尽管知道上场之人是什麽身份,擅长什麽武功。但知道是一件事,要派人出
来制敌取胜,又是另一回事。岂能认定敌暗我明,就定必遭遇输败的结果之理?
     
    不少人点头赞成他的理论,广闻大师向端木芙望去,端木芙澄澈的眼波一转,说道:
「这个问题广闻大师不难作答,但奴家却想请宗旋大侠解释一下。」
     
    宗旋抱抱拳,道:「在下若讲错了,还望大家包涵,并请端木小姐立时更正。」
     
    他乾咳一声,才道:「愚意以为敌方既是有备而来,当然在事先已有所策划布置。而咱
们这一方的人手实力,恐怕已落在对方算中了。」
     
    他停歇一下,见到端木小姐点头,这才又道:「虽然李前辈的道理很对,可是这话只适
用於一般的人及事物之上,对於才智杰出,一代枭雄之辈,便行不通了,在下愿以几件小
事,以证明疏勒国师实是一代枭雄之才。第一件是他们以异邦之身,语言习惯以至装束俱大
殊汉人,迢迢数万里之遥,深入中原,武林中居然不闻半点风声。而他选择这个时机,正是
中原武林恰巧有事之秋。这等能耐,以及他耳目消息之灵通,实在使人十分震惊,错非是一
代枭雄之才,焉能办到?」
     
    他吸了一口气,接着道:「第二件,他适才趁着答话之时,顺便用番话吩咐基宁和胡赛
音两人,准备出手。果然由於基宁及时出鞭,擒住玉台铜马,不曾落在湖中。此事虽小,但
显示力的意义却极为重大。因为在那时候,广闻大师并无一点要丢掉该宝的迹象,而他们居
然早就想到,预为布置,这等心机才智,岂是中智之人办得到的麽?」
     
    他又停顿一下,还视码头上众人一眼,才道:「以疏勒国师如此雄才杰出之士,又在深
知我方虚实强弱的情形下,不胜何待?假如他没有一点把握,大可以只向一两个足以代表中
原武林的帮会门派动手,何须找上了中原武林共钦的淮阴韩家,迫使天下高手尽皆赶来
呢?」
     
    至此已解说得十分清楚,李金矛还有一点点不服气,道:「宗大侠说得虽是,但以西域
诸国的实力,难道当真足以横行天下,视咱们中原所有的武林高手如无物麽?」
     
    端木芙接口道:「这话让奴家回答吧!疏勒国师并不致於自大到这等地步,但他坚信一
件事,那就是除非他们一到中原,就全力袭击淮阴韩家,大肆屠戮,激起了天下公愤。定须
如此,中原所有的绝顶高手,方会齐来对付他,但即使如此,他未必就一定一败涂地。」
     
    她的目光转到剑后秦霜波面上,微微一笑,道:「小妹本想请仙子回答,但又知她是守
静脱俗之人,不喜这等勾心斗角之事,所以还是请广闻大师偏劳吧!」
     
    广闻大师心中暗惊一声好坏的丫头,这不分明是说我并不守静脱俗,而又喜欢勾心斗角
之事麽?
     
    但他不动声色,缓缓道:「以贫僧想来,当中原所有的绝顶高手尽皆齐集此间之时,疏
勒国师可以命手下布成坚阵,以防对方人多群殴。同时向中原武林挑战,要对方选出一个足
以代表中原天下英雄之人,与他放对拚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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