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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机神指渡险关
     
    薛三姑面上神情稍为弄缓,要知薛飞光倘使不是深爱薛三姑的话,焉会因此罪愈以致疯
狂?
    她缓缓道:“我没有杀死他!”薛飞光愕然道:“真的?那他怎会死了!薛三姑冷冷
道:“我怎么晓得?他只说了半句话就倒在地上!
    哼,我讲过不准他再见我,他居然胆敢上门,可见得丝毫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薛飞光这时已俯低身子细加查看,忽然大喜叫道:“裴大哥还没有死……”薛三姑暗暗
松一口气,但仍然冷冷地道:“好极了,等我救醒他才取他性命!薛飞光听得清楚,心头大
震,当即跪在薛三姑面前,哀声道:“姑姑你不能饶他一命么?”
    薛三姑道:“我几时讲过的话不算数的!薛飞光但觉实是无法阻止姑姑杀死裴淳,于是
又哀求道:“那么姑姑你不要救醒他,让他们糊涂涂地死了也好,反正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
够永远不死,他早点死了也没有什么!只要不是死在你手底就行了!”薛三姑沉吟一下,摇
头道;“不行,我定要问出他何故胆敢登门见我?”
    薛飞光跟圈一红,泪水又夺眶而出。但她此时已不似早先那么悲伤激动,一面流泪,一
面想道:“姑姑自负才智绝世,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弄个明白才肯罢休。裴大哥胆敢上门之
事,她屋必已设想出几个原因,为了证实这些设想哪一个猜对,所以非救醒裴大哥不可!她
若是一日得不到裴大哥的答案,那就一日不会杀死他……”
    当下已有计较,停止哭泣,说道:“姑姑啊,我早先真不该那么放肆,实是罪该万死!
薛三姑长眉轻轻一挑,心想这丫头又向我弄诡使诈了,口中应道:“你年纪还小,姑姑不怪
你!
    薛飞光拜谢过,又道:“裴大哥上次说,他听赵伯伯提起过你,但那些话他须得想一想
才能决定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说不转告姑姑,他便答应下次见面才说给我听……”
    薛三姑半信半疑,问道:“你提起这件作甚?”薛飞光道:“我自从听他说了这话,日
夕猜想赵伯伯到底讲你什么?说你好呢?还是说你不好?我只要明白了这事之后,姑姑你才
处置他可好!薛三姑颔首道:“可以!随即把裴淳搬到屋内,查看一阵,说道:“他身体虚
弱之极,支持不住,所以昏死过去。我送他一粒少林派灵丹,虽然不能使他恢复原有功力,
但也可以复原大半!说罢,进房取出一颗丹药,塞在裴淳口中。
    薛飞光讶道:“这就奇了,裴大哥内功极是深厚,怎会变得这么衰弱!薛三姑冷冷道:
“你问出原因,说不定就想杀死他了!他一定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薛飞光心中没半点相信,嘴上却答道:“若果他是这种人,我理都不要理他。好在他为
人老实,待会我设法一哄,定必骗得出他的话!说到此处,药力已经发作,裴淳微微发出呻
吟之声,薛三姑立即走开。
    片刻之间,裴淳睁开眼睛,一见薛飞光,大喜过望,急这地坐起身,猛觉一阵头晕,不
禁扶额呻吟一声。薛飞光说道:“我姑姑赐你一粒少林寺灵丹,可以恢复大半功力,你调息
一下就没事了!裴淳如言瞑目静坐了半晌,但觉体力恢复,精神充沛,这才放心睁眼,说
道:“在下须得先去拜谢三姑姑……”
    他满心感谢之下,把称呼改为“三姑姑”,倍觉亲切动人。在外面偷听的薛惊鸿怔一
下,陡然问升起又酸又怜爱的感触,不禁泪水满眶。
    薛飞光一手拉住他,说道:“诗会儿才去见站姑不迟,你先告诉我来此何事?”说话之
时,用手指在他掌心写道:“不可说出!裴淳大感茫然,不过他知道薛飞光此举必有深意,
不敢违背,沉吟了一下,说道:“江湖上的事你还是少知道一点儿的好,待我见到三姑姑再
说!她微笑点头示意赞许,鼻中却发出“味”一声,别人听见只道她不满而冷笑。
    她用赌气的声音道:“好,你不讲我就不听,这有什么了不起?
    我且问你,你为何变是如此衰弱?你须得实话实说,我声音停,便立即回答,若有迟
疑,便是砌词,纵然是真话也当是假的,快说!”
    裴淳可不敢怠慢,连忙把真情说出,心中却暗想她不知何故对此事这等紧张?说完之
后,薛飞光满面笑容,道:“哼!我得想一想才能决定信不信你的话?”声调甚是冷淡,与
她的笑容全然不同。
    她早就算定姑姑在外面偷听无疑,是以处处显出对裴淳的隔膜和猜疑。但却把裴淳弄得
十分迷茫,在他想来,薛三姑既是不曾取他性命,又赐赠灵丹,显然已经改变态度,何须大
摆玄虚疑阵?
    薛飞光伸指在他掌心写道:“见姑姑时也不可说出来意,除非见我打呵欠才可实说,切
记切记!裴淳点点头,她又迅快写道“须说她好!口中同时间:“上次你提起你师父论及我
姑姑的为人,到底怎生说法?”
    裴淳心中会意,他本不是愚笨之人,只不过太过忠厚善良,才显得笨拙。这时也晓得薛
飞光是在她姑姑面前编说这些话,便用心想了一下,说道:“我师父说三姑姑很好!”薛飞
光道:“如著单是这么一句,我何必间你,自然是说姑姑好,只不知还有什么评论?一个人
有好处也有坏处,我姑姑不在这儿,你但说不妨!
    裴淳道:“我师父素来不多说话,关于三姑姑的话,一共是提过三次,每次都说他们憎
如骨肉,三姑姑待他极好,是个极可爱的女孩子。每一次说到这里,便忽然停口不说,起身
负手缓缓走出庙门仰头望天,长叹数声。我见他忽然郁郁不乐,似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不
敢向他提起这事,所以我对三姑姑的事一点也不晓得。”
    这些话前面一段是凭空捏造的,事实上赵云坡从来没有提过薛惊鸿,后半截则是真享,
他常常见到师父负手于背,步出庙字仰天长叹,所以描绘得十分细腻传神。
    外面的薛三姑听得呆了,但觉满腔怅们,不知不觉走开,独自口味昔年情景。
    薛飞光也大为感动,痴痴地道:“原来赵伯伯对姑姑是如此情深,唉!”正在伤感之
际,忽见裴淳皱起双眉,立即惊醒,心中暗暗好笑自己的多情善感,转念又想到,连自己也
这么感动,姑姑更不用说了。如此情况之下,她一定回到静室中重温前尘往事,当下迅快起
身,出去一瞧。很快就回转来,轻轻道:“现在快点告诉我你何故来此?唉,你几乎死在她
鞭下,难道你以为她的话说着玩的!
    裴淳迅侠说出来意,最后又道:“我真不懂,她既然要杀我,为何又把灵丹赐我?”
    薛飞光道:“她平生最爱猜测别人心意,因此你在未说出来以前,她未能证实心中猜
想,决不杀你。所以你决不可说,这也是她为何救”活你的原因。那少林寺灵丹在武林中虽
是宝贵,但在姑姑眼中,却算不了什么。”
    两人谈了一些别的话,忽听步声响处,薛三姑走进厅内。
    裴淳连忙上前拜谢,薛三姑神色极是冷漠,挥手道;“飞光回到楼上去。”薛飞光临走
之时,十分忧愁地望了裴淳一眼才出去。
    薛三姑听得步声上楼之后,才冷冷道:“你胆敢来此,有何事情?”
    裴淳平生是不打诙的人,今日却迫不得已迭次编造假话,答道:
    “小侄只是顺道来拜候三姑姑而已!”
    薛三姑秀眉紧皱,道:“胡说,李星桥难道不曾警告你?”裴淳没有哼声,闭口不语。
薛三姑锐利的目光把他瞧了一阵,忽然烦恼地起身出去,临出门时又说了一声不准离此厅一
步。
    裴淳大感奇怪,心想三姑姑不知何故竟不追问下去?他从薛三姑叫出李星桥的名字这一
点上,察觉她对师父师叔都已义断情绝,决不会瞧他们的情份上而不杀死他,所以大为佩服
薛飞光这条保存性命之计。
    到了傍晚时分,薛飞光弄好晚膳,去请姑姑进食,只见她面色苍白,烦恼地在房中走来
走去。
    薛飞光自是晓得她何故烦恼至此,心中伶疚交集,柔声道:“姑姑,请吃饭吧!
    薛三姑摆手道:“我不饿,你自己去吃!薛飞光叹口气,道:
    “姑姑你近几年时时每日只吃一顿,甚至整日不进饮食,这样如何使得?”
    薛三姑尖声叫道:“我死了最好……”陡然间歉疚地望住她,低声道:“你去吧,我不
要紧。”
    薛飞光柔声道:“你不要粑裴淳放在心上,他如果再惹你生气,便把他杀了也好!
    薛三姑摇头道:“须得等他说出来意之后才能杀他!薛飞光道:
    “姑姑没有问他?”薛三姑道:“他忽然不肯说!薛飞光道:“你追问他呀!薛三姑
道:“不行,像他这样老实忠厚之人,若是决心不说,打死他也是不说!你如果见到他闭口
不言的样子,便知姑姑的活没错。”
    薛飞光道:“姑姑说得是,这种人有时候反而难办,他连死也不怕,谁也莫奈他
何……”
    薛三姑道:“这话在我们来说则不错,但有一个人,换作是她处在我的地位,任是铁打
金钢,盖世英雄,也得屈服……”
    薛飞光惊道:“什么?这人比死还要厉害!
    薛三姑颔首:“这人就是辛大姊,武林中提起魔影子辛元痕之名,元不胆裂魂飞。当时
天下传诵两句话是‘宁遇死神,莫逢魔影’,只有她才能使任何人屈服。”
    薛飞光道:“姑姑说过不少她的事迹,你既是如此烦恼,何不设法找到这位辛大姑”薛
三姑摇头道:“我通通告诉你吧,我和她早已闹翻,其中恩怨牵缠不清。她不但同情赵云
坡,还跟李垦桥很不错,所以把魔影令符送给他,不过后来也闹翻了,这些旧账算也算不
清……”
    她说了这些话之后,烦恼稍减,便到厅中询问裴淳来意,裴淳仍然那样子回答,然后就
闭口不语,薛三姑又气又恼,回到房中。
    薛飞光不敢送饭给裴淳,足足想了一夜,仍元善策,次日早晨试探姑姑口气,得知她杀
死裴淳之心极为坚决,心中十分焦急。到了下午时分,神情枯槁健淬。
    她愁闷之极,无法排遣,信步走出竹楼,大约七八丈,忽见一个和尚结咖跌坐在田膛当
中,若是要走过去,除非从他头上跃过。
    她大觉奇怪,暂时丢开心事,说道:“大师父怎的在路上歇息?
    请让一让路吧!”
    那和尚弓背俯首,无法瞧得请面目,这时不言不动,似是坐禅人定,身外声息丝毫不
闻。不过坐禅的话,却不该如此怄楼萎靡,薛飞光又疑他是奄奄一息,故此连话也答不出。
    ‘当下又说道:“大师父,请你让一让路可好?”心想他若果仍然木育不动,便须扶起
他的头面瞧瞧是不是死了。
    那和尚身躯微微动了一下,薛飞光松口气,丢下一件心事,咕咬道:“既然不肯让路,
我就从别的路走!正要转身,眼角瞥见那和尚抬起头,便改变主意,再转身,定睛望去。但
见那和尚面色枯黄憔淬,愁扈苦脸,似是重病缠身光景,不禁骇了一跳。
    和尚缓缓说道:“这世上时时只有一条路可走,小姑娘不须徒劳往返,还是省点气力的
好!
    薛飞光听了这话,似懂非懂,讶道:“怎么?别的路就行不通?
    我不相信,定要试一试!转身奔去,折人另一条田睦,才走了一半,忽见对面官道之上
来了匹驴子,又脏又瘦。驴背上坐着的是个道人,衣冠敬皱破旧,满面污垢。
    那道人驱驴走下田睦,口中却嚷道:“哎哟,这畜生又闹脾气了,我穷老道真不懂,你
为何不走大道,偏偏要向田地里面跑?”
    薛飞光停住脚步,恨恨地白他一眼,心想这不是分明骂我是畜生么?眼珠一转,脆声笑
道:“骂得好,可惜这驴子脑袋长得有毛……”
    她使的一招“移花接木”手法,把那脏道人的话,搬赠给和尚去了。
    那道人飘身跳落驴前,反手一掌便把瘦驴赶回去,这才仰天打个哈哈,说道:“贫道踏
返天下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等利嘴的姑娘,好,好,我服气就是了!
    薛飞光觉得这脏道人甚是有趣,心中愁郁减去不少,说道:“道长不与我一般见识,那
位大师父想必也不见怪我,请问你们两位可是结伴而来?想见我姑姑么?”
    道人答道:“待贫道想一想看……”随即瞑目作出深恩之状,薛飞光见他们举动古怪,
更感兴趣,若不是心中还牵挂着裴淳之事,依她的性情,定必想法子逗一逗他们。
    那憎道二人都不说话,她也想她的心事,于是这一块小小的水田之间,虽然有三人之
多,却寂然元声。
    过了片刻,和尚那边传来有气元力的话声道:“小姑娘,你有什么心事?”薛飞光摇头
道:“告诉你也没用!”脏道人接口道:“贫道可不是取笑,你的心事是不是跟一个少年人
有关?”
    薛飞光点点头,那僧道二人隔田对望一眼,道人说道:“他怎么啦?可是发生事故?”
薛飞光道:“差不多,唉,告诉你们也没有用!”
    憎人缀缓道:“那么我们便不问啦!小姑娘,令姑姑可是薛惊鸿女檀抛?”薛飞光点点
头,心中却讶然忖道:“我只道他们是为裴大哥而来的,谁知竟是冲着姑姑而来。只不知他
们来此何享?"脏道人和气地笑着问过她的姓名,又道:“你不反问我们姓名来历,可见得
心中已晓碍我们是谁?”薛飞光道,“当然啦!你是崆峒李不净道长,他是少林寺病大师,
我不久以前听裴大哥说过,他说你们都是当今侠义之士,所以我记得清清楚楚”病僧及李不
净二人听了这话,心中都大感受用。病僧道:“相烦薛姑娘转禀令姑,说是崆峒少林两派门
人求见……”
    她摇头道:“我姑姑谁也不见……不过,你们既是裴大哥佩服的人,我不妨进去说一
声!
    回到屋中,只见姑姑坐在门内屏风之后,面色甚是冷峻。她正要开口,薛三姑皱眉道:
“我都听见啦!你出去告诉他们,说我叫他们滚蛋!"薛飞光迟疑一下,道:“他们都是正大
门派出来的人物,姑姑怎可这般对待他们?”薛三姑面罩寒霜,正要责骂,忽然记起昨天的
冲突,心中一软,吞口斥责之言,说道:“他们来找我麻烦,难道还要待以上宾之礼不成?
好孩子,用姑姑的话去做!
    她极罕得有如此容忍慈爱的表现,薛飞光不禁十分感激,想道:
    “我为了姑姑这一句好孩子,使得罪了天下之人又有何妨?”
    于是奔出去,大声道:“我姑姑叫你们滚回去!她接着便觉得过意不去,歉然微笑着低
声道:“两位还是回去吧,我姑姑从来不接见访客的!
    李不净和病憎都心头冒火,不约而同地向小楼走去。薛飞光一瞧不对,拦也不是,不拦
也不是,急得只是跺脚。但她到底在门口拦住了他们,咬牙道:“两位若要人屋,须得先闯
过我这一关!”
    病憎道:“小姑娘让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李不净也道:“别胡闹,许多事你都不晓
得,怎可干涉?”
    屋内传出薛三姑冷冰冰的声音,道:“飞光让开!薛飞光不敢不听,侧身闪开,但样子
极是可怜可爱。
    病僧和李不净都对她有特殊好感,心下甚是不忍。病僧首先道:
    “贫憎来向女檀樾请问敝师伯灵光长老的消息!他的话声中听起来虽是有气元力,但却
传出老远。
    李不净道长接口道:“小道也是来此探询敝派长辈房玄枢真人下落,还望薛施主赐告!
    屋中传出一声冷笑,歇了半晌,才道:“他们难道还活得成么?
    这一间真是多余无谓!
    李不净手按剑柄,大声道:“那就请女施主赐教几手,待贫道返山说出今日经过,好叫
敝派上下都忍气吞声!病憎眼中射出森森光芒,病倦之态一扫而空,说道:“李道兄这话正
是贫憎心中欲说之言!
    薛三姑道:“使得,你们小心了!李不净掣剑出鞘,病僧口中徽微发出呻吟之声,似是
病魔肆虐,难以忍受,但双目光芒更盛,却空着双手。
    眨眼间一道人影快逾闪电般飞出门外,两声尖锐划空鞭声同时响起。
    李不净洪声笑道:“好鞭法……”手中青锋向前微微一送,剑尖所至,恰好刺中幼细的
鞭身。但那鞭子疾地弯折,未稍击中剑身。李不净但觉手腕一阵麻木,几乎握不牢长剑。
    另一恻的病僧同时之间受到此细鞭侵袭,他却是躲避不及,被鞭子抽中肩胸。可是不但
没有晌声,细鞭也迅即弹起,病僧感到被抽中之处,微有火辣之感,心中不禁骇然!
    薛三姑心中也暗暗一凛,忖道:“我这一鞭虽是只用上五成力道。
    但此僧居然禁受得住,可见得已练就护身奇功……”她鞭影撤回之叮,人也退回屋
内.这一来一去宛如闪电。上面的念头乃是回到屋内才转的。她又想道:“那肮脏杂毛剑法
之高也是世上罕见,我的鞭子去势何等神速,他竟能以剑尖刺中,如此眼力腕劲果是出色当
行的剑客!
    门外的僧道二人各个领教过她的身手,当真不敢轻躁人屋。病憎道:“阿弥陀佛,贫僧
已挨过女檀樾神鞭,想必可以请间几句话?”李不净接口道:“其实薛施主若是肯把昔年秘
辛赐告于大家都有益无损,薛施主何乐而不为!
    薛三姑尖声道:“都给我滚,想知道灵光和尚,房玄枢道人结局的话,可教少林崆峒两
派掌门亲自来问,你们还不配晓得!
    病僧和李不净都不禁一怔,互相使个眼色,迟开老远,李不净道:“她既是点明掌门人
才能询问,咱们便有点为难了!病憎道:
    “是啊!但咱们若是被她一语迫走,却又面子难堪……”两人商量了一阵,便在楼前田
膛上打坐,楼中之人若要离开,必须穿过这两条田腾之一。
    天色渐黯,薛三姑在屋中见那僧道二人跌坐不去,已知他们决心坚持到底,一是用武力
赶走他们,一是说出昔年之事。第一个法子苦在赢不得他们联手之势。第二条路乃是屈辱,
决定忍受。因此心下甚是烦躁,忽听李不净洪亮的声音传人来,说道:“病憎道兄,我心中
有个疑团,难以测破……”
    病憎有气元力地应道:“什么疑团?”李不净道:“敝派长辈房玄枢真人的剑术功力,
元不比贫僧强胜数情,想来贵派昔年号称三大高手之一的灵光长老,也比道兄高强无疑!病
僧应一声是。李不净又道:“但以刚才薛施主的一鞭瞧来,虽然可列人一流高手,但若要赢
得贵我两派的前辈高手,却是万万不能……”
    薛三姑没有出声,薛飞光从楼上奔下来,道:“姑姑,你听见他们的放肆话么?”薛三
姑点点头道:“他们说得不错,我虽是十多年功力有退无进,但当年仍然赢不得武林三贤七
子这十大高手……”薛飞光讶道:“三贤七于是谁?那灵光和尚和房玄枢真人也在其中
么?”她点头道:“他们是三贤之二……”忽然间烦躁起来,挥手道。。回到楼上去!”
    薛飞光怯怯道:“你……你要出去对付他们?”薛三姑道:“我要去对付裴淳!神色甚
坏,使得薛飞光十分担心。只因薛三姑在这等气恼心情之下,说不定便会下毒手杀死裴淳,
这刻必须设法和缓局势才行1她慢慢地向侧门走去,才走了四步,心中已想出三四种缀住局
势之计,迅即选择了其中之一,停步口头道:“姑姑,你不喜欢裴淳大哥,对不对?”
    薛三姑面色一寒,冷冷道:“你又想起他啦!薛飞光道:“他再不好也算是侄女的好朋
友,我实在不愿姑姑亲手加害他,目下却有一法……”薛三姑道:“你姑且讲来听听!薛飞
光指一指外面,便低头走了。薛三姑默然想了一会儿,才走到裴淳被困的房间内。
    裴淳一见她进来,饥渴全消,精神大振,说道:“三姑姑,你当年加害三贤七子之事虽
然是你的不好,但眼下被人在门外欺负,小侄实在看不过眼,意欲自告奋勇出去对付他
们……”
    薛三姑不觉一怔,道:“你的脾气跟你师父一个样子,我做的事。
    对与不对,用不着你评论,但我倒要问问你,既是我的不对,你为何又自告奋勇!
    裴淳肃然道:“你是我的三姑姑,这事小侄焉能不管?”薛三姑但觉他这句话,实是精
深义重,大为感动。过了一会儿,突然冷笑道:
    “你想借此机会让我放你逃生,对不对?”
    裴淳也不分辩,说道:“小侄不一定能对付那两位前辈呢!薛三姑冷笑一声,道:“好
吧,你着是赶得走他们,我就让你离开此地!
    裴淳振奋起精神,步出房外,走到大门口时,薛三姑道:“且慢,你的来意还未说呢!
    裴淳道:“小侄因世上唯有三姑姑得知梁药王不敢出手施展医道之故,特来求问!
    薛三姑讶道:“你明白我决不会告诉你,同时还会要了你的性命,竟然还敢来此?"裴淳
老老实实地道:“小侄困想此事与李师叔关系重大,以为姑姑定会看他们的情份上,把内情
告诉小侄!薛三姑道:
    “你后来见我毫不留情的要杀死你,所以觉得不须说出来意了,是也不是?”
    裴淳原本哪有这种想法!但她这么一说,正好趁机点头默认。薛三姑道:“你现在还想
不想晓得答案?”
    裴淳大喜过望,道,“小侄自当洗耳恭听!
    薛三姑道:“梁药王向一个人立过誓,所以宁死也不敢违音出手!
    天下之间古往今来,只有一个人能比死神还要令人恐惧,这人是谁,我也不必说了。”
    裴淳惊道:“原来他向魔影子辛无痕立过替,怪不得宁可被杀!”
    薛三姑道:“你晓得后就行啦,辛大姊当年虽是与我齐名,其实她的本领比我更高一
筹!尤其是一身轻功天下元双,当真是来无影去元踪……”
    裴淳躬身施了一礼,道:“多谢三姑姑赐告,小侄告辞了!”薛三姑冷冷道:“只要你
解决得了他们,尽管请便!薛飞光从里面奔出来,叫道:“裴大哥,你先到后面牵马,但可
不要乘机上马逃走。”
    薛三姑何等聪明之人,一听已知侄女分明暗示裴淳仗那宝马逃生,心中暗暗好笑,想
道:“裴淳他为人忠厚老实,最重诺言,他说过打发那僧道二人,决计不会食言。飞光你到
底大年轻,还摸不着他的性格!
    只听裴淳道:“不会,不会,我怎敢趁机逃跑!他向她施礼告别,这才走出大门,薛飞
光望住他壮健的背影和沉稳的步伐,但觉离愁黯然,满怀凄凉,恨不得赶出去细细叮嘱他如
何小心应付强敌,如何趁机逃走。裴淳迅快牵马走到病憎之前,说道:“在下裴谆,胆敢请
求大师一事!
    病憎缓缓道:“什么事!裴淳道:“请两位不要揽阻出入之路!
    病憎道;“知道啦!裴淳怔一下,弄不懂他这句话是何意思?两丈外的李不净洪声大
笑,道:“裴淳,我们今日有一半也是冲着你来的!
    裴淳讶道:“敢问两位前辈有何见教!病僧冷冷插口道:“你口气再谦恭也不行!
    李不净接着道:“我们要间间你,南好商公宜为何尚在世上为恶?
    可是已得令师庇护!
    裴淳道:“在下前此曾遭冷如冰前辈质问此事,实是无法奉告。
    但家师决无庇护恶人之意!”
    病僧道:“那到底是为什么?”裴淳道:“在下无从奉答,此外,关于我三姑姑昔年这
段公案,两位前辈也可以一并向家师查间!
    李下净仰天大笑,声音洪亮异常,远传数十里,笑了一会儿才朗声喝道:“赵云坡虽是
一代高手,但多年得到武林敬仰的是他的行事为人,非是武功。若是专门包庇纵容好恶之
徒,贫道虽是不才,也敢以掌中一剑会会他!”
    裴淳听了这话,当真比刀剑伤身还要痛苦。病憎接口道:“你把薛檀樾这段公案也拦在
令师身上,有何道理?”裴淳忙道:“家师忝为薛三姑兄长,自该担当一切!
    病僧和李不净两人一同点头,李不净道:“这也行,瞧你的意思似是要离此他去,你若
是闯得过病道兄或贫道把守之路,那就如你之意!"裴淳不答应也不行,当即寻思闯关之
计。他觉得少林病僧一则病容满面,二则样子不似李不净平易近人,便向李不净走去。李不
净心中暗怒,忖道:“这小子震于少林威名,故此拣中我。哼!今日若是让你闯过,岂不弱
了师门威望!
    李不净也听说过裴淳武功深不可测,也不敢大意,起身肃立,手中已掣出长剑。
    裴淳离他不及五尺之际,忽见他手中长剑泛闪出光芒,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层光华,却瞧
得甚是清楚。心中一凛,忖道:“李道长已运足功力,一出手便当是剑中绝学。他的剑术造
诣已达到这等境界,我怎生抵挡得住?”此念一生,忽然转身向病憎走去。
    病僧眼见裴淳在那边知难而退,生怕被他在自己这边闯过,日后传出江湖,别人势必评
说少林不如崆峒,这事关系及师门荣辱,哪敢怠忽。口中呻吟连声,人已颤巍巍地站起身。
    只见他面上病容更甚,身子微微摇晃,似是衰弱无比,难以站稳。但他双眼之中精光闪
烁,显出深厚无比的功力。裴淳不禁一怔,突然转身奔人楼内。
    薛三姑迎面拦住,冷冷道:“你已跟飞光道别过,且等日后才再见面……”裴淳道:
“小侄特地来请间三姑姑,那李道长的崆峒剑法称霸武林,便因有驭剑之法,不消得说。至
于这位病僧大师,练的好像是少林寺五大神功之中的病维摩心功,可是又有点奇怪可
疑……”
    薛三姑道:“这一门神功我以前也听他们讲究过,但时日久远,早已忘、己了!
    她忽地从沉思中惊醒,神色一冷,道:“赵云坡想必也曾把这一套,统统传授与你?”
    裴淳摇头道:“没有,他老人家要小侄专心一志练本门武功,很少涉及克制别家的手
法。小侄如今心中不明白的是那病维摩心功练成之后,当涉及克制别家的手法。小侄如今心
中不明白的是那病维摩心功练成之后,当该是双目无神,但那病僧大师却奕奕有光,莫非是
另外一种功夫?”
    薛三姑沉吟道:“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各具威力,练成其一,便足以称雄一时,那五大
神功,列于七十二种绝艺之首,更是深奥难练。照常理来说,专练其中一种已难望成功,自
然不能分心再练别的,我瞧他多半是功行未达圆满境界,所以双目仍然奕奕有神!”
    裴淳大喜道:“对,对,定是此故无疑!多谢三姑姑指点!”薛三姑冷冷道:“一报还
一报,我昔年受过赵云坡教武功之恩,所以还施你身!
    她这话说得冰冷无情,比起她刚才回忆往事之时,口口声声大哥、二哥的味道,真有霄
壤之别。
    裴淳颇为奇怪,一个人的情感,怎能变化得如此剧烈?既是满腔仇恨,又怎能容留旧日
情谊的存在?但这时已不容他多想,施了一礼,匆匆出去。
    病僧和李不净二人都晓得他去跟薛三姑商量对策,心下暗暗紧张,裴淳一直走到病僧面
前,说道:“在下要得罪了!病憎有气无力的道:“裴施主即管出手,毋庸客气……”
    裴淳左掌托住右手手肘,双手力道完全汇聚在右掌之上,轻飘飘向前拍去。
    一侧的李不净道长见了他这一招,不禁大凛,心想久闻赵云坡的武功深不可测,后期出
手革用一招掌法,天下无人得以抵御。目下这一掌虽是由裴淳使出来,但果然势式力道蕴含
万妙,变化元方,实是叫人有无从破解之感。他正在寻思之际,那边厢病僧已接了裴淳这一
招。病僧也泛起和李不净同样的感觉,幸而他擅长捱打,当即一低头迎接对方的一掌。
    “啪”的一声,裴淳这一掌拍在病僧光秃秃的头颅上。裴淳但觉一股力道反震回来,不
觉退了两步。
    他早就预料应有这等现象,也不惊讶,又是一掌拍去。这一次掌势斜落,病僧挺胸上
前,双手在袖中已暗作准备。裴淳一掌印中病僧胸口,待得反震之力传到掌上,蓦地改用
“轴”字诀,掌势向右边撒去。
    他手法力道变化之快,间不容发,教人无法测臆,这正是赵云坡独步武林的心法,病憎
袖中双手尚未发出,便已感到不对,赶紧运足心功硬挣。
    裴淳掌势借力动撇,本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之事,耳地手臂一疼,真气荡荡,原来他釉
撇不动对方,以致手臂拉扯得生疼,真气也因此生出影响,紧接着不由自主地横奔数步,一
文跌倒,只差一点就滚落水田。
    一侧的李不净松口气,道:“病道兄神功盖世,可嘉可贺!病倍微微一笑,道:“道兄
过奖了.此子功力有限,远不如传说,可见得万世皆是耳闻不如目见。”
    裴淳爬起身,但感头晕眼花,肚中也饿得发慌。便是好好的人饿了这儿日,也会四肢乏
力,何况他真元亏耗之后,又经长途奔驰,疲累饥渴交集之下,更加不济。
    他默然走回楼内,薛三姑不知去向,他不敢乱闯,在一旁落座发呆。过了片刻工夫,鼻
中突然嗅到一阵饭香,顿时饥肠辘辘的大响特响,接着又传来阵阵菜肴香气,更引得他馋涎
欲滴。
    厅子后面的房间内,薛飞光惶恐不安地瞧着满桌热腾腾的饭莱,她深知裴淳正须要大大
饱餐一顿,才有气力。可是姑姑不曾准许让裴淳进食。她实在不敢叫他人内,她虽是聪明过
人,也想不憧姑姑何故命她弄好饭菜,摆在后面的房间。
    裴淳又馋又饿,忍不住叫道:“三姑姑……小侄饿死了……”薛三姑的声音传人来,
道:“你不会到后面找一找”声音似是从楼上传落来,裴淳也不多想,大喜起身奔人去,只
见一桌丰盛饭菜,还有那眼睛大大的薛飞光。
    他坐下便吃,一面向她含笑点头,薛飞光见了他这副吃相,真怕他饿了骤然吃得大多以
致胀死,连忙劝他慢慢进食,裴淳哪里管她这一套,尽情吃饱,这才摸摸肚子,舒服地叹口
气,道:“好吃汲了,我平生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薛飞光道,“这都是我做的,将来你得好好谢我!裴淳道:“将来不但要谢谢你,还想
请你再做一次与我吃!但他随即记起少林、崆峒两派高手拦住去路之事,顿时愁得皱起眉
头,道:“却只怕活不到那一日……”薛飞光道:“别灰心,总有解决的办法!他们的功力
高强到什么地步?”
    裴淳说道:“病大师的神功果然还未到家,我若是恢复以前的功力,或者可以推得开
他!不过,若果我功力恢复,我宁可试闯李道长那一关!薛飞光点头道:“那么你去试试李
道长那一关好了!裴淳道:“现在不行,我虽是吃饱了,稍觉有力,但内力真气都不大圆融
充沛……”薛飞光甚觉忧愁,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记得胭脂宝马脚程极快,能得一跃数
丈,若是万不得已,你骑马跃过他们,我出手牵掣,定可闯出重围!
    裴淳甚是感动,道:“你对我真好,不过,姑姑知道了必定恨死你了,我焉能连累你?
这话休得再提!
    两人又谈了一阵,话题落在郭隐农、杨岚这对师兄妹身上,薛飞光劝他以后切切小心提
防郭隐农,指出他第一次一同去救梁药王时,便有何种用心。其后又诈作毒未解净,一则使
裴淳多耗真元,二则对他本身有益,以她的意思,这人根本不须糟蹋梁药王的灵丹救他。
    谈到此处,薛飞光突然笑容满面,悄俏道:“你不是还有一粒梁药王的灵丹么?给我可
使得?”裴淳立即取出给她,道:“当然使得,你拿去吧!”
    薛飞光道:“梁药王的解毒灵丹效力决不在博勒的解药之下,何等宝贵,你当真毫不心
痛?”
    裴淳笑道:“这灵丹果是宝贵无比,但我连郭隐农也不吝惜的给他,你就更不用说了!
他沉吟一下,又道:“倘我不幸死了,我身上还有一方太阳玉符,一粒辟毒珠和七宝诛心剑
是最贵重之物,这当中只有辟毒珠算是我的,便送给你。七宝诛心剑最好能还给商大哥,太
阳玉符还给云姑娘!
    薛飞光十分高兴,道:“那辟毒珠乃是世上奇珍异宝,你居然肯送给我,足见隆情”她
一面说着,一面倒出丹药,一阵清香飘散房中,单是这阵香气便已想象到此药之珍贵灵效。
    她接着道:“你还未死,我就欢欢喜喜地想着这颗辟毒珠,自家也觉得似是太没心肝!
裴淳道:“没关系,我若是不能恢复功力应战,迟早要死的!薛飞光道:“那么你就服下这
颗丹药,服了之后,马上就感到困倦趁机好好的睡上一觉,或者养足了精神之后,闯得过关
也未可知!
    裴淳刚刚要笑,忽然变为钦佩之容,说道:“你的聪明才智,高我十倍还不止,唉!我
就想不到既然博勒的解药有培元筑基的神效,则梁药王的解毒灵丹也是一样……”他十分佩
服地吞下灵丹,接着又乖乖地睡觉。
    次晨拂晓之际,他起身打坐运功,坐了两柱香之久,功行圆满,睁眼便见薛飞光静静地
坐在一旁,面上泪痕犹在。他好生惊异,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姑姑禁止她日后再与裴淳相
见。她最后叹口气,说道:“我真不该读熟那许多的圣贤书,以致格守孝道。我和姑姑精如
母女,她的话我决不能违背,唉!若果从来不读四书五经,我便跟你一齐跑掉,离开之后心
里也不觉得抱疚难过……”
    裴淳哥然大悟,想道:“原来她气质高贵,以孝义立心,所以我对她推心置腹……”
    裴淳又想道:“别的人也有对我极好的,像云秋心姑娘,我亦觉得她很好。还有杨岚姑
娘等人,可是有些心事便不想跟她们说……”
    正在呆想,薛飞光又问道:“裴大哥,你想什么?”裴淳呐呐道:“没有……没有什
么……”
    薛飞光咕的一笑,道:“我知道啦,你想起了云秋心,或者还有杨岚,是不是?我猜云
秋心一定比杨岚还长得美些,对不对?”
    裴淳面上微红,虽然他心中想的正是这两人,但与她口气中的意思却大不相同,他还觉
得薛飞光与别的女孩子有一点大不相同,那便是她虽然正在愁郁垂泪之时,但一提起别的
话,她就恢复了原来的青春活泼,生意旺盛的样子,能够鼓舞振奋别人的情绪。
    他想说出道别的话,却又感到依依不舍,薛飞光瞧出他的意思,脸容顿时暗淡下来,咬
咬牙,道:“我上楼去啦,反正终须一别,迟一点,早一点,都是一样!她很大方地伸手和
他相握,然后转身上楼去了。
    她的手丰满柔软,裴淳直到她去了好一阵,这种感觉还萦绕心头!良久,才整理衣冠,
走出屋外。
    朝阳之下,水田一片油绿,晨风中夹着清露和稻禾的香味送人鼻中,令人心神俱爽。
    两条田睦上坐着僧、道各一,面容端肃,崆峒李不净道长素来玩世不恭,整日嬉笑。而
今却因裴淳隔了一夜才出来,显然已得薛三姑指点,实是不可轻忽,以免师门荣誉,自家一
世英名,都丧于一旦。
    裴淳笔直向李不净走去,拱手道:“道长请了,在下大胆想闯过此关。”李不净缓缓起
身,道袍飘拂之间,尘土飞扬,果不愧是肮脏道人。
    他颔首道:“好说,好说,我脏道人只有几招陈;日破烂的剑法。
    难登大雅之堂,你用什么兵器!
    裴淳双手一摊,做出没有的手势,李不净面泛怒容,道:“怎么?
    你就用一对肉掌?”裴淳正要解释他最槽长的还是双掌,其他各种兵刃也都能用,不过
目下这一仗非用双掌不可。
    这番话只在他心中打个转,还来不及说出,李不净仰天一阵狂笑,朗声道:“好啊,我
脏道人出道江湖以来,还未会过敢以空手斗我长剑之人,今天倒要瞧一瞧中原二老门下绝
艺……”
    李不净剑法高强,长剑刺出得快,收得更快,这一吐一吞,只是弹指之间的事,但烧他
收发如电,剑尖仍然被裴淳指尖碰了一下,剑势微歪,底下的一记攻招,便使不出来。
    裴淳连踏两步,又是一掌拍去,李不净也在同时发动,剑尖一颤,化作七八点寒星,罩
住他腕臂间七处穴道,裴淳虽有天罡封穴功夫,可不敢让他的长剑刺中,一晃身已退后两
步,回到原先之处。
    李不净自出道以来,身经百战,阅历何等丰富,这一招迫退了裴淳,顿时明白裴淳武功
欠缺毒辣,须得采取守势,待他进攻,才有隙可乘,当下横剑凝身,并不趁机迫攻。
    果然裴淳再度连攻两招,都不得逞,反而险险被他长剑刺伤,裴淳心中大感惶恐失望,
忖道:“若是如此拼斗下去,终久也闯不过关。”
    忽听一阵响朗声音传来,道:“裴兄单凭一双肉掌,便迫得李不净道长有守无攻,这等
武功造诣,已可列入当世高手之内了。”
    病僧讶然转头去瞧,连李不净也忍不住回头观看,只有裴淳宛如不闻,专心一致地注视
着李不净。
    那边路上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大概是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面白元须,气字轩
昂,腰间插着一支金光灿然的长笛,甚是惹眼。
    直到李不净目光回到裴淳身上之时,裴淳仍然一本正经地注视着他,李不净诧然忖道:
“我回头瞧人之际,他何故不趁机动手?难道当真如此光明磊落,宁可失掉机会也不愉
袭?”
    裴淳等他仗剑立好门户,这才出手。仍然元功而退。路上的那人又朗声道:“裴兄竟如
此专注,日不旁视,足见气度阂深,令人衷心折服!
    话声歇后,裴淳仍然没有瞧他,径自出手。那人突然间奔落田睦,似是要夹攻李不净,
病僧呻吟一声,却甚响亮,紧接着一纵身。
    凌空飞跃过两丈宽的水田,落在李不净身后。
    那人奔到病僧面前七八尺之处,便停住脚步,冷冷道:“两位也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怎
的以二对一,欺负裴兄?敢是怕他日后成就压倒两位么?”
    病憎仍然是那副病魔缠身的样子,有气无力地道:“你金笛公子彭逸,成名也在我们之
后,但我们何尝有过阻你成名之事?”
    金苗公子彭逸道:“这话不通之至,本公子岂像裴兄那等老实可欺!不信的话,你就试
一试本公子金笛的滋味!
    病僧听了这话好生讶疑,心想此人名头虽高,但除非另有缘故,怎会凭空出头架梁?言
语间更不惜得罪少林,崆峒两派?当下徐徐道:“贫憎正要见试尊驾手段。”
    金笛公子彭逸掣出了金筒,忽然仰头望天,喃喃自语,声音模糊不清,不知说些什么,
病僧皱皱眉头,道:“贫僧素来不做憎袭之事,彭公子赶紧准备。”
    裴淳突然间凌空跃起,斜斜飞过水田,落在病僧早先把守的田腾上,迅即奔到路上。同
时之间,彭逸也瞩身而起,向另一边的田脸跃去。
    病僧和李不净都惊愕了一下,才想起要追,但迅即打消此念。那金笛公子彭迄奔到路
上,只向裴淳扬扬手,便迅快奔人镇内。
    裴淳大声道:“在下总算闯过了两位,却不知此次行得通行不通!
    李不净道:“此法虽是投机取巧,但咱们却难以反侮,僧兄意下如何?”病憎道:“道
兄说得是,目下只好算他闯过了!裴淳大喜道:
    “多谢!多谢!
    那一僧一道转身走到大路,瞧也不瞧裴淳一眼,扬长而去。裴淳突然感到一阵难过,痴
痴想道:“我师父为人正直仁义,便我也不敢丝毫越轨,怎的别人老是如此不相信我们?”
    接着转眼四望,只见那金笛公子彭逸亦奔进镇内,失去踪迹,心下甚为纳闷,胭脂宝马
此时长嘶一声,奔到他身边,裴淳跃上马背,回首向小楼瞧去。楼上门窗绿帘依旧深垂,全
无人迹。
    他微感失望,忽见一扇窗门的帘后,伸出一方白色手帕,不住地挥摇,裴淳当即知道,
那是薛飞光向他挥中道别,同时记起她说过薛三姑不准她与自己再见面,所以才会躲在帘后
挥中送行,于是心中充满了黯然之感,呆了一会儿,这才策马上路。
    不一会儿他已见到了李垦桥,发觉这位昔年元敌天下的前辈高手,数日不见,精神又萎
靡了许多,他心中极是焦急优虑,但面上却一点也不流露出来,很快地报告完此行经过。
    李垦桥满心惊讶,想道:“以三妹的脾性居然没有取他性命,真是奇!此子坚毅过人,
这一回南好商公直预先布下的美人计又被破了,商公直若是得知,非气死不可……”要知李
星桥阅历丰富,听完裴淳的叙述之后,溯本寻源,得知裴淳所以有生命之险,完全在于跟朴
国舅打赌万两银子之上。假若当日商公直没有布下那美女飞仙之计,裴淳自然不须赢取十万
银子给她安身立命。
    他接着想到自己近日十分衰弱,已有油尽灯枯的现象。他虽是还有好些心愿未了,但目
下最要紧的还是平生武学精华所聚的天机指,得到传人,前此他已经传授给裴淳,可是时间
匆促,不晓碍他是否记得完全?
    当下说道:“贤侄且把天机指法演练给我瞧瞧!裴淳恭恭敬敬地答应了,起身施展,练
了一起,七种出指发劲的门道、手法,大部分中规中矩。
    李垦桥大喜过望,道:“难为你还牢牢记得,可见得大哥眼力实在高明,才收得你这等
好徒弟了!他想了一想,又道。‘你明关才动身回傈阳,我这一路绝技大概就靠你流传世
上,不致湮没,因此,你今天要用心领略我指出你手法的锗处”裴淳岂敢违背,这一日果然
用心练习指法,在七种不同的出指发劲势格之中,只一种领悟最深,直是得心应手,挥洒自
如。李垦桥自然瞧出,到了晚上休息之时,便道:“你天性良善,为人沉实,此所以在天机
指七格之中,独爱行远之格,这路指法在七格之中最是持重沉凝,外形平易朴实,救危却敌
之际,有意想不到之妙!你切须勤加练习,日后自有成就。”
    到了翌晨,裴淳拜辞之时,李星桥给他一个锦盒,只有一个手掌般大,盒身甚薄,李垦
桥嘱咐道:“这个锦盒平时不许打开,待得碰上生死关头,实是无法过关,才可打开,必能
救你性命!
    裴淳心中甚是惊讶,但他又自知决计推测不出锦盒之内装着什么物事,是以也不费心猜
测,他诚心诚意地叩谢过师叔厚赐,便赶快起程,希望来得及解救师叔的苦难。
    中午时分,已驰到一段山路上,转过一处崖角,仿佛瞥见崖上有人,心中方自讶异。那
胭脂宝马何等迅速,已经驰出十余丈之远,待得他再转了一个念头,又驰出十多丈。
    他赶快勒住宝马,想道:“这一段山路十分荒僻,数十里之内似是没有人烟,怎生有人
爬上崖去?但这都不算奇怪,最怪的是,我好像听到一丝熟悉的声音,难道是个熟人?我须
回转去瞧瞧才行……”
    他走到切近,便敢断定树丛后面,必定有地方可以藏匿,大概是个低矮的岩洞。这时阳
光笔直晒落头顶,他走到松荫下倒也清凉舒服,山风吹起一片松涛之声,甚是悦耳。
    日下这等情景,乃是他平生第一次经历,故此他一时不晓得怎么办好。但为了不让树丛
后面的人瞧见他窘困之状,便背转身去。
    畴躇了一阵,树丛后面传出一阵低沉的声音,道:“外面站着的是什么人?”
    这阵话声把裴淳吓一跳,心想我本来以为是熟人,谁知不是!口中应道:“我!你是
谁?”树丛后传出一声低哼,似乎十分不满意他的回答。
    裴淳正要走开,忽然听到胭脂宝马的嘶声,听出是迅快向高崖这边驰来,立时记起杨岚
说过这胭脂马若是碰上敌人,便会嘶叫报答、自家远远逃开,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是崆
峒、少林两位高手又在路上拦截?”
    此念一生,便小心隐住身形向崖边掠去,借一株松树树身遮蔽。
    俏然下望。
    胭脂宝马早已驰远,却见来路山角转出一个老者,容貌枯瘦,装束好像与常见之人略有
不同,这老者向四周瞧了一眼,便一直奔到崖脚,转了过去,消失不见。
    裴淳从未见过此人,但看他双眼精光外露,步伐轻快,显然是个武林高手,正在狐疑之
时,来路山角又转出两人,四只眼睛一齐向崖上望来,其中之一还举手指点,裴淳吃了一
惊,心想他们敢是要到崖上来查看?我须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于是迅即退向峭壁松荫之下,突然瞥见崖边有人影冒起,本能地一弯腰倒退人材丛后
面,他的动作迅快如电,又毫无声息,身人树丛之内,百忙中回头一瞧,后面果然有个洞
穴,洞口约是四尺高、三尺阔,须得弯低身子钻人去,此时崖边已纵上两人,正是国舅朴日
升手下步崧,马延二人。
    他们锐利的目光一齐扫到峭壁下面,裴淳暗暗叫声不妙,蓦地有了计较,迅即弯腰倒退
人洞内,原来他想起这个洞口甚是低狭,若是躲在洞内,大可出手把步、马二人拒诸洞外,
而他们还不知里面是什么人出手,此计虽然只能掩藏片刻,却也聊胜于元。
    裴淳才退人洞口之内,突然一缕劲锐冷风,直扑腰间的大横穴,这缕劲风几乎可与刀剑
相比拟,裴淳吃一惊,原来此时此际,任何招数手法都施展不出,而且又无法逃避。
    他闷声不响,力聚指端,从左肋下疾点出去,微闻“味”的一声,却是他指力破空之
声。
    暗袭他穴道的劲锐冷风被他指力迪散,但随即就是一件锋锐之物刺中他手指尖。
    裴淳指头一缩,卸去敌方势道,接着迅快吐劲,又听“啸”的一声,指力顺着那尖锐之
物冲刺过去。
    他若是这一招天机指法练成的话,便能够一面发劲伤敌,一面运力使指尖坚如钢铁。但
此时指尖却不能坚硬如钢,是以指力发出之后,指尖同时一阵疼痛,被那尖锐之物刺人少
许。
    那件尖物迅即缩了回去,裴淳心知若不是自己指力冲刺反击,而又劲锐如剑的活,敌方
哪肯收回兵器。当下微转半身,以双掌护住全身,向尖物来路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汉
子,头上罩着一个黑色布袋,套到颈子,布袋上开了三个小洞,两个是眼睛,一个是鼻子呼
吸通路。
    小洞闪露出精光闪闪的眼睛,骨碌碌地溜来溜去,裴淳顺着他眼睛溜去之势望去,只见
这个岩洞之内还有一人,面色腊黄,头顶光秃秃的,原来是少林病僧。
    他怔了一下,再瞧着那个套着布袋之人时,只见他手中一根细长小棒,约莫是五尺长。
但他的人却在丈许之外,纵是加上手臂长度也够不着,不禁大为奇怪,跟着又发觉此人似是
十分忌惮病僧,故此眼睛溜个不停,竟是严密防备着他们两人之意。
    裴淳心知马延、步崧两人就在外面,当下不敢出声招呼,回转头向外面望去,因是靠近
树丛,是以还能找到缝隙瞧见上面情景。
    那步崧,马延二人,正好在视线之内,他们一时瞧瞧树丛这边,一时又望那通往山上的
小径,危崖下突然传来一声口哨,步崧大声道:“马兄及兄弟都在这上面,金老师不妨上来
瞧瞧……”
    步崧的话声传人岩洞之内,那个头套黑布袋之人身躯便自一震。
    病憎瞧得清楚,固头轻皱,暗暗寻恩其中原故。
    转眼间一个枯瘦老者纵上崖来,裴淳认得正是那个装束稍异常人老者,这金老师道:
“跑啦,好快的脚程!声音甚是凶暴。马延道:
    “兄弟决计不信那小子这等灵警,但事实摆在眼前,真是大大的怪室!”步崧道:“我
瞧邓小子定必从此崖走过,只不知是躲在树丛根抑是打小径上山跑了?”金老师嘴巴一张,
砰的一声,冒出一股两尺余长的火苗,接着叫道:“侍老夫一把火烧光此地树木,便知端
的……”
    马延忙道:“使不得……”金老师讶道:“为什么?”马延一时答不出话,步崧眼珠一
转,接口道:“马兄想是怕札特大喇嘛了望见此地火光,移驾查看,以致让那小子乘隙逃出
罗网?”马延喜道:“兄弟心中之意正是如此!这时连裴淳也瞧出马延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理
由,不过却推想不出步崧何故为他掩饰?又这两人为何阻止那金老师用火烧掉树木?
    金老师点点头道:“这话有理,待老夫过去瞧瞧,就晓得有没有人。”裴淳听了这话,
不觉向后便退。忽觉一缕锐凤袭到背后,当即发出天机指力反手点去,同时回头一瞥,只见
那头套黑布袋之人手中的细棒,比平常长了一倍,尖端极是锋锐,精光闪闪,这刻已早一步
缩回去,竟不是要当真出棒伤人。
    他待得裴淳口头瞧看,便打个手势,意思要他出去。裴淳一下摇摇头。那人眼中露出怒
意,举起细棒,裴淳正在戒备,却见他目光……
    ------------------
王家铺子 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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