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武侠 : 司马翎


 
    在这等紧凑的情形之下,阿闪和田若云都不暇多想,听他吩咐去做。
    在田若云而言,暂时藏匿起身形乃是最佳之法,若然贸然遁走,这来人内力深厚,显然
不易对付,如若尚有别的人手,只怕当场被杀。
    他无法多想,依言递过解药,便藏在屋角一架屏风后面,屏息以观其变。
    阿闪迅即把卓辽弄到房间之内,田不恭已经能够起身,便把床铺让给他。
    外面的人又叫道:“公子醒一醒……”
    田不恭眼见无法不救醒卓辽,便跃到屏风旁边,向田若云说道:“我先救醒他,让他应
付来人。只等来人走开,你就暗使手脚,把他弄昏。一则我要让你晓得我们自有手段,不怕
你不夜岛的绝技。二则卓兄性情不大好,若不把他弄倒,你便难以安然离开了。”
    田若云哪能不赶快答应,田不恭便回到床边,挑了一点解药弹人他鼻孔之内。
    卓辽顿时回醒,睁眼见到田不恭和阿闪,便道:“好险,幸而兄弟一向尊重女性,是以
当初点住那位姑娘的穴道之时,用的是极轻的手法,只须片刻就可以自行破禁恢复武功。在
下猜想当必是全靠姑娘才能幸逃那厮毒手。”
    阿闪笑一笑,道:“不错,你聪明得很。”
    田不恭道:“外面有人叫你,已叫了两次,你出去瞧瞧,我们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卓辽欠身欲起,忽觉全身乏力,惊道:“好厉害的毒药,不夜岛果然名不虚传。”
    说时,暗暗吸一口真气,顿时恢复了大半,迅即起床落地。
    田不恭见他内功如此深厚,不禁大为佩服,心想自己这次败下阵来,实是不冤,瞧他的
功力造诣,实是可以列入当世高手之列了。
    躲在屏风后面的田若云深知本门毒药力道强霸无比,像那田不恭休息不久就能得如常起
身,已经十分少有。这卓辽居然更厉害,可见得他的武功造诣深不可测。若然交手争锋的
话,万万不是他的敌手。
    卓辽出去一瞧,认得来人乃是日月坞十道指挥之一,姓祖名远。他道:“祖老师有何见
教?”
    祖远压低声音,说道:“坞主命属下传话与公子,那不夜岛与本坞虽是已成不解之仇,
但公子有使命在身,不可出手。再者王元度等人对本坞亦有莫大之恩,虽是不作明报,亦须
暗中报德,明日公子上台之时,轮到与此人放对,须得尽力不伤他性命。”
    卓辽愣了一下,道:“王元度对本坞何恩之有?”
    祖远低低道:“属下不甚清楚,只仿佛闻说好像是全靠他的安排,二小姐方能幸免于
难。”
    卓辽道:“那么我去问一问她。”
    祖远道:“坞主又曾吩咐说,公子使命在身,重大无比,凡事不宜分神,须待大会过后
方可管别的事,是以许多事都不让你晓得,亦不许你到后宅去。”
    卓辽点头道:“好吧,有劳祖老师了。”
    说完转身回房,正要向阿闪透露一点内情,突然间眼前一黑,昏倒在椅上。
    阿闪大惊道:“他怎么啦?”
    田不恭流露出沉重之色,缓缓道:“待一会方始解释。”
    说时,向屏风招一招手,田若云闪身出来。
    田不恭道:“你请吧,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以后相逢是以后的事了。”
    田若云想不到今晚历尽惊险之后,无恙脱身,哪敢多说,迅即夺门而出,片刻间走得无
影无踪。
    田不恭道:“姑娘也可以回去了,这位卓兄交给小道就是,你尽管放心。”
    阿闪道:“你们这些人古怪多端,老是使人莫名其妙。但我可不管你们弄什么狡猾,反
正,你不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就不走。”
    田不恭怔了一下,才道:“有些事情不能预先泄漏,姑娘还是听小道的话回去的好。”
    阿闪就是不肯,噘起嘴巴,竟然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田不恭忖道:“我使卓兄中毒昏迷过去,错过了上台出赛的机会,唯其如此,才能避去
两雄拼斗的局面。此举在我而言,于朋友之道大有亏损,乃是令人不齿之事,如何能告诉
你?”
    他为难地沉吟片刻,见她表示得十分坚决,晓得不能隐瞒,只好照理直说了,最后又
道:“试想卓辽兄既是算准了王元度兄的性格为人,故意在百余招之后露出破绽。王元度兄
无疑会如他预料般招数略滞,不肯猛下煞手。而卓辽兄却趁这一线空隙运足十成功力,使出
换命的招数,这结果不问可知。”
    阿闪不能不信,点头道:“既是如此,我应当代王元度向你道谢。你煞费苦心使他们避
免了互有伤亡之祸,恩德不小,王元度如若得知,自然感铭不忘。”
    她辞别而去,回到自己房间,管中流等人还在等地回来,见她丝毫无恙,都十分欣喜。
阿闪向众人随便敷衍几句,众人便散去安寝。
    房中只剩无情刀管中流,阿闪此时才把详情说出。
    管中流听完之后,面色大变,道:“这宗事处理得不妥当,试想元度是何等公正侠义之
士,若然晓得卓辽是因此而失去机会,定必有一番风波。你们的好心在他而言反而是罪大恶
极之事。”
    阿闪吃了一惊,道:“你说得是,我倒没想到这一点,现下如何是好?”
    管中流道:“快快去找田道长商量一下,最好把卓辽救醒,至于拼斗的结果那是天意,
我们只能束手坐视,毫无办法。”
    他说罢不禁长叹一声,满面俱是凄惨的神情,阿闪发呆地瞧着他,片刻后才起身道:
“好吧,我这就去找田不恭商量,但是你……”
    管中流接口道:“我没有事,你快快去吧!”
    阿闪摇头道:“你一向喜怒哀乐都不现诸神色,但现在却无法自制,可见得你心中如何
的痛苦。”
    但她终于再现身于卓辽的房间,田不恭大为惊讶,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阿闪把
管中流之言说出,田不恭顿时大悟,道:“小道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唉,管兄说得好,大丈
夫自应有这等胸襟,不然的话,便只是贪生图利的匹夫而已。”
    阿闪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田不恭道:“只等姑娘退出此房,便即施救。这世上很多的事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并
不单是这一宗。”
    阿闪便退出房外,片刻间听到卓辽惊讶问故的声音,这才当真回去。
    房内的卓辽被田不恭轻轻骗过,田不恭随即辞出,卓辽便开始调息运功,贮蓄精力,到
了三更之时,一个窈窕纤长的女子走入房内,挑亮了银灯,走到床边。卓辽已睁开双眼,望
住来人。
    这个夤夜闯入卓辽房间内的女子乃是日月坞蓝家大小姐蓝芳时,她毫不避男女之嫌,一
径坐在他身边,道:“准备得怎样了?”
    卓辽道:“差不多啦!”
    蓝芳时道:“很好,你别忘了答应我的话。”
    卓辽沉重的点头,蓝芳时叹口气,说道:“那王元度当真是假仁假义之辈,可惜形禁势
格,不能当你之面与他对质,你尽管下毒手取他性命,决不会使你后悔。”
    卓辽又迟疑地点点头,他心中掠过坞主蓝峦的命令,吩咐他不可杀死王元度,可是身边
这个女子的话他又因某种隐秘的原因,不能拒绝。是以心中反复思量之下,终于说道:
“好,你放心回去,我定必尽力取他性命。”
    这波谲云诡的一夜就此过去,翌日朝阳照射在广场之时,那宽阔的地方已被人潮掩盖住。
    现在大多数人都感到轻松,因为这一届金鳌大会的十大高手已经确定,而在场参观之
人,几乎有半数是与报名角逐的年轻好手有关,现在他们业已淘汰,便减去患得患失的紧张
情绪,所以感到十分轻松。
    十名入围的年轻高手一齐在台上亮相,王元度这一边的人竟占了六个,令人侧目,出尽
了风头。除了他们六人之外,其余的四人便是卓辽,辛立,云军和平天虹,众人在台上都不
免流露出顾盼自豪的神志,只有王元度和卓辽气度沉凝,全然与平常态度一样。
    公证人向他们述说决赛的规则,比起初赛时少去许多限制,也就等如危险性增加许多。
    这最后的决赛仍是抽签决定对手,每人都须出战九场,即是说他们十个人都有交手的机
会,而以得胜次数决定名次高下。若是连胜九场,自然是稳居冠军,但若是有两人或三人各
败一场,便由这几个再行决战。
    须知武功之道甚是奇妙深奥,许多家派往往自具生克的情形,所以常有甲胜乙,乙胜
丙,而丙却胜甲这种情形发生,这一来便不能从他们之间的胜败推算出孰强孰弱,只好再行
决赛。而在人多之时,精力心情等等因素对武功大有影响,到了只剩下两三个人决斗之时,
可能局面又大不相同。故此必须循环出赛,才能公平。
    还有条规定就是上台之后,自知不敌的一方可以放弃这一场,但下一场仍然有资格击斗。
    抽签之后,一共须得举行四十一场赛事,照理最快也须十日方能完事。但这也不一定,
以王元度为例,他若是每战必胜的话,五六天之内就已稳居冠军之位,余人自然不必再赛下
去。
    次序排定,上午第一场是卓辽出战吕杰,第二场是王元度出战束大名。
    卓辽和吕杰上台之后,全场寂然无声,目下这十名年轻高手还未碰过头,是以任何一场
都能够扣人心弦。
    他们一上手都不约而同使出试招手法,都是一触即发,乍合便分。两人盘旋游斗,打得
不甚精彩。
    田不恭走到阿闪身边,说道:“姑娘可知道打赌的行情么?”
    阿闪讶道:“这等性命交关之事也有人拿来打赌?”
    田不恭道:“打赌的人恐怕只有寥寥几个,你若想发财,只须拿一二两银子出来,下注
在其中一人身上。此人得胜夺标,就可以赢回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阿闪道:“好,我拿十两在王元度身上。”
    田不恭大摇其头,道:“王元度是众望所归的人选,买十两只能赢十两,若是换了别的
人,赔注才达千倍以上。”
    阿闪过:“也行,我买卓辽,他的赔注有多少?”
    田不恭苦笑道:“恕我大意说漏了,他是次一等的热闹人物,十两只赔二十两。”
    阿闪道:“除了他们还能买谁?”
    田不恭道:“哪一个都是千倍赔注,十两可以赢回一万两之多。”
    阿闪摇头道:“别的人我才不下注呢,这十高手中只有王元度和卓辽二人夺标有望。”
    田不恭道:“正因如此,买他们二人得胜的特别多,是以赔得少。余下的八人虽然得胜
机会甚微,可是赔注多达千倍,所以许多人都愿意随便买上三五两,若是爆出冷门,也可以
发一笔财。”
    无情刀管中流突然说道:“兄弟以前在镖行中办事时,听说江南武林赌风甚盛,通都大
邑中都有不少赌场,大凡是武林中人,不论是黑白道的大都喜欢人局赌上一场。三年之前出
现一位赌国奇才,姓钱名万贯,此人不但精通天下各种赌法,而且智谋眼光都大异凡俗。不
到两年功夫,大江以南的各大都市中都有他开设的赌场,经营手法别具风格,大凡是常在江
湖上走动而又有点办法的人,都喜欢到他开设的赌场消遣。”
    田不恭和阿闪听得目瞪口呆,乃是意料中之事,连乡老伯也露出十分惊讶好奇之色,可
知这个消息甚是骇人听闻。
    管中流又道:“这钱万贯虽是广设赌场,多达百余家之多,可是他却甚得武林中人的尊
敬,没有人视他为靠赌图利的无赖。这是因为他武功高强,据说出身于名门大派,这个姓名
是后来才改用的。其次,他开设赌场以兴趣为主,风格高尚。赌场之内,一桌一椅也甚是考
究,阮囊羞涩之士,根本不敢进场。”
    田不恭道:“这位老兄当真是游戏风尘的异人,小道极想认识,管兄可认得他?”
    管中流摇摇头,笑道:“兄弟以往在镖行中隐迹,只是个小小帐房,哪里玩得起这等豪
奢的玩乐?关于这钱万贯的事迹,我也是零零碎碎碎听来的,是不是真确,尚未可知。”
    正说之时,一个相貌诚实的二十余岁的汉子走到他们身边,手中拿着一本簿册,说道:
“小可是武昌消闲在的伙计李三,只不知诸位可有兴趣猜一猜台上两位英雄的胜负之数?”
    管中流碰田不恭一下,道:“那就是我刚才说的赌场之一,凡是他旗下赌场,总是称为
某某钱庄。”
    乡老伯呵呵笑道:“好极了,怎么猜法?”
    李三含笑道:“老先生随便指定其一,说出彩头数目,不拘多少都行。”
    乡老伯掏出一块三两重的银子,道:“我买卓辽胜。”
    李三道:“敝庄开出盘口是卓大侠三赔一,吕大侠一赔二。老先生可要再斟酌一下?”
    这话便是说买卓辽得胜的,若是中了,三两的赌注只赔一两。若买吕杰得胜,中了的
话,每一两赔二两,如以乡老伯三两的赌注计算,便可获六两银子。
    乡老伯眼睛一瞪,道:“什么话?不行,我老人家这块银子买定卓辽,还要一赔二,少
一分钱都不行。”
    此言一出,连管中流等人也不禁惊讶得张口结舌,心想人家开出这等盘口,并非强迫你
下注不可,若然觉得不妥,大可以不下注,岂能如此横蛮不讲道理。
    李三神色不变,含笑道:“老先生万勿生气,小庄向来最尊重客人意思,待小可向总管
说一声,便替老先生写下来。”
    他这等冷静的态度一望而知受过严格训练,也很有经验,想必以前也碰过类此的事件,
是以见怪不怪,毫不生气动火。
    乡老伯伸手在他身上戳了一下,道:“好,快快去办妥这事,若敢开溜,休想活过三
日。”
    李三这刻才微微变色,转身奔去,片刻间却带了一个身披长衫的中年人同来。此人相貌
精明冷峻,双眼神光充足,报出姓名是梁一苇。
    乡老伯眼睛瞪得圆圆的,道:“你纵是练成了一苇渡江的轻功,也别想逃出我老头子掌
心。”
    梁一苇目光掠过老人身后的年轻男女,首先认出田不恭乃是峨嵋乐天子的高足,心中顿
时有了谱儿,想道:“尝闻峨嵋派老一辈高手中乐天子平生玩世不恭,喜爱捉弄别人。这老
头子既与田不恭有关,说不定也是乐天子那一类之人。”
    当即抱拳说道:“老丈别取笑了,小庄的盘口虽是不能更改,但老丈既是雅兴大发,自
应遵命。李三,写下来,这笔帐记在我的名下。”
    他一则表示十分尊敬对方,二则言明由他个人私下赔这笔帐目,任是再不讲理之人也不
能不满意了,这正是对江湖上最厉害脚色的常用之法,使对方感到不好意思找碴,非自动收
手不可。
    乡老伯鼻孔中冷嗤一声,道:“慢着,你梁一苇乃是总管身份,地位与李三不大相同,
我老头子也涨价啦,现在是一赔一百,三两就须陪我三百两。”
    管中流一怔,觉得极不好意思,但又不便开声,真是尴尬万分。阿闪虽然也认为不大好
意思,但她性情见解与管中流全然不同,但觉甚是有趣,不禁嘻嘻的笑出来,等看这一场好
戏如何收科。
    田不恭连连摇手,道:“乡老伯这就不对了。”
    乡老伯皱起眉头瞪他一眼,发觉这个头大身细的小道士暗暗眨眼睛,透出顽皮的神情,
便知道他的意思,道:“我哪里不对了?”
    田不恭道:“你老可瞧见那梁总管已变了面色没有?”
    乡老伯道:“他对我很不满意么?”
    梁一苇、李三以至管中流等数人都想道:“当然对你不满啦,此举简直是欺人太甚,焉
得不火。”
    田不恭道:“对,他心中不乐意之至,是怪您老把他身价估得太低了,应当是一赔一
千,共是三千两才对。”
    他这样说法分明是火上加油,简直是成心找麻烦。管中流忍不住摇摇头,正要说话。只
听乡老伯欣然大笑道:“对啊,对啊,我敢是老得糊涂了,好,就这么算吧,小梁叫李三记
在帐册上。”
    老头子这一声小梁,实在甚是侮辱,把那江南武林中名气不小的铁掌梁一苇叫得火冒三
千丈,他正要发作之际,突然间掠过一个疑念,那就是江南百钱庄历史虽短,可是大凡常在
江湖走动之人,绝无不知之理,更应晓得百钱庄几乎网罗尽大江南北高手名家,每个钱庄都
有一两位硬手主持,此外尚有当地名家高手挂名,是以武林人物简直无法闹事。
    然而这位相貌丑陋的老头子却故意大找麻烦,那田不恭更在后面推波助澜,好像是唯恐
事情闹不起来一般。这等情势自然十分奇怪可疑,须得小心应付才行,绝对不可鲁莽从事。
    这个念头迅即掠过心中,顿时堆起笑容,道:“老丈和田道长太抬举在下了,三千两之
数不是小事,连在下也难作主,须得把东家请来才行。李三,快快去请当家的来一趟。”
    田不恭把管中流、阿闪弄到一旁,喜孜孜的笑道:“哈,我们今日注定要发财啦,那钱
万贯一到,那是少不了三万两银子我们才肯罢手的了。”
    梁一苇竖起耳朵窃听,口中哼哼哈哈应付乡老伯。乡老伯心中好笑,想道:“这小道士
诡计多端,滑稽可喜,只有他知道我的用心何在。”
    管中流讶道:“三万两银子,这未免太过分一点了吧?”
    田不恭道:“一点也不过分,乡老伯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的,若是招恼了他老人家,把
一百多家赌场通通打个稀烂,那时岂止损失三万两银子,你说对不对?”
    管中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话虽如此,但有何道理要把人家一百家赌场打个稀烂?若然
此理说得通,大可以找一个百万富翁,逼他献出十万两银子,不然便取他性命,他的性命自
然不止值十万两银子,这岂不是也变成天公地道之事了?
    他还未曾来得及说出这等道理时,乡老伯已呵呵笑道:“小梁啊,枉你是个聪明能干之
人,但今日却把事情弄糟啦!”
    梁一苇已不暇计较他叫自己小梁之事,问道:“老丈这话是什么意思?”
    乡老伯道:“要知你的身价三千两,但若是你东主来到,这价钱又不相同了,岂不是越
弄越糟。”
    田不恭接口道:“不错,钱万贯声名赫赫,身价非同小可,最少也得三十万两才行。”
    梁一苇心中大为震动,只因对方已摆出一副硬敲硬吃的姿态,今日绝难善罢干休。
    正当此时,一个壮汉走到他身边,贴耳悄声道:“这个老者人称乡老伯,乃是王元度的
长辈,台上十大高手之中,有六个是他的晚辈。在此处尚有一个姓管名中流,外号无情刀,
是上一届金鳌大会的魁首,一个是田不恭。那位姑娘人称阿闪,武功也甚是了得,据说不在
台上十大高手之下。只有那个丑陋少年不知来历。”
    原来此人乃是梁一苇的手下,梁一苇来时,已传令密查对方来历。他们的耳目极多,消
息灵通,是以一下子都打听出来了。
    梁一苇哪能不知王元度、管中流等人的声名,顿时呆住,做声不得,心想这等强敌前所
未有,若是一个应付不好,他们真有打平一百家赌场的力量。
    乡老伯等那壮汉退开,便笑一笑,道:“哈,原来你已派人打听我们的来历。我索性把
这一个你们查不出来历之人的底细告诉你吧!”
    他指一指柳儿,又道:“他是柳昭之弟,单名平。阿平,你跟小梁拉拉手,亲近亲近。”
    柳儿踏前数步,伸出右手,梁一苇明知对方想考究自己的功夫,心想我外号铁掌,这掌
上的功夫岂能怕你?当即伸出右手与她相握。
    双方手掌互握,梁一苇突然感到对方内力强劲无比,连忙增加力道。转眼间已使出十成
铁掌功夫,但对方掌指间的压力依然有增无减。
    他额上不禁沁出汗珠,并不是劲力不及因而疼得冒汗,而是因见对方似是尚未使出全
力,已足以使自己感到无法抵挡,可见得对方何等厉害,而别人就更不必提了,换句话说,
他是因震惊而冒出冷汗。
    柳儿心地善良,一瞧对方如此窘困,使松手退回。
    阿闪童心大起,嘻嘻一笑,道:“小梁我们也拉拉手。”
    她向来不拘礼数,是以竟也跟着乡老伯称唤对方为小梁,乡老伯向梁一苇道:“阿闪这
女孩子手力虽是比不上柳平,但也颇有可观,你不妨试一试。”
    阿闪瞪眼道:“我怎么比不上他?”
    一抓住梁一苇的手掌,便运足内劲猛握。
    梁一苇发觉不妙,连忙运功相抗。他到底是修习掌上功夫之人,这只手掌乃是他一身功
力所聚。而阿闪则不擅此道,是以阿闪虽是功力比他深厚,却不能使对方受伤负疼。梁一苇
等她松手之后,才骇然道:“阿闪姑娘虽是略逊这位柳兄,可是在下已甘拜下风了。”
    阿闪听人家这么说,不能不信,讶异地望住柳儿,道:“你几时变成如此厉害的?我们
找个时间较量一次,瞧瞧到底谁强谁弱?”
    乡老伯道:“阿平,别理会她。这丫头一味争强斗胜,对谁也不服气。”
    正说之时,羊武大步走来,道:“乡老伯,看来吕兄抵敌不住那卓辽啦!”
    早先那壮汉又出现了,在梁一苇耳边报出羊武的姓名来历,梁一苇听知羊武能与王元度
激战多时才败下阵来,可知他也是年轻一辈的高手,心中不禁连叫不好。
    乡老伯抬头向台上望去,但见那卓、吕二人之战已经渐趋激烈,不时短兵相接,他乃是
当今武林中无人能及的大宗师,略略一瞧,已知吕杰尚可支持一百招以上。这只是说卓辽一
直如此审慎小心地斗下去的话才算数,如若卓辽施展出全力,蹈险抢攻,那就说不定多少招
便分出胜负了。
    他摇头道:“暂时还不要紧。”
    梁一苇接口道:“敝当家已走过来啦!”
    乡老伯等人转眼四瞧,此时人人向台上观战,是以四周人数虽多,但却很容易找到向这
边移动走来之人。
    只见一个年约四旬左右文士装束的人已挤到切近,他身后跟着那伙计李三。此人长得相
貌清秀,容色雅逸,举止之间,自有一股出尘脱俗之气。
    大家见了此人感到难以置信,都想,钱万贯这名字取得既俗,又开设赌场,遍及江南通
都大邑。这等人物,自是善于筹算,应该大腹便便,形如商贾才对,再不然便长得阴鸷深沉
也可以,怎会长得一如饱学隐逸之士?兼以风度翩翩,使人见而爱重?
    正在讶想之时,这个中年文士已走到他们身边,他那对湛明的眼睛扫瞥之下,便向乡老
伯、管中流等诸人先后行礼。众人在这等风流俊雅的人物面前都生出不想失礼之心,个个回
礼。
    田不恭惊想道:“原来这世上有好几等人能使我生出自爱自重之心。我本以为只有西川
大侠吴峰那种威仪赫赫之士,或是王元度这等光明磊落温谦厚重之人,才能令我收敛放诞诙
奇的态度,哪知这个丰神雅逸的钱万贯亦能如此。”
    那中年文士已道:“鄙人钱万贯,昨宵抵达此地之时,已闻得乡老伯率领群雄威镇大
会,时下俊颜莫不闻风讶异,恨不得挤列其间,以沐光霁。”
    乡老伯眯起双眼,向他打量了片刻,道:“你的声名也颇使人惊羡,我老人家平生好管
闲事,最爱无事生非,所以设法迫得你这个赌国奇才出头露面,咱们亲近亲近。”
    说时,伸手出去,便即抓住对方右掌。
    钱万贯但觉对方伸手抓来之际,速度不快不慢,但却使人泛起无从躲避之感,心头为之
一震。
    紧接着乡老伯手掌上传出一股强劲力道,钱万贯心中又是一凛,暗念他何以遽下毒手,
想在暗中使我受到重伤?转眼之时,已发劲抵拒。
    双方的内家真力在这弹指之间攻守了数招,这等内力拼斗自然不似出手放对,外人无从
得见,纯是在刚柔变化之际,互作攻守。
    乡老伯很快就放开手,笑道:“果然有一点道行,不但功力精纯深厚,最可怕的是家数
很杂,而每一家都极有成就,实是难得之至。”
    钱万贯微微而笑,态度优雅。
    乡老伯接着道:“但你别想瞒得过我老人家,你原是出身于少林寺一脉,你可要我说出
指点你武功的人是谁么?”
    众人都讶异地望着这个文士装束之人,连他的心腹手下铁掌梁一苇也不例外。
    他们虽是听说过钱万贯本是出身于名门大派,却万万料想不到他是出身于以规律精严著
称的少林寺。
    钱万贯道:“一发请老前辈赐教吧!”
    心中却暗暗想道:“你能指示我出身少林虽然值得惊怪,但还不是十分困难之事,但若
是能说出我师承来历,我钱万贯便从此五体投地,承认你是当世无双的大宗师。”
    这钱万贯心中虽是作如是想,但是神色之间却毫无迹象可寻。
    乡老伯缓缓道:“我有一个老朋友识得那个指点你武功的人,我正因听他描述过详情,
今日方始晓得你竟是得他衣钵法乳,这个老和尚称大雄长老……”
    众人都只听过少林寺大雄长老之名,他们哪里知道大雄长老乃是少林寺开寺以来第一个
能把少林七十二种绝艺练成了三十二种之多的绝代高手。这大雄长老一生练功,足不出寺,
是以外间之人从无知者。
    钱万贯面色大变,一手撩起长衫,屈膝跪倒。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都不由得怔住了。
    但见钱万贯神情肃穆而哀伤,双眼中泪光闪动。
    众人又是一怔,虽是不知其故,但都不由自主地被他感动,顿时被哀肃的气氛所笼罩。
    乡老伯轻叹一声,道:“敢是因我提及他的法号,以此触动了你的哀悼情怀。”
    钱万贯道:“老祖师曾对晚辈言道,以天下之大,人物之众,但知道他的人只有一位,
将来如若有人说得出晚辈的武功源流,便须全心恭敬,宛如见我。晚辈触念祖师遗言,顿觉
音容涌现眼前,是以悲不自胜。”
    这一番话说得情深似海,孺慕之思溢于言表。众人都感到鼻子发酸,甚是哀伤。
    乡老伯惆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且起身。我异日见到那位老友,定把此事
转告于他。”
    钱万贯站起身子,仰天长叹一声,道:“敢问乡老伯,晚辈如何能谒见宣老前辈?”
    乡老伯举手指住管中流,道:“他就是宣翔的弟子了,不过你问他也没用,天下间唯有
我老头子知道宣翔在什么地方,也唯有我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钱万贯眼中露出爱慕的光芒,向管中流瞧一下,接着向乡老伯道:“老前辈可肯指点明
路?”
    乡老伯仰首寻思一下,道:“可以,等大会过后,你可跟管中流同去见他。”
    他转面向管中流道:“你师父前两天跟我说,他且回到他弟弟处居住,命你于大会结束
之后,带同王元度前去见他。”
    这乡老伯的秘密只有王元度一个人晓得,管中流虽是见过师父,可是其时宣翔并没有泄
露他身份秘密,是以管中流自那时之后,日日焦盼师父出现。
    他闻得此言,自然大喜过望,但也暗暗惊讶乡老伯如何识得师父?
    梁一苇暗中透一口大气,心想既然谈起来都有关系渊源,便不愁百钱庄会被捣毁了。他
主持此地赌局,事情甚多,便先行告退。
    这时台上鏖战尚酣,那十大高手除二人正在拼斗之外,其余八人都盘膝坐在一边观战。
    人人都敛神静气,面上毫无表情,独是王元度面色不时变化,一望而知他的情绪跟着战
况发生剧烈变化。
    别的人都深知自己将面临激斗,所以极力抑制心倩,不敢略有波动。
    王元度不是不明此理,只是他天生热肠深倩,眼见吕杰苦斗不胜,便无法不心情波荡,
无法不替他焦急。
    钱万贯道:“管兄最好向王元度兄提醒一声,万万不可动情,以致削弱了战力。”
    无情刀管中流道:“他不是不知道利害,可是他天生就是这种人,劝也无益。”
    钱万贯道:“若然如此,他这一回便很难夺得魁首了。那卓辽实是雄才杰出之士,心胸
深沉无比,恐怕很少人瞧得出他的真正实力如何。”
    乡老伯点头道:“这话有见地,但这一来你的盘口岂不是开错了。”
    钱万贯微笑道:“晚辈别的绝不敢夸口,但赌的一字上头,平生有赢无输,一向都很有
把握。”
    他的话声稍稍一顿,接着说道:“纵然是卓辽夺得魁首,但晚辈将赢来的赌出,定必有
余。譬喻一共只有三人下注,甲乙二人都看好王兄而下注买他赢,但丙则下注于卓兄,这一
来不论谁胜谁败,我都不须担心。由于赔偿时比例相差不大,而除了王、卓二位之外,其他
的大赔注都极多,凡人皆有贪得之心,是故甲乙丙三人都会另外拣一两人下点小注,希望以
少博多,而我就可净赢这些银子了。”
    人人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但羊武计来算去,都认为不对。
    当下道:“万一当真出个冷门人物,你一两要赔一千两,如何了得。”
    钱万贯道:“这千倍之数我其实已占了莫大便宜,刚才举例时只有三个人,所以羊兄才
会算错,但目下在场参观之人多过三千,计算之法就全然不同了。”
    羊武听了虽然依旧不甚明白,但眼见人人点头,为了面子起见,便不再问这一宗,改问
别一个疑问。道:“设若三千人之中有两千人看好卓辽,只有一千人看好王兄,则你岂不是
赔定了?”
    钱万贯道:“若是如此,我断无探不出这等行情之理,其时开出的盘口便会倒转过来,
变成买卓辽赢的话,一两赔一两,王兄则是一两赔二两。”
    羊武不得不服,点头道:“不错,莫说是你,连我也探听得出这等行情。”
    钱万贯转眼望住乡老伯,道:“老前辈适才不知用什么手法点了李三的穴道。他一直害
怕得发抖,还望前辈施恩解救。”
    乡老伯呵呵笑道:“哪有什么手法,我老人家只是骗骗他而已,小钱,我有一件事相
托,只不知你肯不肯帮忙?”
    钱万贯道:“晚辈若是力之所及,岂敢推辞。”
    乡老伯道:“你当然做得到,那就是你且恢复赌徒中的高手本色给我瞧瞧。若是拘执礼
数,便毫无看头了。”
    钱万贯道:“晚辈遵命就是,假使老前辈有兴趣玩玩,不拘何事都可以赌一赌。”
    乡老伯道:“很好,我们就以台上正在动手的两人赌上一场如何?”
    钱万贯不假思索,便道:“使得,但不赌则已,既然要赌,就须赌个痛快,我们场场都
赌如何?”
    乡老伯哪甘示弱,道:“就是这样。”
    他身边的柳儿轻轻道:“乡老伯你输定啦,他只怕你赌一场就收手,若然连赌多场,他
赢的机会便多,去掉输的,尚有剩余。”
    钱万贯惊讶地望住她,道:“柳兄真是聪明不过,一言道破区区的用心,乡老伯前辈有
这位智囊在侧,必定可操胜算了。”
    乡老伯道:“靠她帮忙才赢得你便不稀罕了,我只是独断独行,谁的话也不听。”
    柳儿又道:“他正是要激你老说出这句话。”“钱万贯再次向她讶望,心想此人脑筋灵
活,真不好斗,须得想个什么法子使她不暇顾及此事才行。他本是第一等精于算盘之人,脑
筋一转,已有了办法,当下道:“区区有一个问题许久以来都想不通,想借柳兄的智慧一
用。”
    乡老伯道:“闲话等一会再说,我们快点赌这一场还有多少招便结束?”
    钱万贯抬眼望去,很快就道:“三十招之内便须结束,前辈以为如何?”
    乡老伯道:“羊武,从这一招数起。”
    羊武应声便数,乡老伯又道:“我赌这一场,我认为柳超过三十之数。”
    钱万贯道:“前辈下注多少?”
    乡老伯道:“一百两,可有异议?”
    柳儿接口道:“你老人家先猜,岂不吃亏?”
    乡老伯不悦道:“我偏偏要让他,每一场都如是。”
    钱万贯摇摇头,心想这柳儿实在厉害不过,她明明算出先猜之人吃亏,故意用此法激得
乡老伯让对方先猜不可。
    要知先猜之人若是猜错眼,后猜之人自然可以放胆去赌。若然猜得十分正确,无可移
易,后猜之人可以不赌这一宗,另出题目。
    但他仍然不惧,只想赶快使柳儿不能分心顾及打赌之事,仍然大有取胜之机。
    当下道:“请柳兄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边,钱万贯道:“从前有一个人出题目考我,他说昔时有两个商贾过江,同
乘一般,此二贾皆为布商,每人携有货物十四箱。船至江中,忽然风浪大作,船主告彼等
云:船上载重过甚,须得将一半货物弃之江中,方能脱险。”
    他才说到此处,柳儿精神大振,道:“有趣得很,只不知问题如何发生?”
    钱万贯微微一笑,道:“甲商为人善算而心恶,向乙商言道,吾等之货排列成一圆圈,
对正船首的一箱算起,数到第九箱,即将此箱弃之江中。紧接着下一箱算起,再数到第九
箱,复弃江中。如此不停数下去,直到半数投之江中,即弃去十五箱为止。乙商为人忠厚老
实,不虞有他,当即接纳此议。”
    柳儿讶道:“难道甲商有本事把乙商的十五箱货物尽投江中不成?要知每次投弃一箱,
下次点数之时便少去一个,位置顿异,实是很难预先计算到底。”
    钱万贯道:“区区也是这么想,尤其是丢掉四五箱之后,的确很难计算排列之法。但据
说当时甲商露出欢喜得意之色,被船主看在眼内。这位老船主智慧过人,看出甲商恶意毒
计,便宣称他身为船主,有权替他们排列箱子。到他把箱子排成一个圆圈之后,甲商一瞧,
顿时昏倒不醒人事。船主命水手依法点数投弃箱子,每数到第九箱,便丢落江中,如此一直
丢弃了十五箱为止,所弃者皆是甲商的货物,乙商得以保全身家。”
    柳儿怀疑地道:“当真有这等事么?”
    钱万贯道:“其实不一定有,但此法却是千真万确,绝非虚构。区区向来不擅计算,是
以费了许多功夫,总是功败垂成,白费心血。”
    柳儿沉吟忖想,显出很有兴趣的神情。
    钱万贯命人替她找来十五颗白棋,十五颗黑棋,让她排列计算。
    他回到乡老伯面前之时,耳听羊武已数到二十九招。这钱万贯是赌那吕杰三十招之内便
落败,乡老伯说他到了三十招方败,是以这刻过了最后关头。
    钱万贯定睛望去,但见吕杰败局已成,先是被卓辽一棍扫得连退两步,而卓辽在第二十
九招举棍迎头砸下。
    钱万贯胸中所学甚博,武当剑法精要全部识得,故此一早便算出吕杰必因如此情况而落
败。
    目下一瞧自己算得极准,果然是在等二十九招之时变成如此局势,只等卓辽金棍落处,
吕杰定必长剑坠地,败下阵来。
    别的人见了如此情况,都瞧出吕杰除举剑硬架之途,再无别的手法可以解救丧命之危。
    可是此举却定必败下阵来,是以都惊噫出声,暗想这一场竟是钱万贯赌赢了。
    忽见吕杰长剑不用横架之法,竟是竖剑向棍身戳去,这一下手法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心
想他这一剑须得奇快奇准的戳中棍上某一点,既不能有毫厘之差,又不能略有歪侧,否则铁
棍便击中天灵盖,定必死于非九这一来人人替吕杰性命着急,都忘了打赌这事,说得迟,那
时快,长剑已戳中金棍,是死是生,便在这弹指间决定。
    但见吕杰的长剑迅急如电戳中当头砸下的长棍,霎时间剑身竟被卓辽的浑敦棍压得微弯。
    吕杰至此内力已耗去大半,万万抵挡不住教棍的泰山压顶之势,可是他目下决不能后
退,因为他原是以极准极快的剑术抵住对方无坚不摧的一击,此刻剑尖所中之处,乃是唯一
可以着力之点,若有黍米之差,长根滑落,顿时可把他的脑袋击碎。
    是以他全身上下都不能稍有移动,一面全力支持棍的重量,一面窥伺敌人的瑕隙,若然
敌人打算滑落伤人,须得早他一步出剑猛攻。这正是武当派内家剑法的上乘奥旨,所谓敌不
动,我不动。敌方动,我先动是也。
    然而当前局势中最可怕的是吕杰已显出内力不继之象,因此只要那卓辽不急于求功跟他
相持一会,定可以杀死吕杰无疑。
    众人正替吕杰捏一把冷汗,忽见卓辽长棍弹起尺许再度落下。
    吕杰仍然用这一式接住,竟也奇准无比,毫厘不差地刺中棍身原来的地方。
    卓辽长报三起三落,皆被长剑挡住。第四次长棍弹起之时,他突然抽身后退,并不再度
击落。
    擂台下四周的豪雄俊杰无不惊叹于吕杰剑法的精奥,此时见卓辽退开,喝彩和鼓掌之声
山呼雷动,都是替吕杰加油打气的。
    卓辽向吕杰抱拳道:“吕兄剑术之精,使人佩服之至。”
    吕杰提一口真气,正要答话,耳中又听卓辽低声道:“吕兄气力已竭,若不趁这刻速速
回座,只怕会失足跌倒。”
    吕杰顿时大悟,至此方知对方抽棍后退之故,敢情已发觉自己气力枯竭,尽量为自己留
面子。如若不然,他但须相持下去,定可砸碎自己脑袋。
    他不敢怠慢,向角落上的公证人朗声道:“在下这一场自甘认输。”
    说罢,大步走回已座,迅即坐下,他右首便是王元度。
    王元度一言不发,伸出右掌轻轻拍落在他背后的命门穴上,顿时一股热流从穴道冲入,
恰好此时吕杰感到血气上涌,难以抑制。幸好得到王元度及时相助,这才免去吐血之厄。
    观战之人无不大感惊讶,议论纷纷。
    乡老伯向钱万贯伸手道:“你输啦,一百两取来,咱们是现金交易,决不赊欠。”
    钱万贯呵呵一笑,道:“自该奉上。”
    言犹未毕,李三已把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交给他,他便双手奉交与乡老伯。
    同时低声问道:“吕兄这几刻有出神入化之妙,还望老前辈不吝指点,好教晚辈得知此
是什么心法?”
    乡老伯定睛向他瞧了好一会,才道:“那是武当秘传驭剑心法,失传已久,无怪你不识
得。”
    心中却暗暗想道:“料不到这一代奇才辈出,我本以为这天下只是王元度与管中流相争
的局面,殊不知还有卓辽和这钱万贯也可以参与逐鹿。这一来场面可就热闹得多啦,但我还
是要依照原定计划,使管、王二人在不知不觉之下拼出生死以后,才轮到这卓、钱二人参
加。”
    且说在台上的十大高手心中各有计较,一般来说,大家都瞧出了卓辽功深力厚,竟是远
出意料之外。
    其次在王元度这一个集团六人心中,都暗暗对卓辽大起好感,因为他对吕杰的低语台下
虽然无人得闻,但台上之人却全都听见,可知他极力地替吕杰留面子,盛情可感。
    但在那桃花派平天虹,海南岛剑客云军,摩天寨的辛立三人心中,却暗暗加上几分警
惕,认为卓辽已投靠在王元度这一边。是以都预算好若是自己碰上卓辽之时,须得煞手尽
出,以望取胜。
    要知在数千人观战之下,任何一个在擂台上的人,都自然而然的会希望保持风度。因此
很少人肯一出手就使出所有恶毒煞手。
    其实这是一个重要的关键契机,假使一上来就因出手凶毒而取得主动之势,自然大占便
宜,纵或不能因此而击败对方,但对方要扳回劣势,定须耗费加倍的气力才行。是以此举在
消耗敌人气力方面极有用处。
    因此卓辽眼下被平天虹、辛立、云军等人暗暗注意上了,将来之战无疑会吃不少亏。
    第二场是王元度和柳昭出手。
    乡老伯向钱万贯道:“我老人家不便欺骗你,这一场王元度赢定了,咱们只可在招数多
寡上打赌。”
    钱万贯道:“前辈此言甚是,我说王兄可在二百招之内取胜。”
    乡老伯道:“我知他们两人的武功底细,所以不便指定若干招分出胜负。这样好了,你
下注猜测,我做庄家。但有一点不同的是你只许买一注,而这一注却准你猜十个数目,你瞧
公平不公平?”
    钱万贯道:“公平之至!”
    心想若是换了别人下注,你老人家自是赢定,但我钱万贯岂是常人可比,纵然你老练得
不露一点神色,我也有法子窥测得出你的心情变化。这一次就算不中,但下次定必逃不过我。
    须知凡是精于赌博之人,即使练有许多作弊假局手法,可是最要紧的还是善于鉴言察
色,揣摸对方心理。
    此是不可或缺的条件,任何一个能在赌国中驰骋的名家高手莫不如此。不过这一点关乎
天才,不是后天训练得出来的。
    是以若是缺乏这等天才之士,纵然有名师指点,最多成为二流的郎中,亦称老千。而这
钱万贯则是郎中的郎中,老千里的老千,参加任何赌局都不必使用手法就可以轻易获胜。
    他第一次猜的数目已跌到一百招之少,因为他晓得倘若刚才说的二百招之数若是与事实
相差不远,则乡老伯不会如此大方,一开口就让他猜十个数目。
    乡老伯全然不动声色,钱万贯心中打了一下算盘,微微一笑,道:“我想下注五千两,
前辈可肯接受?”
    众人听了都一怔,心想何必赌这许多银子。
    乡老伯也感到五千两的压力不轻,道:“我老人家一辈子也没有见过五千两银子。”
    钱万贯心想我若不是料准你拿不出来,焉会定此数目。
    当下道:“不要紧,前辈万一输了,我有法子使你老容容易易就赚得一万八千。若是晚
辈输了,你老自然更不成问题了。”
    乡老伯甚是狐疑,心想一万八千两银子在常人手中已是一名富翁,我有何本事轻易就赚
得?但对方既是这么说,便不妨接受赌注。
    这刻柳儿全部心思都放在钱万贯出的难题上,对眼前之事宜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若
非如此,以她的聪明黠慧,或者可以猜出几分。
    钱万贯当下又猜道:“一千招。”
    乡老伯见他忽然由一百招跳到一千招,猜得十分离奇,反而禁不住微微变色。
    钱万贯迅快想道:“他变色之故不外有两个原因,一是十分接近事实,一是我这种奇怪
的猜法使他吃惊,我且先试探第一点。”
    他立时开口猜道:“一千零一招!”
    乡老伯面上毫无表情,但眼中却流露出宽慰之意。
    钱万贯何等厉害,立刻又试探第二个道理,大声道:“一招。”
    乡老伯平静如常,却伸手摸一摸鼻尖。
    这钱万贯从一千零一招忽然跌到一招,其间相差了千招,简直是在开玩笑一般。
    钱万贯把乡老伯摸鼻尖的动作瞧在眼中,微微一笑,又猜道:“一万招!”
    这等请法自然是有意乱猜,世上焉有鏖战一万招之事,可是乡老伯内心却反而更为紧
张,他表面上全然不动声色,但毕竟又忍不住摸摸鼻尖。
    钱万贯微微一笑,道:“一招都没有。”
    也就是说柳昭竟是不战则败。
    乡老伯身躯一震,道:“你赢了。”
    原来那钱万贯这种差异极大的猜法在别人听起来好像十分无稽,但在乡老伯而言,便会
不知不觉地怕他猜到一招也不打这上面去,因而内心感到十分紧张。
    然而假如这赌注不是五千两而是一百两,乡老伯自问赔得起,也不会如此紧张。
    由此可见得这钱万贯果然不同凡响,他先以巨大的赌注使对方心理上受到压迫,因而不
能不发生反应。而他一两下试探之中就测出其中道理,根据这道理而极力追迫,终于得胜。
    钱万贯自然不会泄漏出乡老伯当内心感到紧张时会摸鼻子这个线索,当下笑吟吟道:
“晚辈以赌为生,这一次赢了并不希奇。”
    管中流不服气道:“下一场兄弟也要参加一份。”
    乡老伯兀目沉吟寻思其中奥妙,没有接腔。
    这时台上的柳昭果然在手续办好之后,宣布认输。顿时意起一阵骚动,数千观战之人都
明白这一个以王元度为首的六人集团大概要推王元度单霸夺魁,所以不跟他动手,让他得以
保留实力。
    卓辽等人不免暗暗心惊,因为王元度在九战当中可以省去五场,而自己却须斗足九场,
相形之下,自然大大吃亏。
    由于这一场取消,便把预定在下午举行的第三场提前举行。
    公证人宣布第三场是辛立对平天虹。
    这一方实力看来旗鼓相当,议论之声此起彼落。
    钱万贯的手下们活跃非常,因为这一场下注之人十分踊跃,人人都认为自己另有独得之
见,是以一旦有人招揽,便即下注。
    乡老伯道:“这一场你怎么说?”
    钱万贯道:“晚辈可真不想睹这一场,因为若是晚辈先下注,前辈非输不可。”
    乡老伯激起倔强的性子,道:“那可说不定,你下注吧!”
    钱万贯缓缓道:“若是台上双方公公平平的拼斗,我便买平天虹得胜,但摩天寨有秘艺
奇功,是以晚辈看好辛立,下注一万两。”
    乡老伯道:“你的眼力见闻都非常人可及,此评甚为得当,但我仍然接受此一赌注。”
    他随即回头向台上瞧着,钱万贯用手势向李三发出命令,李三便匆匆去了。
    过了一会,台上平、辛二人开始比赛,平天虹用的是画有鲜艳桃花的钢骨折扇,扇面乃
是异物特制,不畏刀剑暗器,是以不论开阖之时均是极厉害的两种不同兵刃。乡老伯一旦决
定之后,便以宝功传送声音向王元度说道:“辛立的师兄专用传声向他指点武功,甚为不
公,你可如此这般便能把他秘传传声之法破去,好教对方能得公平决斗。”
    他指点了王元度运功的诀窍之后,便轻松地瞧瞧钱万贯,道:“这一场你恐怕不容易取
胜。”
    钱万贯道:“晚辈平生豪赌过不知多少次,从未后悔过,前辈不妨拭目以待。”
    说时,平天虹已出手进袭,辛立挥舞双钩招架,双方都甚是谨慎小心。
    擂台上的王元度默默依乡老伯传授之块运聚功力,片刻间已甚是纯熟,运用自如,施展
之时,只须默坐不动,暗暗逼出一股声浪抵消了对方的传声,便等如破去对方的功夫。
    这时他瞧出辛立还未收到指示,所以也不施展这一门功夫。
    他觉得自己平生光明磊落,假如那辛立的师兄尉迟忻只用传声之法吩咐辛立小心应战,
甚或是提醒他应当防备敌人什么杀手,此举当然不对,但仍属人情之常,他便不施法阻挠。
    须得等到辛立出手招数真有受到尉迟忻所指示的迹象之时,方能使出这种无声之声的功
夫。
    这时便不会觉得有愧于心了。
    辛、平二人盘旋数匝之后,平天虹已从步法气势中得知自己功力略高一筹,顿时精神一
振,出手折扇迎面拂去。
    这一招使得十分奥妙毒辣,后着变化甚多,一个应付不妥,极容易陷入被动捱打之势。
    王元度比旁人更为用心察看,但见辛立双钩起处,左攻右守,竟是使出一招悬梁刺股的
险恶手法迎战。
    这一招乃是两败俱伤的伤残手法,但自然是敌重我轻,大有划算。
    人人见了辛立破拆手法,都不由得在心中喝声彩,暗想这辛立果然甚是不凡,这一招不
但可以转危为安,甚且可以抢制机先,放手主动进攻。
    平天虹冷笑一声,扇影连闪,竟已改变了招式,先挡住敌钩反击之势,紧接着疾划敌腹
要害,这一守一攻之间,一气呵成,全无间隙。
    众人见了又不由得替他喝彩,那辛立身形左跨两步,双钩趁势刺割,竟又是一招伤残手
法,极是凌厉辛辣。
    乐欢书屋(
    (转载时请勿删除以上信息,谢谢合作)
    ------------------
王家铺子 收集
  
返回目录: 红粉干戈    下一页: 第13章 赌性命恶女倾芳心

1999 - 2006 qiq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