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武侠 : 司马翎


 
    羊武功力虽是深厚,走的又是强猛路子,天生膂功过人,若是普通的武林人物,就算是
二三十个人加起来,也未必能把他冲退。可是这三名劲装大汉,个个皆是武功甚高之士,一
向也是以劲猛武勇著称,今日居然须得三人合力,才略略占到上风,已是他们出道十余年以
来的第一次经验。故此他们吃惊之情,更远在羊武之上。
    这时,那三人仍然不肯就此放过羊武,依旧发动猛冲,羊武又蹬蹬蹬连退三步。
    他怒气勃发,五指内劲一发,当先那名大汉的腕骨顿时碎裂,疼得他惨哼连声,既不敢
冲,又不敢往后挣,但背后劲力仍然传来,迫他向前撞去。
    直到这时,羊武才晓得此人无由自主,猛然松手一掌,向他肩膊拍出去,掌上劲道十足。
    他出手如电,掌势迅即拍中敌肩,但首当其冲的这个大汉,全然无事,反而他背后的两
人震退了一步。原来他的内力从这大汉身体透传过去,迎击后面两人发出的力道。这一来,
变成逐个击破之势,所以震退了他们。
    但左测风声飒然拂到,他反掌扫去。啪的一响,与敌人掌势碰个正着。
    这一记,竟把羊武震退了一步,转眼瞧时,敢情是另一个劲装大汉,亦是由三人组成。
    羊武仍然不服气,吸口真气,透过丹田,顿时又贯足了内力,出掌推出。
    双方肉掌相贴,运力互推,羊武坚持了好一阵,才禁受不住而后退。腰背碰到一人,忽
然感到一股力道传入体内,笔直流贯掌上,登时把敌人迫回一步。
    羊武正要回头,瞧瞧是谁帮助自己,耳中已听得钱万贯极细的声音说道:“这些大汉们
便是一元教徒众,羊兄最好不要下毒手伤害他们,免得将来麻烦。”
    羊武运足劲力往外一推,那三名大汉连退三尺,双方都不再进迫。
    当先的那名大汉,冷冷道:“尊驾好大的气力,在下甚感佩服,只不知你刚才找什么
人?”
    羊武放眼一掠,只见行迹上似是他们同伙之人甚多,便不说话,转身挤入人丛中,走出
两丈许,钱万贯从旁出现,一手拉住他,道:“是不是乡老伯命你前来的?”
    羊武道:“正是。”
    钱万贯道:“我也是刚刚才摸出一元教徒众麇集此处的消息,特地赶来瞧瞧,恰好见到
你陷入他们的包围之中。”
    羊武道:“小弟早晚要教他们尝尝苦头。”
    钱万贯道:“我是旁观者清,查看出他们竟是布下一座八卦阵法,想是用来掩蔽核心中
的那个重要人物。”
    羊武恍然退:“怪不得我先前明明见到他,但迫近去反而处处有人阻挡住目光,原来是
陷入阵法之内。”
    他们交谈之时,声音极低,同时各自注意地向四下打量,钱万贯忽然推了他一下,道:
“瞧,乡老伯亲自出来啦!”
    两人目光,从人缝中见到乡老伯迅快地向姜石公立足之处移去。四方八面那么多的人,
好像都阻他不住,事实上虽然是乡老伯闪开阻路之人,但乍看却感觉不出他左闪右避。
    乡老伯很快掠过他们身边,钱万贯从丹田中提一口真气,施展传声之法说道:“乡老
伯。羊武已受阻退到此处,对方乃是以八卦阵法,掩护那姜石公。”
    乡老伯头也不回,只微微颔首,便一直向前迅移。
    这时在另一边的柳儿,也被对方联手合力之法迫退,她精乖得多,才一接触,就赶快退
开。
    乡老伯一直闯入围绕在姜石公四周的阵法之内,果然目光又被阻住。但他乃是何等人
物,趁对方尚未测出自己深浅之时,突然出手,向阻挡在面前之人抓去。
    乡老伯这一动手,立刻带动了阵法,左右两侧都有掌力袭到。
    但乡老伯对这能置人于死地的袭击,视若无睹,手势一抓一拉,那名大汉已被他拉到身
边。
    从左右两边袭到的掌力,完全击中他双肋要害,乡老伯理都不理,蓦然间向前迅冲,快
如电光石火。
    他去势虽快,但半途又碰上两名大汉出手擒拿,他随手把身边那个敌人往对方手中一
塞,身形滴溜溜一转,打那人背后绕过,已站在姜石公面前了。
    姜石公想是认得出他,面色一变,躬身为礼道:“老前辈有何指教?”
    乡老伯面寒如冰,道:“不论你有什么防身妙法,但老夫一出手,就可以要了你的性
命,你信不信?”
    姜石公心想,这等事何必试验,闻说连蓝峦也吃瘪在他手底,此老武功之高,可想而
知,连忙应道:“在下深信不疑,老前辈毋须试验了。”
    乡老伯道:“很好,那么我先告诉你,假如我说的话,你敢答个不字,我就一掌打死
你,听清楚了没有?”
    姜石公极是老奸巨滑,能忍人之所不能忍,答道:“在下听见了。”
    乡老伯道:“你立刻释放管中流、田不恭两人。”
    姜石公道:“是。”
    乡老伯不悦道:“光答应也不行,立刻派人去放他们出来见我。”
    姜石公向身侧一名大汉吩咐道:“立刻去办,事先可说明是乡老伯前辈,教他们到此地
相见。”那大汉迅即衔命奔去。
    乡老伯感到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才像话,你身为一元教的军师,竟敢惹到老夫头
上,实在不智之极。不过看你很知趣这一点,我不管日月坞被你弄走的人就是了。”
    姜石公道:“在下想不到老前辈一下子就能找上了我,可见得在下这次做得不够漂亮,
疏漏甚多。”
    乡老伯道:“闲话慢着说,你命手下之人开放阵法,让羊武进来,我有话向他说。”
    羊武一会便奔到他身边,乡老伯道:“马上就是王元度上场了,快去关照他一声,不必
输这一场了。顺便也关照卓辽,好让他们明天公公平平的拼个高下。”
    羊武躬身应了,匆匆而去。
    姜石公环顾四下一眼。长叹一声,道:“在下虽是费了无数心血,训练出这三十六铁
卫。本以为凭仗他们之力,足可以护卫我的安全。哪知这批人在老前辈眼中,直如枯朽,不
堪一击。”
    乡老伯心中甚感受用,道:“他们虽是阻不住老夫,但天下间恐怕很少人能闯得过他们
这一关了。”
    差五公道:“老前辈乃是当世无双的异人,在下已经探悉一切,只不知像您一般的异
人,世上还有几个?”
    乡老伯冲口道:“还有一个,他正是老夫的对头,姓宣名翔。”
    姜石公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这当真是万分骇人听闻之事。”
    说时,管中流和田不恭一直奔到。他们一见姜石公之面,就怒目相向。
    乡老伯缓缓道:“你们怎会被他劫走的?”
    田不恭抢着道:“这厮使用迷魂药把我们弄昏的,哼,他们若是派人手凭武功来擒我们
的话,准有他的乐子。”
    管中流也道:“田道兄说得不错。”
    他转眼怒视着姜石公,又适:“阁下可敢找个地方,与我印证武功么?”
    姜石公笑道:“管兄乃是上一届金鳌大会的鳌头魁首,在下的武功自然远有未及,不
过……”
    管中流怒声道:“不过什么?”
    他数年以来一直韬光隐晦,从不惹事生非。今日已是数年来第一次动了真火。
    姜石公徐徐道:“不过若论斗智比计,管兄可就绝计远不及在下了。”
    他随即转眼向乡老伯又适:“但在下说句老实话,以您老的身手造诣,那是不论文比抑
是武比,都无法难倒您老人家,因为智谋这一门,对您老全然不生作用。”
    这话又使得乡老伯大感受用,他微笑道:“我现在正考虑是否放过你这一遭。”
    田不恭苦笑两声,道:“老施主啊,这厮乃是当世第一等阴谋家,今日既是擒住了他,
何不一掌劈死,却反而放龙入海,纵虎归山呢?”
    他的表情和声音,都流露出一片悲天悯人之意,因而他用不着说出口,听的人都晓得他
是怕放了姜石公,将使不少人丧命。
    若论一元教这个组织,说坏也行,说不坏也行,因为这一元教所作所为,大都不按江湖
规矩行事,黑也吃,白也吃,这其间自然有不少侠义之士送了性命。但反过来说,一元教也
诛杀了不少江湖巨盗,绿林煞星,便又是造福武林的义行。
    因此在表面上,谁也不能决定一元教到底是善是恶,除非握有证据,方能使人心服。乡
老伯正因此故,不肯速下毒手,他眯起双眼,笑道:“小杂毛,你的心眼不算少,这样好
了。你和老姜两人各持一说,务必辨出一个善恶是非,你专捡一元教的恶行来说,他却举出
善行,看看最后是谁有理?”
    姜石公笑道:“若是乐天子道长在此,或者可以举出三两件敝教做错之事,但这位小道
兄便恐怕不行了。”
    田不恭道:“不错,我只牢牢记得家师的吩咐之中,有一条是碰上一元教之人,必须特
别留心,这一帮子都不是好货色,不过个个心狠手辣,却又不可轻易招惹,想家师是何等人
物,焉会胡乱毁谤贵教呢?”
    姜石公不说话,只瞅着乡老伯。乡老伯果然道:“这个理由不作数。”
    田不恭大头一晃,道:“使得,我虽见闻有限,但这儿总会有知道一元教恶迹之人,待
我去问一间便知。”
    他转身迅快去了,不多时便回转来,一口气说出三件一元教的恶事。不过这些恶迹,都
似是武林仇杀。
    姜石公也一口气说出三件一元教做过的好事,但也不是舍己为人的义举,对象甚是狭
窄。所以田不恭又得乡老伯的允许去查问。
    如此一来一往的继续下去,田不恭居然查问出十四宗恶行,可是姜石公也列举出十五件
好事。互相冲销之下,还多出一件好事。
    田不恭已竭尽所能地查问,但问题牵涉太广,若要有凭有据。焉能查得出这么多?所以
他后来只好自认失败。
    无倩刀管中流这时才接口道:“姜石公你记得小心提防,反正咱们这一宗过节完不了。”
    姜石公道:“在了既敢扣下两位,自有应付之道,不劳管兄费心。”
    管中流道:“你说你智谋过人,竟可以与武功比你更强之人对抗,这话我可不服气,今
日你诚然逃过一劫,但要知这只是你言词便给,口齿伶俐,哄得乡老伯老人家高兴,才维护
住你。不然的话,哼,哼!”
    姜石公仰天而笑,道:“你们若不是得到武功盖世的乡老伯搭救,这话根本就无从说
起。姑且就算你这话有理,但你们焉知我没有别的应付之法了?你们以为我这一元教的军
师,是容易当得起的么?”
    姜石公这等矜夸之言,连乡老伯也不由得有点相信,他放眼回看,暗暗运足目光细查,
但见那三十六铁卫阵法散乱,毫无动静。而除了这三十六人之外,又见不到一个可以帮助他
的高手,心下大为纳闷。
    管中流沉声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苦苦逃避?现在请乡老伯撒手不管,还未得及。”
    姜石公眼中闪过凶毒冷酷的光芒,道:“这一步棋,乃是最后的一着,你若是定要逼我
施展,即使是乡老伯前辈在此,也无法消解了。”
    管中流厉声道:“很好,本人拭目以待。”
    姜石公目光缓缓扫到乡老伯面上,这刻他眼睛透露出他内心一无所惧,反而闪耀出疯狂
也似的光芒。
    田不恭道:“这厮既然当了二十年之久的军师,当必具有一手才行,我看他绝不是虚声
恫吓之词。”
    他素来机智过人,乡、管二人皆知。听了这话,都不禁一怔。
    田不恭又道:“我看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我们暂且离开,过了今日,便开始找他麻烦,
管兄你看可使得么?”
    管中流沉吟一下,道:“好吧!一切等过了今日才算帐。”
    当下田、管二人向乡老伯施礼而退,姜石公额上忽然沁出汗珠,转眼间滚滚流下冷汗
了。可见得他一旦恢复常态,想起刚才差点儿迫得使出最后一着的危险,顿对流汗不已。
    乡老伯讶道:“你果然真有点莫测高深的手段,看你的表情变化,可知刚才极是危险,
不过你其时已极为激动,近乎疯狂,所以毫不感到害怕。但后来恢复了常态,想起生死一发
的危险,便不由得流下汗水。”
    他沉吟一下,问道:“你认为我想得出想不出你的计谋?”
    姜石公傲然一笑,道:“假使在下这一步棋,仍然被人窥测得出来,就枉负智名了。”
    乡老伯点点头,转身走开。
    姜石公一直等到他当真已去远,这才发出暗号,那三十六铁卫一齐把捏在掌心中一件物
事,放入囊中,动作甚是仔细小心。
    这三十六铁卫,也无不流下汗水,个个透一口大气,可见得刚才当真有一场能够同归于
尽的大祸。
    且说擂台上的比赛,一场接一场地继续下去,但乡老伯却暗暗派出柳儿,兼程前赴嘉鱼
向宣隐请教。
    田不恭和管中流以至钱万贯等人,都尽力查究这个秘密,他们必须先查出姜石公到底有
何布置,方能对付,所以大家都不遗余力。
    此外,蓝峦也弹精竭智地调派人手,准备对付死敌。他耳目既多,见闻又广。是以深悉
那姜石公的厉害,加上一元教高手如云,许多都是暗暗替一元教出力而不为外人所知,所以
敌人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极难估量。
    再就是有关内奸之事,一时之间,找不出解决之法,因此他也把这个难题,交托柳儿顺
便向宣隐请教。
    尽管这一届金鳌大会风波重重,暗地里极为紧张,险象环生。但外表上仍然十分顺利,
到了黄昏之际,大局已有定论。那就是王元度和卓辽都未输过,明日的一战,便决定谁是本
届盟主。再者,明日还有一场惹人注目的拼斗,便是吕杰对辛立。由于吕杰曾失手刺死辛立
的师弟奚勇,所以这一场恐怕难以善罢干休,定有一方伤死才能收科。
    晚饭之时,柳儿匆匆赶回来,她面色苍白,似是因为赶路太急所致。
    她向乡老伯秘密报告之后,便径返内宅,在蓝明珠的房间中见到蓝峦,当下说出一件万
分惊人的大秘密。
    房间中已点燃起灯烛,甚是明亮,蓝峦坐在椅上,蓝明珠侍坐一侧,父女两人的眼光,
都集中于柳儿秀丽的面上。
    他们一瞧柳儿紧张的神色,便知道必有十分惊人的消息,所以神态间也不由得表现得十
分注意。
    柳儿说道:“婢子拜见宣先生之后,说出来意,宣先生言道,要先考虑一下关于内奸的
问题,接着他在庭院中负手徘徊了一阵,才向婢子说道:‘自古以来,无数才智纵横之士,
都曾在防止内奸上面下过功夫,是以这一门学问,相当有成就。但由于环境时势以及有关之
人没有一次相同,所以仍然是一门永无止境的奥秘之学。这件事,在敌人而言,名曰用间,
即是派人卧底或是收买对方有用之人,探听一切情报消息。孙子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便是指出用间之重要。若不用间,如何能知彼呢?那姜石公乃是当今之世最擅长用间之人,
天下任何门派,恐怕都布置得有通报消息之人’。“她喘一口气,又道:“婢子当时问道:
‘敝坞重要之人,全是极有渊源而又可靠之士,况且敝坞富甲天下,姜石公收买之法,一定
行不通,派人卧底之法,也万分困难。’宣先生徐徐答道:‘你太把姜石公小觑了。要知用
间之道,千变万化,有利诱,有威迫。但最正统之法,莫过于利用爱国之志,忠孝之心。譬
喻两国相争,则可派出爱国之士,混入战国,刺探一切情报。如是两主争权夺位,则利用忠
孝之心,亦可使人不辞万死之险。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手段,可以收买敌方之人,透露情
报,例如动之以利,或以色为阱,或是胁之以生命之危,或是利用药物,又或是布置陷阱,
使这个对象做出不可见人之事,持作把柄,不愁他不听从命令。自然这些方法大都混合应
用,方有百发百中之效。’宣先生说到此处,察看婢子的神色,然后又道:‘你既然已相信
此是可能之事,那么老夫便告诉你,凡是用间手法已达高明境界之士,定必多方替这个间谍
掩护,使他时时立功,以便更得对方的信任。因此,你们开始发动反间工作之时,对象无从
最不可能之人查起。’婢子听到此处,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蓝峦缓缓点头,脸色沉寒如
水。蓝明珠惊惶地道:“爹爹,这多可怕啊!”
    蓝峦道:“这亦是无可奈何之事,姜石公谋算本坞,已有二十年之久,如此悠长的岁月
当中,他总会找到用间的机会无疑,幸而咱们蓝家先祖远虑过人,一早就规定了除了本坞人
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踏入金井银穴的范围之内,即使是位高权重如三院院主,也不能例外。
你们也知道那金井银穴,是在一幢巨厦之内,占地甚广,厦内机关,精巧恶毒之极,谁也休
想安然进出,亦无法从外面测度出厦内情形。这条严规有两个好处:一是永远不会泄露秘
密;二是保持神秘。因此位高权重之人,仍然有一份敬畏之心。”
    蓝明珠道:“这真是女儿做梦也想不到的道理,只不知本坞三院院主,会不会因此而不
高兴。”
    蓝峦笑一笑,道:“傻孩子,权威本是一种瞧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全看你如何去维持
它,此法只有增加权威力量,使他们无论声望如何的高,仍然感到有一点比不上这乃是保持
权威之道,他们岂敢不高兴呢!”
    蓝明珠虽是听懂了,可是却自知没法子实行。因此她暗暗庆幸自己是个女孩子,不必继
承坞主之位,否则这等事情,全得落在自己身上了。
    蓝峦接着向柳儿说道:“宣先生可曾说出具体的方法没有?”
    柳儿说道:“有,他一共传授三个法子,都写在锦囊之内,他说这三个法子之中,只有
一个你不会想到。其余两法您都设想得出,不过为防万一,便全都录下。”
    这三个反间之计,既然都封在锦囊之内,可见得宣隐之意,不想有第二人知道,即使是
他的女儿或柳儿她们。
    蓝峦颔首道:“我明白了,宣先生怕你们知道之后,难免会在某种时机上露出破绽,以
致功败垂成。既是如此,我回头再拆囊拜读便了。”
    他把三只锦囊都收起来,柳儿道:“宣先生亦是这么解释的。”
    蓝峦道:“只要反间成功,除去内奸,姜石公便将遭遇到本坞极强的反击。哼,哼,他
一定想不到本坞会请教天下第一智者宣隐先生的。”
    柳儿的:“宣先生也提到这一点,他说坞主定是雄才大略之士,才敢把这等重大机密之
事,委托一个女子去向他这个外人请教。这一着,姜石公虽是才智过人,但也不会相信你肯
这样做法。”
    蓝峦仰天而笑,道:“当世之间,老夫的对手只有廖廖数人,但宣先生却高出老夫不
少。不过这已值得自豪了,因为老夫毕竟得到宣先生的赞誉推许。”
    蓝明珠骇然道:“爹爹竟如此佩服那宣先生么?”
    蓝峦道:“你还是小孩子,阅历不多。不比为父在二十岁时就奉了你祖父之命,易容改
装到江湖上闯荡历练了,做过不少震骇江湖武林的大事。所以为父深知自己的能力,难达到
那种地步。以今日而言,当世可与为父颉颃的对手,计有乡老伯、钱万贯、姜石公以及不曾
来此的不夜岛岛主甄南、摩天寨寨主凌射鸿等有限数人而已。”
    柳儿惊讶地道:“钱万贯也在其内?”
    蓝峦肃然颔首,道:“他真是了不起的人,乃是我的劲敌,而他在第一回合已经胜了。”
    柳儿接着道:“还有一件真正骇人听闻之事,尚未禀报坞主,那就是乡老伯他老人家命
婢子向宣先生询问的。乡老伯当时如此这般制住姜石公,而姜石公居然尚有同归于尽的计
策。乡老伯等人无不大惑不解,是以婢子向宣先生请教。”
    她把前因后果说明白之后,深深吸一口气,又道:“宣先生当初听了之后,好像已胸有
成竹地点点头,随即先说到用间之事。等到这一宗办妥了,才向婢子说道:‘回去之后,不
但要把第二个答案告诉乡老伯,还须要蓝坞主赶紧依计进行,方始可保数千人的生命安全。
其实姜石公之计,算不得很高明,不过他胆敢豁出性命,才令人料想不到罢了。’婢子不敢
则声,等他说下去。“蓝峦哼了一声,道:“一个人如若舍得豁出自己性命,那还有什么话
说?当然可以想出许多毒计来啦,但凭良心说,我真想不到他会豁出性命。”
    柳几道:“宣先生说,假如不是正好金鳌大会在举行,他也不舍得搭上自己一命,正因
天下武林精英,几乎尽聚此处,他此举能使如此多的人陪他一死,甚是值得,他才肯这么干
的。”
    她又端一口气,才接着道:“宣先生说,那姜石公已在外面广场地底埋藏了无数火药,
只要引发一处,其余的各处火药相继爆炸,整座广场完全炸翻,只怕数千之众,没有一个可
以生还。”
    蓝峦大吃一惊,额上隐隐泛出汗水,道:“若是当真如此,咱们早晚得丧生于火药之
下,但他这数日来,都有不少机会发动,只不知为何不引发火药?”
    柳儿道:“宣先生分析说,这是一则他尚大有取胜之机,不必做出这等天下切齿的大
孽;二则有几个他列为对头之人,竟没有赴会,所以他不肯轻易发动;三则就拿咱们日月坞
而言,仍然有大半人手没有在此处,同时全坞重要人物,也大都不在场。这一来徒然害死许
多人而日月坞还不会落在他手中,甚至连他自身性命亦不保。所以他未到最后关头,不会发
动。不过明天是最危险的一日,宣先生要坞主步步小心。”
    蓝峦点头道:“我懂得宣先生的意思,这是因为明日大会暂作结束,已产生出第一名高
手。这以后便是夺魁之人唱独脚戏,而由于大家无法目睹,所以会有许多人离开,同时这广
场上再也找不到这等群雄聚集,人山人海的场面了。”
    他沉重地叹口气,又道:“这姜石公的恶毒残酷,于此可见,本坞若然败在他手中,只
怕全无礁类。这个人一定赶尽杀绝,现在我倒担心起辽儿和芳时他们的安全了。只不知芳时
跑到何处去了?”
    不过他并不多费时间,听取蓝明珠和柳儿的意见,匆匆出去,召集三院十道,聚集会议
去了。
    他在踏入会议堂之前,先躲在静室中默默思忖,整个局势现在已较为明朗,而他考虑的
是,要不要事先把地底埋藏的炸药通通弄湿?抑或冒一个险,暂时不去动它。
    先把火药完全毁掉,自然是万全之计,可是一有行动,姜石公定必晓得,则打草惊蛇,
很难作一举覆灭敌人之计。假如冒险不去动火药的话,便可以腾出时间,铲除内奸,然后才
毁掉火药,以及发动攻击,务必要把这一于以姜石公为中心,觊觎本坞的集团摧毁。但这值
不值得拿这数千条人命来冒险?万一姜石公觉察出情况不利,明日突然施展毒手,则到时已
后悔莫及了。
    他一时之间,无法遽作决定,当下取出锦囊,拆开第一个,但见柬帖上写道:“内奸只
有一名,定不在被掳之人当中,据余所询问贵坞之情形及推理所得,贵坞之劫难,方兴未
艾,非仅姜石公等人即可弭祸,唯一之计,便是设法增强实力,结纳奥援。否则不仅贵坞全
部覆没,武林将有无量劫难接踵而起,可不慎哉!”
    蓝峦想这封密柬,只在开头的两句,涉及敌人用间之事,其余是更为严重的警告,不由
得暗暗凛骇。
    他素知这宣隐先生智慧如海,世上一切疑难之事,到他手中,无有解答不出的,而他与
江湖道素无往还,绝不会虚声恫吓。
    当下继续瞧下去,那柬帖上道:“柬帖三封,一是点破如何查出内奸之法。一是如何毁
掉火药并诛歼姜石公之法。一是如何结纳奥援,应付将来劫难之法。其余细节,须由贵坞详
作安排,并随机应变,方可得保万全。”
    蓝峦此时,一方面佩服得五体投地,另一方面又颇欣赏自己眼力够高,不敢妄把这等一
代智者当作敌手。若是当作敌手的话,今日便不会派柳儿向他请教了。那样便不会考虑如此
之多,更谈不到事先的部署了。
    话虽如此,当他看完三封密柬之后,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沉吟忖想。他深知事关重大,
不但蓝氏一家的存亡,而且关系及全坞二千余部属以及整个武林,所以他一定要赢,绝计不
能失败。
    这一副千斤重担,现在完全落在他双肩之上。因为宣隐先生的计策中,有些部分不能被
任何人晓得,故此他才会向柳儿说这三条计策,均是对付内奸之用。
    现在他正因这些计策中,有一部分他不大同意,又有一部分十分冒险,所以他沉吟不
决,心中甚乱。
    良久,他才步出静室,直向会议室走去。
    这一夜,日月坞之人,没有半点动静,乡老伯注意了整个夜晚,也不见有人去料理广场
下的火药。因此他在清晨之时,召集了钱万贯、王元度、管中流等三人会商此事。
    乡老伯首先道:“蓝峦既已得悉敌人毒计,如何不派人破去火药效力,难道他打算今日
不到场么?”
    管中流道:“照例每届金鳌大会,到了只剩下两人夺标之时,须由地主出场,向天下英
雄交待。因此他绝不能不出场。”
    钱万贯审慎地道:“既是如此,除非蓝坞主不相信宣先生的话。”
    乡老伯勃然而怒,道:“真混帐,早知他不相信,我们何不毁去火药。现在还来得
及……”他挺身站起,便要行动。
    钱万贯连忙把他挡住,道:“但晚辈却认为绝不可能,因为像蓝坞主这等老练机智之
人,既经宣先生点醒,只须到广场上走一圈,就可以嗅出火药味,晓得绝无差错。因
此……”
    他沉吟一下,又道:“因此蓝坞主恐怕另有妙计。”
    他说出结论之后,大家都默然不语,过了片刻,乡老伯才道:“那么我们怎么办?”
    钱万贯笑一笑,道:“晚辈的想法,是他蓝坞主若然不怕炸成飞灰,咱们又怕他何来,
照样登场便是。”
    这话充分流露出赌徒本色,而又含蕴无限机智。若不是有过人的胆力,以及坚强的信
心,谁也不敢想出这种主意。
    无情刀管中流微笑道:“好,我们就试试看,但假如那姜石公避离现场,我们就须多加
小心。”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他们几个,所以其余的人,都一如平常,甚至更加兴奋。
    出向广场,但见人潮拥挤,人人都在谈论今日的两场好戏。一是摩天寨的辛立对武当吕
杰,由于吕杰曾经误毙了辛立的师弟奚勇,所以大家都心知辛立这一场,定是拼命的打法。
因此这一场的流血惨剧,恐怕无法避免的了。
    第二是压轴好戏,也就是决定当今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
    乡老伯派出管中流、钱万贯、柳儿、羊武和阿闪等五人,严密监视姜石公的动静。
    他一早就在三十六铁卫围绕之下,在广场中观战。所以乡老伯稍觉放心。
    台上的拼斗,在这些得知底蕴的人的眼中,已变得毫不精彩,因为使人惊心动魂的大阴
谋正在酝酿,危机一触即发,这教他们如何有心情观战?每一刻都带着极大的危险,蓝明珠
也出场观战,她已从柳儿口中,得悉整个广场底下都有火药之事,正因此故,她才一早出场
观战。因为假如发生不幸的话,她的父亲、哥哥以及王元度无一幸免,她毋宁死也不活了,
免得终生痛苦。
    在姜石公方面,他已暗暗调兵遣将,准备出手对付蓝峦的突袭。他早就算出,乡老伯虽
是没有帮助对方迫自己释放日月坞之人,但这个消息定会透露过去,而昨夜日月坞重要人物
的会议中,果然证实了他的推测。他甚至连蓝峦大概将以什么手法搜查自己的下落,亦俱知
悉,而他的部署,就是针对此一情势而发。
    他观战了好一会,还不见敌方有所行动,甚表惊异,当下派人探听。
    不久便接到秘密消息,说是蓝峦因怕展开行动之后,引起场面混乱,金鳌大会受到干扰
阻挠,所以决定暂时不动。
    时间一直流逝不息,终于到了中午,蓝峦又召开秘密会议,决定下午开赛时,展开突击
搜索的行动,路线完全更改,人手的调派也全部不同。
    到了下午,第一场由吕杰对辛立之时,姜石公已接到秘密消息。他面上不时浮起狞笑之
容,心想假如老夫一元教的几名高手,加上不少成名魔头,还拦阻不住敌人的话,老夫尚有
同归于尽的手段,包管今后的武林史上要写上最惊人的一页。
    他检查过一切部署,都不曾错误,这才安心观战,一面等候事态发展。
    这天下午,只有两场赛事,但却是最使人兴奋的两场,因此擂台四周,麻麻密密的人
潮,显然比往日较为骚动紊乱,谈论之声,也比往日噪吵得多。
    锣声一响,众声皆歇,辛立和吕杰二人挺身而出,向公证人报到。
    辛立依然是书生装束,但那尖削瘦小的面庞,泛起阵阵阴森之气,连台下之人,也可以
感到他迫人的杀机。
    吕杰长身玉立,斜背长剑,风度翩翩,不愧武当派后起高手。
    这两人齐齐起立亮相之后,全场观战之人,倒有大部分希望这英俊的年轻剑客,能够击
败对手,不要溅血台上,只有小部分人,对两人的胜负生死,不加理会,只希望他们打得激
烈热闹,然后有一个落败倒下。
    辛立亮出双钩,吕杰出长剑,两人往当中一凑,便成了相对峙之势。吕杰带着歉疚的笑
容,道:“辛兄请!”
    辛立冷叱道:“小心了。”双钩忽起,化作两道精虹,向他上中两盘急袭。
    吕杰长剑封住胸前要害,侧闪两步,让开对方这一击。但辛立的双钩,随即变化招数,
跟踪猛攻而至。这辛立以及数千观众,但瞧出了吕杰是让招之意,这自然是表示心中歉疚,
才肯这么做。要知他们乃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因此一动上手,就不能稍有半点退让之心,否
则便会失去了机先,招致了亡败之祸。
    吕杰为了师门声誉,明知此举危险万分,也不能不这么做,俾可昭告世人,武当门人乃
是守规矩,重道理之士。如若不然,便将会有不少人嗤嘲武当派之人,只顾性命,毫无风度
了。
    但为了这一点点过节,他担的风险却真不小,但见辛立抢制了先手,双钩如狂风骤雨般
攻去。
    眨眼间已激斗了三十余招,吕杰沉稳苦守,用尽一身本事,封拆敌人从四方八面攻到的
钩尖。但一着失机,被敌人连着猛攻之下,这时已是现出危机险象。
    擂台之下,连半点咳嗽之声也不闻,人人都好像生怕出声息,就会骇着吕杰,使他因而
落败身亡一般。
    辛立绝艺全出,连吃奶的气力也用出来,比起以前好多次的恶斗,显然功力较往昔为强。
    敢情他一心一意要替师弟报仇,所以一直隐藏起一点实力。因为对方有高人同住,若是
自己真正实力一早就抖出来,乡老伯他们一瞧,发现高于吕杰,说不定便会筹划出破解之
法。因此,他处心积虑地隐藏起一点点实力,这样到时一出手,就或许得以杀死对方。
    果然一切情况全依照他的构想进行,因此他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保持先手的优势。纵然
是须得付出负伤的代价,他也不能失去这个优势。因为一旦失去优势,武当剑法以稳健沉
凝,气脉悠长见称于世,说不定久战之下,反而是自己命丧当场。
    他们一动上手之时,王元度便不惜耗费真元之功力,施展无声之声神功,打开始时就切
断辛立他们传声点招之路。
    可是吕杰自己把机会送给对方,以致遭逢到杀身败亡之险,这是他也没有法子之事。
    他仍然继续的施展无声之声神功,以免在这时机之下,辛立只要得到一句指点,就可以
要了吕杰性命。
    他一点也不去考虑到此举会损耗自己功力,下一场是他对卓辽,事关一生成败,而又永
不再来的机会。
    吕杰抱元守一,运剑如风,全力封拆敌人双钩。
    这刻他已感觉出迫到眉睫的危机,因为对方在占取优势之下,竟不时使出一种同归于尽
的伤残手法,这有如催命之符,最是难以抵挡。
    要知这等伤残手法,原本是不敌之时,才舍命施为,希望与敌偕亡,乃是捞回本钱的意
思。眼下这辛立既然已占取了优势,该当是吕杰使出伤残手法才对。
    但事实反而是辛立施展,可见得他真有不惜与敌人同死,好歹报了师弟被杀之仇的意思。
    他在优势的情况下,使出伤残手法,当然很容易奏效,因此只瞧得全场之人惊心动魄,
刺激无比。
    而王元度这一干人,则更加为好友深陷危机,而忧心如焚,苦于无法相助。
    这个当儿,连乡老伯也暂时停止了监视姜石公之事,他虽是深知姜石公如若有所行动,
譬喻悄然溜走,然后发动火药埋伏之举,定必在这等时机进行。同时他又知道像阿闪,羊
武、管中流这一批人,无疑也全神贯注在台上。
    但这亦是无可奈何之事,他若不赶紧过去以传声之法,指点吕杰的话,恐怕二十招之
内,就得发生惨剧。
    他迅即挤到擂台之前,正要使用传声之法,忽见王元度额际微观汗光,心中一惊,付
道:“这家伙竟在施展无声之声的功夫,我的传声之法,亦将受到干扰,这便如何是好?”
    这真是意料所不到的问题,谁也没想到一门用来隔阻敌人传音的功夫,目下竟成了己方
的致命伤。
    以乡老伯这等超凡入圣的功力,当然能够把声音传到吕杰耳中,可是仍不免受到干扰,
而吕杰身陷危局中,定须句句话清晰无比,一听便明,才能对他有利,如若听不清楚,反而
会分心而更快送命。
    因此乡老伯当然不敢大意施展传声功夫,免得反而害死了吕杰,但时机紧迫,已无暇让
他慢慢思索计策。
    台上激战中的吕杰,内心里也有狂澜翻腾,他在这等不可能分心思索之际,却无端端泛
起一阵怅惆,感到像自己此刻正当青春之际,却忽然间要死了,从今而后,这世上万花筒似
的一切活动,都没他的份了。
    他绝不是畏惧,只是惆怅而已,而简直没有机会去考察惆怅的成份,只知道自己今日终
难幸免一死,因而满腔惆怅。
    他突然听到一阵清晰的声音,传入耳中,语调威严有力,道:“远升辰楼……手掣景
云。”
    这两句,该是他武当剑法中精奥招式,因此声才入耳,吕杰已心领神会,刷一声递剑反
击,竟真是一招远升辰楼。
    这一剑,从千艰百难中攻击过去,竟有意料不到之妙,叮的一响,已把对方右手钩荡开。
    辛立不但优势完全失去,甚且露出破绽,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飘身疾退。
    此时吕杰已依照指示,递出第二招手掣景云,但见他身剑合一,化为一道长虹,疾冲过
去。几乎与辛立是在同时之间发动,因此辛立脚尖未沾地,森冷的剑光已罩到身上。
    全场数千观众都呆了,台上的辛立,发出一声惨叫,划破了这极度的沉寂。剑光倏然收
歇,辛立已倒在血泊之中,气绝毙命。
    鼓掌喝彩之声升起来,群雄无不为了武当派这两招绝妙剑法而感到万分佩服崇敬。
    乡老伯抹掉头上冷汗,回到原地,找寻那姜石公的下落,他可真怕那姜石公已经不在场
中,这样就谁也消弭不了这一场千古无匹的祸劫了。
    但幸而姜石公尚在原处,因此乡老伯才略告放心,遥加监视,一面暗自忖道:“刚才几
乎急糊涂了,幸而终于记起,可以先传声告知王元度停止运功,这才向吕杰指点。”
    世上往往有些事情,回想起来之时,其惊险的程度,比当时还甚。乡老伯正是如此,他
想到自己万一不是及时停止了王元度的无声之声神功,而又及时指点吕杰出手的话,这情势
已完全改变了。躺在擂台上的人,将是英俊的吕杰而不是辛立。
    贺亮上台领回辛立的尸身,这一届的金鳌大会,要数他们师兄弟四人最是不利,竟折损
了一半,可谓伤亡惨重之极。他以充满怨毒的眼光,瞪视吕杰几眼,然后又溜过王元度等人
面上,这才离开了。
    这时已届最后一场压轴赛,广场上一切议论活动,很快都自动停止。
    锣声震撼心弦地响了一声,接着地主上台亮相,公证人大声介绍过蓝峦。台上的九位年
轻高手,纷纷上前行礼见过。
    蓝峦向观众先交代几句场面话,然后转入正题,道:“这一场,乃是产生五年来风起云
涌的高手中的高手,天下武林无不注目。获得首名的人,固然无比光宠,但依鄙人愚见看
来,能够参加比赛,已经是值得骄傲之事了。因为年华似水,青春不再,像鄙人这等年纪的
人,此生从无机会参加,比起今届能够参加角逐之士,不幸特甚,这话想来在场许多前辈高
人或朋友们,俱有此感!”
    他歇一下,因为鼓掌之声大作,显然许多早生了二十多年之人,都大表同情此言。
    等到掌声略减,他这才又说道:“鄙人今日有幸忝为地主,举办盛会,实感无限光荣。
故此决意捐赠一项奖品,以赠入选英杰们的雄风。那就是第一名奉送现金十万两,入选为十
名高手之内的,每位二万两。”
    一阵骚动议论之声升起,使得他无法不中断了一下。过了片刻,他才接着宣布道:“不
但本届如此,以后各届的奖品照旧,只要蔽坞存在一日,便履行此一承诺,每届金鳌大会,
敝坞都将派人送二十万两作为奖品。”
    他的话第三度被谈论及鼓掌喝彩之声淹没,要知练武之事不比学文,绝计不能十载寒
窗,苦读成名,大凡练武之人,必须家业富足,此所以全场之士,都深为赞同奖以重金之举。
    蓝峦又道:“鄙人又大胆创一先例,那就是这项奖金颁发之时,由地主邀请一位当世名
宿主持,借此可让天下同道,得睹这一位高人的风采。颁奖典礼将在密室量才这最后一关举
行之后,才烦诸位再聚此处观礼,届时鄙人将邀一位当世无双的大宗师,主持这个大典。各
位如若想晓得这位大宗师是谁,以及亲睹他的风采的话,万万不可错过。也就是说,颁奖大
典定在后天早晨举行,以巨钟九响为讯。”
    全场又哄动议论起来,人人都觉得十分刺激有趣。千钧杖蓝峦这等当代高手的身份,所
推许之人当然绝不会错,因此没有人不想知道这位大宗师是谁。
    蓝峦这时才向卓、王二人说道:“今日之战,对你们两位诚然重要,但鄙人却坚信古语
所谓惺惺相惜很有道理,但愿你们都有这等容人的度量,这才是天下武林第一高手的风度。”
    说罢,退落台下,剩下王元度和卓辽二人对峙。卓辽见王元度没有亮剑,便也不取出兵
刃,抱拳道:“小弟打算先向王兄领教几招拳掌上的绝艺。”
    王元度含笑道:“如此极好,但卓兄之言,未免教兄弟当受不起。”
    双方都准备妥当,卓辽奋起神威,喝一声王兄小心,呼的一拳遥击出去。
    他拳力一发,王元度便微感凛然,心想自家的拳掌功夫,远不及剑法高明,今日无疑是
舍长用短,大有招致失败的可能。
    果然双方接战不到十招,那卓辽拳势越发威猛,而王元度却微露见绌之象。
    全场这一回静得连金针落地之声都可以听到,要知这王、卓二人虽是同是入选十大高手
中的高手,实在有一拼的实力。可是大多数人,不知不觉都认为王元度可能略强少许,夺标
之望较高,殊不料事实大出想像之外,那卓辽居然在十招以后,就占了少许上风。这时真把
柳昭等一干人急死了,乡老伯等人在台下也不由得直勾勾地向台上瞧着,全然忘了监视姜石
公这一回事。
    就在这最紧张的时刻,姜石公取过一个壮汉头上的英雄巾戴上。又把长衣一脱,顿时成
一劲装疾服的汉子,若不是瞧见面庞,很难瞧得出他就是姜石公。
    他轻巧地在人群中移动,不久,已移到最外面。他迅快闪入大门后面,消失了身影。
    可是场中所有的人,都让台上龙争虎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连乡老伯、钱万贯也莫不如
此,谁也没有发觉,这个能够使全场数千人化为飞灰的大恶人悄然离开广场。
    乡老伯虽是武功通神,玄妙莫测,亦只有他有本事指点王元度反败为胜,然而他却全无
动静,敢情这是王元度事先向他讲好,纵然是有战死之险,也求他老人家不要传声指点,务
必公公平平地决斗这一场。
    因此他只好在心中干着急,以致完全忘记了监视姜石公这件事。
    这刻心情最乱的莫过于蓝明珠了,因为一个是亲兄弟,一个是心上人,严格上说起来,
她应该偏帮兄弟才对,因为到底王元度与她尚无名份,总是外人。但事实上她已把王元度当
作夫婿看待,而且最糟的是她乃是以一生的热情,全心全意地爱着王元度,在这等情形之
下,她纵是为了王元度舍弃性命,也万分乐意。是以她在感情上却偏向王元度。
    因此她连日以来,心中的矛盾煎熬,至此已到了最高峰,但亦是快要结束的时刻了。这
时王元度一味仗着天下无双的修迷密步腾挪闪避,三招之中,勉强还击一招,局势甚是危险。
    卓辽尽量利用他的长处,拳发连环,直若有石破天惊之势。他决心使用这种强攻硬打之
法,迫使对方没法子缓得一口气,老是处于捱打的劣势中。如此一直捱下去,他终有一举取
胜的机会。
    眨眼间又激斗了三十招,王元度仗着层出不穷的奇奥身法,居然还未败阵,而且只要他
的奇奥步法一时不被对方摸得清楚,大概在一百招之内,还可以支撑下去。
    局势至此,总算是在提心吊胆的情形下面和缓了一下,不过相反地蓝峦却紧张起来,只
因他一心一意希望儿子取胜,目下既是占了上风,便须及早击败对手,免得夜长梦多。是以
他反而紧张担心不已。
    这是由于每个人的地位身份不同,是以有种种差异的反应。
    擂台上咤叱之声如雷,拳掌带起凌厉的风声,即使是一个全然不懂得武功之人,到了此
地,单是从声音中也体味得出,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世上罕见的惨烈搏斗。
    田不恭大头连晃,奔来走去到处找寻乡老伯,终于找到他老人家,急匆匆地拉住乡老
伯,说道:“您老请快点告诉小道,他们会不会闹出人命来”‘乡老伯依然望着台上,道:
“王元度根基扎实得很,即使落败,也不会送了性命。”
    这刻唯独他老人家瞧出王元度是最危急的时期,虽然在表面上王元度凭仗身法的诡奇迅
快,而可以支持个百儿八十招,但事实上这刻乃是卓辽的转折点,他在全力搏击之下,极有
机会在二十招之内击败王元度。
    说起来好像很玄妙奇怪,其实这是因为乡老伯武功太高,一切胜负的关键因素,他都看
得清清楚楚,只有他晓得卓辽全力搏击的实力,不会超过二十招之数,过了二十招之后,他
的内力已减弱不少,其时王元度便变得较易应付。如此再缠战下去,王元度必可反败为胜。
    这个最大的关键便是在于内功两字上面,王元度的内功较对方深厚一点,加以曾经受过
修迷密阵的磨练,最能持久耐战,越是艰苦,他的力量就更为坚韧。
    因此卓辽如果能在全力搏斗之下取胜,王元度纵然志比天高,也全无用处。只要二十招
之内不曾落败,则此时内功和意志,渐渐发挥强大作用,自能达到反败为胜之境。
    错非是乡老伯,谁能观察出此中如此微妙的变化和关键?所以乡老伯仍然目不斜视,死
瞪着台上。
    田不恭本来有要紧话跟他说,可是见他如此紧张,可就不敢开声打扰。
    他要告诉乡老伯的是关于一门大炮之事,这座大炮一如著名的西洋红衣大炮,可是体积
细小得多。
    这门大炮放置在一座院落中,已卸去炮衣,四名炮手忙碌地进行发放大炮时的一切准
备。当那日月坞坞主蓝峦正在台上说话之时,田不恭曾经潜入屋内,迅快的奔到他被敌人囚
禁过的地方。他当然不是一直奔人去,而是绕圈到了邻近,小心翼翼地登高遥望那座跨院,
瞧瞧还有些什么活动没有。
    这是因为他被囚的几天当中,鼻子老是嗅到一股火药气味,当初他认为这是敌方有些火
器能手,但直到今日,他才考虑到可能不是,虽然到底是什么,他还想不出,然而大凡火器
能手,定必极力消除身上的火药气味,绝没有如此浓烈刺鼻子理。所以他决定前往暗探一下。
    蓝峦说话之时,他一瞧人人注目,心想这正是绝好时机,便潜行而往。这一看之下,把
他骇得心跳胆战,敢情院中摆着一尊火炮,铜制的炮身发出闪闪的光亮,四名炮手正在忙
着。他转眼四瞧,放情有不少人在院子四周高低之处,放哨守望。
    田不恭心知若然被他们发觉,立刻就将迫使敌人提前发动放射火炮。因此他忐忑地溜
走,一路上极为小心,宛如当真作贼一般。
    到得广场,连他也不禁被台上的激战吸引得瞧了几眼,这才找到乡老伯。
    正当他试图尽快告诉乡老伯之时,姜石公已站在火炮旁边。
    这个一元教的军师,面上泛现出冷做的微笑,伸手拍一拍火炮,向一个满面虬髯的壮汉
说道:“这门火炮,乃是完全依照红衣火炮的尺寸缩小制成,体积虽是小上一大半,但仍然
射得极远,而且准确非常。”
    那虬髯大汉,乃是一元教中高手野狮万西峰,他当然深知这门火炮的厉害,心想姜军师
今日忽然变得唠叨起来啦,口中却连连应道:“是……是……”
    姜石公又道:“咱们费了不少手脚才搬入此地,那时候你们人人感到惊奇万分,都说纵
然炮手均经过严格的操练,有百发百中之能,可是一炮既出,最多打死二三十个强敌,但这
一来秘密已泄,反为不美。”
    野狮万西峰道:“属下确实说过这话,若然军师不责怪的话,这刻仍想再说呢!”
    姜石公微哂道:“本军师若然计谋如此粗疏,如何能邀教主信任?又如何能使教徒信
服?你只负责运炮事宜,当然会这么说法,但另有一股人手,专门负责运送大量火药进来,
并且全部埋藏在广场地下各处,他们也极力进言,说此举太过冒险,一个不巧,就变成玉石
俱焚……”
    野狮万西峰失色道:“原来如此,这么说咱们一炮轰去,引发了广场地底的火药,顿时
天翻地覆,数千人全部炸为飞灰了?”
    姜石公泛起冷酷而得意的微笑,道:“不错,那座擂台乃是火药理得最多的一区,一炮
击中,顿时天崩地裂,鬼哭神号,全场二三千人能苟存一命的,只怕找不到三两个。”
    野狮万西峰做梦也想不到这位军师已布置下这等恶毒绝伦的毒计,任何人只须想到举手
之间就可以毁灭二三千人之事,就很难冷静如常了,他真想不出这位军师如何能布下这等震
惊天下的毒计。
    姜石公见他骇得愣住,微微一笑,问道:“你现下已知晓内情,还敢不敢放炮?”
    野狮万西峰好一会工夫才恢复如常,应道:“军师之命,焉敢有违。”
    姜石公伸手摩娑火炮一下,道:“很好,准备放炮。”
    野狮万西峰听到此令,不禁失魂落魄地怔了一下,这才传出命令,顿时有两名壮汉点燃
起火把,高高举起。
    现在只须再发出命令,这两支火炬便向药引落下,霎时点着,火花一现,火炮即鸣。
    姜石公表示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假使我不在此处,你如何得知我发出放炮之令?”
    野狮万西峰道:“以信鸽为号,属下一见红翅信鸽飞到,立即放炮,不许有误。”
    姜石公道:“行啦,你居然还没有骇昏!”
    他满意地再三点头,然后命炮手熄火,自个儿踱出院外,忖道:“我敢是高兴得昏了头
啦!这个秘密居然告诉了万西峰,他到时迟疑不决,不敢当真下令放炮,这不是误了大事?”
    想到此处,认为十分不妥,当下传唤万西峰出来,道:“你背转身子,我有一件物事送
给你,定可消灾消难。”
    万西峰惊疑不定地背转身躯,姜石公手指骈直,缓缓向他背后点去,由于速度很慢所以
不带丝毫风声,直到指尖碰触到万西峰的衣服,这才贯注劲力,向前一点。
    万西峰哼一声,僵直地仆靠在墙上。姜石公叫了两人出来,把万西峰抬到房间里的床铺
上。
    然后他又传令召了一个守卫在东首屋顶的人下来。那人是个四旬左右的大汉,满面精悍
之容,双颊均有铜钱般大的瘢痕。这精悍大汉见了姜石公,躬身行礼,道:“属下金钱豹潘
密报到,不知军师有何差遣?”
    姜石公道:“万西峰另有任务,你且代替他的职务。”
    金钱豹潘密应了一声,立刻奔到万西峰所站的位置。
    姜石公道:“难备发射。”
    潘密发出命令,两支火炬又点燃高举,待命落下点燃烟引。
    这刻广场依然沉寂如故,只因擂台上的王元度已在卓辽的连环猛攻之下退到台边,看看
只要再退一步就得跌落台下,也就是分出胜负的紧张关头,没有人不是屏息以观,谁也无法
稍稍移开双眼。
    乡老伯也没有时间去瞧田不恭,而田不恭也忘了立刻把火炮的惊人消息告诉乡老伯。
    数千对眼睛注视着台上,王元度身形被对方拳力冲得接连摇动了几次。
    他每一次都好像要掉落台下似的,使得全场之人无不提心吊胆,紧张万分。
    但见他在千艰百难之中忽然一掌劈出,紧跟着人影一闪,他已不知如何转到卓辽身后。
局势顿时转危为安,一时彩声雷动,极为热烈。
    但卓辽一点也不气馁,一个大翻身转过去,双拳齐飞,依然主动猛攻。
    可是乡老伯这刻已透一口大气,道:“王元度这一场赢得真不容易,他不该舍长用短,
以致险险把江山双手奉送出去。”
    田不恭也大为放心,问道:“乡老伯从何见出王兄能胜?”
    他放心的是这等徒手拼斗,凶险自比使用兵刃小得多,相信他们都可以安然无恙,大不
了也不过负伤。
    乡老伯道:“王元度还有十几招是捱打的局面,不过最可虑的时期已过,自现在起,他
的内功渐渐发挥威力,加上卓辽锋锐之气渐消,迟早可以获胜。”
    田不恭道:“只要他们俩皆平安,小道就能够安心了,谁胜谁负都不要紧。”
    乡老伯道:“胡说,当然要王元度赢啦!”
    田不恭伸伸舌头,陡然记起火炮之事,连忙说出。乡老伯饶是武功独步天下,但听了这
个消息,也不禁面色如土。心想好恶毒的姜石公,但须一炮轰落广场,就可以要了数千人的
性命。
    他一转身去得无影无踪,田不恭直到这时总算是开了眼界,不由得咋舌不已。
    广场地底埋藏火药之事,只有乡老伯、王元度、钱万贯、管中流等人知道。另一方面则
还有蓝峦、蓝明珠和柳儿他们晓得。
    如若田不恭一早就知道广场地下埋有无数火药的话,他早就把乡老伯揪去了。而这刻他
也决计不敢还在广场中逗留。
    且说乡老伯一下子就到达那座院落,他到底是当代第一高手,火候纯青,这个当儿还不
冒失,先在远远的高处张望。
    四下守卫放哨之人当然瞒不了他的眼睛,所以他找到空隙潜行迫近,往院内一瞧,但见
空荡荡的一片,哪有火炮踪影?
    ------------------
王家铺子 收集
  
返回目录: 红粉干戈    下一页: 第17章 查内奸秘室量奇才

1999 - 2006 qiq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