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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心寒一直纵目四望,忽见正东方七八丈外,一盏红灯冉冉而起,她那冷漠的面上,不
由得泛起一丝微笑,转回头来,恰见平天虹目注白瑶琴,颇为出神。不由得长眉一皱,星眸
中闪过一片凶光。
    她轻咳一声,说道:“我们可以到下面等候结果了。”
    平天虹大喜道:“那恶贼武功之高,在下平生罕曾得见,何堡主老然已擒住了他,那就
太好了。”
    他跟随着何心寒、白瑶琴二人跌落平地,穿过一重房舍,走入一间布置清雅的小厅内。
    厅中灯烛高挑,明如白昼,何心寒请客人在一张太师椅上落坐,一个青衣侍婢奉上香茗。
    何心寒这才说道:“敞堡有一处地方经过精心设计,纵是天大英雄,若然误入其中,亦
可顺利生擒,但还须等候消息。”
    平天虹哦了一声,举起香茗。他自从人厅之后,鼻中就嗅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这刻
斗然间感到喉中干渴,举杯一饮而尽,他放下茶杯,又好奇地向白瑶琴打量。
    何心寒突然冷冷道:“平天虹,此堡不许男人涉足的禁条,你自然知道的。”
    平天虹一听她口气不善,心中暗惊,忙道:“在下已得堡主亲口允准,方始踏入,难道
堡主已经忘记了?”
    何心寒道:“我没有忘记,但敝堡另有一条禁规,那便是勾引本堡门下弟子之人,一律
诛杀不赦。孽徒阿云犯了本堡禁规,即使能活着回来,亦须处死。目下她已遭报应,不必再
说。但你还好好的活着,按照敝堡的禁规,须得取你性命才行。”
    平天虹大加警惕,他为人极为诡诈多计,心知目下已陷身对方的险地中,决不能轻举妄
动。
    当下缓缓道:“本来这等禁规不能约束外人,不过堡主既然这么说法,想必已经没有第
二条路好走的了?”
    何心寒嫣然一笑,道:“如若没有第二条路好走,我也不会当着白姑娘的面说出来了。”
    平天虹忙道:“在下洗耳恭听,请堡主示下。”
    白瑶琴也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弄得摸不着头脑,但这宗事似是不便接口,于是只好伸
长颈子,等候下文。
    何心寒呷一口茶,徐徐道:“由于你出手相助,使强仇入伏,不能抹煞你的功劳。因
此,我让你有一条生路,那就是请白姑娘说一声。她如要你死,你就非死不可,如让你生,
那么我就不杀死你。”
    白瑶琴大为惊讶,忖道:她为何把这生死之权交给我?这白瑶琴本来亦是任性大胆之
人,不明其故,却不费心多想,纵声一笑,道:“何堡主这话可是当真?”
    何心寒道:“自然是当真了。”
    白瑶琴道:“只不知何堡主可晓得小妹生性甚是憎厌男人?假如要小妹决定,可能不大
公平呢!”
    何心寒透出亲切的笑容,道:“原来如此,但不妨事,他已别无选择了。”
    平天虹忿忿朗声大笑,声震屋瓦,接着道:“本人走南闯北,会过天下群雄。但还未有
人胆敢如此不把平天虹放在眼内的。”他话声一顿,又道:“本人决意听个明白,始作答
覆,两位即管商议。”
    何心寒瞧也不瞧他一眼,道:“白姑娘快说出你的意思,我好遵办。”
    白瑶琴却沉吟一下,才道:“这一位便是参加金鳌大会,名闻当世的十大高手中的桃花
派平天虹么?”
    平天虹道:“正是区区在下。”
    白瑶琴道:“若是略有声名之人,可就不能让他死不瞑目了,何堡主你说对也不对?”
    这话听起来似是暗示不判决他死,但弦外之音,却大有藐视之意。
    平天虹只冷哼一声,没有插口。
    何心寒道:“白姑娘尽管说吧!”
    白瑶琴道:“小妹的意思是先领教他十招,才说出最后的裁决!”
    平天虹鼻孔中冷嗤一声,道:“好大的口气,本人如若全力出手,只怕白姑娘接不满十
招之数。”
    白瑶琴起身道:“空言无益,厅外的院子足够我们动手施展,先斗完十招再说。假如我
技艺浅薄,死在你桃花扇下,那是死而无怨。”
    平天虹霍地站起身,大步走到厅外院中,仰头一望,星斗满天。
    何心寒等人站在厅外台阶上,冷冷道:“你想逃走的话,不妨先斗完这十招再试。反正
本堡的布置早已完成,现在逃走和过一会才逃走都是一样。”
    平天虹怒道:“谁打算逃走了?”
    突然间,一股冷森森剑气迫来,平天虹挥扇发出内力,护住全身。转眼一望,只见白瑶
琴已提刻作势,招式极为森杀诡奥。
    他皱皱眉头,道:“本人这十招是一定要接的了,但心中不明白的是,白姑娘是否与何
堡主已经串通好的?”
    白瑶琴道:“你猜错了,何堡主刚才的用意十分明显,旨在试探一下我到底偏帮男人抑
或帮助女人。当然我的答复你已知道,毋庸再说了。”
    平天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想:这等事不过是一句话可解决,何须用别人性命作
试?他平生傲视当世,横行无忌,从来未受过委屈。以金鳌大会之事而论,他也不过是技不
如人,受了挫败而已,并非委屈,目下却被这两个妇人弄得气忿难平,当下喝道:“快动手
吧,再说下去,本人可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
    白瑶琴果然不敢惹出他的污言秽语,道:“好,看剑!”光芒打闪,剑势已当胸刺出。
她这一剑去势绝快,但风声却极为微弱,极易使人判断错这一剑的速度。
    平天虹则地打开折扇,封住剑势来路,左手骈指疾点,嗤一声指力激射出去。
    白瑶琴喝一声“好强的指力”长剑轻挥,潮卷而至。
    平天虹一瞧她这一招变化极多,若是以破拆手法应付,防不胜防。当下也大喝一声,挥
扇疾拍,叮地一声,剑光已击中扇子,双方都震得退了一步。
    平天虹冷笑一声,道:“姑娘好深厚的内功,你且接我一扇瞧瞧。”唰一声,挥扇击
去,但见那半张半合的折扇,幻化出十余把之多,宛如一群巨蝶飞扑而去。
    白瑶琴晓得厉害,挥剑拒拆,一连使出仰矩翠严、白云封洞、来拒复攻三招,方始于最
后反攻一剑,迫退敌人。
    她不禁喘一口气,忖道:“怎的我最近连遇强敌,都难以得手?若是如此,我岂能帮助
红袖姊姊霸踞武林?”
    此念一生,顿时杀机大盛,双目射出森冷光芒,准备出手。
    她自然不知自家运气实在不好,最先是碰上了博学渊知的钱万贯,刚才的对手却是王元
度。这两人在目前俱是一流中的顶尖人物,她之败阵,乃是理所当然。眼下这个平天虹亦是
罕有高手,她除非使出无声剑法的三大绝招,否则,难望取胜。这时双方都是蓄势待发,平
天虹恨声道:“你虽是貌美如花,但心比蛇蝎,我今晚非取你性命不可。”
    白瑶琴一直紧盯住对方面庞,听了他满含怨恨之言,忽然发觉这个年轻人长得十分风流
俊俏,芳心中不禁一动,自家却也不晓得是不是对方夸赞她一声貌美如花,所以陡然消失了
杀他之心。
    她突然连退四五步,大声道:“请堡主熄灭灯火。”
    平天虹冷笑道:“摸黑拼搏,岂能难倒我平天虹?”
    何心寒知道白瑶琴要使出无声剑绝艺,连忙转身入厅,扇灭灯火。
    平天虹忽然听到白瑶琴低声道:“灯火一灭,我们拼两招,然后你让我轻轻刺伤。”平
天虹一怔,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瑶琴又低声道:“你已中了毒,即使逃出此堡,也是死路一条,记住我的话去做。”
    话刚说完,大厅内透出来的灯光完全熄灭。
    白瑶琴娇叱一声看剑,黑暗中铸铸连响两声,接着白瑶琴一阵得意笑声,但人已跃开一
旁。
    平天虹哼一声,道:“本人虽是失手受伤,但尚可一战。”
    白瑶琴讥声道:“十招都接不下,你还夸什么?”
    平天虹长叹一声,何心寒已点起灯火,道:“两位回到厅中谈谈吧!”
    白瑶琴首先走入厅中,何心寒连忙跟进。
    平天虹也颓丧地跟入厅内,仍在原地坐好。
    何心寒道:“姑娘的最后判决可以宣示了。”
    白瑶琴笑道:“此人武功还过得去,同时虽是心性高傲之人,却肯认输,乃是英雄本
色,所以我不让他死。”
    何心寒颔首道:“好!”举手一挥,平天虹突然哎了一声,原来他双手双足都被铜箍箍
住,全身紧贴太师椅上,动弹不得。
    何心寒向他摆摆手,道:“你先别出口辱骂,须知我此举乃是让人活命的手段。”
    她掣出三粒紫色丹药,又道:“你中了化骨散奇毒,若然不得解药,七日之内,身体全
无感觉,武功仍在,但七日届满,全身骨头突然发痒,半个时辰内,骨骼全化,变成一个侏
儒而死。”
    平天虹一听这话,也不能不信,道:“何堡主可是在茶内下的毒么?”
    何心寒冷笑道:“不错,我已点燃了一种异香,男人嗅吸入鼻,便感到口中顿渴,非喝
光那杯茶不可。”
    她转眼向白瑶琴望去,微笑道:“前此奉赠的异香和化骨散,不知有效没有?”
    白瑶琴道:“堡主赐赠的香药,宝贵无比,岂能轻易施用。但今日眼见异香灵效,足见
高明。小妹佩服之至。”
    何心寒笑道:“白姑娘客气了。”
    她的目光转到平天虹面上,又道:“但服下解药之时,他仍然得受点活罪,我记得已向
白姑娘讲过。”
    白瑶琴点点头,道:“当得拜睹灵药之效。”
    平天虹这才明白那白瑶琴何以晓得自己中毒,又得知自家实是在生死之间打过滚,这何
心寒分明是把自己当作试验品,好让白瑶琴深信那化骨散和异香的威力。
    何心寒把三粒丹药都给他服下,片刻间,平天虹但觉全身奇痒难当,但四肢被完全箍
住,无法移动搔抓,心中难受之极,额上汗珠一滴滴的流下来。他虽是如此痛苦,但仍然紧
紧咬住牙关,闷声不哼。
    只过了一会工夫,在平天虹来说比一年还长。他实在挺不住这奇痒的痛苦,竟昏了过去。
    何心寒道:“这就是刚强自负的好处了,寻常人熬受不住之时,势必呻吟叫喊,这一来
就泄了药气,虽是奇痒略减,却不会昏迷过去,并且又须多捱不少时间才可无事,他只等醒
转,就没有事了。”
    平天虹悠悠回醒,身上已全然无事,转眼一看,自己躺在地上,数尺外一道铁栅,隔绝
去路。他跳起身,略一运功,竟然恢复如常,武功并未失去,探手人怀一摸,身上之物都
在,桃花扇也好好的插在腰间。
    他打量四周一眼,却是个方丈石室,连窗洞也没有。铁栅外却是一条宽大甬道,对面石
壁上挂着一盏风灯,火焰黯淡,他一向心高气傲,根本没有瞧瞧肩上的剑伤,便厉声大喝
道:“有人么?”连喝三声,回声隐隐,可见这条甬道相当的长。
    他听不到回答,只好暂时忍住怒气,细瞧铁栅,都是儿臂粗的铁枝,武功再高,也无法
击毁,他审视片刻,才冷笑一声,取出桃花扇。他在扇柄处板出一截刀刃,又短又窄,但寒
光闪耀,显然锋快无比,这数寸长的刀刃,用以对敌自是无甚用处,但却能斩钉削铁,对付
这些铁栅,当然绰有余带。
    忽闻一阵步声传来,他连忙收起桃花扇。片刻间,两个黑衣女子走到灯光之内,她们面
上都蒙着黑布,使他瞧不见面目。
    平天虹厉声道:“这儿可是三禁堡么?”
    左边的女子道:“不错,我们奉命来瞧瞧你回醒没有,如若回醒,就送食物给你。”
    平天虹闻言,顿时感到腹中饥饿,当下喝问道:“现在什么时候?”
    那个女子冷冷道:“你这等凶恶口气,谁跟你说话?”
    平天虹一怔下,只好沉声又问一遍。
    那蒙面女子道:“这就对了,现在是午刻时分,你可感到饥饿么?”
    平天虹凝目瞪视着她,过了片刻,才道:“你是不是何心寒?”
    蒙面女子道:“不是,但我劝你对堡主客气些,别直呼她老人家的名讳。”
    平天虹冷笑一声,目光向另一个也蒙着面的黑衣女子,道:“你怎的不开腔说话?”
    那黑衣女子不言不动,但平天虹却感觉出她幕面后锐利的目光。
    当下又道:“你可能是何心寒,所以不敢开口,对不对?”
    左边的黑衣女子道:“她也不是堡主,平先生请相信此言。”
    平天虹想道:“那么她为何不敢出声说话呢?”他忽然想起被卫步青奸杀的阿云,心中
又是悲痛,又是忿恨。但转念忖想及自己目下落在何心寒手中,看她似有借故杀死自己之
意,自己的生死尚有问题,为阿云报仇这一层,岂易谈到?因此除了悲伤忿恨之外,又增添
一种虎落平阳,龙困浅水般的沉郁。
    他面上的表情变化极巨,右面那个女子突然开口道:“你想得不错,此地专门用来禁锢
高手,你虽是武功犹在,兵器未失,但若想逃走,只怕比登天还难。”她虽是没有瞧出平天
虹是为了阿云而悲恨,但却也猜中了一部份。
    平天虹听她口音不是何心寒,较觉心平气和,冷笑一声,对于能不能逃出此地一事,不
表示半点意见,却道:“我只想问姑娘一声,那个万恶淫贼的同党,现下怎样?他亦是不夜
岛之人么?”
    右面的黑衣女啊一声,敢情从他这一问中,方始悟出他刚才实在是念及阿云。她缓缓
道:“本堡从昨夜开始,就展开大规模的行动,严查附近各地,确知没有不夜岛之人在附
近,我们也刚刚才回来。至于那个恶贼的同党,现下已陷入本堡绝地铜墙铁壁之内,此人虽
是十分机警,武功强绝,但只等他到达最后一间石室内,即是束手就擒之时了。”
    她转头向左面的黑衣女子道:“心妹,你去吩咐她们送茶水食物来。”那黑衣女子欠身
应了一声,迅快去了。
    平天虹道:“姑娘和阿云如何称呼?”
    那黑衣女道:“我是她的大师姊,单名阿芳。”
    平天虹道:“原来是芳大姐。”
    他沉吟一下,才道:“小弟有几句心肺腑之言,只不知大师姊肯不肯相信?”
    阿芳道:“你还没说出来,我怎知可信不可信?”
    平天虹道:“小弟当时眼见阿云惨死!痛不欲生,发誓为地复仇。现在既知那恶贼是不
夜岛高手,自是不能放过不夜岛了。”
    阿芳沉吟道:“你可是说想到不夜岛去,杀尽这一派之人,为阿云报仇么?”
    平天虹道:“正是此意,小弟若是白白毁在三禁堡,还不如死在不夜岛中,好歹也得拼
掉他三五个高手,方始甘心。”
    阿芳道:“这话有理,你可是想我转告家师?”
    平天虹摇摇头,道:“不是,小弟要大师姊作主,私下释放了我。你若把这话告诉何堡
主,她一定不答应。”
    阿芳奇道:“你怎知家师一定不肯?”
    平天虹道:“她如此憎恨男人,一定吃足了男人的亏,所以这一生一世,休想让她再相
信男人的话。”
    阿芳哼了一声,心想:我也吃过两个男人的亏,现在方知师父常说臭男人之言不可相
信,这话的确非假。
    但她又觉得假如让平天虹到不夜岛报仇,的确是个绝妙主意,胜过白白取他一命,是以
亦愿立时放他。
    平天虹见她忖思,晓得她心中已经活动,当下道:“大师姐且想一想才回答,只要你答
应了,小弟自有脱身妙法,决不会连累到你。”
    此时阿心已迅快走来,道:“茶饭马上就送到,师父命我们去瞧瞧那个恶贼同党。”
    阿芳点点头,和阿心沿着甬道走去,到了尽头处,一扇极厚重的大铁门封住去路。她们
用钥匙开启机关,轧轧一阵声响起处,铁门往石壁内滑缩。两人迅即出去,把铁门关好,这
才再往前走。
    这是一条狭窄的隧道,极是黑暗。但她们熟悉地势,都走得很快,几个转弯,已到了一
条宽大的甬道内,一边石壁中隔丈许就有一盏灯,另一边石壁却挂着一排黑色的四方布块,
乍看好像有一列黑色的窗门一般。
    她们迅快把甬道内的光通通弄熄,顿时一片黑暗。然后揭开对面石壁上一块黑布,壁上
出现一个比面盆还要大的洞穴,但外大内小,透过一尺厚的石壁时,里面的穴口只有拳头那
么大。
    阿芳悄悄望入去,却是居高临下,但见整座石室约是丈许方圆,都收入眼底。石室内点
有灯,倒也光亮,一个人倚壁而立,闭目不动。这人虽是作商贾打扮,上唇蓄着小胡子,看
来年纪约在三四旬之间。但阿芳却瞧得出他的真面目,不是王元度是谁。
    这座石室已是最末第二间石室了,这一铜墙铁壁的机关,一共有二十间这么大小的石
室,任何人陷身其中,只有设法找寻启门的机括,找到之后,暗门一开,任何人都非进去不
可。
    这是因为只有这么一道门户,若想寻路逃走,自然得进去探一探。从第一间石室开始,
一连串二十间,俱是这等情形,只要踏入第二间,门户立闭,再也不能开启,待得找到机
括,却是通到第三间石室之内。
    如此一步步紧迫,陷入此地之人,迟早会到达第二十间石室,经过这许多石室,都没有
别的情况发生,任何人的警觉性都会减低,加上疲倦饥渴,反映迟钝许多。就在这最末一间
石室之内,布置有几种生擒敌人的机关。这等手法,可说是万无一失。
    现在王元度已抵达第十九间,饶地为人沉稳精细,气度大异常人,这刻也不免十分枯燥
烦恼。他倚壁闭目调息了一阵,睁开双眼,望着一块突起的石角,他已可以断定那方石角必
是开启暗门的机括。由于他搜查已久,早就不对屋顶上的透气洞加以注意。但他怎知这刻有
两对眼睛,暗中窥视他的一举一动。
    王元度走过去,伸掌复按在石角,挥力往内一压。轧轧连响,右侧出现了一道两尺宽的
窄门,他转眼望进去,看见这间石室和以前所见的都差不多,他锐利的目光在墙上查看一
遍,没发现他弄下的记号,断定从未来过,于是举步跨进去。
    砰地一声,身后暗门自动关紧。他已见得多了,毫不在意。但见对面壁上也突现出一块
石尖,更不迟疑,迅即走过去伸手一按。
    那块石角应手沉下少许,但力道甚强,因此王元度不得不增加几成真力猛按。石角倏然
变得轻如无物,敢情他这一下已把石角按到某一程度,石壁上这方两尺大小的石块,突然缩
进,若是旁人,这时非跟着向前栽不可。但王元度是何许人也,石块刚一缩,他业已气沉丹
田,双足牢牢钉住地面,右手仍然作按出的姿势,只是石壁已陷入一块,使他只摆个空架子。
    他身子虽是不曾前倾,可是脚下的石块忽然下坠。此时他全身力道重量完全聚集在双
足,这么一来,可无法及时跃起,身形随着石块猛然坠下了三尺,铮铮连声,七八道铜箍把
他下半身箍得紧紧的,全然动弹不得。
    王元度身子仍然在往下沉,速度已变得甚是缓慢,一直沉下了丈许,又出现了七八道铜
箍,向他夹到。他虽是出手抵住了其中两道,但其余的全然不受影响,有的束腰,有的束
胸,有的勒颈,总而言之,这十七八道铜箍把他束缚得动弹不得,只有两臂仍然活动自如,
王元度心想,此时若有敌人出现,那是最好不过了,定可把敌人抓住,逼他放开自己。
    然而王元度这个想法大错特错,敢情敌人虽是来了,他却全然无法可施。
    原来敌人只是发声,并不曾现于室内,况且他陷入地下丈许,根本也瞧不见室内的情况。
    一个女子的口音道:“好俊的功夫,可惜已无法施展。现在好好听着,假如你不垂下双
手就擒的话,姑奶奶先让你尝一尝人粪的味道。”
    王元度一听此事非同小可,自己宁愿送了性命,亦不能如此受辱。
    当下大喝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喝声中双手一垂,全身便已被箍得紧紧的,无从发力了。
    只听背后发出声响,一双手连戳他数处大穴,接着铜箍完全松开,缩回石中,轧轧一
响,他立足的五尺方圆之地,复又上升,直到与地面起平,方始停止。
    室内已有一个黑衣女子屹立一角,他身后尚有一名女子,抓住他双臂不令他跌倒。只见
在方已打开了一道门户,里面或挂或摆,俱是刑具。
    他被那女子推到角落,那儿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双钢铁制造的太师椅,他坐落椅上,顿时
双手双足分别被径寸粗的铜环紧紧箍在椅上。
    王元度心中一叹,忖道:“我纵是运气打通了穴道,也没有法子挣得脱这些铜环禁制。”
    屋角那个黑衣女子缓缓走过来,王元度发觉她似是来势不善,不禁长笑一声。
    黑衣女子压着嗓音,沉喝道:“你笑什么?”
    王元度道:“我笑你们三禁堡浪得虚名,其实你们这等势派,只好吓唬无知之人。”
    黑衣女子道:“笑话,本堡难道不敢取你性命不成?”
    王元度道:“我瞧定是不敢,才有这许多张致模样。”
    黑衣女子怒道:“大胆狂徒,今日非取你狗命不可。”
    王元度道:“那就不妨试试看。”
    黑衣女子一跺脚,突然左右开弓,连打了他七八个耳光。她出手甚重,王元度不能运气
相抗,顿时双领红肿,唇角流下鲜血。
    王元度平生还是第一次如此受辱,而且是受辱于一个女子,不禁忿恨之极,虎目圆睁,
怒光四射,恨不得挣脱重重束缚,出手揍她一顿。
    黑衣女子停手后见他如此愤怒,不由得狂笑数声,似是十分欢畅。
    王元度突然间怒恨全消,反而泛起满胸怜悯,忖道:“她以前不知被哪一个男人骗过,
是以心中如此怨恨男人,我让她打几个耳光,就当代那男人向她赔罪,又有何不可?”
    他本是大英雄大豪杰的胸襟,代人受过,在他来说,简直不算一回事。
    黑衣女子道:“你很气恼吧?要不要起身跟我拼斗一场?”
    王元度平静地道:“在下既不气恼,亦不想动手。”
    那黑衣蒙面女子冷笑道:“这话只怕言不由衷。”
    王元度道:“姑娘若然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黑衣女子道:“我倒要问一下这是什么原因?”
    王元度道:“说出来也没有意思,在下还是省点口舌的好。”
    黑衣女子冷冷道:“对付你这种人我最有办法,你不怕死,不怕任何毒刑,但却忍受不
了侮辱。我第一步整称之法便是喂大粪,假如你熬得住,我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王元度听了这话,可不能不怕,当下道:“好,在下说出原因便是。”
    他话声略顿,暗忖此女手段毒辣,尤其是她竟然瞧得出自己已不怕死,言明用侮辱手
段,迫使自己低头,可见得她聪明过人,极难对付。
    他又道:“在下因想姑娘如此痛恨男人,料必曾经吃过男人的亏,记恨于心。在下身为
男人,让你打上几下出出气,替那个对不起你的人赎点罪,又有何不可?是故心中不恼。”
    他说完第一个原因,黑衣女子为之一怔,喝道:“还有呢?”
    王元度道:“姑娘要我出手一拼,但在下料你也不敢解开我的穴道,即使你敢,但在下
却想到假如令你伤亡,于我无益,于人有损,这等架不打也罢。”
    黑衣女抬目投向她在侧的同伴,道:“阿心,据你看来,他的话可信不可信?”
    阿心道:“小妹认为可信。”
    她说得如此肯定,阿芳不禁又是一怔,道:“为什么?”
    阿心道:“小妹记得早先和白姑娘双斗此人之时,明明有几次他可以伤得我们,却轻易
放过,可知他的确没有伤人之心。”
    王元度道:“谢谢姑娘主持公道。”
    阿心声调一冷,道:“虽是如此,但若是家师下令让我杀死你,我会毫不迟疑的下手。”
    王元度道:“是了,姑娘也极为憎恶男人,这倒怪不得姑娘,只怪咱们男人不好。”
    阿芳道:“这厮会花言巧语,要小心千万别上他的当才好。”
    阿心道:“小妹这一辈子永远不再相信男人,大师姊放心。”
    阿芳定睛望住王元度,好一会工夫,眼中突然又冒出仇恨的光芒。
    王元度讶然忖道:“只不知她为何如此很我?”
    方转念间,阿芳已扬起纤手,左右开弓,又打了他七八下耳光。
    这几下耳光打得王元度眼前金星乱冒,晕头转向。但却把他的灵感打出来,一个意念迅
快闪现心头,忖道:“是了,明珠以前曾经告诉过我说,她姊姊蓝芳时姑娘乃是何心寒门下
高弟。这个女子不但蒙住面,而且极力改变口音,定是蓝芳时无疑了。”
    王元度既然猜出对方是谁,也就恍然明白她何以对自己如此仇视了。不过他倒是颇有收
获,查出了蓝芳时不是落在姜石公手中,而是回到师门庇护之下。这样说来,她也早已认出
自己是谁了。
    阿心道:“大师姊,我们得回去向师父禀告已擒下此人之事啦!”
    阿芳点点头,转身走入那个放满刑具的房间,阿心也跟了进去,但听另有门户开闭之
声,不久,就沉寂无声。王元度半闭双目,暗暗运气,不一会已把穴道打通,恢复一身功
力。但双手双足的束缚却没有法子挣得脱,试了许久,最后只好放弃此想。
    大约过卜一个时辰左右,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独自走入石室,她用一根钥匙在太师椅右
边扶手上,插入一个匙洞内,啪地一声,王元度右手铜环打开了。接着,把一个木盒放在他
膝上,盒内有一壶茶和食物。
    王元度拿起茶壶,吮吸了好几口茶,这才放心,长长透一口气,道:“姑娘可是曾经来
过的两位之一?”
    黑衣女子道:“不错,我打过你无数耳光,你竟忘记了?”
    王元度一听果然真是蓝芳时,暗自叹一口气,拣了一大块牛肉,送入口中慢慢的吃,蓝
芳时站在数尺外,静静地瞧着他,眼中不时闪射出仇恨之光。
    王元度吃了不少,道:“谢谢姑娘,在下饱啦!”
    她走过来,伸手拿起食盒,这时王元度若然出手,定可把她拿住,取过钥匙,恢复自由。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微笑道:“姑娘未免太大意了。”
    蓝芳时仍然用假嗓音道:“什么大意?”
    王元度道:“假使在下已运气打通了穴道,姑娘定必为我所算。”
    蓝芳时适:“那么你为何不出手一试?”
    王元度哼一声,道:“在下并非虚言恫吓,确实有此可能。”
    蓝芳时道:“既然真有可能,为何不试?”
    王元度被她迫得无法回答,只好闭口不语。
    蓝芳时冷笑一声,把食盒放在地上,然后用钥匙把他手脚铜环一一打开。王元度挺身站
起,完全恢复自由。在这等形势之下,更有把握可以擒下蓝芳时,但他全然想不透她为何这
样做,难道是有恃无恐,抑是以为他尚未打通穴道?
    蓝芳时背转身子,站着不动,过了片刻,冷冷道:“原来你是个懦夫!”
    王元度讶道:“懦夫?”
    蓝芳时适:“不错,你是懦夫。你明明已打通了穴道,又恢复了自由,居然还不敢动
手。”
    王元度还未整理好紊乱的思绪,蓝芳时已回转身,道:“你既不敢动手,那就别动手,
让我点住你穴道。”
    王元度被她弄得头晕眼花,但见她伸出纤指,直向他胸口穴道点到。
    王元度一闪身,让开她纤指,道:“姑娘且慢。”
    蓝芳时却迅快运掌劈去,手法凶毒之极,口中道:“好极了,干脆动手吧!”
    王元度身形连闪,把蓝芳时连环攻出的杀手完全避开,朗声道:“姑娘苦苦迫我出手,
不知是何用意?”
    蓝芳时见他身法神奇奥妙之极,晓得无法击中,停步凝身,冷冷道:“我打算取你性
命,别无他求。”
    王元度道:“不对,刚才在下全然无法还手之时,你不动手杀死在下,却要放开了在下
才出手……”
    蓝芳时一声冷笑,截断了他的话,道:“你枉为男人,比女人还要罗嗦,我告诉你,眼
下只有两条路,一是你出手反击,一是束手任我点住你穴道。”
    她举步迫近王元度,双手垂下,也不防范王元度的反击。换言之,王元度只要出手,杀
死她或是点住她的穴道都行。
    王元度自然不敢取她性命,亦不敢点她穴道,因为他深知蓝芳时性情古怪。如若点她穴
道,此仇此恨,终身难解,他被她迫得后退,最后脊背碰到石墙,退无可退,但见蓝芳时出
指一戳,点中他胸前穴道。她纵声狂笑了一阵,才道:“懦夫!”
    话声中充满了鄙夷之情。接着一手抓住他的手臂,曳向对面石壁,举手一按。突现门
户,却便是早先见过的那一间放满刑具的石室。
    入室之后,左边墙上轧轧响处,又裂开了一道门户,门外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道:
“大师姊你没事吧?”
    蓝芳时道:“我很好,遗憾的是这厮不敢出手。”
    那黑衣女子乃是阿心,她仍然蒙住面孔,是以直到现在,王元度还不知道她的面貌长相
怎样。
    阿心道:“小妹真想不通此人为何不敢动手,难道真是懦夫?”
    蓝芳时道:“当然是懦夫了,这厮聪明得很,明知此处机关奇妙厉害,即使杀死了我,
也逃不出去。又想到假如伤了我,定必立时丧命在咱们的机关之下,所以死也不肯出手。”
    阿心道:“但他一定不晓得大师姊命小妹暗中窥伺之事。”
    蓝芳时道:“他当然知道有别人暗中监视着。”
    阿心道:“就算他知道吧,但他怎知你下了严令,一旦落在他手中,就发动烈火,把你
们一齐烧死?他决计想不到大师姊竟打算与他同归于尽吧?”
    蓝芳时道:“总之他是个懦夫,不敢出手就是了,走吧,我们把他安置好,还有事要
做。”
    王元度在蓝芳时和阿心两人架持之下,经过很长的黑暗甬道,穿过一重铁门,眼前顿时
光亮。
    但见一面是石壁,另一面则是用铁栅栏拦着的囚室,在这条甬道之内,一共有四五个囚
室之多。她们把他领在第一间囚室之内,并不缚起手足。王元度很快就运气打通了穴道,恢
复自由,记起刚才阿心之言,不禁感到骇然,心想蓝芳时竟是打算与自己同归于尽,可以想
见她心中是多么痛恨着自己了,假如她晓得明珠已正式许配给自己,恐怕手段更为激烈。
    不久,他就得知在这个石牢还有别的人,但他也懒得出声询问,眼看对面墙上窗户透入
的光线渐黯,可知道这一天又逝去了。
    晚餐送来时,证实另一端的囚室内真的还有一个同伴。送饭的女子身着青衣,蒙住面
孔,不言不语,因此,王元度一点也猜不出她是蓝芳时或阿心。
    翌日中午时分,一个黑衣女子从铁栅底下塞了两个馒头,一碗茶以及少许的菜。王元度
拿了就吃,懒得去猜她是谁。
    但这个黑衣女子到了另一头,囚室内之人问道:“那边的人是谁?”
    黑衣女子道:“就是那淫贼的同党。”
    这两人的声音王元度都认得,一是蓝芳时,另一就是平天虹。王元度大奇,想不通那平
天虹怎会也被囚禁此地。
    当下侧耳听去,那平天虹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家派的?”
    蓝芳时道:“我们没有问,管他是谁,反正宰了就完啦!”
    平天虹道:“你们打算几时动手?”
    蓝芳时道:“快则两天,多则三日,云妹妹的坟墓弄好,定要剖他之心,祭奠我那云妹
妹。”
    之后,王元度就听不见话声,但由于隔了好一会才听到蓝芳时离开的步声和铁门开闭
声,可知他们曾经低低交谈了几句话。
    过了半个时辰,王元度朗声应道:“兄弟王元度,平兄何以也囚禁此地?”
    平天虹惊讶得啊了一声,接着厉声大笑,响亮异常,在甬道中回响不已,笑声一歇,他
又喝道:“想不到当今第一高手王元度,竟与不夜岛之人是一样的淫贼。”
    王元度道:“平兄心中难道当真相信这话么?”
    平天虹果然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虽颇有侠名,但焉知非是作伪?世上尽多人面兽心
之辈,这事有凭有证,岂是狡辩得来的?”
    王元度道:“兄弟却不知有何凭证落在平兄手中?”
    平天虹厉声道:“你替卫步青报仇,追杀白姑娘,事前又曾设法阻止她杀死卫步青,这
还不算凭证?”
    王元度道:“当时兄弟还瞧不清楚死者是谁,只觉那白姑娘手段太过恶毒,是以质问了
几句。她既不道出原因,复又向兄弟猛施杀手,这才激起了兄弟怒火,意欲教训她一次,免
得她恃艺逞能,做下无数杀孽。其后追入三禁堡,那何堡主一口咬定兄弟是不夜岛之人,此
时白姑娘也说出来卫步青的恶行,兄弟才得知。”
    平天虹嘿嘿冷笑,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既然知道了内情,以你的一身功夫,难道
不会马上退走?何以尚要出手?”
    王元度道:“她们迫得兄弟非出手不可,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平天虹道:“就算是这样吧,但你为何不说姓名来历,分明是有意替卫步青报仇之后,
一走了之,江湖上谁也不知凶手是谁?我猜得对不对?”
    王元度见他不肯相信,懒得争辩,却问道:“然则平兄何故被囚于此地?”
    平天虹很声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王元度心想我本来也不想管,不说就拉倒。
    直到晚上,天色已黑,而道上挂起两盏灯。
    王元度突然全身发软,头晕眼花,心中大惊,知道敌人在饮食中下了迷药,方自振奋精
神,提聚功力抗拒,忽听铁栅门响,两个人走进来,一下子把他困个结实。然后离开。连铁
栅门都没有关好。
    王元度很快恢复如常,原来他一则功力深厚,二则服食过奇蜂之蜜,百毒不侵,何心寒
秘制缩骨散,虽是厉害不过,对王元度却全无用处。
    外面突然传来喧嘈之声,接着火光冲天,从对面的窗户映人来。
    王元度侧耳一听,竟有兵刃相击的厮杀声,并且不时有马啼声迅快掠过外面。
    平天虹取出折扇,厉声道:“王元度,有人来救你啦!”
    王元度道:“兄弟失陷此地之事,并无别人得知,恐怕是来救你的。”
    平天虹道:“放屁,我要脱身还不容易,哪须别人来救?”
    他走近铁栅,把折扇柄部的小刀拔出来。
    平天虹折扇内隐藏的小刀,锋利无比,可以斩铜截铁。
    他并未立刻动手削断铁枝,大声道:“王元度,我今晚非杀死你不可!”
    王元度觉得好笑,道:“你有本事过来的话,我是全无抗拒之能了。”
    平天虹大喜,提起折扇,正要向铁枝削落,忽然停住,忖道:“这厮敢是哄我?假如我
破栅而去,到那边一瞧,他只是被囚在牢内,这时我若是破牢进去杀他,定必反而被他逃
脱,而这么一来,那位阿芳姑娘与我相约之计也遭破坏了。”
    王元度在那边哈哈一笑,道:“假如你能过来,我料想你早就过来了,何须等到现在?”
    平天虹心下踌躇,难以委决,斗然想起这王元度并不狡诈,再说上几句话,当可套出真
情。
    于是也放声大笑道:“不错,我若能过去,早就过去向你面上吐上几口唾沫了。”
    他略一停顿,又道:“我心中有个疑团,不知你能不能解答?”
    王元度道:“什么疑团?”
    平天虹道:“以咱们这等武功,她们如何进来把我们杀死?”
    王元度道:“容易得很,她们只要把咱们饿上十天八天,又或是在茶饭中下点迷药,不
是任凭杀戮?”
    平天虹道:“这么说来,你已被她们下了药,才把手足困将起来,对不对?”
    王元度道:“不错。”
    平天虹这时已有八成信了,说道:“但你可以运功力挣呀!”
    王元度道:“她们都是行家,哪里挣得动?”
    平天虹忖想一下,下了决心。举起折扇,向铁枝上削去,铮地一声,已削开了一道口
子,深约寸许,这一来他但须在底下再斩出一道裂口,即可运力硬把这一截铁枝扳断,如此
施为,连扳三根,即可挤出去。
    他再举起折扇,忽听铁门一响,他连忙收起折扇。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奔入来,手提钢
刀,她关住铁门,连连喘息。
    平天虹咳了一声,问道:“大嫂,可是有敌人入侵本堡么?”
    那妇人瞪他一眼,过了一会,才哈哈道:“自然是有敌人侵扰了,要不然本堡自己放火
焚屋不成?”
    平天虹也不计较她的抢白,又问道:“敌人是什么路数?”
    那妇人已喘过气来,恨声道:“是不夜岛的人,所以堡主派我看守此地。”
    平天虹吃一惊,道:“是不夜岛的人,目下战况如何?”
    妇人用钢刀指住他,道:“你不必着急,本堡虽是伤亡了不少人,但现下已反败为胜。”
    平天虹忙道:“大嫂弄错了,那边的人才是不夜岛的党羽,在下还恨不得出去杀几个不
夜岛之人报仇呢!”
    那妇人道:“他么?已经服过本堡秘制毒药,这刻动也不动了,我是夺门来看守你的。”
    平天虹失足后悔,想道:“我早该破栅而出,过去把那厮杀死。”
    但目下悔之无及,反正王元度决计活不了,便道:“不夜岛之人来了几个?”
    嫂人道:“只来了四五个人,其中三个蒙住面孔,又有一个会使火器,一下子就放火烧
了好几处地方。”
    平天虹忙道:“这厮定是南阿洪那个魔头了。”
    那女人道:“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都蒙了面,行动迅快滑溜,堡中之人伤了不少,但本
堡的机关埋伏也伤了他们两人。”
    平天虹长叹一声,道:“在下若是能够出去迎战,纵是溅血当场,亦是瞑目。”
    那妇人不理睬他,她奉命看守此地,根本不知被囚之人是谁。
    外面喧嘈之声渐息,掩映的火光也瞧不见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久,铁门响处,两个
黑衣女子走人来。那妇人向她们行了一礼,前面的黑衣女子道:“总算把强敌击退了,华姑
娘可到那边把那犯人带到刑堂去。”
    她又回头道:“兰妹跟她去。”
    后面的黑衣女便奔过去了。
    平天虹低声问道:“大师姊,时间到了没有?”
    他听得出她的声音,是以忍不住询问。蓝芳时点点头,眼望着那妇人抬了王元度过来,
便道:“这厮明儿清早就在云妹妹坟前剖心祭奠。”
    平天虹道:“坟地在哪儿?”
    蓝芳时道:“就在本堡东北方两里左右,一片树林的后面,林前有一座山神庙,很易记
认,但可借你不能到那儿去,瞧着云妹下葬。”
    平天虹道:“令师已作此决定了么?”
    蓝芳时不理睬他,一径跟在阿兰身后出去,砰一声关起了铁门。平天虹立刻运行,撕开
三根铁枝,立时钻出。他提气一跃,单臂架在窗框边,又用折扇柄上的小刀,把窗上的铁枝
斩断许多根,放眼一望,外面乃是一条宽巷,围着极高的石墙。
    平天虹深知此堡机关埋伏十分厉害,是以极为小心的查看过,这才提气纵去,跃上墙
头,他很快就查明这儿位于堡的西角,甚是荒僻。超过两重屋宇,翻出堡外,总算是恢复了
自由。他奔入田野中,兜路向东北方绕去,打算先去瞧瞧阿云的坟墓。奔出里许,突然间草
丛中刀光一闪,疾砍他双脚,那人同时喝道:“站住!”
    平天虹听那是女子口音,猜想是三禁堡之人,便飘身避开这一刀,没有还击。他可不是
因为怜香惜玉而不肯还手,却是看在死去的阿云和暗中助他脱身的阿芳的情份上,不欲与三
禁堡之人作对。
    草丛中窜出一道人影,却是个蒙面的青衣女子,秀发飘飞,冷冷道:‘你是谁?竟敢在
三禁堡私有坟墓内乱闯?“平天虹拱拱手道:“鄙人不知此处乃是私有禁地,多有得罪,这
就赶紧避开。”
    那青衣女子冷冷哼一声,沉默片刻,才道:“若是误入,情有可原,赶紧走开,否则本
堡决不客气。”
    平天虹想不到如此容易脱身,忙道:“多谢姑娘了,但鄙人不识得道路方向,请问如何
方能离开贵堡禁地?”
    青衣女子道:“往这边走。数丈外有条数尺宽的道路,循路直走,不久便见到一座山神
庙。此时可改向右行,里许左右就离开本堡禁区,但还须再行数里,方见官道。”
    平天虹再道谢一声,依她所说走去,果然踏上一条数尺宽的道路。直往前行,不久,就
见到坐落在一片树林前面的山神庙。
    平天虹忖道:“据大师姊阿芳姑娘的透露,阿云坟墓就在树林后面。我定须前往瞧一
瞧,祭扫一番,方能离开此地。”
    他已立下决心,要杀尽不夜岛之人为阿云复仇,是以打算到阿云墓前祷祝一番,请她的
阴灵暗佑自己。
    但想起了惨死的阿云,不由得黯然长叹一声。遂即转眼四顾,眼看没有人暗中监视自
己,迅即绕过山神庙,穿入林内,片刻间已穿过树林,荒坟累累,夜风掠过树林,发出凄凉
的声响,倍增荒凉凄惨。
    当中有两间石屋,这刻一片黑暗,平天虹举步走入墓地中,小心查看,一直迫近石屋,
才见到空的墓穴,旁边放得有石碑以及掩埋墓穴的泥土。
    他掣出火折,点着了照视五碑,但见碑上刻着并排两人名字,右边是平天虹,左边是李
巧云,他吃一惊,再看下去,在他们两人名字底下,刻夫妻合葬于此,旁边尚有一行铭文,
写着:情爱不渝,死亦同穴。
    平天虹收起火折,想道:“原来何心寒想把我生葬于此。”
    再一看那个空的墓穴,发觉比常见的宽大得多,定可容纳两具棺木。
    石屋那边突然传出砰地一响,接着是女子尖叫之声,甚是凄厉,平天虹冷不防有此等可
怕声响,不禁骇了一大跳,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声响过后,寂静如故,深夜之中,但闻萧萧风声,掠过墓地,平天虹放眼望去,但见一
间石门洞开,另一间则紧闭双扉。刚才的响声和女子尖厉叫声,竟不知是从哪一间石室内发
出。
    平天虹虽是胆力过人,久走江湖,但碰上这等事情,又处身于如此荒凉凄寂的墓地内,
亦不由得汗毛直竖,头皮发炸。心想:“这等荒野墓地中,最多怪事,莫非是闹鬼么?”这
么一想,更加骇然。但他的骄傲心却阻止他放腿奔逃,仍然肃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突然石屋内又传出一阵女子呼唤之声,竟是叫救命,但又似是被什么物事
堵住嘴巴,声音哑闷。平天虹鼓足勇气,大声喝道:“什么人在屋内?”
    石屋内传来的声音倏然消失,沉寂如故。平天虹掣出折扇,一步步向石屋内走去,先走
到敞开门户的那一间,探头向门内望去,但见这间石屋有三四丈方圆大,屋内有一具棺木,
底下用木头架高,以防地面潮湿。此外,空无一物,对面的墙上有个窗户,窗门紧闭,窗框
上放着一些香烛。
    平天虹想一下,举步人屋,极小心地提防着那具棺木,假如棺盖掀起,跳出一具僵尸,
他就踢破窗户逃出去,但他直达窗边,仍无事故,当下取出火折,点燃其中一根残烛,放在
窗框上。
    这一点烛火,照亮了石室。他定睛望住那具棺木,心想这等地方固然有闹鬼的可能,但
江湖上假扮鬼神之事亦颇常见,不可不察。于是举步走到棺边,伸手一摸,满是尘埃,但也
发觉这口棺木质地极佳,价值不菲。忽见棺盖上贴着一张白纸,似是写得有字,当下取出火
折一照,却是用画写的符录。
    他又收起火折,突然间一阵阴风吹入屋内,烛火摇摇,倏地变为碧绿色的火光,照得屋
内阴惨惨的,甚是可怕,紧接着棺盖嘞嘞作响,好像棺内有人推起棺盖,发出了这等声响。
    平天虹心中叫了一声“我的妈呀”,饶是他胆色过人,也不禁蹬蹬的直往后退。
    阴惨光线之下,但见那棺盖缺尺许,便僵硬地向四下抓捞。
    平天虹见此情形,骇得魂飞胆落,赶快向门口冲去,身形方一出门,突然间一阵劲风袭
到,穴道一麻,顿时跌倒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醒来,睁眼一瞧,四下光亮异常,
但仍然是在那间空荡荡的石屋内。
    他眼角瞥见人影闪动,但由于穴道受制,头颅不能转动,是以没法子查看那是些什么
人。平天虹心中方自焦躁,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子口音道:“喂,你是谁?”
    平天虹顿时记起她便是半路上突然出刀削腿,其后又指点道路的那个青衣女子。当下冷
冷道:“鄙人是桃花派平天虹,姑娘贵姓?”
    他只待对方回答后,便告以此来目的,谅她当可了解,自己对阿云的心情,予以解释。
但那青衣女子却没有回答。
    过了一阵,屋外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一个女人的口音道:“堡主已收到讯号,并且复示
马上就赶来。”
    青衣女子道:“知道了,你去巡视一番。让大家小心些。不久前本堡曾经受袭,这个人
大概是对头之一。”
    那妇人应了一声,退出屋外。
    平天虹道:“鄙人并非侵扰贵堡的对头,事实上,我识得贵堡一位姑娘。”
    青衣女子插口道:“你最好不是与敌人同党,否则你就惨啦,其他的话,等堡主驾临再
说吧!”
    平天虹没奈何,只好闭口,忽又想起一件事,问道:“这儿既是墓地,何以设伏防守,
如临大敌?莫非早已晓得本人将要来此?”
    青衣女子道:“这儿是本堡戒备最森严的禁区,本堡的人死后皆埋葬于此。每个人都不
免有点珍贵首饰等物,规矩是悉数殓葬棺内,许多人都晓得这条规矩,生出觊觎之心,曾经
发生过挖墓开棺之事,本堡其后日夜派不少人手,四下设伏防守。凡是侵人墓地之人,一概
格杀无论。”
    平天虹听了这话,却也不能不信,沉默了许久,他才徐徐道:“姑娘可认得李巧云么?”
    青衣女子啊了一声,道:“你叫平天虹,就是墓上刻着的那个名字么?”
    平天虹道:“不错,看来我将被贵堡生葬于此了,是也不是?”
    青衣女子默然半晌,才道:“是的,这也是本堡规矩,唉!云姑娘不是不知道本堡严
规,既然识得了你,便应遵照传统,立刻向堡主辞别,远远离开本堡才对。”
    这回平天虹没有做声,忖道:“这一点倒是我的不是了,阿云前几日就要求我带她远走
高飞,我却支吾以应,却不料发生如此痛心悲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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