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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元度身子动也不动,但心头大震,暗想:“这一关单是见画闻声,便已动人春思,难
以自抑,如此厉害,实是大大出人意表之外。”
    他又想道:“接下去的两间房,定必更加春色撩人,目下当真有如在冰凌上走、剑刃上
行,稍一放浪,粉身碎骨矣!”
    这个比喻真是再恰当也没有了,他深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随即伸手捏住那幅图画的
框边,轻轻一拉,这幅画滑到另一侧,现出了画后的部分。
    但见一块玉佩,放在橱中,他取起收好,关起了橱门,便向另一道门户行去,步伐间甚
是沉稳有力。
    揭开帷帘,穿过灯火明亮的甬道,但听歌声越发地真切动人,大有苦求缠绵的情意,令
人魂销。
    他拨帘而入,只见明灯无数,照耀得全室十分光亮,房间内四壁皆是锦缎装贴,见不到
砖石粉壁,也没有一件家具,地上是厚逾半尺的垫褥,踏将上去,柔软得有如踩在云朵上一
般。
    房中一共有三个女子,都披着一袭轻纱,一眼望去,可以透过轻纱而见到她们的肉体,
雪白而丰满。
    其中一个站着,手抱琵琶,仰头望住天花板,自弹自唱,声音曼妙,指法巧熟,奏出了
动人情思的曲调。
    她那副样子,生似是已经神游幻境,沉迷其中,对身外之事,全无所知,唯其如此,才
令人更易感到沉迷。
    另外两个女子本来都坐着,一见他进来,霎时盈盈起舞,随着歌声节拍,露展她们动人
的胴体。
    她们的舞姿甚是淫亵,极尽勾惹挑逗之能事,在这种气氛之下,任何人都可以意会得
到,这两个美女都愿意献出娇躯,任君大嚼。
    王元度目光掠过她们的面庞,但觉她们虽是相当美艳,体态复又丰满健美,可是都不是
画中之人,这使他有点失望,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两个美艳女郎,越舞越快,伸臂展腿之际,妙相毕呈,真是一场令人难以保持冷静的
销魂艳舞。
    王元度瞧了一会,便毫不困难地移开眼光,游视全房,但见房内全无可以收藏物体的地
方。
    他的脑筋也动得真快,举步向那曼声高唱的白纱女郎走去,到了切近,但见她那丰满的
胆体,完全暴露,那一袭白纱,简直跟没有一样。
    他突然一伸手,夺过那面琵琶,顿时乐声、歌声一齐中断,那个白纱美女瞠目瞧住他,
露出询问之意。
    王元度摇一摇琵琶,没有声响,便丢在地上,好在地上垫褥很厚,不虞摔坏乐器。他凌
厉地望住对方,冷冷道:“玉佩呢,拿来!”
    白纱女郎柔婉地笑一下,道:“你长得如此俊俏,想不到竟是不解风流之人。”
    王元度固执地道:“玉佩拿来。”
    白纱女郎叹口气道:“好吧,我瞧如果不给你的话,你很可能会杀死我们,是也不是?”
    她口中的话说得如此可怜服从,其实却没有取出玉佩,王元度连那玉佩在何处也没有丝
毫线索。
    他暗暗感到不安,想道:“假如她们不知进退,一味死赖,我能把她们怎样?难道打她
们一顿么?唉,我王元度堂堂七尺,岂能做这等辣手摧花之事?”
    白纱女郎腻声道:“你是我平生所见最俊俏的人,假如能在你怀中偎依片刻,我这一辈
子就心满意足了。”
    这些话,句句都能打入男人心坎中,魔力强大,王元度严厉的神色,也不由得松驰许
多,烦恼地摇摇头。
    另外两个黄纱女郎,款摆着光滑的胴体,走到王元度身边,分别做出想纵体入怀而又不
敢的神气,这一着可使任何人都有踌躇满志的快感。
    王元度初时也不免如此,但他意志坚强无比,死命记住玉佩之事,因此表面上好像一点
也不在意。
    他仍然盯住那白纱女郎,但见她挺立不动,两腿夹拢,姿式既好看又古怪,使他一看再
看。
    突然,他明白了一事,沉声道:“姑娘如若还不交出玉佩,那是自讨苦吃,可怪不得在
下心狠手辣。”
    白纱女郎吃一惊,道:“你当真要那玉佩,竟把我们都视若无睹?其实人生着梦,为欢
几何,何不及时行乐?你如若回心转意,我们姊妹三人,都任凭你享受。”
    王元度道:“拿玉佩来。”
    短短一语,已是极有力的答复。
    白纱女郎叹口气,道:“在我身上,你自己拿吧!”
    王元度自然已意念得到那块玉块藏在她身上的什么地方,无疑一定是夹在她双腿之间的
部分。
    如若是夹在腿肌之中,倒还罢了,但王元度可也不是未见过世面之人,心中很了解,像
这种受过训练的女孩子,说不定有吐纳功夫,可以收藏在私处。
    因此他又头痛起来,想道:“如若她是用双腿夹住,那就毫无困难地可以取到手中,但
倘使她竟然藏在私处,我如何能够下手?”
    那个白纱女郎见他不动弹,顿时大感惊讶,腻声道:“怎么啦?你怕掉在温柔陷阱之中
么?”
    王元度定一定神,诚恳地道:“不是害怕,而是觉得不能用强暴手段!”
    他的诚恳的声音,使众女都为之一怔,那白纱女郎轻轻道:“奇怪,看你外表风流潇
洒,竟会是那么迂腐古板的人么?”
    王元度平心静气地说道:“迂腐古板,并非罪恶,姑娘们可曾想过这道理没有呢?”
    他仍然以十分诚恳真挚的语调和态度向她们说,以致这三位千娇百媚的女郎,也变得正
经了许多。
    一个黄纱女郎道:“我不知道你这话是真心,抑是假意?以我所知,所有的男人见了我
们,都生出淫心欲念,只求得偿兽念,别的什么都不管了。”
    另一个黄纱女郎格格笑道:“尤其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急色儿,一见了
女人,就都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白纱女郎说道:“不错,在我们眼中,男人都不外想在我们身上发泄兽欲,那些拥有道
德名声之人,只要知道了没有后患,都露出了本相,真真可哂。”
    王元度微微笑道:“姑娘们的话,诚然是事实,但在下却认为,你们对男人太过苛责
了,因为男女相悦,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尤其是以你们如此美丽可爱,男人见了,孰能毫不
动心呢?”
    白纱女郎娇媚地笑一下,伸展双臂,道:“好啊,那么你抱抱我好么?”
    王元度道:“动心是一件事,克制功夫又是另一回事,假如一个人光明磊落,公正不
阿,他自己必有是非之辨,取舍之间,自有尺度。”
    一个黄纱女郎迫近他身躯,那峰峦起伏之处,已碰到了王元度,她荡笑一声,道:“那
么你的取舍如何?”
    王元度转眼望住她,沉重地道:“有些人认为逢场作戏,并不要紧,这个想法也有道
理,假如不会伤害对方的话。”
    那三个娇媚美女一齐叫嚷起来,吱吱喳喳地,一片莺声燕语,内容都是表示她们绝不感
到伤害。
    王元度道:“姑娘们,请再听在下一言,那就是有些人想是这么想而已,在下非是这种
风流之人,世上有些人想法又不同,他们深信做每一件事,都须负起责任,尤其男女之间,
如若未有感情,遂行苟合之事,请问与禽兽有何分别?因此之故,这种人守身如玉,绝不滥
交,不徒是珍惜自己,兼且也是怀着尊重别人之心。”
    他说得很明白显浅,众女都能了解,因此房中气氛忽然改变,那白纱女郎面色严肃地沉
思着。
    王元度轻轻叹口气,道:“世间诸色人等,各有不同想法,有些女人生性轻贱,喜欢滥
交。但以在下想来,这等天生的淫娃、荡妇总是少数,大部分朝秦暮楚,不管生张熟魏,都
可交欢的女人,其行虽荡,但这等生涯却未必是她们所愿,只是各人遭遇不同,时常身不由
己,无法跳出火坑就是了他停顿一下,又道:“在下绝不轻视这种遭遇可怜的女人,而我既
无力拯救她们,自应洁身自好,使自己良心无愧。”
    一个黄纱女郎凄然一叹,道:“可惜像你这种人,实在太少了。”
    王元度歉然一笑道:“在下坚信女人也和男人一样,不该受到许多限制束缚。但事实
上,女人比男人大是吃亏,这许多不合情理的事实,都是男人一念之私所形成。因此,在下
很愿意代表男人向你们赔罪致歉。”
    另一个黄纱女郎突然纵声狂笑起来,一听而知,她是受到莫大刺激。
    王元度叹一口气,目光转到白纱女郎的面上,问道:“姑娘,那玉佩呢?可不可以给
我?”
    白纱女郎低头瞧瞧自己双腿,迟疑了一下,才道:“不瞒你说,这块玉佩可以给你,可
是我们明知你绝过不了这一座温柔陷阱,所以又不想白白放走了你。”
    王元度讶道:“在下纵然过不了这一关,又与诸位姑娘有何关系?”
    白纱女郎向同伴望了一眼,才道:“我们姊妹三人,自从练成了媚功,也颇见过不少男
人,可是像你这般人才,却还是第一次遇上,我们实是愿意和你拥抱缠绵,以慰相思,假使
你可以过得这个陷阱,我们当然没话好说。但你一定过不了那最后的一个房间,所以我在
想,与其把你让给别人,不如我们自己……”
    王元度插口打断她的话,问道:“你们可是柔情蚀骨派的?”
    那三个美女都吃了一惊,齐向他注视。
    白纱女郎道:“你居然识得柔骨派之名,实在奇怪得很。”
    王元度听这口气,已知道她们当真是柔情蚀骨派的人,无怪魅力之强,更在美貌胜于她
们的白瑶琴之上了。
    他不禁又想到第三个房间内,无疑是这柔骨派的一流高手,怪不得她们深信他一定过不
了这一关。
    这么一想,顿时大起警惕之心。忽又想到那面情镜,据说是柔骨派的无上至宝,有了此
宝在身,柔骨派的高手,全然无所施其技。因此,他微生后悔之心,因为此镜他已交给了葛
翠翠,假如在身上的话,胜券在握,那就不必提心吊胆了。
    那三女一齐围拢过来,挨贴他身体,她们曾经先动之以情,完全是哀恳他施舍寸露,此
举实在很足以打动任何铁石心肠。
    王元度已情迷意乱,热血沸腾,心想:“既然她们求我,并非我存心玩弄。再者,此举
也不会影响及她们未来的幸福,我何必坚执不理呢?”
    这么一想,更是百脉贲张,欲焰高涨。要知,假如钱万贯不是已经救回的话,他为了朋
友义气,这等色相陷阱,休想困得住他。
    但既然钱万贯已见到,脱离一元教掌握,他的心情大不相同。这正是对方设想周密之
处,务使他的顾虑减到最少,才会有失陷之危。
    正当他伸手出去之时,忽然听到一点极轻微的声响,转眼一望,那厚厚的地毡上,有一
块玉佩。
    这块玉佩自然是从白纱女郎双腿之间掉落地上的,按理说地毡很厚,不会发出声响。
    但这只指平常之人而言,像王元度这种绝顶高手,声响虽极轻微,也不会漏过。
    他一见到玉佩,顿时心头大震,记起了这块玉佩正是表示他过得温柔陷阱的信物。如若
过不了这一关,就须投入一元教中……
    满胸欲念,迅即消退了大半,一手推开那白纱女郎,俯身捡起玉佩,揣在袋中。向她们
点点头,歉然道:“对不起,在下得走了,辜负了姑娘们的柔情,将来有机会始行报答。”
    他举步走到帘边,不禁停下来,深深吸一口气,这才觉得心神略定,也鼓起了勇气,便
掀帘而入。
    帘后又是一条温暖的甬道,他走到尽头处,微感紧张,忖道:“王元度呀,你目下已面
临有生以来最难闯的险关,可得好自为之,别污损了大侠之誉才好。”
    他在心中鼓励自己几句,于是干咳两声,道:“有人没有?”
    厚帷那边传来一阵像黄莺般的声音,道:“当然有啦,别害怕,这儿没吃人的老虎。”
    这阵话声,使王元度无论如何也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淫荡意味,反而令他联想到天真活泼
的小姑娘。
    他顿时胆大得多,伸手拨开幕帷,但见这个房间相当宽大,尽皆是地毡,四壁尽是绿色
的绒幔,配衬着五光十色的地毡图案,十分华贵悦目。
    房间的正中摆放着一张宽大低矮的软榻,榻上一个女孩子,侧身而卧,恰是背向着他。
一头乌黑秀发,布在雪白的枕头上,分外鲜明夺目。
    他不但见不到她的面貌,也见不到她的身体。因为她覆盖着薄薄的被单,只可见到起伏
的曲线而已。
    王元度查看不到门口在哪一面,其势不便过去拉开所有的绒幔,示人以弱。
    于是步近榻边,道:“刚才是姑娘回答的么?”
    那女子动也不动,脆声道:“这儿只有我一个人,除了我之外,会是谁回答你呢?”
    王元度道:“在下想找一块玉佩,以便出去交差,姑娘乃是此处主人,当然知道这块玉
佩藏收何处?”
    那女子道:“你既能连过两室,可知必定是志行高洁之士,妾身十分佩服。”
    王元度道:“姑娘过奖了,只不知姑娘可肯赐告玉佩的下落?”
    那女子道:“可以,我先唱一阕小调,你听完之后,自可见到玉佩,即管拿走。”
    王元度忖道:“我不信你只唱一阕小调,就能把我迷住。”于是大声应道:“很好,在
下洗耳恭聆。”
    他直到现在,还未得见对方容貌,又因为对方不肯回顾,所以他也不便绕过去瞧看人家。
    那女子道:“首先要请你做一件事,那就是把所有的帷幔拉开,我好告诉你此房的出
路。”
    王元度道:“好极了。”
    那女子道:“每个角落中有一根锦带,你可以把整幅墙的帷幔拉开了。”
    王元度举步走去,依法拉动一根垂下来的锦带,只听一阵籁籁的响声,这边墙上的帷
幔,随手向另一头滑缩,露出墙壁。但却不是砖石所砌成的墙壁,而是一排巨大的镜子。王
元度皱皱眉头,想道:“难道这间房四壁皆是镜子不成?我可不相信。”
    他转念之时,目光向镜中望去,但见软榻上的女郎,仍然覆衾静卧,一头长发,散按在
雪白的枕头上,分外夺目,别无惹眼之处。
    只听她又用那出谷黄莺般的声音说道:“另一个角落也有锦带,烦你过去,也把帷幔拉
开。”
    王元度迅快走去,扯动锦带,果然又是一排巨镜,嵌满了墙壁。
    这时由于是在另一面,是以恰恰正对那女郎。
    王元度从镜中望去,只见云发遮面,无法看到她的真面目。
    方在瞧时,只见她一个翻身,秀发飘扬,甚是美观。
    当这翻转一刹那,以王元度的眼力,也仅仅见到她的面白唇红,到底还是没分辨出她的
面貌是美是丑。
    但由于她这一翻身,被衾也飘动了一下,以致让王元度见到那被衾下面,竟是覆盖着一
具裸露的胴体。
    这具裸体是否完全裸露,尚不得而知,但纵然尚有衣物,亦是极少无疑。
    王元度不知如何会骇了一跳,旋即失笑,想道:“此地既然称为温柔陷阱,则这女孩子
不挂一丝,亦不是稀奇之事,我何必大惊小怪?”
    殊不知这正是对方高明之处,能以种种奇妙不着痕迹之法,使他心神受到震惊,这便是
已入阱的预兆了。
    要知这女郎的声音甜美娇脆,宛如出谷之莺,使王元度无形之中在心理上已不愿拿她作
荡妇淫娃看待。
    因此,她忽然让他瞥见了裸体,顿时打击了他的情绪,使他受到震撼,这刻王元度虽然
告诉自己说,她乃是温柔陷阱中人,但深心中仍然并不愿意见到她真是淫荡的女子。
    这种微妙的心理,不易解释得明白,总而言之,对方已制造出一种形势,使他心理上出
现了可乘之隙。
    那女郎又道:“还有两边墙的帷幔,只有烦你都拉开吧!”
    王元度依言去做,到他把第四幅墙壁的帷幔拉开之时,天花板上也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圆
镜。
    现在他除非闭上双眼,不然的话,四方八面都可见到自己和那张软榻,自然还有软榻上
的女郎。
    但见她身上的被衾不知何时露出一了些缝隙恰好窥见一部分的玉腿,以及一部分的高耸
胸部。
    王元度把目光移开,眉头微皱,但却从镜中见到她部分裸体,由于角度变换,看起来又
不相同。
    他又移开眼睛,然而无论往哪儿投去,都能见到荡漾的春光。他越是变换角度地瞧见,
就越觉得妙趣横生,别有意境美感,与一般的完全暴露,迥然不同。
    换言之,这个女郎的部分肉体,裸露得很有艺术意味,绝非纯粹仅是美色肉欲,而是含
蕴得有无限美感。
    这种奇异高超的挑逗手法,比之蝉翼轻纱,若隐若现的手法,又高出不知多少,当真能
使人意乱情迷,销魂蚀骨。
    王元度虽是皱起剑眉,但心中却无论如何激不起恶意。甚至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向她注
视之时,含有任何猥亵意味,只觉得这种景象很美很动人,不妨加以欣赏。
    房间内沉静了好一会,那气氛相当和谐融洽,而且旖旎香艳。竟如春风沉醉,光景明媚
动人……
    又过了片刻,那女郎翻个身,依然是不多不少地露出了她一部分最美的肉体。只听她轻
柔地唱起来。
    那是一只江南小调,柔媚悦耳。尤其她的声音,竟然随着这房间内的气氛而生出变化,
不复是娇脆如黄莺,却是一种微觉低沉浓郁的声音,充满了强烈的磁性。
    王元度听了几句,觉得也没有什么,也不致于迷惑心神。因此他不再注意这浓浓的歌
声,却留神地瞧看她的面貌。
    这也不是他新发生的意念,而是自从一入此房之后,就一定想看到的。但她的面庞老是
被云发或枕角所遮,只是在偶然间见到雪白的面颊和红红的嘴唇而已。
    他自是知道玉面朱唇四字,并非就一定是美貌,许多丑陋的女人,也可以有雪白的面颊
和红红的嘴唇。
    那么王元度竟是想瞧瞧这女郎长得美不美了?事实上却非如此。他可是想看她年纪有多
大?也不是。
    他只是内心之中,有这一种欲望,想看一看她的面貌而已!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
没寻思过。
    那阵柔媚动人的歌声,萦回不已,王元度不知如何已坐在榻边,低头瞧着这个女郎。
    然后,歌声缓缓收歇,那女郎从被衾中,伸出两只欺霜赛雪的玉臂,向他展开,作出欢
迎他的姿势。
    王元度挪前一点,上半身微微前倾,望住她那偏侧而又覆盖着黑发的脸庞,心中希望她
转首来,并且拨开头发。
    但她没有这样做,缩回双手,把被衾提起一点,以便遮住那娇嫩雪白而又高耸如山的胸
部。
    她轻轻道:“在你正对面的墙上,当中那块镜子是活动的,随手可以拉开,就出现了门
户,那方玉佩,就在门口的地面上……”
    她接着叹息一声,甚是凄婉幽怨。
    王元度没有动身,柔声道:“姑娘,我可以一瞻芳容么?”
    那女郎既不回答,也不动弹。
    王元度等了一下,又柔声道:“既然姑娘不反对,我便放肆了。”
    他缓缓伸手出去,只要对方有一点表示,他就可以立刻缩手,如若不然,他就将拨开她
侧面上的头发,或者更进一步把她的面庞扳过来。
    他的手指碰触到她的面颊时,她又轻叹一声。
    王元度顿时停住任何动作,又柔声道:“姑娘心中不快么?可是我此举得罪了你?”
    女郎这时才开口,道:“非是你得罪了我,而是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王元度讶道:“姑娘这话怎说?”
    女郎道:“这道理将来你自会明白,此时说了也是没用。”
    王元度忖想她话中之意,心思这一分散,对于要看看她的面貌之心,就淡了许多,但他
自己却还不觉出。
    那女郎忽然抬起一腿,被衾从那光滑白嫩的肌肤上滑落,宛如从水中突出一节雪藕一
般,分外的动人。
    这只玉腿不论是肌肤也好,线条也好,无不是最美的,横看竖看,都看不出一点瑕疵。
    王元度目光一转,但见房中有千百条玉腿高举,这已足够令人心跳的了。但更要命的是
这只大腿根处,被衾恰恰覆盖住,无从进一步得窥其秘,这才是最勾魂夺魄的手法,使人几
乎忍不住伸手去揭掉那张被子。
    在这惊涛骇浪巡视中,王元度忽然站了起身,迅快闭起双眼,沉声道:“我出道时间虽
短,但见识却真不算少,而且自问性情强毅,定力过人,哪知姑娘妙术一施,我便当真感到
不支了。”
    那女郎唔了一声,道:“你能支持到现在,可说是前无古人了。我虽然不想毁了你,可
是情非得已,竟然无法罢手,望你不要见怪。”
    王元度道:“姑娘的勾魂妙术,情欲兼顾,实在极为上乘,只不知你自从出道以来,有
多少铁汉被你的洪炉销熔毁灭?”
    女郎缓缓道:“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自艺成以来,还未害过任何一个人,这话你自
然不肯相信。”
    王元度道:“这话果是使在下难以置信。”
    他这时才睁开双眼,神光奕奕,转身低首望住她。
    那女郎的面庞虽然被头发遮住,但她却能够从缝隙之中瞧见王元度,这时轻轻一笑,
道:“我明白了,你竟是打算出手取我性命,是也不是?”
    王元度肃然道:“在下正有杀你之意。”
    那女郎道:“你认为杀死了我,可以为世除害,自家亦可以渡过难关,可是这样想的
么?”
    王元度道:“姑娘不但艺业惊人,单是这份才情智慧,天下亦已罕有匹铸,因此之故,
在下更替你感到可惜。”
    女郎道:“不要可惜了,以我看来,你不但下不了手杀我,即使下得毒手,我也不是容
容易易就会被杀的人。”
    王元度道:“在下的想法与你恰好相反,那就是在下既狠得这心肠下手,亦有杀你的能
力,姑娘不可不信。”
    女郎哈哈一笑,道:“若然如此,你何故迟迟还不出手?”
    王元度道:“在下要向姑娘说明一个事,那就是在下虽然杀死了你,但对你仍然万分佩
服,对自己则万分厌恶。只因假如在下不是为了朋友,不是为了武林大势,早就在姑娘的魅
力之下屈服了。但现在为了种种原因,不得不杀死你,日后在下将是时时刻刻记得今日之
事,以致厌恨自己的狠毒和软弱。”
    他叹一口气,又适:“奇就奇在你尚未露出庐山真面目,竟已足以使在下难以自持,这
道理真是奇异难测了!”
    女郎道:“说穿了并不稀奇,你在第一间房中看过一张画没有?画中的男人,一个是
你。而你却在不知不觉中,认为那个女的是我,所以你一直渴望见到我的面貌,瞧瞧是不是
画中之人!”
    她停顿一下,又道:“每一个人在幻想中,总比事实上要夸张了一些。因此,那画中的
女人,目下在你脑海中,比之那幅画上的样貌要艳得多。你自己已一点不知道,只觉得这么
美丽的人,岂可不亲眼一瞧?这正好推波助澜,益发使你的想像离事实更远,我就是利用这
种微妙心理,设下这最后的一关。”
    王元度听得佩服之极,问道:“那么画中之人,到底是不是姑娘你呢?”
    女郎道:“那画中之人的相貌就是我了。”
    王元度肃然道:“姑娘如此美貌,却可惜竟是柔骨派传人,以致不得不布施色相,自轻
自贱。”
    女郎道:“这不一定是自轻自贱,要知我有化身神通,这刻你即使上榻与我燕好,但宛
转承欢的却是另有他人,并非是我的真身……”
    她忽然住口,轻轻一扬首,所有的头发都飞起,飘向后面,露出了真面目。但见她杏眼
桃腮,玉面朱唇,娇艳欲滴,当真是一代尤物,世间罕见。
    她嫣然一笑,露出一排细贝似的皓齿,说道:“奇怪?我为何把秘密都告诉你呢?”
    王元度定睛凝神望住她,心头感慨丛生。忖道:“假如她的话句句属实,则她不但有西
施王嫱之美,允推一代尤物,并且还是孤芳自赏,洁身自好的女孩子,这一来,如若死在自
己手下,未免太可惜可怜了!”
    转念又想道:“她的话岂能尽信不疑?化身之言,焉能当真?因此只要想想曾有多少英
雄毁在她美色之下,又想想她以后还要毁去多少好汉,就该取她性命了!”
    他心中正在交战,只听那女郎道:“我这张床榻上装有极精巧机关,加上你欲念遮眼之
时,心神浮乱,很容易就被我掉了包,换上别人供你泄欲而毫不觉察。”
    她似是看透了他心中念头,才及时解释她“化身神通”是怎么回事。她幽幽叹息一声,
又道:“我衾中藏有锋利长剑,随时可以暴起取你性命,可笑你还以为我全无防范,这真是
错到爪哇国去了。”
    王元度道:“姑娘之言如若可靠,那就更使在下为难了。倘若你本是淫娃荡妇,则不论
你如何防范,在下自问全力一击的话,你亦逃不了血溅绣帷之祸。”
    女郎道:“得啦,你少吹牛吧,你贵姓大名?”
    王元度道:“敝姓王,姑娘贵姓?”
    女郎道:“贱妾姓甄……”
    她忽然住口,惊讶地睁大双眼,接着道:“你是王元度么?”
    王元度也大惊道:“你敢情是甄红袖?”
    直到这时,他们方知对方当真非是等闲人物,无怪谁也降不了谁,不过在这一局而言,
王元度却是输了。
    甄红袖玉手一挥,拉好被衾,把裸露的大腿遮住。但她因手动之故,竟把酥胸暴露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遮盖身体,王元度也面红耳热,连忙移开眼睛。因为甄红袖已经是钱万贯
的妻子,也就是他的钱大嫂,如何还能瞧看?偏生四壁皆镜,他不论望向何处,都见到几十
个甄红袖,使他大感不安。
    甄红袖轻轻道:“那姜石公坏死了,敢情他故意让我偷听到他们的秘密,使我以为你已
赶去武当,因此怎样也没想到目下对付的是你。”
    她轻叹一声,道:“荀伯业以钱郎安危作要胁,迫我布下这温柔陷阱。假如我败了,他
就立时杀死钱郎。你看,我焉能不拼命对付你呢?”
    王元度面上一红,怔道:“好教大嫂得知,小弟已救出了钱兄,但却是以闯过这温柔陷
阱为条件,如若闯不过,就得投效一元教。”
    王元度又道:“他使我们自相残杀,其计甚毒,却是在两件事上。头一件是钱兄全身武
功已失,据说是被荀伯业一种奇门手法点的穴,须得按时服药,始能保持现状,如若不然,
过了时候,他的武功甚至生命俱不能保存。”
    甄红袖满面皆是焦急之色,道:“我从未听过荀伯业练有这等奇门点穴手法。”
    王元度接着说道:“第二件,一元教进犯武当,此事非同小可,咱们如若解决得了钱兄
的问题,便须速赴武当,对付一元教。”
    甄红袖点点头,道:“果然都很重要,唉,钱郎之事,使我五内如焚,六神无主,脑子
乱得很。”
    王元度陷入沉思之中,一转眼忽见甄红袖打算穿衣,连忙道:“大嫂且慢,小弟有个计
划,是否可行,还望大嫂裁夺。”
    甄红袖大感惊讶,心想:“他何以阻我穿回衣服?”但旋即恍然大悟,低低道:“莫非
你想利用这温柔陷阱?”
    王元度道:“我要知道敌方的虚实底细,以及那侯远交给我的药物,是否真能使钱兄维
持现状。”
    甄红袖沉吟一下,才道:“据我所知,一元教并无侯远其人,如果没有弄错,则此人定
是身份极低之辈,恐怕不会得知任何机密。”
    王元度道:“小弟也想到这一点,但后来忽然想起姜石公为人诡诈异常,虚虚实实,难
以测透。因此咱们则依常理推想,说不定反而收到意想不到之妙。”
    甄红袖想了一想,觉得真不妨试上一试。当下道:“好,就这么办。你去告诉那厮,就
说我好像自杀了。”
    王元度心知她既然这么说,必定有效,所以也不多问,迅即过去,掀开当中一块大镜,
果然后面有一道门户。
    他并且发现门槛上有一块玉佩,弯腰捡拾之时,忽然想到自己如果在未和甄红袖分手以
前,即使一早就打开镜子,见到了玉佩和出路,但能不能拾佩扬长而去?抑或实在忍不住,
又转去瞧瞧她的姿容?
    他对自己的定力功夫,实在感到惭愧,当下走过这条甬道,推门而出。外面是座院落,
午间的阳光眩人眼目,墙边一些花草,似是受不住骄阳淫威,都显得萎弱无力。
    侯远从对面的门内走入来,满面讶色,道:“王大侠真是神仙了,居然轻轻易易就过得
这温柔陷阱。”
    王元度道:“第三间房的女子好像是自杀了。”
    侯远大惊道:“什么?恐怕是被王大侠加害的吧?”
    王元度冷笑道:“笑话,我加害她作什么?”
    侯远道:“假如王大侠当时自问忍受不住她的魅力,恨从心起,出手击杀了她,这也是
颇合情理的事。”
    王元度说道:“行家眼中,一瞧便知,你罗嗦什么?我还得等荀教主出手破解钱庄主的
穴道禁制。还有那钱大嫂,也得见见她才行。”
    侯远道:“假如王大侠没有犯规,小可自然依约行事,小可这就进去查看一下。”
    王元度道:“去吧,我在廊下打坐片刻。”
    侯远匆匆进去,不一会工夫,两道门打开来,走出一个娉婷美艳的丽人,正是甄红袖。
    她含笑向王元度招招手,道:“可以走啦!”
    王元度连忙跟着她,穿过许多院子,终于从一道围墙跃出,落在一条小巷子之内,且喜
没被人碰见。
    甄红袖道:“你如何约定钱郎的?”
    王元度道:“襄阳我从未来过,但想来必有赌场,所以我跟钱兄约好在赌场见面。”
    甄红袖道:“这一点我倒有了一点经验,可以找到赌场,不过现在还差一点到午时,太
早了一点,赌徒们多半还在家中高卧……”
    她带了王元度,穿街过巷的行去。以她天生丽质,自是很惹人注目。不过现在她可不怕
了,只要荀伯业不在襄阳,谁也不敢惹她,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王元度。
    她边行边道:“那个自称是侯远的人,其实是一元教中十分精明能干的四个总管之一,
姓郝名晓,武功虽然有限,但办事能力极强,教中地位颇高,亦是姜石公心腹之一,他已供
出真情,原来钱郎是中了一种奇毒,并非什么三阴绝脉被制。因此每到子午两时,必定全身
发热,四肢乏力,头目昏眩,腹部奇痛难当,我已取到了解药,只要快点找到钱郎,一试便
知此药灵不灵了”王元度道:“假如郝晓是在你魅力之下,吐露真情,自可深信不疑。”
    甄红袖道:“他虽是讲了实话,献出解药,但焉知姜石公会不会留下了假的解药?换言
之,也就是连郝晓也不知姜石公留下的解药是假的。”
    王元度大惊道:“既是有此可能,我们速速在午时毒发以前,找到钱兄,让他服下此
药,如若不再发作,便可知有效。假如仍然发作,则钱兄尚能服可以遏止毒发的解药,还可
以熬到子时。假如等到子时才行试验,则一旦无效,咱们便全然束手无策了。”
    两人顿时急出一头冷汗,只盼顺顺利利找到赌场,不要发生事故,以致耽误了时间。
    他们刚转入大街,一间店铺内突然奔出一个人,伸展双手,拦住他们的去路。甄红袖怒
从心起,恶向胆生,纤指疾点出去,带出一缕锋锐的风力。
    那人啊一声,旋身疾退,其快如风,居然躲过她的一指,但若论动手拼斗,则此人已完
全成了败势,甄红袖只须上前再行出手,定可收拾了他。
    在这一刹那间,甄红袖已瞧出对方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相貌不俗,唯是如此,她才更
加忿怒,因为此子分明是懂得武功,是一个胆大妄为的轻薄之徒。
    王元度口中道:“大嫂别动手,是自己人。”说话之时,已伸手抓住她的右肘。
    甄红袖哦了一声,道:“时间无多,快走……”
    当先掠过那少年,向前行去。
    王元度向那少年一笑,道:“她是钱万贯兄的夫人,我们正急于找钱兄,可没想到在这
儿碰见了你。”
    那少年道:“原来是钱大嫂,唉,小弟世居襄阳,如若钱兄落在此地,小弟竟全无所
知,那真是惭愧死了。”
    王元度心中一动,叫道:“钱大嫂等一等。”
    甄红袖回头道:“什么事?”声音中大是不耐烦。
    王元度道:“这一位是武当名家吕一超前辈的公子,单名一个杰,他是襄阳人氏,咱们
何不找他带路?”
    甄红袖道:“只怕他也不晓得。”
    王元度问道:“吕兄可知道这儿的赌场怎生走法?”
    吕杰微微一笑,道:“请跟小弟来。”
    他向右边店铺走去,打前门入,从后门出,已到了街道上,接着又走了七八间屋宇,向
一道朱漆大门指去,道:“这儿就是了。”
    他心知事情一定很急,所以不等王元度开口,迅即跃上了台阶。那道大门开了一半,里
外都有人。这些汉子一见吕杰,都向他行礼,口称吕公子。
    王元度道:“咱们不必进去了,问问看可有人知道钱兄没有?”
    吕杰如此一问,那些大汉们都抢着点头,并且说钱庄主正在里面,由此地场主袁世光陪
着。
    吕杰道:“快带我们进去找他。”
    回头向王元度道:“他们在后面的厅中,并非在场子里。”
    于是一齐进去,绕过好几重屋宇,到了一处院落,但见厅中坐着四五个人。
    王元度一见其中果有钱万贯在内,大声叫道:“钱兄切勿服药。”
    钱万贯右掌托住三位药丸,正要向嘴巴里送,闻声立即停手,愕然顾视,一眼就见到甄
红袖,不禁啊了一声,欢容满面。
    甄红袖相隔尚有三丈,已急得一纵身,飞入厅内。
    这等身手,只骇得厅中之人,无不目瞪口呆。
    吕杰上前向那袁场主说了几句话,袁世光立刻识趣地带走其他之人,厅中只剩下了他们
四个人。
    甄红袖道:“钱郎,你先试试这解药。”
    钱万贯已经感到很痛苦,所以立刻接过她手中之药,迅即服下。
    众人都定睛看他的反应,过了一会,钱万贯长长透一口气,一面又皱起眉头。
    甄红袖晓得是最可怕的情形果然发生了,敢情那姜石公诡谲过人,连心腹手下也加以愚
弄,给以假药。
    要知有人可以在威逼利诱之下嘴硬,但要是当真陷入温柔陷阱之中,决计没有不说真话
的。
    他们根本无须怀疑是那总管郝晓使诈,问题定是在连郝晓也被姜石公骗了。
    王元度也皱起双眉,道:“这解药竟是假的,钱兄如若感到不适,不妨试服早先的三粒
丹药,或可暂时阻止毒性。”
    钱万贯微微一笑,道:“但愿这一服药不是假的才好。”
    他体内虽是感到剧痛难当,但仍然能保持潇洒风度,实非常人所能及。他当下仰首吞下
药丸,闭目不语。
    过了一会,他双眉渐舒,似是已告灵效,痛苦渐减。
    但甄红袖仍然掩不住优色,道:“唉!这一服药虽然有效,却只能维持六个时辰,到了
子时,毒力又发作了,如何是好?”
    王元度扼腕道:“有一位姑娘是毒教高手,可惜相距太远,六个时辰之内,没有法子把
她找来。如若不然,这区区之毒,何足道哉?”
    这话说了等如没说,甄红袖急得眼泪都是涌了出来。她本已美艳绝伦,此时眼含珠泪,
楚楚可怜,更使人见了顿生不忍之心,恨不得能即时替她解决问题,免得如此一个千娇百媚
的美女,遭受到痛苦。
    吕杰瞧得呆了,心想:“这位钱夫人美得大是奇怪,能使人为之心荡神摇。看来好像不
大正派,但又说不出哪里不正派。”
    他自然不知这是因为甄红袖乃是柔情蚀骨派传人,因而她自然而然有一种使人魂销心荡
的魅力。
    王元度突然目射奇光,向甄红袖望去,问道:“钱大嫂,有一面情镜,据说是贵派秘
宝,是也不是?”
    甄红袖道:“是呀,但此镜久已不在本派手中了。”
    王元度道:“小弟也知道不在你手中,照这样说来,毒教双姝的话,大概可信了。她说
毒教有一宗重宝名曰‘辟毒珠’与贵派交换去情镜,因此,这辟毒珠应该在你手中才对。”
    甄红袖面色大变,道:“我竟不知道有这一回事,先师的遗物,我收藏在一个革囊内,
封在墓中,只怕那辟毒珠也在其中,亦未可知,唉,这怎么办呢?”
    王元度适:“假如时间赶得及,你可否带钱兄去启墓取宝?”
    他说完这话,自家也摇摇头,道:“不行,既然令师没有传以此宝,则纵然找到了,也
不懂使用之法。”
    大家都感到一筹莫展,王元度主张延医瞧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竟能解得此毒。吕杰
立即出去,命人延请本城几位最著名的大夫,有些专治难疑杂症的江湖郎中,也统统请来。
    王元度很不得能分作两个人,一个留在这儿照顾钱万贯,一个赶去武当山驰援,免得两
头皆误。
    钱万贯最擅观察人心,当下问道:“王兄有什么心事?”
    王元度支吾道:“没有心事。”
    甄红袖却对钱万贯说了,吕杰他一听,心如火焚,向王元度道:“家父前天有事返山,
预定这数日才回来,现下一元教大举侵袭,山上之人恐怕不知道,全无准备。”
    王元度忙道:“你别急,一元教前赴武当,相信只对付贵派掌门人而已,绝不会大施屠
戮,如若是厮杀混战,贵派人数何虑千百,人多势众,谅他们亦不敢冒此大险。”
    吕杰面上焦忧之色,丝毫未减。
    钱万贯笑道:“咱们何不速速前赴武当,与敌人周旋?总胜过坐在此地发愁。”
    甄红袖惊道:“你真气不能提聚,如何去得?”
    钱万贯伸手指指脑袋,道:“若是不能力敌,还可智取。就算是全无用处吧,也比留在
这儿好些。”
    王元度决然道:“好,咱们马上动身,总得想法子找荀伯业迫取解药。如若取不到解
药,好歹也杀他几个,略泄胸中恶气。”
    吕杰是武当门人,熟悉路程。当下由他带路,不从正路上山,却是抄捷径疾行。
    钱万贯有王元度和甄红袖两人护持,根本不必用力,竟也行走如飞。
    那武当山上观庙甚多,吕杰引他们到了一座小小道观中,道:“小弟先去查深可好?”
    王元度沉吟一下,道:“若是离贵派宝宫不远,我最好与你一同走一趟。”
    钱万贯道:“此处地形我相当熟悉,娘子同去不妨,我自有趋吉避凶之道。”
    王元度道:“钱兄目下已失动手之能,留你一人在此,岂不过于冒险?还是让大嫂陪着
你较妥。”
    钱万贯一笑,意态从容慷慨道:“我们到此地来,为的是要打击敌人,假如因我之故,
不能全力出击,则我倒不如不来了,要知红袖她熟稔敌方虚实强弱,有她同行,胜却许多高
手,因此,咱们岂能自行减薄了兵力?你们即管前去,不必以我为念。”
    甄红袖颔首道:“好,我去。”
    她向王元度和吕杰瞧了一眼,又道:“假如咱们打散了,便以这儿做联络之地,由钱郎
负责联络事宜。”
    她转身伸手拉住钱万贯的手掌,柔声道:“妾身此去,生死难卜,特此辞别,望你好生
保重。”
    钱万贯双眼中也透出深情,点头道:“我懂得你毅然前往的深意,但世事难如人意,假
如你得不到解药,千万别勉强才好。”
    王、吕二人这时才明白甄红袖决然赶敌之意,敢情是要设法索取解药,如若得不到解
药,大概抱着宰他几个敌人的决心,以消心中仇恨之意。
    他们自然再没得话说,相继奔出这座小庙,穿林越岭,不久,已望见了一座巍峨壮丽的
道观。
    他们迅即走到观前的宽大草坪上,但见松柏夹道,鹤鹿栖游,一派宁恬幽静,如入洞天
福地之中。
    吕杰一皱眉头,道:“怎的见不到人?即使发生了大变,这儿仍然会有些师兄们看管才
对。”
    王元度道:“看来敌人已侵入观中,因而全观道侣都退入后面防守了吧?”
    吕杰摇头道:“没道理,怎会通通都到后面防守?后面有什么可守的?”
    说时,三人先后踏入大门内,但见地上有几具尸体,都是道人装束,血迹斑斑。
    三人都大吃一惊,心想:莫非敌人如此凶毒厉害,见了武当弟子便杀,已把全观数百道
侣,通通杀死了?
    但再往内走,却没见到尸体,这一来,刚才的想法又不对了。因为如若全观数百人被
杀,定必处处皆尸,血流成河才对。不过假使不是全观被杀,则不应如此沉寂无声,而且也
应该有人把尸体收拾起来才对。
    吕杰心焦如焚,面色都变了。
    王元度沉声道:“吕兄,越是碰上这等惊心动魄的大事,越须沉得住气,不可自乱方
寸,徒然贻敌人以可乘之机。”
    吕杰立刻深深叹一口气,努力抑制波荡的情绪,道:“王兄说得是。”
    他心知王元度言外之意,是暗示他千万不可鲁莽冲动。纵然因全观道侣尽皆被害而悲
愤,徒然更易被敌人杀死,于大局全然无益。
    吕杰这一冷静下来,脑筋就灵活得多了,道:“观内只有一处地方,可容大批人马。”
    甄红袖道:“照我的推测,一元教这次侵犯武当,最少也得动员上百人手,加上本观原
有的数百人,一定是在某一处宽敞地方。”
    吕杰道:“本观右后方有一块广场,是历代本观之人修习武艺之地,可容数千人之多,
咱们去瞧瞧好么?”
    王元度道:“好了,目下我们行踪既然未被敌人发觉,我倒主张小心些,最好不让敌人
知道,则到时可收奇兵突出之妙。”
    吕杰道:“那么小弟先走,如若碰见敌人,你们在后面便可隐起身形。”
    他这话得到王、甄二人同意,立时迅快奔去,穿过几座高大庄严的大殿和院落,从一道
侧门出去,便是一条宽大的巷子。
    吕杰奔入巷中,突然风声飒然,前后各有一人从墙顶纵落,把他夹在当中。这两名劲装
大汉,手中都有兵刃,面含狞笑,甚是凶悍。
    在他对面的一个说道:“小子报上名来。”
    吕杰杀机填胸,一心一意要杀死这两人,以泄心中之恨。当下装出很惊奇的样子,道:
“怪事,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们可知道么?”
    那大汉凶狠地瞪他一眼,道:“你打哪儿来的?”
    吕杰道:“这话应我问你们才对,我打侧门进来,一路都没见到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你们这副样子,决计不是武当派的人。”
    那大汉嘿嘿一笑,道:“那么你呢?你也不是武当派的人,对不对?”
    吕杰摇摇头,突然间长剑出鞘,化作一道长虹,电射而出,他出手之时,正是接到王元
度的传声,嘱他杀敌。
    原来他故意多说几句话,用意是让王、甄二人赶到,并且查看过附近已无敌人潜伏,方
始出手歼敌,免得泄了机密。
    但见剑光到处,一个大汉已倒在地上,但吕杰却没有法子一招杀二教,不但不能杀敌,
甚至无法阻止敌人发声报警。
    那个大汉面向着王元度这一边,是以见到同伴被杀,他一面挥刀招架,一面掣出一枚铜
哨,向嘴巴塞去。
    突然间,一条人影打旁边的墙上飘落,说道:“杜四,休得张狂。”
    声音异常娇媚悦耳,使他不由得转眼望去。
    目光到处,可就瞧见了一张媚艳绝世的面庞,那对水汪汪的美眸中,大有勾魂夺魄的勉
力。
    这个名叫杜四的大汉,虽是认出了来人是以前的副教主甄红袖,但他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如此销魂蚀骨的表情,际此生死关头,竟也不由得心头一荡。
    吕杰趁机抢入,长剑一招“仙凡永隔”,透心刺入,顿时狙杀了此人。
    甄红袖轻轻道:“好剑法,这杜四虽然不是四大护法及七兽高手,但却是荀教主的亲信
高手,武功极佳,想不到无声无息之中,除去其二。”
    吕杰道:“若不是大嫂及时出现,这刻只怕已惊动敌人了。”
    甄红袖道:“这条巷子那边就是练武场了,是不?”
    吕杰道:“还有一个小院子,院墙甚高。”
    王元度已当先走去,步出巷子,只见那座院落,弯而且长,院墙甚高,墙边有些古树,
浓荫覆天。
    他跃上树去,借那树叶掩蔽身形,向外面望去,但见那外面一片广场,绿草莽莽,在那
右前方二十余丈处,有一座高约六七丈的石崖。
    广场内有数百人之多,剑光在太阳下闪耀着,如万道银蛇,人数虽多,却没有什么声
息,也没有人移动。
    王元度嗅到了一阵香风,接着,甄红袖的手臂已碰到他,并且低声说道:“噫,那几百
个道人,都被一元教之人迫到崖上,再无退路了。”
    王元度道:“以小弟瞧来,却像是武当派摆下阵法,严防敌人进犯。”
    吕杰在另一边说道:“王兄说得是,那是敝派的千剑大阵,那石崖下面有一座洞府,据
说是掌教真人坐关之所,看样子,他们是在防卫那洞府。”
    他这么一解释,果然很有道理,那数百道士,人人执剑,纵横成列,密密地挡在洞府门
前。
    一元教也有将近一百人之众,各持兵器,紧迫阵前。双方都没有任何动作,乍看似是一
元教之人,被这千剑大阵所阻,一时无法逞凶。
    吕杰远远见到他父亲和几个老道人站在洞府之前,这才大为放心,道:“恐怕是掌教真
人恰恰闭关练功,是以一旦有警,全观之人都集中在洞府前面,结阵守护。”
    王元度道:“这话有理,怪不得全观不见有人,现下我才安心了不少。”
    甄红袖缓缓道:“王大侠,那荀伯业武功深不可测,并且多年来处心积虑,打算先击溃
武当、少林。因此,他大概很有把握可以击败武当掌教许无量真人。”
    吕来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王元度想起钱万贯也曾落败于荀伯业手底,则甄红袖这话,多
半不会错。
    于是点点头,道:“荀伯业武功极强,那是不争之实,虽然末必就赢得许无量真人,可
是为了万一起见,咱们定须设法不让他们拼斗起来。”
    他望了吕杰一眼,又道:“试想:以武当在武林中的地位,若然许真人万一失手,则所
损失的,较之荀伯业失败时,简直不能比拟,因是之故,咱们定须筹出釜底抽薪之法,及早
化解此一大劫难才好。”
    吕杰一想这话很对,若然让荀伯业和许真人拼斗,实是划不来之事,但如何能使他们打
不起来?这却是大大的难题。
    他求助地望住王、甄两人,王元度微微一笑道:“小弟和钱大嫂绕到崖后,由吕兄先从
正面入阵,告知令尊及贵派主持之人,我们才打崖后翻下来,以免发生误会,这是第一点;
第二,吕兄设法说服贵派主持之人,让小弟和钱大嫂出头干涉,务使一元教先对付我们,换
言之,荀伯业须得先击败了我们两人,方能对付贵派,这一点非常重要,如不先取得协议,
只怕贵派之人,会以为兄弟自高自大,强行出头。”
    吕杰歇一下才道:“王兄把这宗如此重大艰危之事,揽在身上,如此侠肠义胆,敝派将
来怎样报答呢?”
    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以王元度目下的声名,只一出头,荀伯业势须全力对付他,结局
自然凶险无比。这等以生命、名誉作赌注之举,岂比等闲?是以他深心感激,溢于言表。
    这当中还有一个关健,那就是王元度本可以置身事外,并无卷入漩涡的必要,更别说出
头架梁,把事情完全包揽在身上的义举了。唯其如此,方显得他实是大侠胸怀,以天下之事
为己任。
    他把如何走到崖后的路径说出,自己便走出广场,从旁边绕入已阵中。
    一元教方面一看吕杰出现,竟毫无警异,立时派人查看,方知社四两人惨死之事。
    且说王、甄二人绕过许多屋宇,最后从一堵高墙跃出,那外面是一片斜坡,山坡的那一
边,就是那座石崖。
    他们齐齐奔上山坡,还未到达被顶,忽见一株古树后面,转出一位全真,这位全真只穿
一袭灰袍,头束高譬,衣袂飘飘,眉长入鬓,目如朗星,额下三给黑髯,看上去,只有三旬
上下的年纪。可是道义盎然,大有神仙风致。
    这道人打个稽首,道:“两位从何而来,欲往何处?”
    王元度躬身拱手为礼,道:“在下王元度,这一位是钱大嫂,姓甄名红袖,因得知一元
教侵扰贵派,是以会同吕杰兄一同赶来。现下我们打算从崖上翻落贵派阵中,又请吕杰兄先
入阵中,请贵派主持之人,让在下出面干涉。”
    他简简单单数语,已把始末道出。甄红袖甚是佩服,心想:看他为人忠厚诚恳,其实却
是极有急智而又能言善辩之士。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王大侠名满天下,贫道久仰了,但此地乃是敝派禁区,不容外
人涉足。”
    王元度天生是个正派君子,闻言立现惶恐之色,道:“真对不起,但望道长有恕无知误
闯之罪。”
    甄红袖讶道:“怎么啦?我们难道打原路退回去不成?”
    她略略停顿一下,转眼向那道人望去,目光变得十分凌厉,又适:“道长须知我们皆是
为了贵派安危而来,而贵派目下亦正好陷入窘困之境,事出非常,只好从权了,您说是也不
是?”
    她的目光虽然凌厉,可是口气仍然温柔和婉,这是因为她瞧来瞧去,总觉得这个道人气
度不凡,而且又似是很谦冲自牧的有道之士,是以不知不觉之间,生出了敬畏之心。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钱夫人说得很对,不过敞派规矩极严,即使在这等情况之下,
贫道仍然不能不加以追究。”
    他歉然地摇摇头,道:“自然贫道此举也许难以见谅于王大侠和钱夫人,但贫道也是迫
不得已,非执行山规不可。”
    甄红袖愠道:“那么你打算怎样?”
    道人说道:“依照山规,两位如若仗持武功,冲出禁地,贫道只好待日后再了断此事
了。”
    甄红袖何等聪明珍现,一听这话,分明是要他们动手闯过去,似乎不含丝毫恶意。顿时
恢复常态,嫣然一笑,道:“这个也好。”
    那道人一抬手,撤下背后的松纹古剑,道:“贫道得罪之处,尚乞海涵。”
    ------------------
王家铺子 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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