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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益问道:“你不能悄悄溜掉么?”
    张君道:“一来是有所不能,二来是不屑这么做。”
    李益道:
    “若是有所不能,自无话说。如若不屑这样做,小弟就不敢苟同了。要知这个女人,
邪气得很,不是旗鼓相当的敌手。你何必与她争强斗胜?”
    张君道:“这话说得虽是,但我自知武功虽强胜过她,却没有法子可以杀死她。”
    他停歇一下,道:
    “你一定不懂这道理,那是因为我曾经中了她的暗算,所以目下全杖精纯功力,抵
御她的‘厌功’,若然与她动手,只有两败俱伤的下场。”
    李益的确不大懂,但他不必加以研究,马上道:“那么你可以走呀!”
    张君苦笑一声,道:
    “我就是不能走,因为我有一个把柄在她手中,若是一走,她仍然可以使我遭遇杀
身之祸。”
    李益道:“说来说去,唯有她死了,你才可以恢复自由,是也不是?”
    张君精神一振,道:“是啊,这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了。”
    他凝神向战场望去,口中一面低声道:“别说话,我自有分寸。”
    他瞧了一阵,突然厉声道:“钱娘子,本人走啦!”
    战圈中马上传来“哎”的一声,接着那两道人影之中,有一个直退,一个猛进。
    李益一点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等了一阵,忽听钱如命发出令人畏怖的悍泼的笑
声,接着道:
    “张君,张君,你在未曾亲眼见我死亡之前,岂敢逃走?”
    张君没有做声,大概他晓得对方视线受阻,看不见他,是以一直都不曾移动。
    钱如命又道:“决滚出来,帮我拿下这个贱人。”
    这一回,她的声音更乖厌可怕,使人听了,不禁有心寒胆落之感。
    张君迟疑一下,举步行去。
    李益扯住他的衣服,道:“你非得听她命令不可么?”
    张君道:
    “没有办法,她的武功,竞高出我的估计不少,所以刚才方能化险为夷。我纵然不
出去,但时间久了,她仍能摆下吴丁香……”
    他转头向李益凝视一眼,道:
    “你可知道,我忽然对吴丁香生出怜惜之心。如果我不出去,她势必遭到极严重的
伤害。那不是肉体上的伤害,而是心灵上的。亦即是被钱如命的厌功所伤,一旦伤了,
但永远难复原。”
    李益吃了一惊,放松了手,道:“那么你快去吧!”
    张君迅即奔去,李益忽然醒悟,高声道:“阿香,别打啦,我们认输吧!”
    吴丁香现在已被对方那阵说不出的可厌气味,薰得受不住了,几乎想自杀了事。
    但李益的声音一入耳,她马上精神一振,恢复如常,嗤嗤嗤一连三箫点去,把对方
迫得退了四五步。
    她转眼一看,但见张君已走近战圈。他虽然赤手空拳,但这一迫近,马上有一股凌
厉莫当的气势涌到。
    她瞧出今日之战,只要这姓张之人插手,马上就得被擒。因此,她跃退四五步,厉
声道:“钱如命,你何故毁诺背信,叫他们帮忙?”
    钱如命悍然大笑,道:“想想看,你是凭自己的力量,与我相拼么?”
    吴丁香理直气壮地道:
    “当然啦,谁帮忙我啦?”
    钱如命道:
    “你的小白脸呀!他教唆张君之举,不必算在内。但你之所以能抵拒我的一种奇功,
完全靠你们两人之间的爱情。你瞧,刚才他一出声,你就精神大振了,这不是他帮助你
么?”
    吴丁香道:“真是强辩,我从未听过这等荒谬的道理。”
    钱如命迫上来,顿时又使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她道:
    “你若是能够不死,将来见到鬼厌神憎曾老三,可向他请教一番,便懂得其中道理
了。”
    李益已急急奔过来,拉住吴丁香,道:“她说的有理,阿香,咱们认啦!”
    吴丁香靠在他肩上,低声道:
    “你可知道,我们认输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么?”
    李益发慨然道:
    “我知道,但既然形势如此,咱们亦无须作徒然的挣扎,是也不是?”
    他伸手环抱着那一捻纤腰,感觉得出她微微出汗,以及略为急促的呼吸。
    他接着柔声道:
    “我们已经尽力,但结果失败了,这也是无可如何之事,我们定须有勇气接受失败。”
    吴丁香安慰透出一口气,道:
    “你心胸如此豁达,性情如此勇毅,真是使我佩服……”
    她停歇一下,又道:“你说得对,谁能够没有失败的时刻呢?”
    张君突然接口道:
    “可是一息尚存,仍须奋斗不懈,这才是真正的勇气。”
    吴丁香道:“我不要与你说话。”
    李益道:
    “阿香,别这样对待他。他有他的性格,是以所用的方法和态度,与咱们不同。”
    他向张君道:
    “世上之人,有千百种。因此,各种人表现勇气时,亦不拘一格。你我的做法虽是
不同,但无须互相鄙薄,是也不是?”
    钱如命道:
    “嘿!嘿!看不出这个无用书生,居然说得头头是道。不过,只怕刀斧临头之时,
仍然要和常人一般,呼爹喊娘的哀求讨饶。”
    张君接口道:
    “这倒未必,我瞧他是言行如一之人。世上尽多的是虽明其理,却不能奉行的读书
人,可是他不是这一类。”
    钱如命发出干笑之声,道:“你似乎很欣赏他呢!”
    张君道:“不错,这等读书人,实在不多见。”
    钱如命道:“那么我要你亲手杀死他。”
    张君耸耸肩,道:“你自己没有手么?”
    钱如命勃然大怒,道:“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张君道:
    “不听就不听,有什么希奇的?你可别忘了,我仍然有本事与你同归于尽的。”
    钱如命气得哇哇大骂,悍厌之态,令人生畏。
    但她忽然平静下来,想了一下,道:
    “这样好不好?你杀死他,我就让你走。”
    吴丁香和李益一齐把目光转到张君面上,只听他淡淡道:
    “若是这个条件,我就接受。”
    吴、李二哦中一凉,但觉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钱如命纵声大笑,道:“好,好,只不知你刚才的情份,到那儿去了?”
    张君道:
    “我欣赏他这个人,是一回事。但与他终究没有什么情谊。哼!杀一个人,有什么
好大惊小怪的?”
    李益记得他自己说过,以前自认是天下间第一恶人的话。现下与这几句话参证,果
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只听张君道:“钱娘子,我可要动手啦!”
    钱如命没做声,张君举步向吴丁香二人走过来。
    吴丁香马上把李益拉到自己身后,冷冷道:“你先露一手来瞧瞧。”
    张君道:“别傻啦!快走开,你还不是我的敌手。”
    吴丁香道:“那你就试试看。”
    张君道:
    “我杀了姓李的之后,你可以跟随我,过那荣华富贵的生活,包你享受无穷,永远
快活。”
    吴丁香啐了一口,道:“谁要跟你……”
    钱如命接口厉声道:“你擅作什么主张,她是我的,我要把她交给姚文泰。”
    张君冷冷道:“别穷叫,你要银子,我给你就是。”
    钱如命道:“不行!”
    她的声音突然中断,原来张君已突然转向她,大有出手攻击她之态,钱如命被他的
凌厉气势迫得大为惊凛,一时作声不得。
    张君冷冷道:
    “我已告诉过你,我还有与你同归于尽的力量,你敢是不相信么?”
    吴丁香和李益二人,眼见张君的表情,耳听他的声音,可就没有法子不相信他真敢
这样做。甚至他的态度已显明地表示,假如两面罗刹钱如命稍稍顶撞他的话,他就会毫
不容情地出手了。
    李益心中倒抽一口冷气,付道:“世上真有如此贱视自己性命之人呢!”
    吴丁香终是大有见识之人,一看这两个古怪冷酷之人,马上就要僵上了,假如他们
一拼之下,两皆败亡,则她与李益坐收渔利,当然是最好不过之事。
    然而问题是这两个人,都属于极邪之人,因此,他们决计不会让李、呈二人坐收渔
利,这是可以断言的。
    吴丁香也许解答不出此中奥妙,可是她感觉得出必是如此,当下不敢怠慢,高声道:
    “两位若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说不定连尸骨也没有人收理呢!”
    张君道:“你替我料理后事如何?”
    钱如命纵声狞笑,道:
    “说得倒好听,天知道你出手之时,先杀她呢?抑是先对付我?”
    张君冷冷道:“彼此,彼此,如果你先收拾李公子,我也许暂时不动你。”
    他们的对话,真能使人乍听之下,莫名其妙。
    李益也是想了一下,才明白他们话中之意,顿时冒了一身冷汗,忖道:
    “这两人恶毒得有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一般,真是可怕极了。”
    他同时恍然大悟为何吴丁香会发话打岔之故,早先他心中还直怪她不该作声,好让
这两个人自相残杀。
    张君道:“钱娘子,你究竟放不放手?”
    钱如命冷冷道:“不放,纵然赔上性命,亦不后悔。”
    吴丁香发出笑声,李益顿时感到十分舒服。原来那张君和钱如命两人的声音,一个
是阴险冷酷无比。另一个则悍泼恶毒,叫人听了极不自在。而吴丁香的声音,却宛如呖
呖莺啼,此时此地,可就特别的动听了。
    她笑了数声,才道:“我真想评论一下你们这一段公案呢!”
    张君道:“姑娘请说。”
    吴丁香道:
    “在你这一方面来说,真是十分不值得。我的意思是说,假如你与她同归于尽的话。”
    张君傲然道:“当然啦!她算得什么?”
    钱如命勃然大怒,厉声道:“贱妇,你这是自讨苦吃……”
    吴丁香淡淡道:“我这一辈子,苦头已吃得够多了,也不在乎增加一点。”
    她口气之中,流露出强烈的“厌世”意味,当真是看透人生,心灰意冷的味道,可
不是因为钱如命的“厌功”所致。
    钱如命一怔,忖道:“她既不怕死,目下暂时别迫她方是。”
    要知像两面罗刹钱如命这等一等一的恶人,对于众生应,做出种种令人畏怖万端的
事。所以她看透了吴丁香的真心,并不为奇。
    她的快乐向来是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是以假如对方一点也不感到痛苦之时,她就
感到索然无味了。
    吴丁香目下既不怕死,钱如命可就决不让她死。定要使她感到生命万分可贵之时,
才突然把她迫上绝路。此时,吴丁香当然痛苦无比,这样,钱如命便可以享受到莫大的
快乐了。
    因此,她不但没有发作,反而平心静气地道:“我瞧你已有点喜欢张君啦!”
    吴丁香道:
    “他这才智武功,是我平生所见最高明之哦。相貌也长得不俗。因此,我对他生出
佩服之情,亦是合情合理之事。”
    张君道:“吴姑娘过奖啦!”
    吴丁香又道:
    “说到这段公案,在钱如命你这一方面而论,你一点也没有做错。因为像他这等人
才、你今后还到那儿去找?所以不肯放手,实是明智之举。”
    钱如命倒没料到她有此妙论,但觉甚合心意,不禁笑道:
    “你说得是,所以我宁可落个同归于尽,也不放手。他想避开我,哼!哼!那有这
么容易的事?”
    这时候李益只觉得局势复杂混乱无比,细算起来,他与吴丁香这一对,当然和钱、
张两两人存有莫大的矛盾,至少是一种敌对状态。
    可是钱、张二人之间,亦有敌对的矛盾存乎其中。
    依常理而论,钱、张之间的敌对,正是绝佳机会。只要运用得当,吴、李二人,可
以联结其中之一,把另一方击垮或避开。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与张君之间,又有敌对
暗流,那就是“吴丁香”这个女人引起的。
    而在吴丁香与钱如命之间,女性的嫉妒,也形成了一种无法融洽相处的矛盾。
    总而言之,他们四人之间,情形非常复杂微妙。再加上“生死”的问题,“力量”
的因素,以及张、钱“邪恶”的性情,于是乎连局中的李益,也感到头昏眼花,没有法
子分析得清楚。
    换句话说,他根本无从猜测这些人的心意动向,因此更不必提到猜测结局了。
    钱如命表明自己的决心之后,就只有等候张君的反应了。
    只听张君道:
    “咱们在这路上已站了不少时候,如果钱娘子你对此处景物,不是感到太大的兴趣
的话,咱们先回去,再研究问题如何?”
    钱如命沉吟一下,道:“也好,回去再说吧!”
    她马上嚣张地发号施令,让张君押后,自己领着吴、李二人、举步行去。
    吴丁香和李益既逃不掉,打又打不过,只好跟她走去。
    李益在黑暗中,高一脚低一脚的跟路而行。如果不是有吴丁香在身边扶持,准保已
跌得鼻青脸肿了。
    大约走了三四里路,忽然又到了宽阔平坦的路上。
    钱如命从树丛后拉出一辆马车,当下由张君驾驶,她与吴丁香、李益都乘车前行。
    约摸驶行了十余里路,抵达一座庄院。大门外悬挂着灯火,驶入之后,沿一条宽平
的硬土路,直达二排高大的屋子前面。三四个壮丁挑灯过来,有的把马车拉走,有的伺
候着他们,直到他们进入明亮的大厅,他们才回到外面。
    吴丁香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两面罗刹钱如命的仆人和壮丁,俱是年轻力壮,长相不
错的人。
    在大厅内,各人落座,另有侍婢冲茶送上。
    李益托起茶杯,目光从茶杯上面透过去,第一次落在钱如命的面上。
    这时恰好钱如命望向别处,因此他得以安心地打量这个宇内无双的“恶妇”。
    但见她的头发已拨上去,露出一张白素素的清水脸、眉目疏秀,不但不丑,反而有
一种徐娘风韵。
    李益吃了一惊,忖道:“我一直以为她必定长得很可怕,谁知大大不然。”
    她开口一骂,头上的长发好象有灵性的一般,立即滑下来,遮住了她大半边面孔。
这时,她娟秀的面孔已看不见,只听到她悍泼恶毒的声音,李益顿时但觉她邪恶无比,
邪恶得几乎想呕出来。
    钱如命的目光忽然转到他面上,厉声道:“你吃了惊是不是?”
    李益连忙道:“是,是……”
    转念一想,这话说得不妙,忙又道:“不,不,我的意思是……”
    钱如命显然看出他厌恶而又无奈的表情,便得意地大笑起来。
    李益赶快把目光转到秀色可餐的吴丁香面上,总算把呕吐之感熬过去。
    他马上就以现张君不断地向吴丁香望去,他身为男人,当然懂得这个人心中抱着什
么念头。
    他不禁愤恨起来,握拳在茶几上重重的捶了一下。
    钱如命一甩头,把头发甩上去,又露出那张不俗的清水脸,道:
    “张君,有人已经呷醋啦!”
    吴丁香向李益柔声道:“李郎,别理会他。”
    张君听了这话,突然忿忿地跳起身,在厅中走了两个圈子,这才回到座位上,闷声
不响地落坐。
    吴丁香深深垂下头,似乎是在想什么问题,但却不愿被人家看见她的表情。过了一
会她转向李益望去,泛起一个凄凉的微笑,道:
    “李郎,妾身当真是恨重如山,命薄如纸,今生今世,只怕不能侍奉左右了。”
    李马上感到有大变故发生,心下惴惴,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丁香面上仍然挂着凄迷的笑容,向他深深地注视了一眼,道:
    “我也不知从何说起的好……”
    她的神态口气,极是情真意切。钱、张二人,都敢断定她没有丝毫作伪。唯其如此,
才使人觉得更加奇怪。
    因此,钱、张二人,都不作声,看她干什么。
    吴丁香从怀中取出那支“玉箫”轻轻按在香唇边,迳自吹奏起来。
    袅袅的箫声升起来,先是在大厅内缭绕。接着透将出去,飘散向茫茫的夜空。
    这一缕箫声,抑扬婉转,如怨如慕,除了使人泛起无限幽思之外,还觉得她好象在
说话,正向一个人倾吐着她的心声。
    若果她当真是在倾诉着心声,则可知她这刻定然已柔肠寸断,芳心尽碎。因为这阵
心声,是如此的悲切怨慕,令人有不忍卒听之感。
    李益整个人沉醉在这阵幽凄的旋律中。他仿佛听到吴丁香,在向他诉说着衷情。但
可惜的是她接着就表示要分离了。她似乎含泣诉说道:“我们这一段情,只好留待来生,
现下是一定要分离不可……”
    他不明白她为何要离开自己,亦不知自己为何居然听得懂,甚至确知一定不会弄错。
    只有一点,使他不致难堪的,那便是吴丁香对于这一回的分手,非常凄戚,而不是
把他丢掉。
    这阵哀诉过后,调子忽变。众人但觉她的箫声中,透出了人生如梦,以及命途坎坷
的沉哀。
    要论她的命运,可真是够不幸的了。因此,她对人生的感触,特别深刻,所以抒发
于箫声中之时,也特别的动人。
    她仍然在吹奏着玉箫,可是张君的目光,忽然从她面上,转移到钱如命的身上,变
得异常森杀可怕。
    过了一阵,吴丁香放下玉箫,大厅中恢复一片寂静。
    她垂头道:“李郎,你回去吧!”
    李益固然奇怪地怔了一下,就连钱如命也楞了,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吴丁香也不抬头,道:“我叫他回去,你没听见么?”
    钱如命仰天大笑,声音悍泼异常。
    等到她笑声一收,张君突然插口道:“她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钱如命讶然向他望去,蓦然感到这个男人,发出一阵森厉无比的杀气,笼罩着自己。
此人气势之强,竟是已超过她所能控制的限度。
    换言之,她已感到对方摆脱了她的控制,因此,这回斗起来,不是两败俱伤,却是
她必定灭亡的情势。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这个男人曾被她暗算,因而在动手之际,张君必须分出许
多力量应付她的“厌功”,而不能全力拼斗。这样才能造成势均力敌之势。
    目下他显然另外获得一种力量,可以抗拒她的“厌功”,因此,张君无须分出心力,
换言之,他已能够集中全力对付她。这等情况之下,钱如命自然拼不过他。
    目下情势已非常明显,假如两面罗刹钱如命拒绝吴丁香的意思,不让李公子安然离
去的话,则张君马上就向她作至为凌厉的一击。
    可是换一个角度说,假使她放走了李益,则张君和吴丁香,便会因为她的服输而放
过她么?这却不见得必定如此。
    所以钱如命在这等夹缝之中,内心真是急得不得了,泛起无所适从之感。
    两人在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情势下,相持了片刻,连李益也感到紧张异常,浑身泌出
冷汗来。
    钱如命厉声道:“李公子,你决给我滚蛋。”
    李益不由自主地站了起身,目光转到吴丁香面上,但见她这回毫无表情,冷淡得有
如一尊石像一般。
    他在心中深深叹口气,举步行去。
    吴丁香冷冷道:“钱大娘,叫人备车送他一程。”
    钱如命这回十分爽快,果然下达命令。因此,李益出得外面,便乘上一辆马车,把
他载到他的庄子去。
    钱如命那对锐利恶毒的眼睛,一直瞪住吴丁香。这个女人,她也不得不承认长得美
丽,而且最动人的地方,是她既丰满成熟,而又清丽脱俗,与一般仅具美丽外表的女人,
完全不同。
    正因她的脱俗风韵,使得一些阅世已多的男人,更容易为她倾倒,从而生出强烈的
占有欲。
    钱如命狠狠的瞪住她,毫不放松的另以观察。过了老大一会工夫,忽见她冷漠的神
色,微微起了变化。
    说是变化,其实不外是眼珠略转,双眉微动而已。可是落在钱如命这等老江湖眼中,
便已得知大有文章,似乎她突然恍悟,忖道:
    “是了,以时间算来,恰是李公子已安然回到庄院之阮换言之,她晓得他已经安全,
所以马上轻松了。”
    她认为这是一个弱点,至少可以使吴丁香与张君之间的某种默契,发生紊乱动摇,
但她尚须看看如何运用手法向对方此一弱点进攻。
    最先开口的还是钱如命,她拨起头发,露出她那张颇有风韵的面庞,换过柔和悦耳
的声音,道:
    “吴丁香,你究竟用什么法子,帮助张君对抗我的?”
    吴丁香淡淡一笑,道“你何不问他?”
    钱如命转向那个英俊的男人望去,道:“你可肯说来听听?”
    张君摇摇头:“讲出来就不值钱了。”
    钱如命道:“那么我猜一猜如何?”
    张君耸耸肩,道:“随便你。”
    钱如命道:
    “我的厌功,敢说是天下无双,连那个神憎曾老三也远远不及。经我的观察,在这
世间上,唯有纯洁真挚的‘爱情’,才能抗拒得住。因此,你们除非也发生了爱情,否
则你如何能获得抗拒我厌功的力量呢?”
    张君冷笑道:“这就是你的猜测了,是也不是?”
    钱如命道:
    “除非世上尚有某种绪,能抵抗我的厌功,否则这就是我的猜想了。据我所知,世
间千百情绪,都远不及我的厌功厉害。”
    张君摇摇头道:“但你猜错了。”
    钱如命一怔,向吴丁香望去,从她的眼色中,可以看出张君的话,并不虚假。
    她自个儿点点头,道:
    “是的,我也知道必定错了,因为凡是能与我‘厌功’抗衡的‘爱情’,定是真诚
纯洁,可以达到不惜生命以殉情的境界,才办得到。因此,吴丁香与那书生有了这等不
渝之情,如何又能在刹那间,与你发生同样的爱情?”
    张君道:“这个矛盾,非常明显,你喜欢多费口舌,那是你自己的事。”
    钱如命道:
    “假如不是如此奇怪的矛盾,而值得我探究的话,你以为我会轻易低头,放走那个
书生么?”
    张君道:“我倒是实话。”
    他转吴丁香道:“吴姑娘,我们走吧!”
    吴丁香望了钱如命一眼,道:“你放过她么?”
    张君道:
    “一来她也不是容易诛除之人。二来她不惜施展绝计,修习厌功,为的是对付曾老
三。所以我无须向她下毒手,就让她去修理曾老三,岂不甚妙?”
    吴丁香道:
    “你只想到其利,没有考虑到其害,我劝你还是不要放过她的好。”
    钱如命心头大震,道:
    “这个女人是怎么的?她难道不知我的反噬,也足以把她和张君弄得不死即伤么?
尤其是她本身最是危险……”
    她凛然推想其中之故,耳中但听张君道:
    “算啦!与其目前与她两败俱伤,倒不如暂时避避她,再作计较。”
    吴丁香向他盈盈一笑,道:“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也不是?”
    张君道:“是的,你相信我,我定有法子对付她。”
    吴丁香寻思不语,看她的样子,显然尚未答应。
    钱如命从他们对答中搜集各种资料,加上眼见这两人的表情,尤其是张君望着吴丁
香时的目光,顿时醒悟,忖道:
    “是了,张君敢情是利用对她的情欲之念,才有力量与我的‘厌功’对抗。唉!真
想不到‘情欲’之力,居然也可纯洁的‘爱情’相提并论。大概这只是男人才办得到,
而也正是男女大别之处……”
    要知她本身亦是曾经在情欲之海中经过之人,是以初时并不认为“情欲”有这么大
的力量。
    可是后来又因为记起在男人来说,这‘情欲’的力量,比女人强烈得多,尤其是在
某一种情形之下,男人的确可以为了一时的冲动,置生死于不顾。
    因此,张君若是仰仗‘情欲’之力,倒是可以说得通的道理。至于吴丁香,则可以
肯定不是为了情欲,而仍然是“爱情”。当然不是对张君发生爱情,而只是为了李益而
牲自己的一种表现。
    只听张君催促道:“吴丁香,咱们走吧!”
    吴丁香摇摇头,道:“再等一下。”
    张君道:“再等下去,天就亮啦!”
    吴丁香道:“天亮与否,对你可没有什么区别吧?”
    张君道:“虽然没有区别,但咱们何必在这儿耗下去?”
    吴丁香心想:
    “我知道‘时间’对那一个人最有利,而我已决定牺牲自己,只是为了‘他’之故,
当然尽量的拖延时间。”
    她没有说话、只向张君含蓄地笑一下。
    因此,厅中三个人,在静默中又坐了好一阵
    钱如命外表上好象没有什么,其实她正忙碌地推想各种关键,以及如何反击制胜之
法。
    她已想通了一点,那就是吴丁香的拖延,不外是让李益有充裕的时间足可以躲藏到
不易发现的地方。
    其次,她分析出自己的“厌功”,对付吴丁香已经不生效力。因为她竟是抱着为爱
情而牺牲自己的崇高情操,那是世上任何力量,都不能把她压倒的。因此,她的矛头指
向张君。
    这个男人,利用”情欲”的力量,已抵消了她厌功的压力,但一定有隙可乘,问题
只在如何使他露出弱点来。
    钱如命想来想去,认为“情欲”的力量,来得猛烈,消退得也快速。因此,她如果
能使他马上发泄了欲火,则他便变回原形,再度抵抗不住“厌功”的力量了。她目下要
做的,只是如何使吴丁香快点跟他走。
    她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道:
    “张君,你不妨想一想看,她为什么不愿跟你走?”
    张君冷冷道:“住口,我们之事,与你无关。”
    钱如命道:
    “不错,现在与我无关了,所以我才要说一句公道话,可怜的是你已受尽愚弄,尚
不知道。”
    张君不理她,因为她的声音,实在令人生厌。
    钱如命又道:“她正在拖时间,以使她的情人,有足够的时间躲起来。”
    张君道:“这不是很合情理之举么?”
    钱如命道:
    “见你的鬼,等到她认为李公子已没有危险,哼!哼!你也就得不到她了。”
    张君神色如常,道:“我得不到她,你着什么急?”
    钱如命道:
    “你直是笨到极点,要知她本非贞洁之人,所以多一个男人或少一个男人,对她来
说,并非重要之事。”
    张君皱皱眉道:“即不重要,你何须提起?”
    钱如命道:
    “但现在又不同了,她既然已真心爱上一个人,两情之深厚真挚,竟达到可以舍弃
生命的地步。则此时她的贞节,便变得重要了。”
    张君道:“哦!真的么?”
    钱如命道:
    “她如是全心爱上李公子,但有道德的限制,须得为他守贞,你说是也不是?”
    张君道:“如是全心全意的爱情,当然如此。”
    钱如命道:“因此,我不会放过她,定要使她的贞节毁在你手中。”
    张君邪笑一声,道:“原来如此,我也不反对。”
    吴丁香心头大震,忖道:
    “这个恶妇实在厉害不过,把我的用心完全看穿,设法煽动那个男人对付我。唉!
若在平时,我献身与他之举,并不重要。可是现在我宁可一死,也要保全我对李益的忠
贞。”
    她把心一横,决定不惜一死之后,顿时轻松下来。
    张君站起来,走到吴丁香身边。
    吴丁香柔声道:“你等一等,我有话说。”
    张君果然停步,道:“你说,你说。”
    吴丁香道:“你何苦受这恶妇利用?我认为她这一番手段,必定含有阴谋。”
    张君道:“那是以后的事。我且问你,你可愿跟我走么?”
    吴丁香道:“现在不行。”
    张君道:“大概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吴丁香道:“我不愿骗你,所以说不出时限。”
    钱如命纵声大笑,道:“瞧,你能得到她么?”
    张君冷冷道:“我不挥手段,定可得到她。”
    钱如命道:“那么未必,如果你只得到一具尸体,我瞧你还有什么办法?”
    张君受到威胁地退了一步,以免吴丁香果然迅即自杀。他深知像吴丁香这等具有丰
富江湖经验之人,若要自杀,必有出人意外的方法。
    吴丁香道:
    “这回她倒是没有说错,张君,你如是用强相迫,那么你只能得到我的尸体……”
    张君忿然地道:“你这样利用我,难道我不舍得杀死你么?”
    钱如命心中暗喜,忖道:
    “时机到啦!与在我再煽动一下,吴丁香不是贞节被夺,就是尸横就地……”
    她立即厉声道:“张君,你如果真要得到她,倒是有一个法子。”
    张君道:“什么法子?”
    钱女晌道:
    “简单得很,你我分头行事。我去找那个姓李的小子,你把她看守住,等我把李公
子抓来,不愁她不就范。”
    吴丁香吃一惊,忖道:
    “假如他们这样做、我只好献身给张君,但条件是必须得阻止钱如命。”
    张君也有打算,心想:
    “闹了半天,钱如命不过是想我让她抽身离开。她抓到李益,一定杀死他。这样,
吴丁香无疑会以身殉情。而我就得失去激起情欲的对象。这时她的厌功又可以控制住我
了……”
    他当然不肯让钱如命离,否则情势一旦到了钱如命控制局面之时,他可能连与钱如
命偕亡的机会,也得不到了。
    张君摇头道:“别急。”
    钱如命道:
    “时机稍纵即逝,再等下去,我就未必找得到李公子,这时吴丁香对于自身的生死,
就不放在心上了。你要占有她,这刻就是机会。叫她马上作一决定,跟你走抑或让我去
找李公子。”
    张君点头道:“这话有理。”
    他转眼向吴丁香望去,道:“你马上跟我走,不然的话,我就让她去找李公子。”
    吴丁香道:“可是我如果跟你走,她就不去找李公子了么?”
    张君道:
    “当然啦!她要杀李公子,易如反掌,对她来说,这不是很有趣味之事。但她却不
易毁了你,因此,她宁可让我得到你……”
    他转头向钱如命问道:“我这话对不对?”
    钱如命道:“对,假如你现在跟他走,我就算是了结这一件公案。”
    吴丁香道:“这话我岂能放心相信?”
    张君道:
    “我相信她,因为她如果背信,你一定迫我向她报复,而她却绝不是我的对手。”
    他口气之大,连吴丁香听了,也觉得有点过火。
    可是钱如命却没有不服气的意思,虽然她也许是伪装服气,但张君口气中流露出的
信心,却不似是说谎。
    她知道自己已面临平生最大的决定,“失贞”或“死亡”两者必须选择其一。
    在宜阳城内,当吴丁香李益乍见钱如命和张君之际,已经扯开了决战的序幕。
    原来在天色黑齐以后,春菊打陈府回来时,后面没有人跟踪,但陈府却有一道人影,
疾如飘风般奔向西北,轻功佳妙之极。
    这个夜行人马上被发觉了,由于他的去向,不是吴家。因此,讯息一传出,所有参
加此役的高手,无不大为耽心起来。
    因为这可能是陆鸣宇发现春菊的“蛊术”被破,马上警觉远扬,而不是照高青云的
预料,到吴家窥探。
    此人一旦逃出宜阳,人海茫茫,再想发现他的踪迹,殊不容易了。
    高青云立刻通知阿烈等人,依计行事。
    转眼间五六道人影闯入陈家,散开搜索。
    高青云早已得知春菊的姊姊春兰的房间所在,因此,他笔直到达该房中。
    他拨亮灯火,迅即跃到床边,但见一个妙龄少女,刚刚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中,射出迷惘的光芒,同时含有强烈的恶意。
    高青云一伸手,按住她的上身,内力透出,使她全身之力,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哼
不出来。
    他另一双手取出药物,塞入她口中,接着依照彭春深传授的办法,施展消破“蛊术”
的秘奥手法。
    过了一阵,那个美貌少女身子一震,宛如在恶梦中醒来一般。接着惊异地望着这个
粗豪的男人。
    高青云道:“你别害怕,告诉我,你家老爷晚上可来过这儿么?”
    春兰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恢复目由,可以说话,亦可以动弹。
    她认为自己应该高声大叫,让人们来把这个男人捉住。但不知是什么缘故,她不但
没有叫,而且还回答他。高青云道:“他看见你的妹子春菊,但大吃一惊,匆匆走了,
是也不是?”
    春兰讶道:“你怎生得知呢?”
    高青云道:
    “因为你的妹子,和你一样,都被他用一种方法,控制了心灵。在这种情形之下,
他要你们干什么,你们都会听从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
    “可是我却解救了你的妹子,现在你恢复如常了。他一见你妹子情形有异,当然十
分奇怪,赶快跟去查看。”
    春兰目光中,显示出内心的迷乱。
    高青云道:“你万万不可向外人提到这回事,我走啦!”
    春兰急急坐起,伸手抓他。
    但高青云已纵出房外,他知道这个美貌少女,将来的命运,大概有点悲惨。因为她
既是这陈府的老爷收了房的丫头,而陈老爷又一去不返,则她这一辈子,注定要空房独
宿,永远守活寡了。
    高青云现在已无暇理会这种事情,分迅即通知众人,不必在陈家浪费时间搜寻。
    阿烈和他一道奔出陈府,走出十余丈,阿烈一跃越过了他,问道:
    “高兄,咱们不回吴家么?”
    高青云道:
    “不,那恶魔既是从这个方向离宅,咱们一直追出城外,或者可以追上他。”
    阿烈迟疑一下,道:“我要不要通知阿菁呢?”
    高青云道:“随便你,但时机稍纵即逝,我可不能陪你去通知她。”
    正当他们说话之时,吴府内的李慧心,恰是在灯下卸装,打算就寝。
    照说她是一个良家妇女,现在就寝,未免太晚了一点。即使她睡不着,但也应该已
经躺在床上才对。
    这一抹疑问,从陆鸣宇心中升起。他蹲在对面的墙顶,藉着树影掩蔽,乍看生像是
团乱叶。
    他从陈府出来。本想就此远扬。可是心中泛起春菊供说有关吴丁香的情形,又使他
感到十分迷惑。
    他想来想去,认为自己不妨前去瞧瞧,因为第一是吴丁香的抵达本城,是在他事败
之前,可见得这个女人决不是对头们预先埋设在此地的线索。第二点、假如吴丁香晓得
洛阳发生之事,则她对于春菊遭受“蛊术”这回事,定必十分小心处理,决计不会贸贸
然替她破解,而且又没有任何其他行动。
    关于第二点。以陆鸣字的想法,如果吴丁香知道洛阳的事情,她一定通知阿烈、高
青云等人,潜入陈府围捕于他,才合道理。
    因此,他认为这个女人,必定不知道洛阳之事,但却懂得“蛊术”。
    陆鸣宇的思路转到这儿,突然激起了一阵强烈的冲动,便不多想,转头向吴家奔去。
    不一会,他已抵达吴家,蹲在可以俯瞰内室的墙上。
    美丽的李慧心正要卸去残妆,陆鸣宇不觉惊得呆了,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他一看之下,有两件事令他十分诧讶。第一点是她的年纪、居然只有十七八岁,
实在是太年轻了。
    第二点,这个美丽的少女,竟然不懂得武功,这是从她的行动举止中看出来的,决
计不会看错。
    陆鸣宇忖道:
    “春菊那小婢说过,她的主人姓周,那么这个少女,一定就是周夫人了。可是看起
来倒像是个未出嫁的千金小姐。再者,她若是不懂武功,又从何学得破解‘蛊术’的法
门?”
    李慧心对着镜子,先把满头珠翠饰物,逐一取下,云髻散下来,长而黑的头发,垂
双肩。
    她接着将外衣脱掉,身上只穿着一件绣花的艺衣,露出雪白的颈和双肩。这时,她
才动手抹去面上的脂粉。
    这时候她的形相完全改变,虽然尚有少女的青春光彩,但同时也散发出动人的心弦
的女性魅力。
    陆鸣字眼中渐渐射出含有欲情的光芒,忖道:
    “原来她虽是年轻,但已经是出嫁了的少妇。刚才是她的装束,使我误以为她是少
女而已……”
    李慧心伸个懒腰,雪白的双肩,在灯光照耀之下,益发显现出娇慵春困的动人味道。
    陆鸣宇心头一震,欲火直冒。想道:
    “真料想不到她是个天生尤物,我决定来此瞧瞧之举,总算没错……”
    要知陆鸣宇一生在脂粉业中厮混,阅人甚多。因此,他能从女性的体态、动作、表
情等各方面,看出这个女人的特质。
    这种本领,大凡是沉溺欲海中的玩家,差不多都具有,不足为奇。
    他闪电般跃到窗下,一推窗子,人已如轻烟般飘入室内,还顺手把窗子关好了。
(LuoHuiJun:抱歉,此书在这里少印了一页,不便之处,敬请原谅。)人,大致上分为
两类,一是最好的男人,一是最坏的男人。
    关于后者,任何人都可以自行发现这等例子。越是声名狼籍,被认为“色狼”的人,
就越容易勾搭上女人。这原因不仅是因为这种男人手段高明,主要的还是女人得知他这
方面的声名,反而自愿与他接近。概略地解释的话,那是因为她们想知道他究竟有什么
与众不同的地方,能够玩弄女人。同时又希望自己能降住他,使他成为裙下不叛之臣。
    总之,女性们觉得坏男人有吸引力,那是基于心理上的弱点,乃是主要原因。
    慧心一方面警告自己,但另一方面,她双脚已开始移动,向他行去。
    她的步法姿态,已经经过训练,大有烟视媚行的迷人风情。当然这是吴丁香的指点,
李慧心自己再聪明些,也创造不出这等风流体态。
    陆鸣宇迷惑地吞一下唾沫,心想:“她真是罕见的尤物……”
    要知他阅人无数,已深知一个女人必须假以时间,才能成熟。因此,像李慧心这般
年轻的美女,居然已有如此成熟动人的风韵,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以他来说,也是平生
仅见。
    因此他心中窥喜,全身充满了欲,已忘了其他任何的事了。
    李慧心已迫近陆鸣宇,她内心是如此渴切的希望投入他怀中,尝试一下他拥抱的滋
味。
    但在最后的一刻,她突然停止。
    陆鸣宇面上一阵讶色,因为她的举动,实在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李慧心有点感到痛苦,因为她猛可记起,自己原是白壁无暇的处女,有生以来,从
未尝试过男女之间的事。
    因此,她别说与陆鸣宇同床共寝,即使是作初步的拥吻和爱抚,她也会马上露出马
脚来。
    所以她才会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投入对方怀中的动作。
    她一言不发,转身向室角行去。
    陆鸣宇目光迅快一掠,但见屋角有布帘垂下,分明是她私用的便所,顿时会意,当
下微微一笑,游目打量此房其他各处。
    李慧心躲入帘后,发出悉索的脱衣声音。
    过了好一会,陆鸣宇双眉一皱,似乎有所警觉。接着凌厉地转向那幅布帘瞪视,手
掌微微提起,已经连聚真力。
    陆鸣宇的一身武功造诣,非同少可。若是全力一掌隔空劈去。别说是布帘后的人,
即使是墙壁,也可能被劈个大洞。
    他冷冷道:“周夫人,出来。”
    布帘飘动一下,同时发出女子的轻咳声。
    陆鸣宇掌势欲发,可是大概是听到她的轻咳声,所以中止了发掌之势。
    他再冷冷道:“出来,否则我就出手啦!”
    帘后传出一阵咯咯娇笑之声,她笑了好一阵,才道:“你急什么?”
    陆鸣宇双眉皱得更紧,因为他感到这个口音,似乎略有不同。
    若在平时,他必定立下毒手,毫不迟疑。可是目下他欲念末熄,警觉性远比不上平
日,是以还没有出手。
    他问道:“你怎么啦?为何忽然有害怕之意?”
    他是从对方声音中,体察出其中含有轻微的恐惧。
    布帘后的女子,果然大为恐惧因为照原来计划,阿烈和高青云等七八位高手,应该
在暗号发出之后,十句话的时间内赶到露面。
    可是现在外面毫无动静,而她拖延时间至今,已经是计穷力竭,没有法子再拖下去
了。
    陆鸣宇得不到对方回答,顿时涌起一腔杀机,代替原先的情欲。
    他挥掌一扫,掌力呼地涌出。
    屋角那幅布帘,疯的一声,整个掀起来,露出里面的女人
    陆鸣宇那么老练之人,也不禁一怔。
    原来这个女子,身上已经不是袒腹露背的艺衣,而是劲装疾服,手提长剑。
    但这还不希奇,最令人愕然的是这个女子,已不是早先媚态横溢的李慧心,而是俏
丽的欧阳菁。
    陆鸣字曾经向她施展过“蛊术”,所以可以算得是十分熟捻了。
    他一望之下,顿时明白在欧阳菁身后,定是有一道秘门,刚才那个媚艳少女,乃是
打秘门逃掉。
    这个灵警无比的魔头,在霎时间,已考虑到“逃或出手”的问题。
    本来他是以逃走为主,绝对不想动手。
    可是当他以掌力卷起布帘之际,耳中已听到门外和窗外,都传来轻微的声响,显然
已有人防守。
    因此,他迅下决心,务要擒下这个少女,作为突围而逃的人质。
    假如他晓得在外面的不过是欧阳菁的家将们,则他必将毫不迟疑地逃走。
    欧阳菁左手迅即又拔出一匕首,那对宝石似的大眼睛,凝瞪着对方,冷冷道:
    “陆鸣宇,你还打算作困兽之斗么?”
    陆鸣宇连聚起全身真力,阴险地笑一下,道:
    “你这话完全说错了,困兽之斗,是你而不是我。”
    以陆鸣宇的声名和造诣,这话一点也不算嚣张。
    他们这刻相距只有七八步,乃是出手即及距离。欧阳菁纵想从暗门中逃走,可是她
必须挡得住陆鸣宇的一击,才可安然而退。
    因此,她必须计算过自己能抵挡得住对方这一击,方敢作逃走退开之举。
    可是她目前最大的困难,还不是对方凶险万分的一击,而是接下去没有人能阻挡陆
鸣宇遁走。
    要知目下阿烈和高青云,以及诸大门派的高手,全都不在此地。这儿只有欧阳菁和
她欧阳家的三家将在场,若是只求自保,仍有能力,若想绊住陆鸣宇,就完全办不到了。
    欧阳菁现下的身份,与以前不同。以前她在这等形势之中,但求自保便可。因而她
可以告诉对方,此地别无他人,他尽可以逃命。
    陆鸣宇一定不会拒绝她这个建议,因为欧阳家的三家将,亦是著名人物,他决计不
敢轻易招惹。
    然而欧阳菁目下身为阿烈的“情侣”,大有可能变成查夫人。这么一来,阿烈的血
海深仇,也就等如是她自身的仇恨一般。
    人人均知陆鸣字如若这番逃掉,一定没有希望找到他了。
    欧阳菁当然知道这一点,是以她的难题,除了须得挡住对方凌厉一击之外,尚须想
法子缠住对方。
    这情势说时罗嗦,其实在陆鸣宇和欧阳菁之间,各自肚中有数,根本不必思索。
    陆鸣宇连集功力,左掌呼一声隔空拍去。他掌势出处,顿时劲风疾卷,还挟着强烈
的破空之声。
    欧阳菁亦同时发动,双袖拂处,一宗物事掷在靠近对方的地方,他自家也指拂裳拍,
使出家传武学,一招“金沙射影”,侧身向对方冲去。
    陆鸣宇的掌力到处,欧阳菁但感重逾山狱,全然没有办法硬拼,当即仗着家传武功
妙诀,使出“打”劲,娇俏轻灵的身躯,如陀螺般疾旋,歪开一旁。
    她虽然不会毙死对方掌力之中,可是也被这一阵强大绝伦有力道,震得血气浮动,
呼吸为之窒息了一下。
    但这并不是陆鸣宇的目的,他的这一掌,已经用尽了平生的本事,刚中有软,强劲
中含有沾缠。为的是要迫使欧阳菁不得不出手抵挡。而她一出手,就非得使“巧”劲消
卸对方的力道不可。
    这么一来,便演变为现在的倩势了。那欧阳菁本是在随地可以退走的位置上,现下
却深入室内,失去了逃走的有利机会。
    陆鸣宇右手已同时击出“银骷髅”鞭,正待继续攻上。忽见地上射起一蓬五彩轻咽,
恰好拦阻了去路。
    这一蓬五彩轻烟,就是欧阳菁施放的。冀北欧阳家以诡毒奇谲的手段,闻名于世,
故此欧阳菁忽然施放这等奇异法宝,并不奇怪。
    陆鸣宇身负绝学,又曾得到怪医齐唯我的讲究。对于各种剧毒,不但懂得多,而且
有极大的忍受能耐。
    因此他对这一蓬彩烟,并不太放在心上。假如是在宽敞之地,欧阳菁有逃遁的可能
时,他定必毫不考虑地直扑过去。
    但目下欧阳菁既然不能逃走,他亦不急在这一时,挥掌一扫,劲风激射,顿时把彩
烟刮散。
    欧阳菁原本指望这一桩家传的“大痹烟”,使对方发生麻痹现象,虽然不能趁此机
会擒下他,但至少也使得对方功力大减,因而可以鏖战一阵功夫。
    要知她使用的这种“大痹烟”,不属毒物之列,而功效也仅仅使人感到麻痹而已。
因而一般擅长抗毒之人,反因此物物性奇特而无法抵挡。
    以陆鸣字的功力,纵然中了“大痹烟”,但也能连功压制,仍然可以行动。
    欧阳菁只指望他受到牵制影响,便不能使出十成功力对付自己。反过来说,自己却
可以把他绊住,等候阿烈等人赶到。
    但见陆鸣宇大步逼过来,面上泛起奸险狠毒的笑容,凝视着欧阳菁。
    他原是色中魔王,凡是看见女性,便会本能地胡思乱想起来。
    他眼见欧阳菁如此绮年玉貌,白皙的面庞上,微现惧色,更使他激起某种欲念。
    当然在这种局势之下,他不可能对这个美丽少女怎样,但他内心中,仍然作种种的
想法,因此,他的目光中,射出烈焰般的光芒。
    欧阳菁厉声道:“陆鸣宇,我问你一个问题。”
    陆鸣宇中止了迫进之势,冷冷道:“问吧!反正任何人也没有法子救你了。”
    欧阳菁讶道:“这话怎说?”
    陆鸣字道:
    “你我功力相去悬殊,我若全力一击,你一定禁受不住。因此;任何人也不敢鲁莽
闯入来,以免迫我立下杀手。”
    欧阳菁一直心急阿烈等人还未回来,倒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经他这一提醒,想想甚
对,不禁大为惊慌。
    陆鸣宇又道:
    “我也不轻易杀死你,除非别人迫我。因为我打算利用你,逃过这次劫难。”
    欧阳菁故作冷静,道:
    “没有那么便当的事,我且问你,当日你从洛阳逃出重后,为何不远走高飞,反而
躲在这一处离洛阳不远的地方?”
    陆鸣宇道:
    “远与近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假如我不是自露破绽,你们岂能找得到我。”
    这时,屋顶上传下来格嘞格嘞的声响,生似有人想掀开屋瓦。
    “欧阳菁,你猜我能不能一招之内,取你性命?”
    欧阳菁没有回答,因为她深知这个恶魔,一定可以办到。
    屋顶上的响声,使陆鸣宇一直抬头观看。
    假如屋顶突然出现一个大洞,足以供一个成年人穿过而跳下来时,他将毫不考虑的
出手杀死欧阳菁。
    欧阳菁也不敢妄动,她知道若是趁对方注视屋顶之时,急忙逃走的话,适足以坠入
对方的诡计之中。
    原来我们的眼睛,除了眼珠所向之处,看得见事物之外,眼角另有一种“余光”作
用,可以视看。
    因此,我们在街上走动之时,如果有人忽然从侧面撞来,我们能够发觉而加以闪避,
不须直接注视才看得见。
    在武林高手而言,这种能力训练得更为高明和敏锐,是故欧阳菁目下的动态,仍然
是在陆鸣宇监视之下。
    她若是做出逃走的举动,陆鸣宇不但马上发现,同时还可以掌握有利的形势,一下
子把她擒获。
    假如她不逃走,全神应付的话,则陆鸣宇仅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她一击制死,而
不能在三招两式中,把她生擒活捉。
    欧阳菁也觉得奇怪,心想屋顶上之人,不知是谁?为何要掀掉屋瓦?难道真敢从上
面跳入室内不成?
    因此她也禁不住仰头观看。
    陆鸣宇目光不离屋顶,口中冷冷道:
    “欧阳菁,假如你肯合作,让我逃过此处,我将让你得回代价。”
    欧阳菁很不高兴地答道:“废话,谁跟你合作?”
    陆鸣字道:
    “若是你使我多费手脚,我将在你身上报复,你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欧阳菁几乎愿意接受他的条件了,因为目下的形势,已经铁定是被擒或被杀的结果。
别人虽然想加以援手,无奈投鼠忌器,变成有力难施。
    她没有开口回答,陆鸣宇继续道:
    “你若是不能把握时机,做应做之事,则与一般的庸脂俗粉,有何区别?”
    欧阳菁忖道:
    “我应做之事,就是拖延时间,等到阿烈他们赶到,然后我舍此性命,使这恶魔逃
不过大劫……”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个寒噤。
    她有生以来,从没有象现在这样清晰地感觉到“死亡”,在以住,虽有危险,但
“死神”好象仍是模糊的影象,决不似现在这般鲜明而接近。
    此外,这种牺牲自己的思想,也使她大为震惊。以她的家世,所接受的教育,无不
是以自己为重。讲究的是不惜牺牲多少生命,也须得保全自己
    然而她却为了阿烈,发生牺牲自己生命的想法,这在欧阳菁来说,简直是疯狂的想
法。
    屋顶上的瓦片直到现在,尚未揭开一块。
    陆鸣宇冷冷道:
    “欧阳菁,我不想杀死你,但如果我没有法子生擒你,那我就必下毒手,至少也捞
回一点本钱。你最好还是不要抵抗,免得我以后对你不客气……”
    他这话已表示马上就动手了,欧阳菁不禁心头大震。
    屋角传来李慧心的声音,道:
    “欧阳姊姊,别听他的鬼话,不管你现在抵抗与否,只要落在他手中,定必遭受污
辱无疑……”
    欧阳菁吃了一惊,目光从屋顶收回来,向她望去。她吃惊的是李慧心这刻应该远远
避开才对,岂可再度现身?
    幸而她的吃惊神情,亦可解释为听了李慧心之言以后的反应。
    要知李慧心与她不同,她自己多多少少有抗拒之力,但李慧心便完全没有,一旦落
在陆鸣宇这恶魔手中,那简直连营救的机会也没有,而在陆鸣宇而言,拿李慧心来威胁
这一方之人,效力亦是一样。
    她现在只希望李慧心赶快知机退走,不然的话,陆鸣宇突然扑去,她将成为对方砧
上之肉。
    李慧心不但不退,还道:
    “欧阳姊姊,人生终不免一死,你不必害怕。”
    陆鸣字目光仍然注视着屋顶,因为上面这刻已没有声响,他为人狡诈多疑,这刻可
就认定对方正在施计,想使他注意力移到李慧心那边,这时,屋上之人,即趁机扑下来。
    他冷冷道:
    “胡说,你一个女儿家,懂得什么?我乃是堂堂一帮之主,岂可言而无信。”
    李慧心马上斥道:
    “以你的为人行事而论,正是当世第二流的奸恶之士,岂可相信你的诺言?”
    陆鸣宇不禁讶异起来,道:“为什么是第二流?”
    李慧心道:
    “因为第一流的恶人,反倒能够言而有信。因此,他一旦得到机会,便有许多忠心
耿耿的死士,为他卖命,乃可雄霸天下,窃国称侯,这等人的才智,高你百倍,亦有过
人的定力,这才算得上是第一流恶人。像你这等材料,只好退居第二等而已。”
    陆鸣字道:“这等理论,本人倒是第一次听到。”
    李慧心好象还要说话,欧阳菁心中急得要命,恨不得过去给她一个耳光。
    她正要不顾一切的给她一个暗示,忽见她一下子退出暗门,顺手还将布帘拨下,遮
住了角落。
    欧阳菁心中松了一口气,注意力马上集中在陆鸣宇身上。
    陆鸣宇没有理她,却突然道:“奇怪,你居然想与我一拼么?”
    原来欧阳菁斗志一起,马上就有一股杀机和气势,涌扑到对方。
    欧阳菁冷冷道:“刚才那位妹子说得好,人生终不免一死,我总算想开啦!”
    她猛可扑去,双剑划出两道精光,他取敌人上中两盘要害。
    陆鸣宇不得不放弃屋顶,手中银骷髅鞭一挥,劲力如山涌出。
    欧阳菁扑出的身形,顿时被他震退。
    不过她却斜飞开,落在近门帘那边。
    她的意图,已十分明显。
    陆鸣宇冷嘿一声,纵身扑去,拦截她的逃路。
    但他的动作,显然不够俐落迅快。
    欧阳菁刷地掠过,身形已落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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