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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影大师开口道:“欧阳世兄犹在昏睡之中,欧阳帮主已闻讯赶来,咱们且回去瞧瞧,
若是欧阳帮主赶到,他耳目遍布天下,想必有不少消息可以听听。”
     
    在龙门队中,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隐然是领袖人物。他们这么一说,大家都不作声,取
道返回欧阳谦昏睡的宅第。
     
    且说朱宗潜带领着门、史二人迅快走去,折入一条僻静巷子之时,一道人影破空而起,
像一头鹰隼般越过朱宗潜的头顶,落下来阻止他的去路。
     
    朱宗潜刹住脚步,望着这位武林名家黑鹰史良,心中大为震动,原来他这一下身法,颇
似“七煞着”中的一种奇功艺。假如敌人在他欲落之时,突然出手猛攻。他有本事凭仗那一
口丹田之气,蓦然闪开老远。自然亦可以仗着这一口气,在空中停留片刻,全力反击。
     
    史良双眼射出冷电般的光芒,沉声道:“听说阁下武功高之至,今日可是有意思找我们
较量一下?”
     
    朱宗潜先不回答,回头一望,见那门逵毫无表情地凝视着他,双手垂下,好像没有丝毫
出手之意。他回转头,突然间一侧身,退到墙边,后背靠着石墙,这样便免去了腹背受敌之
险。
     
    三手殃神门逵仍然那副姿势,冷冷地瞧着他,史良嘲声道:“凭我们兄弟的声名,难道
还会夹击偷袭不成?”
     
    朱宗潜哑声而哂,道:“我是讲究实际的人,若是让一个敌人老是在背后盯住,总是觉
得不妥当。”
     
    其实他乃是发觉那门逵的姿势不合情理,反而大为警惕。因为双方既是讲到“较量”二
字,他无论如何亦不应全无一点点准备的迹象,此是最自然的反应。
     
    门逵不但没有这种反应,甚至双手下垂全露出来,好像故意教人瞧得清楚一些,因此他
反而感到不对劲,赶紧采取防范措施。
     
    三手殃神门逵大是震骇惊心,暗忖这个神人物倒底是由於谨慎的天性?抑是由於过人的
机智?方能迅速采取有效的防御措施?他自已心中有数的是他本来极擅暗器之道,所以有
“三手殃神”的外号。而晚近数年来,他发明了一种巧妙手法,将几种体积细小的暗器藏放
在特制的软皮袋中,这些软皮袋分别贴肉绑在双臂,外有衣袖遮掩,谁也瞧不出来。
     
    这一来旁人须得探手入囊取出暗器,而他却只须暗运玄功,以臂部的肌肉控制皮袋,各
种暗器均可随心所欲地落在他双掌之中,有如变魔法一般,外人全然瞧不出来。因此,他对
敌之时,就可以空垂双手,外表上毫无出手的迹象。
     
    其实只要他认为必须立即杀死对方的话猝然发难,各种歹毒暗器如星漩电飞的袭出,几
乎可以稳稳制敌死命。假使他是站在敌人身后或者是侧面,自然更易得手。
     
    正因门逵这种阴毒手法乃是近年才发明的,外间无人得知。而对方竟迅即改变位置,得
以严密防备他忽下毒手,使他不由得大为震惊,暗想假如敌人此举是由於绝顶机警的话,则
此人的智谋方是最可怕的大患。
     
    朱宗潜一直密切察看门逵的眼色,当然亦不曾疏忽了黑鹰史良。门逵内心中的震惊他业
己觉察,心念电转之际,便已推测出对方这空垂的双手必有莫大古怪,如若不然,他实无其
他理由震惊。
     
    他本是满肚子计谋之人,当下随机应变的说道:“两位如若有意赐教,请分头到巷口查
看一下,把跟蟚我们的人制住,我们便可以放心出手,不虞别人赶来阻扰了。”
     
    门逵首先应道:“这话有理,史老三往那边查看,那一边由我负责。”
     
    他率先转身奔去,史良亦向相反方向疾走。
     
    朱宗潜双臂一振,跃上墙头,放眼一瞥,只见墙后乃是一片园林,极是幽静。
     
    这一处地方并非凑巧碰上,而是朱宗潜事前查勘过的,认为是理想的拚斗场地,所以他
带领着他们一直往这边走。当他们转入巷子之后,假如黑鹰史良不发难拦阻他前奔的话,他
亦将停步,设法迫使对方同意出手。
     
    但听来路的巷口那边传来一声痛哼,朱宗潜赶紧踏墙奔去。霎时到了巷口,只见门逵在
巷外丈许之处,抓住一个大汉的手臂,向巷于走进来。他跃落地迎上一瞧,那大漠双眼虽然
未闭,但眼珠子已不会转动,可知此人已失去知觉。
     
    朱宗潜急须晓得的是这个大汉是什么来历?门逵是用什么手法制住他的?
     
    门逵迅快道:“那边转角还有一人,你且看管着他…….”右手一送,那大汉便向他迎
面冲来。
     
    朱宗潜一手抓住那大汉,但觉冲来的劲道急猛无比。若要站得住脚,必须运功抵拒。他
可没有运功化解这大汉冲来之势,反而顺着这股势道,哧哧哧连退几步,直到后背靠贴墙
壁,方始停下。这一来那个大汉便一直掩护住他的身躯,门逵不论如阿出手,也无法命中。
     
    当朱宗潜疾退之际,眼角彷佛瞥见一丝白光微闪即隐。他一停足之后,迅即把这个大汉
调转身躯,目光极快地在这大汉的背部查看一遍。他的眼力何等锐利,已瞧出这名大汉后背
左侧之处,有一点白色的针尖露在衣服之外。
     
    倘若是武功稍差之人,眼力亦相对减弱,这一点点针尖便很难得发现。又当他调转这个
大汉之时,纯系以精湛内力托起他身躯的。如若不然,略有震动,这些许针尖便隐没在衣服
下面,再也瞧不出来。
     
    他以极自然的姿势,右手掠过针尖露出之处,已经把针拔出。又借着扶理头发的姿势,
把这根只有两寸长的细针插在巾上。这些动作都迅快而自然,实在没有什么破绽。他口中哼
了一声,道:“这一手露得真不差,但若要在下心服,还须再抖露两三手才行。”
     
    门逵目光向巷子另一头望去,敢情史良正在那边打手势,大概是报告那边的情形。
     
    朱宗潜趁这机曾伸手出去,从这个全身僵硬的大汉胁下穿过,很快地在他胸口摸到腰
间。他手指一落,已触到一件坚硬的物事,立邵探入衣下捏住,缩回手瞧了一眼,便收在怀
中。
     
    那是一块银质的令牌,只有三指宽,五寸长。当中镂刻着一头豹子,另一面则刻有“东
厂令”三个字。
     
    他根本不须瞧清楚就晓得这是东厂的令牌,所以很快揣入怀中。心想这敢情是东厂高
手,无疑是符直遣派跟蟚的人。知不知最初门逵是用什么手法制住他?又何故骤下毒手?难
道要杀他灭口不成?
     
    门逵似是防备朱宗潜溜走,动也不动,说道:“你不妨把这放在此处,两个时辰之后,
他自会恢复知觉。”
     
    朱宗潜道:“妙极了!”说时,把那大汉放下。他丝毫不敢松懈,一直注意对方的姿
势,但见他两手皆垂,实在很难在瞬息之间取出暗器发射,所以觉得十分奇怪。
     
    因为刚才那口白色细针明明是他发出的,假如他取针发射的动作快到连自己也瞧不见,
则他当真等如有三只手了。
     
    他晓得目下的情势比之以往他面对欧大先生等人之时,还要凶险百倍。
     
    心念一转,且不开步,道:“你们想必已知道是谁要找你们了?”
     
    门逵冷冷道:“到时自知,何须猜测?”
     
    朱宗潜道:“现在已经到啦,我瞧你们竟还未知,才会有此一问。”门逵退了两步,转
眼向四下打量,由於这一区皆是富家大户的宅第,所以除了正面的街道上车马不绝之外,在
这侧面的横街上反而杳无人迹。
     
    门逵冷冷道:“原来是你要见我们。”
     
    朱宗潜摇摇头,道:“他就在这一堵围墙后面。”
     
    门逵露出怀疑之色,朱宗潜趁他心神未定,不会突施暗算之际,唰地跃入巷子,旋即纵
过围墙,落在那一片平坦旷阔的草地上。
     
    黑鹰史良首先从那一头跃过围墙,门逵亦跟着越墙而入。他们放眼一瞥,但见四下树木
错植,若然有人隐匿此间,确实不易查出。猛听朱宗潜长笑一声,道:“在下先领教过两位
的武功,再说别的。”
     
    黑鹰史良勃然大怒,厉声道:“好小子,竟敢耍弄爷们,今日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朱宗潜打个哈哈道:“你说的如此暴戾凶恶,竟不怕旁人听去么?”这刻他虽然已在斗
智方面占了上风,因为史良在他摆布之下,已留下了把柄。然而他心中却大感迷惑,只因眼
前这两个人都显得极其高深莫测。那门逵本是最大嫌疑的人,可是史良却曾在无意之中露出
七煞着中的功绝艺。加上史良曾经三度败在卓蒙同一剑式之下,正与屈罗对康神农所说的相
同。这么一来,史良又可能是沈千机的化身了?
     
    这个扑朔迷离的疑团实在不易澄清,甚且即使待会动手后,发现他们之中有一个擅长七
煞着中的绝艺,亦不能肯定他就是沈千机了。因为假如沈千机智谋深密无比,早就料到有一
日可能在武功上露出迹象,因而让别人亦修习这部着,自家极力避免使用,则那查究之人很
可能错认杭州作汴州。
     
    总之,他越向牛角尖钻入,就越是无法解决。然而事到如今,亦只好出手一试了。
     
    他迅即掣出长剑,又冷笑道:“你们那一位先上来?”
     
    门逵向史良望了一眼,史良点点头,举步奔上前,厉声道:“你小心了!”他亦已拔刀
在手,气势汹汹,竟把朱宗潜迫得退了两步。
     
    要知朱宗潜一向以气势坚莫敌见长,但目下一则不宜使出看家木领,以致敌人一眼就瞧
穿他的假面目。二则他心中正在想着一件事,这一分神,亦无法使气势坚如往昔。
     
    他想的是刚才门、史二人的动作之中,倒底谁是发号施令的人。门逵先向史良瞧去,史
良点头之后才奔出应战,知又变成好像是门逵用眼色支使他上阵出手一般。
     
    他自知万万无法从他们的语言表情以及其他动作之中,查出任何端倪。因为这两人都是
如此的老谋深算,配合的如此精密严密,即使是诸葛亮复生,想来亦将束手无策。
     
    黑鹰史良已迫到切近,朱宗潜双眉紧皱,心中被这许许多多的疑问谜团弄得苦恼不堪。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刹那间,朱宗潜猛可仰天大笑一声,唰地斜跃丈许。他的笑声之中充
满了得意畅快之情。任何人一听而知,更别说门、史二人了。
     
    史良正因他笑的奇怪,才压刀不发,锐利地观察对方。朱宗潜又畅快地大笑两声,但觉
胸中闷气全消,对头已有了着落,实是此生第一件酣畅欢愉之事。
     
    原来当他憋了一肚子疑团之际,猛可一道灵光照过心头,宛如在满天阴霾浓雾之中,突
然艳阳普照,大地完全晴明开朗。
     
    他当时电光石火般忖道:“这两人虽是微妙难分,可是除了沈千机之外,谁能布置得成
如此莫测的情况?由此可知他们两人之中,必有一个是沈千机,亦即是罪孽滔天的黑龙头
了。”
     
    朱宗潜想通了这一点,便是发出第一声大笑之时。他接着又想到这两人其实已经是一而
二、二而一,已不能分开。因此,他的对象将是两个而不是一个,这两个人之中,任何一个
都曾是黑龙头…….因此,他又大笑两声。
     
    这便是朱宗潜何以身当这等险恶危急的局势,仍然先后连笑三声,颐示出心中欢愉畅快
的缘故了。
     
    江湖上无数高人都一直无法查究出“黑龙头”的来历,而他朱宗潜不但已弄清楚,甚至
进一步连“沈千机”的底蕴,“狼人”的密等等都弄明白了。
     
    这真是值得他骄傲之事。不过,眼前这两个敌人非同小可,他若然应付之际略有差池,
定必血溅当场无疑。
     
    以朱宗潜的功力智谋,这刻马上突围逃生的话,并不如何困难。这是因为他还有一步好
棋随时可以动用,敢情在那数丈外的拭瘁,铜面凶神佟长白埋伏不动,单等他暗号一发,便
即行扑出。因此,朱宗潜纵是被对方困住,冲不出重围。但有佟长白出手相助,情势自然大
不相同。他考虑到的问题是佟长白一旦出现,则史、门二人便可知道是自己的真正身份。这
么一来,朱宗潜他欲想设计在某一个场合中揭破门、史二人的真面目之举,决难成功。
     
    这一点方是关键所在,他若不使龙门队高手们相信门、史二人就是“黑龙头”
     
    的化身,则以后想替师父洗脱“狼人”罪孽之时,便将遭遇极大困难。
     
    黑鹰史良提刀迫上,狠狠道:“你笑什么?”
     
    朱宗潜不假思索地应道:“世上之人都想查出黑龙头之,你们自然亦不例外,我告诉你
们,本人便是真真正正的黑龙头了。”
     
    史良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厉声斥道:“放屁,你是黑龙头的孙子。”
     
    朱宗潜接口道:“你们凭什么不相信我的话?”
     
    史良道:“就凭这个!”说时,扬一扬手中的长刀,又道:“你若不先露两手,说什么
都等如放屁。”
     
    朱宗潜提聚全身功力,抱元守一,手中长剑摆出门户,冷冷道:“这话有理,动手
吧!”他摆的门户乃是“干元剑法”中的绝招,气度森严高峻,谁也测不透其中的奥妙深
浅。
     
    门逵道:“史老三小心一点才行,这可真不是等闲之辈。”他直到现在,才敢判断这个
奇异的敌人机智绝世。适才种种抢先一步的防备动作,完全是由於他机智过人,而不是巧
合。因此,他赶快发出暗语,教史良全力攻敌。他们搭档了几十年,练就了许多联手绝招。
这一句话暗示一种手法,对方却听不出一点破绽。
     
    朱宗潜自从出道以来,机警绝伦,智计百出。尤其是面对敌之际,不肯放过任何抢制机
先的机会。他虽是不曾从门逵这一句话中参详出言外之意,但他却不肯让史良先出手,口中
大喝一声,长剑疾出,星飞电漩间,已凌厉无比地攻了三招之多。
     
    史良用尽了全身本事,总算抵住对方的三招。饶他身经百战,武功高,这刻也不由得心
惊嘻寒不已。
     
    要知朱宗潜的剑法竟有一种异常的压力,使对方在难於招架之时,心理上大受压迫,泛
起无法力敌的意念。否则以黑鹰史良这种高手,焉会心惊嘻寒不已?
     
    朱宗潜第四招尚未发出,蓦然跃出战圈,长剑连挥,叮叮叮数声微响过处,几宗体积微
细的暗器落在草地上。敢情他掠出战圈这一瞬间,门逵竟一声不响地施展阴毒暗器偷袭。他
远在两丈以外,但仍然使用这等细小的暗器,可见得他功力何等高了。
     
    门、史二人此时亦十分震惊於朱宗潜的老练缜密,且因门逵在这等形势之下出手暗袭,
极罕得有人竟曾防备得及,何况事实上也很难抵御,认真讲究起来,必须是武功超卓之士而
又一直都注意着门逵的动静,方能办得到。
     
    朱宗潜的旋风疾卷,迅即扑入树木之内,他在胜势上风之际,突然撤退,此举又大出对
方意表之外。因此,直到他隐没在树下之内,门、史二人这才醒悟扑去。然而已迟了一步,
朱宗潜全无影踩。他们追扑之时,可不敢有丝毫大意,假如朱宗潜埋伏在一侧,突然冲出猛
攻,他们也受不了。因此之故,他们只搜查了几丛树木,便齐齐作罢,退回到草地上面。
     
    外面忽然传来人声,紧接着许多道人影出现往墙头。门、史二人大为震凛,心想对方敢
情早就布下了天罗天网?目光到处,竟是龙门队一众高手,除了先前欢宴时见过诸人之外,
还多了一个身量魁伟,方面大耳,气概威凛的六旬老者。
     
    欧大先生大声问道:“那几时逃掉的?”
     
    门逵道:“只逃了一会工夫,说来当真惭愧,那是什么路数我们还未摸出,却让他寻隙
逃跑了。”他一面回答,一面寻思这一群高手何以会急急赶到此处?
     
    一影大师道:“阿弥陀佛,这滑溜得紧,不然的话,咱们今日非让他露出真面目不
可。”
     
    门逵接口道:“巷外有个人曾被那暗算,我们乃是因此而动手的,只不知那人是生是
死?”他把暗算那个跟踪而来的东厂好手之事推赖在朱宗潜身上,正是死无对证,众人不信
也不行。
     
    冯天保应道:“那人业已气绝身亡啦!”
     
    杜七姨道:“死因尚未查出,那人的身份亦毫无线索,这真是奇怪不过之事。”
     
    众人跃落草地上,欧大先生道:“兄弟替你们引见引见。”他指住那位魁伟威凛的人,
又道:“这位是银衣帮帮主欧阳慎言。”门、史二人跟他施礼寒喧几句。
     
    欧大先生又道:“我们大夥儿往这儿来,有一半乃是巧合。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你们会
在此处动上手,事实上乃是由於欧阳世兄失踪,我们准备去找朱宗潜探询几句话,正走之
时,程兄想到这会不会与那黄面汉子有关。因为他突然现身把你们两位骗走,以常理而言,
我们定会暗暗跟随。这一来暂时便不能发现欧阳世兄失踪之事了。我们都觉得很有道理,便
推测你们的下落。
     
    符兄提醒我们说,有三个无人居住的住宅,园子很大,不妨绕点路瞧瞧。这儿便是其中
的一处了。”
     
    门逵听了欧大先生这番话,顿时明白那个被他杀死的汉子乃是符直派遣的。符直从那汉
子一路留下的暗记,追到此处,即捏造一番鬼话骗过别人。
     
    他暗暗忖测符直派人跟踪的用意何在?若说是为了放心不下,怕门、史二人被那黄面汉
子暗算,这理由很勉强,谅他也没有这么好的心肠,如若是想查明那黄面汉子的底蕴,使可
以不必放在心上。
     
    遍奉节道:“关於欧阳世兄失踪之事,咱们若能见到朱宗潜,大概可以探问出一点头
绪。”
     
    他这么一提,大夥便移步动身,直奔朱宅。到了朱府大门,众人方始发觉杨元化不知去
向。那秃天王杨元化不比等闲人物,大家虽然感到奇怪,却并不忧虑,当下一齐走入朱府。
     
    朱宗潜闻报出见,由欧大先生引见过门、史和欧阳慎言三人。
     
    朱宗潜装出惊讶之容,道:“诸位前辈枉驾莅临,定有要事。”
     
    一影大师问道:“令师妹住在本宅内的那一处地方?”
     
    朱宗潜道:“她独居一院,在本宅左后方,大师问起此事有何用意?”
     
    一影大师道:“你住在那一处?”他竟没有说出询问这话的理由。
     
    朱宗潜道:“在下住在右侧。”
     
    一影大师道:“这么说来,你们住处相隔颇远,如非特意前往看她,便不会见到她
了?”
     
    朱宗潜道:“我们之间隔了数重厅宅院落,果然必须特地前往,方能见到。”他索性不
再追问,等对方自行解释。但其实他已有了预感,晓得这将是怎么一回事。
     
    一影大师问道:“你今日几时见过她的面?”
     
    朱宗潜道:“早上见过一次。”
     
    一影大师道:“她可有什么特别的话告诉你?”
     
    朱宗潜坦然道:“她说明天要走。”
     
    一影大师点点头,道:“以后就没有跟她碰头了?”
     
    朱宗潜道:“没有,若然大师想见见她,在下便派人唤她出来。”
     
    一影大师道:“好极了,请你立即派人请她。”
     
    朱宗潜命人去了,欧大先生便问道:“令师妹打算往何处去?”
     
    他摇摇头,歉然地望了欧阳慎言一眼,道:“在下实是不知,因为她并非在下的师妹,
这一点帮主想已晓得,但在下仍然脱不了关系。”
     
    欧阳慎言摇摇头,通:“朱兄这样说法便太见外了,事实上我们来此并非为了以前之
事。”
     
    朱宗潜惊道:“难道她又去找过欧阳兄不成?”
     
    欧阳慎言道:“不错,她已把犬子掳走,不知去向。”
     
    朱宗潜跌足道:“她好生狡猾,故意说明天才走,其实今日便动身离开,还带走了欧阳
兄。”
     
    此时有人回报说雪女已经不见了踪迹,朱宗潜当真大感烦恼,皱眉寻思。众人对他几乎
都怀着同一心意,那就是朱宗潜近来已跟他们脱了节,那黄面汉子出现得十分突兀,会不会
就是朱宗潜的化身?所以大家都不轻易开口,各自寻思如何试探之法。
     
    朱宗潜却先开口,拍拍胸脯,道:“欧阳兄的安危包在在下身上,在下立刻动身追赶,
大概可以追得上她。”
     
    遍奉节自恃轻功,问道:“你知道她走的方向吗?”
     
    朱宗潜道:“说老实话,在下真不知道。”
     
    众人仍然默默不响,俱在心中想道:你嫌疑甚大,又说不知她的去向,如若真的不知,
怎追得上?如若说的假话,岂不是可以乘机溜掉?
     
    不过谁也不肯贸然说出不可以的话,因为此事非同小可,定须有凭有据,才可说出。
     
    朱宗潜突然向门逵说道:“门前辈见多识广,可晓得武林中有冰宫这一家派吗?”
     
    门逵摇头道:“从未听过。”
     
    朱宗潜这刻乃是展开对付他的攻势,故意先问一个他决计不晓得的问题,以便扰乱他的
思路。所以紧接着便又问道:“你老几时见过金罗尊者的?”
     
    门达因见一影大师在场,不敢胡说,道:“从未见过。”
     
    朱宗潜立刻直捣要害,朗声道:“然则门前辈如何懂得解救生死大穴的手法?”
     
    众人都听得心头大震,瞪眼望住他们。门逵面上表情全然不变,道:“是我卓大哥昔年
讲究过这一门神功。”
     
    他冷哂一笑,道:“你这一问是什么意思?”
     
    朱宗潜道:“在下因知这一门功夫还有一个人极是擅长,那人便是『黑龙头』了。”
     
    门逵道:“何以见得黑龙头擅长这一门神功?”
     
    朱宗潜见他神色依然不变,不禁暗感佩服。在他记忆之中,这门逵在任何场面局势之
下,面色都不会变,这等深沉的心胸,当真骇人听闻。
     
    他道:“因为黑龙寨的三当家拘魂阴曹屈罗亦懂得这一门闭穴手法,他的武功得自黑龙
头所传,由此便可推知。这话由一影大师可以作证。”他停顿一下,让一影大师有机会点
头,才又道:“在下见你老亦懂得这一门神功,自然要探询个明白。”
     
    门逵道:“原来如此,这确是应该弄个清楚的事。”
     
    朱宗潜面色一沉,道:“但据我所知,卓大侠只晓得这一门神功,却不懂得解救之
法。”
     
    众人都为之瞠目,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如此凌厉进攻。
     
    门逵干笑一声,道:“你如何得知他不懂解救手法?”
     
    黑鹰史良也冷笑道:“这真是咄咄怪事。”
     
    朱宗潜转眼望着史良道:“史前辈的意思,可是说卓大侠识得这种解穴手法?”
     
    史良颔首道:“当然啦!”
     
    朱宗潜道:“卓大侠是你们两位的结盟兄弟,史前辈亦作证的话,当然可以采信了。”
     
    众人一听敢情朱宗潜是运用讹吓手法,便却松一口气。朱宗潜突然仰天长笑一声,又使
众人都紧张起来。等到他笑声收歇,门逵冷冷道:“朱少侠何事发笑?”
     
    朱宗潜厉声道:“我明明亲自问过卓大侠,他自承不懂解穴手法,你们却要硬说他懂
得,你说可笑不可笑?”
     
    门逵也厉声道:“我那盟兄在什么地方?”
     
    朱宗潜面色一沉,咬牙道:“我就是他老人家的嫡传弟子,这身份还不够吗?”
     
    所有的人全都愣住,寂然无声。冯天保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道:“你若然真是卓
大侠卓蒙的高足,这身份自然够了。”
     
    这便是说,朱宗潜已可以使人相信卓蒙当真不懂得那门功夫的解救手法。这样,便等於
证明门逵是黑龙头,是他把这门功夫传与屈罗。
     
    门逵感到十分意外,事实上他听卓蒙讲究过这一门闭穴神功,但已记不得他有没有讲究
到解救之法。他这刻也无暇与史良研究,当下冷冷一哂,道:“放屁,你怎会是我那大哥的
徒弟?”
     
    朱宗潜反问道:“我有什么地方不像了?”
     
    门逵道:“我那位大哥一生侠义,讲究气节。极重尊卑长幼之序,如若你是他的弟子,
早就该过来叩头行礼,岂敢如此狂妄放肆?”
     
    朱宗潜肃然道:“这话甚是,但我当然有不行礼的道理。我恩师曾对我言道,如若你们
当真是黑龙头的话,那就不要理会什么礼数,咱们侠义中人,须以是非善恶为重。我谨记恩
师之训,是以不要把你们当作长辈。”
     
    他一向就有一种尊贵慑人的气度,加上现下神色凛然,令人不得不承认他的道理。他只
停顿一下,又道:“我马上就可以证明你们是黑龙头,首先我要问你,你原本在什么地方居
住?这问题可从三十年前说起。”
     
    门逵坦然道:“三十年前我曾游历天下,归来后因与卓大哥八拜结盟,遂定居於襄阳,
闭户不履尘世,天下间只有卓大哥和史三弟与我往来,直到最近,方始搬迁。”
     
    朱宗潜道:“搬到什么地方?”
     
    门逵道:“洛阳,我素来不受应酬,现下既已说出地点,以后又得搬啦!”
     
    朱宗潜道:“你说你一直住在襄阳,最近方搬,对不对?”
     
    门逵道:“不错。”
     
    朱宗潜厉声喝道:“你撒谎,明明已搬迁了很久,我已经打听过。”
     
    门逵仍然坦然自若,到目前为止,对方尚未提出一点点於他不利的证据。
     
    他道:“我搬走之时,曾经用了一点心机和钱财,使那购买房屋之人对外宣称我已搬走
了许久,你没有查明白,无怪自以为是。”
     
    朱宗潜道:“黑鹰史良搬走之时,也用过这等手法?为什么?”
     
    门逵反诘道:“这又有何不可?你说来听听。”
     
    盛启心直口快,旁人都不作声,他却插口道:“门兄有理,这等闲事朱兄你管不着。”
     
    朱宗潜道:“好吧,就算他有理。诸位听到现在,定必觉得在下仍是一味讹诈胡混,其
实我却大有用意,马上就可以见效了。”
     
    众人都测不透其中古怪,所以毫无回声。连那素以机智着称的门逵也十分迷惑,左思右
想,都找不出一点点头绪。
     
    朱宗潜朗声道:“现不在场的人共有十二人,除了门、史二位与在下之外,下的九位前
辈,有谁与门逵以前相识?”
     
    符直最先应一声,接着便是欧阳慎言和归奉节应了。
     
    朱宗潜道:“这一节又暂且不提,在下建议九位前辈把在下和门逵两人包围在当中,那
一个想逃走的话,你们必须全力出手,格杀不论。”
     
    他停顿了一下,视察过众人表情,晓得这一着很收效。大家都相信他将提出极有力的证
据,足以证明门逵是黑龙头,所以作此布置。假如门逵不同意的话,无疑等如承认。
     
    门逵没有做声,亦毫无表情。
     
    欧大先生道:“此举对任何人皆无妨害,可以照办。”其馀的人也纷纷表示赞成。朱宗
潜在这个当儿还提出亮出兵器的要求,大家也答应了。
     
    於是他们先行摆好一个圆阵,九般不同的兵器却对着圆阵当中。以这九大高手联合摆下
之阵,当今之世,大概没有人胆敢自夸可以任意出入的了。
     
    朱宗潜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你可有异议吗?”
     
    门逵哂道:“我何惧之有?此举有意思得很。”
     
    黑鹰史良道:“我呢?”
     
    朱宗潜道:“假使你对黑龙头之事全不知情,那就走远些。如若晓得,那就悉随尊
便。”他的话说得厉害不过,不但迫得史良不能加入,同时又点明了史良他纵然走开,也并
非就全不知情。
     
    史良哼了一声,退开了六七步。朱宗潜领先入阵,门逵紧紧跟随在后,到圆阵当中站好
之后,朱宗潜四瞧一眼,便道:“盛启前辈、杜七姨前辈和归奉节前辈太大意了,假如在下
情急突围的话,一定向你们三位当中的一位下手。”
     
    盛、杜、归三人心中凛然,连忙提聚功力,全神戒备。
     
    门逵道:“你别净在装腔作势了,有话快说。”
     
    朱宗潜霍地转身向着他,掣出长剑,双目炯炯,发出威厉光芒,沉声道:“好,我说,
你到底是谁?”
     
    门逵眼中神情变动,道:“你说什么?”
     
    朱宗潜道:“你当然知道我说什么,快说,你到底是谁?”
     
    一影大师道:“阿弥陀佛,门施主就是门施主,难道还会变为别人不成?”
     
    朱宗潜返视着门逵,双目瞬也不瞬,这刻他已用足全身气力精神,贯注在这个敌人身
上。他深知自己略一疏懈,便将招致丧命之厄。
     
    他大喝道:“欧阳帮主,听闻你擅长观测之术,最好请你指出在下此举的原因。”
     
    欧阳慎言道:“那么老夫就从实说出,得罪门兄之处,还望宥谅。朱兄意思是指门兄戴
了面具,想是制作极为精巧的人皮面具,可以一生一世戴在面上,不用取下。这等面具制作
得十分精妙,哭笑之际,全然不露痕迹。唯一的破绽就是细微的表情无法表露。”
     
    此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门逵面上。朱宗潜突然厉声道:“史良你最好别移动。”史
良一只脚刚刚提起,闻言一愣,心想他脑后难道长得有眼睛,竟见到我举步?心念转时,那
只脚不知不觉放下,果然打消了举步上前之意。
     
    朱宗潜揭破黑鹰史良意图移动之际,没有一个人转头去瞧,但那些高手们乃是布下圆
阵,是以有两三人面对着史良,只须目光一闪,便自见到。欧大先生正是其中之一,他沉声
道:“冯兄退后一点。”
     
    阴阳手冯天保闻言会意,晓得欧大先生乃是把史良交给他全神监视之意,当即退了六七
步,转身斜望着史良,遥加监视,另一方面仍可以稍稍见到门逵这一边的情形。
     
    三手殃神门逵嘿嘿冷笑道:“妙极了,这一着果然厉害不过。”他目光四下转动,扫瞥
这一座宽敞高大的厅堂,瞧清楚这座厅堂除了大门之外。尚有两道侧门。目下朱宗潜所立的
位置,正好切断他向大门冲出之路。自然冲过他之后,后面尚有龙门队高手的防线。因此,
他决计无法从这一面冲出,唯有从两边侧门着手。史良则站在靠大门旁边,倒是很易夺门而
出。正因史良在该处,也就使得朱宗潜无法闯过龙门队的圆阵之后,就可以迳出大门。这是
假如朱宗潜反而要逃走的话,形势便是如此。
     
    门逵本已把四下形势看得十分清楚,但他一向是谨慎无比之人,是以在这刻还再查看一
遍,才又说道:“即使我面上戴有人皮面具,朱宗潜你又能证明我什么了?”
     
    朱宗潜冷冷道:“世上总会有人见过黑龙头,你露出真面目,便知分晓。”
     
    门逵哼一声,道:“这话不无道理,但我又得反问一声,假如我并无人皮面具,便又如
何?”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反问,竟使得大厅内的气氛更为紧张严重。只因他们眼下正是以生命
名誉等作赌注,非是普通的人那样赌气斗口。人人都晓得门逵不是好惹的人,向来城府极
深,谁也测不透他的心意。因此,他刚才虽然透露出好像真有人皮面具遮住真面目的口气,
其实也许是一个陷阱,乃是以实为虚之计。
     
    由於朱宗潜本身的嫌疑亦极大,说不定门逵竟能证明朱宗潜力是那作恶多端的“黑龙
头”。
     
    这样扑朔迷离,五色缤纷般的变幻局势,使得一众阅历极丰的高手们亦不由得大感刺激
和紧张。
     
    朱宗潜双肩一耸,眉眼角彷佛射出森森杀机。
     
    他道:“假如没有人皮面具的话,总有一个原因使你面部肌肉僵死了大部份,我定要查
明这是什么原因,方肯罢手。”
     
    门逵嘲声道:“只怕到其时已不是你肯不肯罢手的问题了。”
     
    他举手摸一摸自己的面颊,又道:“诸位对我的疑惑,亦非全无道理,只因那黑龙头向
来神莫测,而兄弟我亦素来不与外人往还,加上懂得解救生死穴的手法,嫌疑自然很
大………”
     
    说到这儿,他卖关子似地停歇了一会,目光缓缓扫射过众人,使得所有的人,甚至包括
朱宗潜在内,也十分心急,希望他赶快说下去。
     
    门逵又道:“现下大家都集中注意力於我的真面目上,我在说出隐情以前,先问各位一
声,你们对朱宗潜的假面目可有兴趣?”
     
    盛启道:“什么假面目?”
     
    门逵道:“便是那个黄面汉子,你们之中有不少人几乎被他杀死。”
     
    程忿然道:“朱宗潜,你怎么说?你是不是那个黄面孔的汉子?”
     
    朱宗潜惊讶不已,心想门逵从何得知自己就是黄面汉子的化身?他这一下反击果然厉害
不过,因为自己化身为黄面汉子之后,曾向龙门队诸高手加以袭击,虽然用心是试探每个人
的武功源流,但此举即已犯了众怒。在未找出黑龙头以前,很难解释得明白。因此,这刻决
不可以承认。但假如对方有法子证明自己就是那黄面汉子的话,今日的失败将成定局了。
     
    他内心虽是震动异常,但面上神色丝毫不变。
     
    微微一笑,道:“门逵你可有证据么?”
     
    说话之时,暗付假如他真是沈千机,因此识得康神农所赠的易容妙药,或者他亦有此
药,取出来当众试验一下,便是铁证,自已再地无法狡赖了。
     
    门逵没有掏药的动作,双手依样垂着,口中说道:“我晓得你就是那位黄面汉
子………”
     
    他虽然没有立刻提出证据,但一众高手却已都相信了,现下就等他提出确切的证据。
     
    门逵沉吟一下,心想:这朱宗潜胆敢一口咬定我载有假面具,此事非同小可,当然曾经
观察了许久。但事实上我们只在这利用面对面说了一回话,因此,他决不可能是在这短短时
间之内观测出来,即使他当真已观测出来,但在没有更多的观测机会以前,他决不敢贸然一
口咬定。所以我晓得他必定就是那个黄面汉子,他当时已跟我说过不少足以令我震惊之言,
那时他已观测出我可能戴着假面具。加上现在面对面的一番试探,方敢确信我是戴着人皮面
具,我亦因此而推测出他即是黄面汉子。可是这个理由力量不够,说出来全无用处,这便是
何是好?
     
    他用尽平生的聪明智慧,努力找寻说服一众高手的理由。
     
    终於灵机一触,道:“诸位当还记得那黄面汉子的衣服和兵刃,现在但须派出两三位搜
查一下,定必有得发现,如若此法行不通,我还有最后一着,一定能证明他确是那黄面汉
子。”
     
    欧大先生心下暗暗着急,因为他晓得黄面汉子会使“雷霆刀法”,假如朱宗潜既是卓蒙
的弟子,又与那擅长雷霆刀法的黑龙头有关,则几乎可以证明“狼人”就是“黑龙头”了。
     
    他立刻道:“这法子行得通,朱宗潜你反对不反对?”
     
    朱宗潜心头大震,原来他假扮黄面汉子时的衣服兵刃,果然就在房间内的榻上。这些高
手们无一不是阅历极丰,深谙各种江湖门槛之人。不但不会漏眼,甚至可以断言一定能在极
短时间之内找到这些证物。他真想不到局势忽然变得如此急转直下,对他不利已极。
     
    在这等形势之下,他自然不能拒绝,甚至连沉吟了一下也大犯嫌疑。
     
    不过虽然局势转变成这等地步,龙门队一众高手的目光多半还是集中在门逵身上,并未
转移到朱宗潜这边。可见得这些老练江湖人物毕竟不同凡响,各自在心中皆有主张,不会随
便动摇。
     
    朱宗潜应道:“欧大先生怎么说,便怎么办。不过,在下还是希望先揭开门逵真面目之
谜。”
     
    欧大先生方自摇摇头,一个人接口道:“什么真面目假面目之谜?”
     
    此人话声洪亮之极,众人一听而知乃是秃天王杨元化。
     
    欧大先生道:“杨兄刚刚赶到,无怪不明底蕴。兄弟却想先请问一声,杨兄何事耽误至
今方始赶到?”
     
    杨元化道:“说出来不免见笑诸位朋友,我老秃刚才自作聪明,暗暗坠后藏了起来,瞧
瞧那黄面汉子会不会出现………”
     
    他话声略顿,一众高手都不由得十分急着听他说下去,因而做成了悬宕的气氛。杨元化
自嘲笑了一声,道:“老秃不但如愿以偿,还几乎送了性命!那的刀法凌厉无匹,世所罕
见,那股气势,更可以媲美朱老弟呢!幸而老秃一身粗皮硬肉,得以硬闯出他刀剑威力圈
外。这也真奇怪,不但不追,反而迅快跑掉。”
     
    他这么一说,已足以证明朱宗潜并非黄面汉子。
     
    欧大先生立刻道:“幸亏杨兄及时赶到,门兄没得话说了吧?”
     
    门逵迟疑一下,道:“当然不必多说了。”
     
    心想朱宗潜明明就是黄面汉子,杨元化怎么又碰见一个?除非朱宗潜尚有替身,或者与
杨元化串同勾通。不过,串同勾通之举不大可能,因为朱宗潜出道至今所有的经过全都查得
十分清楚,根本没有时间与杨元化结交。
     
    他眼见这个最后反败为胜的机会业已失去,当机立断,决意施展最狠毒的手法。大声说
道:“现在谈到本人真假面目这一笔了。不瞒诸位说,本人这副面貌果然是假的。”
     
    所有的人都不答腔,谁都能够觉察出这些高手们乃是更加小心地戒备,全都不敢开口分
心,连朱宗潜也是一样。
     
    门逵仰天一笑,道:“各位如此瞧得起本人,实是莫大荣幸。今日如不解释个明白,断
难安然离开。好,朱宗潜,你叫人打一盆干净水来。”
     
    朱宗潜道:“使得,但在下早已遣开全宅之人,只下几个,也不在这附近。要水的话,
便须我亲去取来。”
     
    门达道:“你要去就丢,罗苏什么。”
     
    朱宗潜等一下,见众人没有异议,方始谨慎地移动脚步。他每一步都计算过,须得完全
不影响这座圆阵,免得门逵趁机发难,突破了圆阵逃掉。
     
    出得圆阵,他便从侧门出去,不久就回转来,手中捧着一盆清水。还有一张高脚茶几,
以便盛放脸盆。
     
    他把这两件东西放在阵中,接着又从袖中摸出两件物事,门逵以及众人一见,都为之一
怔。
     
    那两件物事一是象牙筷,一是银匙。朱宗潜都放在盆水中,但都在盆边露出一截。
     
    厅中之人无一不是极为老练的高手,一望而知这两件物事俱有验毒之效,设若水中有
毒,立时变黑。
     
    因此,朱宗潜此举,无疑是防范水中有毒,这盆水乃是他取出来的,故此当无不会是他
自弄手脚,定是防范门逵无疑。
     
    门逵心中的震惊与忿怒当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原来他着朱宗潜取水之际,毒计已定,
将要仗一盆水杀出重围,并且还得毁去一些人,自然最要紧的是朱宗潜,以他估计,一定可
以取他性命。
     
    但殊不料朱宗潜来这么一着,居然抢制了机先。这真是大大出他意料之外,饶他奸狡无
比,这刻也不由得愣住。
     
    朱宗潜朗声道:“门老师请动手吧,我们都想瞧瞧你到底是谁?”
     
    他的头向面盆伸去,正要掏水洗擦,突然间一丝白光电射而出,一下子打在朱宗潜胸口
上。
     
    这一丝白光乃是从门逵袖口射出,事先既无朕兆,亦毫无声响。两人相距只有数步,朱
宗潜自然无法闪避得开。
     
    一众高手都惊得怒哼连声,但见朱宗潜踉跄而退,双手捧住胸口。
     
    欧大先生厉声道:“门逵你此举太无道理。”
     
    话未说完,朱宗潜已发出一声朗笑,挺起腰肢,道:“诸位前辈放心、在下还没有那么
容易遭受奸人暗算。”
     
    他已经足以证明门逵做贼心虚,是以更加镇定从容。而他自己也感到日下比平生任何时
间更为冷静。
     
    他深知这一宗悬案今日已到了揭晓之时,关系至为重大。在这等关头,务必比平常更加
冷静,方能毕竟全功。
     
    门达理也不理众人,一迳伸手抄起盆内清水,洗在脸上。众人都要等看他的真面目,所
以没有一人拦阻。
     
    朱宗潜朗笑之声不绝於耳,但他的精神丝毫未曾松懈,仍然紧紧的钉牢了门逵。
     
    那盆清水霎时已变黑,朱宗潜笑声一收,大喝道:“前辈们最好退后几步,小心注视盆
边约两件物事。”
     
    他的机智无人不服,大家一齐后退,把圆阵放松许多。
     
    门逵轻轻一碰,象牙筷和银匙都落在水中,全然瞧之不见。
     
    他抬起头,抹干面上水珠。但见他面色白皙异常,想是多年未见天日之故。长得甚是清
秀,若不是那对眼睛射出阴毒的光芒,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儒雅人物。
     
    朱宗潜道:“可有那一位前辈认得他?”
     
    众人全都摇头,门逵冷冷一哂,道:“这世上认得我的人,恐怕找不到一两个了。”
     
    侧门那边传出一阵狞恶语声,道:“咱却认识你这小子。”
     
    人随声现,一个高大的人跃出厅中,但见他面色如古铜,狰狞凶恶,手中提着一只钉
锤。
     
    他接着厉声道:“你还认得咱佟长白么?”
     
    群雄都大感震动,想不到名震宇内的“三凶两恶”之一的铜面凶神佟长白会在此间出
现。
     
    并且似是由朱宗潜安排好,特意来辨认门逵的真面目。
     
    秃天王杨元化晓得沈千机的内情,也见过双足残废而又被锁在木椅上的康神农。是以眼
下一听此人就是沈千机,最感震惊。心想朱宗潜费了无数心机气力,到底已找出了真仇人
啦!
     
    欧大先生道:“佟兄可还认得兄弟吗?”
     
    佟长白凶睛一直瞪视着门逵,口中道:“咱当然认得你,但你这会儿最好别打岔,沈千
机毒计最多,提防送了性命。”
     
    他的话虽是好意,但欧大先生可有点挂不住了,当下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佟兄
打算要把这位沈兄留下了?”
     
    佟长白道:“咱可不敢夸这个口,不过今日要跟他拚个死活。”
     
    沈千机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佟长白道:“你害得咱好惨,咱们休想罢休,除非你把火熊胆还给我。”
     
    沈千机冷哂道:“什么火熊胆?早就用掉啦!”
     
    佟长白狞笑一声,道:“这也干脆,来吧,咱们拚个死活也好。”
     
    一影大师道:“阿弥陀佛,你们两位当代高手这一场拚斗,无疑哄动一时。可是沈施主
到底是不是黑龙头呢?咱们办事可不能冤枉人。”
     
    朱宗潜应声道:“当然是他啦!前几天的晚上,他杀死了我几位朋友,掌力与那屈罗一
模一样。”
     
    沈千机冷笑道:“如何见得那是我?”
     
    朱宗潜道:“不是你是谁?那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可有证人?”
     
    沈千机笑一下,含有嘲讽之意,道:“我的证人恰在此地,符直兄你怎么说?”
     
    符直摇摇手中的弧形剑,道:“我与门逵兄两晚都在一起。”他乃是东厂的一流高手,
为人何等精明能干,决计不会中了沈千机的圈套。
     
    丙然朱宗潜笑道:“好极了,你只是跟门逵在一起,但沈千机却到了我这儿。老实说,
任何人戴上那副人皮面具,登时就变成了门逵。最好莫若找史良顶替,那就绝不会露出破绽
了。”
     
    符直道:“史兄当时有事走开,果真不在场,直到二更过后,史兄才回来。”
     
    朱宗潜一面说话,一面估计己方的实力。
     
    他深知目下尚未能证明沈千机就是黑龙头,而他所以迟迟不提出康神农这一宗公案,便
因他必须把握定能杀死他,才可摊牌。
     
    如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被他逃走。以此人的机智狡诈和武功之而,日后别想再找得
到他。
     
    他深深吸一口气,决定自己应当怎样做。第一步先得拿开那一盆毒水,免得他凭使这一
盆毒水逃生,第二步才是摊牌之时。
     
    取开那一盆毒水之举当然危险万分,即使是最笨的人,也晓得这等毒水沾上一点,便十
分难受。
     
    这是假设这盆浑黑色的水有毒而言,照道理来说,沈千机既然把象牙筷和银匙都弄落水
中,可知必是奇毒无比,这两件验毒之物都变了颜色,他才不肯让别人瞧见。
     
    朱宗潜却不断地研究一个疑点,那就是沈千机如若有意借毒水遁出重围,应当任得筷匙
露出来,让大家见到果然有毒,这才功效百倍。
     
    他何以反而碰落了筷匙?难道他用不着骇唬众人?
     
    铜面凶神佟长白已举步迫近,朱宗潜大喝道:“诸位且慢动手,待我取那一盆水,大家
凭武功决个高下。”
     
    他喝叫之时,已跨入圆阵之中。
     
    沈千机冷冷地笑着,双手抄起水盆,道:“很好,你来拿吧!”
     
    所有的人都暗暗戒备,只要沈千机略有动作,他们都赶紧跃开,或是以兵刃掌力封蔽身
前。
     
    以沈千机这等高手,不难在举手之间,使这一盆水均匀而迅急地向四下飞溅。实在是极
为凶毒的武器。
     
    杜七姨喝道:“朱宗潜小心,这盆水必有古怪。”
     
    欧阳慎言也道:“他若迎头泼来,你如何躲得开?”
     
    朱宗潜长笑一声,道:“他拿着区区一盆毒水,莫非就任得他安然离开吗?不行,在下
宁可毁於毒水之下,也不让他逃生。”
     
    沈千机稳稳地拿着那盆黑水,双目盯住对方,道:“你大概认为这盆水其实并无剧毒,
是也不是?”
     
    朱宗潜迫近两步,离他只有五尺左右,冷冷道:“你自家说说着,这盆水有毒没有?”
     
    大家都觉得十分的紧张,大有透不过气来之感。他们互逞机谋,针锋相对,实在已到了
最后关头。
     
    而这一幕的结局定必有人惨遭不幸。
     
    沈千机道:“你真是举世罕有的杰出人物,可惜太过恃才自信,终不免横死之祸。”
     
    朱宗潜道:“这也不见得,我如无几成把握,如何就敢步步迫你?你且说说看,这盆水
有毒没有?”
     
    沈千机目射凶光,冷冷道:“当然有啦,任何人只要沾上一点点,就得腐烂人心,化为
一滩黑血。这话只怕你未必肯信。”
     
    朱宗潜哂道:“当然不能相信,试想天下毒物虽多,却还未听过有这么一种如此厉害
的!就算有吧,你又怎敢把手放在毒水之中?”
     
    沈千机道:“你见陋寡闻,当然不知世上竟有此毒,我老实告诉你,这一盆水中,已蕴
含约有一百二十种药物合成的毒素,这个方子古今尚无人知。”
     
    朱宗潜插口道:“这么说来,你竟是精通药物之道了?”
     
    沈千玑道:“当然精通啦,只怕当世之间,还无人能出我之右。”
     
    朱宗潜厉声道:“那么我师告诉我,你使用一种药物,使他变为狼人之事,竟然不假的
了?”他突然提到这一笔,大是惊人,宛如奇峰之上,又有奇峰突出。
     
    沈千机自问平生作事,隐妥当无比。
     
    像这“狼人”一案,将属古今一大密,何以竟然被卓蒙瞧破?那么他这一次重出江湖,
竟是为了报仇而来吗?
     
    饶他老奸巨猾无比,闻得此言,也不由得愣住。朱宗潜发出一阵刺耳惊心的凄厉笑声,
道:“诸位前辈请作证人,单是他如此反应,已可知他使家师变成狼人之事,大有可能。在
下目前还未提出确凿证据,因此,关於狼人一案,暂且不提。”
     
    他的话说得恰到好处,他并不一口咬定沈千机必定干了这个罪行,而是指出极有可能性
如此说法,说服之力大得无法衡量。反之,他如若一口咬定是沈千机所为,则在证据不足的
情况之下,许多人反倒是觉得难以置信,认为他有故入人罪之嫌了。
     
    沈千机定一定神,佯笑道:“你这话简直荒谬绝伦,我倒没听过有药能使人变为狼人
的。”
     
    朱宗潜道:“这一案暂时不提,我有一样东西给符老师瞧瞧。”他一扬手,一件物事向
符直飞去。
     
    符直接到手中一瞧,面色立变。
     
    那件物事原来是一个布团,上面插着两支细如牛毛的白色钢针,针尖颜色乌黑,颇有奇
毒。
     
    朱宗潜道:“这两支毒针其一是刚才沈千机向我暗算,殊不料我早在胸前暗藏钢甲,是
以不曾死亡。另一支则是在一个被沈千机杀死的人身上弄到手的,他生怕那人报出他的行
踪,遂杀以灭口。”
     
    符直不但一望而知此针乃是杀死他手下之物,而且还知道一件更惊人的事。他冷冷道:
“朱宗潜,原来你真是那黄面汉子?”
     
    朱宗潜道:“目下已不必隐瞒了,不错,那是我改扮的。”
     
    众人又一阵震惊,但觉局势千变万化,简直无从捉摸。
     
    符直道:“对,这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两支毒针,已可以证明原名沈千机的门逵乃
是黑龙头。兄弟可作证人,先后有两位死在黑龙头手底的同道,乃是丧命於这种毒针之
下。”
     
    沈千机冷笑道:“你们分明勾搭好圈套,硬栽我是黑龙头吧,你们想必也奈何我不
得。”
     
    朱宗潜厉声道:“你以为凭这盆毒水,就可以闯出重围吗?哼,哼!你真是梦想。我朱
宗潜拚着全身糜烂而死,也得挡住你这一盆毒水,你信不信?”
     
    他气势之雄,信念之坚,全都表露无遗,使人不得不信。沈千机一瞧他这话可不是虚声
恫吓,果然不敢立即行动。只因这一盆水若然完全用来对付朱宗潜,其馀的人受此刺激,势
必个个奋不顾身,亡命进击。
     
    这一干高手们没有一个好惹,若在空旷之地,他或者还能仗着功力较高而突围。但在这
座厅堂之内,面对这许多不要命的高手,谁也休想冲得出去。
     
    朱宗潜用尽一切手段心机,直到现在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可乘之机,这个可乘之机便是沈
千机的迟疑心怯。
     
    朱宗潜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个罕有的机会,迅即拔剑在手,雄厉无匹地呐喊一声,疾攻
而上。
     
    但见剑光化为一道雪白疋练,电掣卷去。
     
    沈千机双手一振,那盆毒水化为一大帷幕,迎头罩去,同时之间,退了两尺,伸手在腰
间一抹,掌中已多了一口白光森森的细刀。
     
    铜盆落地之时,发出响亮的声音,一众高人都挥舞兵器,保持圆阵的完整。但其时朱宗
潜已退出了圆阵,他满身皆是一块块的黑色痕迹,显然已被毒水淋着多处。他厉声喝道:
“在下已受毒水所伤,诸位前辈高人万万不可放走这个凶毒之人。”
     
    秃天王杨元化首先大喝进击,馀人亦纷纷冲上去,霎时剑气刀光,纵横交错。铜面凶神
佟长白初时来势最猛,但这刻却没有上前攻袭沈千机,却一转身挥起钉锤,猛取黑鹰史良。
     
    宽敞的大厅之内,好像挤得没有转身之地,然而却没有兵刃相交之声。不过单单是这些
高手含气敛劲的叱吒,厅堂上面屋瓦就已不断地震动,龙门队的高手们全却激起了同仇敌忾
之心,加上朱宗潜壮烈之举,使他们表现出多年来已消失的凶猛狠勇。
     
    核心中的沈千机手中一口缅刀凌厉攻势,当然显得很狼狈,可是这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
事了。另一角的佟长白与史良之战,也是极为激烈。
     
    佟长白显然功力深厚得多,那只巨大的钉锤呜呜作响,打得史良团团乱转,十招未到,
史良已无还击之力了。
     
    朱宗潜鼻中嗅到衣上的腥臭气味,甚感恶心。不过浑身皮肤的麻痒感觉更便他关心。这
自然是毒水所引起,几时开始糜烂呢?几时变成一滩黑血?他全无所知,只默默地忍受着。
     
    沈千机面对这许多的名家高手,实在激发不起斗志,手中刀招略一滞慢,顿时大腿中了
一剑,背后也挨了一刀背,疼得呲牙裂嘴。这两处伤势均非要害,以他这等高手,简直不致
影响斗力,不过心中却大感窝囊气,因为他深知敌人这两记却不是超妙手法,若然在平时,
决计不会捱上这两记。
     
    这么一来,他可就更呈不支了。事实上他还没有醒悟到今日斗志之消沉,刀法之不如往
昔,完全是受到朱宗潜的影响。
     
    朱宗潜动手之时,正是当他迟疑心情之际。他及时出手发动,虽然不是立即得手,可是
已恰到好处地把沈千机的心志击溃,因此,他其后已无法恢复平日水准。现下再挨了两记,
更加危急。
     
    杨元化大喝一声,双手齐出,左手以细腻手法逼住他的刀式,右手却使出强猛绝伦的掌
力疾攻过去。
     
    沈千机毕竟是狡毒绝世的人物,临危不乱,深深吸一口真气,全不理会杨元化的掌招。
     
    “砰”的一响,他背上已挨了一掌,极为结实,身形不禁向前一倒。
     
    当此之时,沈千机手中缅刀已荡开了欧大先生长剑和一影大师的禅杖,但见他借势猛
冲,缅刀如雷霆闪击,威厉无匹。挡住他去路的归奉节和程二人,都骇得赶紧躲开,让出道
路。
     
    沈千机这一手“雷霆刀法”果然是武林绝学,威势之强,无与伦比。归、程二人都曾经
在朱宗潜的这一路刀法下吃过苦头,是以更易心寒胆落,让出道路。
     
    沈千机一冲出圆阵,眼见大门口有佟长白、史良这一对正在鏖战。左右两道侧门其中之
一有朱宗潜挡住去路,他虽然已中了毒水,可是这个人意志之坚强,世罕其匹,万一还能奋
起馀力纠缠自己一阵,岂不糟糕?
     
    因此,他迳向左方侧门扑去,他的功力果然深厚绝伦,远在龙门队诸人之上。这一点从
他受到诸般伤势而仍能迅捷腾跃,以及挥刀突围等动作上可以瞧得出来。
     
    厅堂内的高手们全都愣住,他们都判断出无法追上沈千机,是以个个都干瞪眼瞧着他的
高瘦身影飞出门外。
     
    朱宗潜在角落抄起一把精光闪闪的长刀,放步奔丢。
     
    杨元化叫道:“老弟你觉得怎样啦?”
     
    朱宗潜头也不回,口中叫道:“诸位前辈不可通通出来,免得又被史良跑了,他也是黑
龙头的化身。”
     
    龙门队诸人之中,要以一影大师和欧阳慎言二人最痛恨黑龙头,这是因为黑龙头无数血
案中,跟他们有关系的最多。
     
    因此,他们却然返到佟、史二人战圈侧近,虎视眈眈的瞧着这一场拚斗。
     
    朱宗潜最先奔出门外,但见这座露天院子内,两条人影正在搏击,刀剑吞吐翔舞之际,
有如星漩电掣,光华万道。
     
    那个使剑的人用一条黑巾裹住头面,剑术之精,功力之强,令人大有叹为观止之慨。
     
    朱宗潜一跃出院外,朗声大笑道:“沈千机,你万万想不到我这儿还有一位高手,足以
把你拦住吧?”
     
    沈千机听他中气充沛,毫无中毒之象,心头大凛,暗忖此人真是深不可测,连这种毒药
他也有法子抵御,这事实在太以惊人。
     
    心念转动之际,使剑的蒙面人居然能抓住这一丝空隙,长剑在瞬息间连发三招。沈千机
转念之际,亦使用雷霆刀法中的冲锋陷阵手法,几乎是同时发动。但见沈千机缅刀化为一道
长虹,冲破了千重剑气,飞上墙头。
     
    蒙面人冷哼一声,提剑疾追。这两人都是行动如电,霎时已失去踪影。
     
    一众高手都不由骇然相顾。
     
    魔鞭盛启露出他的粗犷本色,大叫道:“咱真是开了眼界啦,他妈的这个蒙面人是谁?
咱服气死了。”
     
    原来沈千机虽是以绝世刀法,冲出重围。可是人人都瞧见蒙面人曾经以极精妙的手法,
刺了沈千机一剑。
     
    这一剑使得有如羚羊挂角,香象渡河,简直无迹可寻。虽然不是刺中要害,是以终让沈
千机逃走。但这一剑已足以震撼了所有名家高手,人人自叹不如远甚。
     
    朱宗潜忖想一下那两人可能有何演变?蒙面人追得上追不上他?他迅即下结论,认为纵
然追不上沈千机,也没有什么危险。
     
    这才回答盛启的话,道:“不敢相瞒诸位前辈,他就是家师卓蒙了。”
     
    大家都不知怎生开口才好,要知如若那人就是“冷面剑客”卓蒙便即是“狼人”。他们
这个龙门队正是要捕杀狼人,如今夹上一个朱宗潜在当中,情势便变得十分复杂了。
     
    朱宗潜体会出大家的尴尬心情,便又道:“家师二十年来为奸人所害,以致难以见谅於
武林。这一点他老人家知之甚深,将要还武林一个公道。但在他尚未了结自身的深仇大恨以
前,还望诸位前辈暂且放手不管。”
     
    欧大先生心头犹自晃现卓蒙那精妙无双的剑法,敢情这二十年来,卓蒙在剑道方面大有
进境。
     
    他受到这件事实的影响,心头大是沮丧,首先道:“卓兄既是被好人陷害,落得这等田
地,我们自然应该等他了结这宗公案之后,才谈到他本身。”
     
    馀人没有表示反对,朱宗潜道:“诸位请跟我来。”他大步奔回听内,但见佟长白犹自
与史良酣斗。
     
    他们开始接战之际,史良立见不支,似是在武功修为上两下相差甚多。然而经这一番腾
折,史良尚未落败伤亡。
     
    朱宗潜朗声问道:“一影大师欧阳帮主两位可曾出手拦截过他?”
     
    他们却点点头,朱宗潜朗声大笑道:“诸位瞧出来了没有?黑龙头当真一个人?”
     
    符直道:“这话怎说?”
     
    朱宗潜道:“佟老师的武功非比等闲,但史良一上手时居然尚敢作伪,诈作不支,使咱
们不予重视。他们两人合作已惯,沈千机必定先冲出重围,这一来料咱们不能不倾巢追去。
其时只下他和佟老师两人,史良便可以施展绝艺,乘隙遁走了。”
     
    杜七姨道:“这话有理,史良他的武功实在已高得可以化身为黑龙头的地步,咱们别放
过他才好。”
     
    她说话之时,所有的人都分别移动,封锁住全厅出路。
     
    朱宗潜双眼发出炯炯光芒,心中迅快地回想今日整个局面,虽然百密一疏,让沈千机遁
出重围,连老恩师也居然没拦住他。但若是能拾下史良,亦是一大收获。他之所以安排佟长
白对付史良,便因佟长白武功强绝一时,若换了别一位,恐怕早就丧命於史良刀下了。
     
    黑鹰史良的功力实在不如沈千机深厚,可是他却擅长遁法,加上他的奇功艺亦不在少
数。
     
    适才便曾两度使出刀掌齐施的绝技,逼开佟长白,意欲逃遁。却被一影大师和欧阳慎言
二人抢先一步拦截住,脱身不得,遂又恢复力斗佟长白之局。
     
    如若眼下乃是他与佟长白单打独斗,他一点也不害怕。只有朱宗潜能令他精神上感到一
股无法负荷的压力,使他禁不住想尽快逃离此地。
     
    那铜面凶神佟长白喝声如雷,武功走的是凶猛路子。一众名家高手瞧在眼中,都大感骇
然,心想此人名列“两恶”之内,果然盛名不虚,凶威惊人。蓦见史良刀掌齐出,恶毒无
比。
     
    佟长白居然十分忌惮他的掌招,唰地退开。
     
    史良快若飘风地窜出圈外,迳向冯天保程两人扑去。
     
    冯天保双手先后拍出,接住他的掌招,但觉对方掌力凶毒无比,竟然无法封闭得住,一
吸气飘退了七八尺。
     
    程却碰上对方刀招,但觉长刀来势宛如霹霹横飞,雷霆万钧,心头大为凛然,双笔运足
全力急急封住门户。
     
    .但听一声金铁交鸣的震耳大响过处,程双笔脱手激射向屋顶,人也向后便倒,胸口血
光冒现。
     
    黑鹰史良竟然硬闯了出去,并且在这一触之间,伤了江南六大名家之一的程。这份功力
身手,实在足以骇人听闻。
     
    他的身形已到了门口,快得难以形容。但斜刺里一道红光卷至,另外还有一道人影同时
扑去,分从不同的方向朝黑鹰史良袭去。
     
    那道红光便是杜七姨的赤匹练,长达数丈,是以她双脚不移,却在老远处已攻及史良身
体。
     
    另外那道人影却是巫山云归奉节。他这刻显出天下无双的轻功,宛如闪电般飞扑过去。
     
    那史良因程之故,到底迟滞了一下。归奉节以这一线之差,居然追上了史良。
     
    史良大吼一声,运刀疾劈。凌厉绝伦的刀气把杜七姨的赤匹练冲开,发出“蓬”的一
声。
     
    他左手同时向归奉节抓去,恰好抵住遍奉节的尺八玉箫,归奉节但感敌掌上的力道凶毒
无伦,不但完全抵住自己玉箫上的劲道,而且还能反击,使自己血气波动甚剧。
     
    遍奉节眼前一黑,五脏翻腾,方要吐血昏死。猛可感到后背上命门穴上一热,顿时恢
复。
     
    这时他手中玉箫仍然抵住史良掌心,随着这命门穴一震之时,一股强劲内力从箫上涌
出,施以强猛无伦的反激。
     
    朱宗潜站在他身边,手掌按在他后背命门穴上,催动内力,帮助归奉节对抗史良。
     
    黑鹰史良脸膛上布满一层黑气,他已经跟敌人门上了内力,变成骑虎之势,欲罢不能。
     
    凶睛一转,但见龙门队诸人纷纷移动,一半堵住门口,已很难再有冲出的机会了。
     
    铜面凶神佟长白脚步沉重地走过来,霎时已走到他们旁边。他凶霸霸地鼓起眼睛,同龙
门队诸人望了一眼,狞声道:“你们怕什么?竟都不敢出手杀死这?”
     
    众人都没有回答,要知这刻史良正与归、朱二人斗上内力,寸步难移。
     
    他们随便那一个出手即可杀死史良,何惧之有?只不过以他们的声名身份,决计不可做
出这等卑鄙之事,以致被江湖同道所讥笑不齿。
     
    佟长白目射凶光,狰狞笑道:“好、好,你们都没有这个胆子,那就让咱来吧!”
     
    众人这才忽然记起这铜面凶神佟长白乃是“两恶”之一,他可不大讲究这种江湖规矩,
而是恣意行事,如若不然,怎会成“两恶”之一?
     
    谁也不愿意出声提醒佟长白不可这样做,反正动手的不是自己那就行啦!而这黑鹰史良
的武功如此高明卓绝,实是一大祸患,今日能够除掉他,当然是众人皆欲之事。但见佟长白
抡起钉锤,呼一声向史良头颅击去。
     
    史良右刀疾出,硬是向钉锤架去。他左手已练成了“摧心裂骨手”,是以厉害之极,人
人抵挡不住。右手刀则是雷霆刀法,亦是武林一大绝学。否则他焉能在如此众多的名家高手
围攻之下屡次冲出?此时刀锤相交,当地大响一声,竟自汤开了那只钉锤。然而这一来他左
手便抵不住遍、朱二人内力所聚的尺八玉箫了,蹬蹬蹬连退三步。
     
    这支尺八玉萧是平钝无锋,不能刺穿史良的手掌,但上面却蕴聚着朱宗潜和归奉节两人
的内力,非同小可,洞穿牛腹是决计不成问题的。黑鹰史良全仗“摧心裂骨手”这种奇功抵
住他们两人的内力,这刻受到右手长刀的影响,功力减弱,当然抵挡不住,连退了三步之
后,张口喷出鲜血。
     
    这等景象惨烈无比,连杀人不眨眼,被列入宇内“两恶”之内的佟长白也为之一怔,垂
下手中钉锤。
     
    朱宗潜猛可飞起一脚,直取史良小肮。史良方自一闪身,朱宗潜趁机伸手搭住玉萧,迅
速退开。归奉节不禁喘一口气,迅速侧跃数尺,免得妨碍了朱宗潜。
     
    史良冷冷地瞪视着朱宗潜,这刻他已陷身在重围之中,自知绝难冲出,须得等到别的机
会来临,方可一试。因此他动也不动,嘴唇的血迹也没有揩拭。
     
    朱宗潜取出兵刃,左刀右剑,静静地注视着史良。全场也只有他一个人晓得史良尚有一
拚之力,只因史良刚才吐的那一口血,旁人都认为他内伤极重。其实此是七煞秘中的一种神
奇功夫,只用一口血,就化解了内脏所受的压力。但比起他应该负的伤可就微乎其微,根本
算不了受伤了。
     
    这两人对望了好一会功夫,史良似乎已了解这个像彗星一般崛起的年轻高手心中的意
思,当下道:“朱宗潜,你对我仇恨极深,有意与我决一死战,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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