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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一影立刻把配方告诉了他,自然也须将紫云丹??方完全说出,因为炼药之时,那??
方上的功诀关系重大。他似是发觉朱宗潜对那一段功诀特别注意,大有记住之意。但他却没
有多想,亦不起任何疑心。
     
    朱宗潜想了一会,才道:“听起来似乎非找到那百岁红花才行了,那么咱们现下立刻全
力进行吧!有烦大师把法音大师请来。”
     
    一影大师迅即出去,把法音遣到朱宗潜房中,他自己因朱宗潜没说话,所以便避开,不
跟着法音。
     
    法音与朱宗潜见面,他忧色重重,掩饰不住。
     
    朱宗潜笑道:“大师打起精神来,晚辈如得大师之助,决计死不了。”
     
    法音道:“但愿如此,可惜的是你不能行动,如若不然,贫僧便不会如此焦虑不安
了。”
     
    朱宗潜道:“听大师的口气,好像晚辈的话只是说来安慰你的一般。但事实上并非如
此,所以要您打起精神。”
     
    法音果然精神一振,道:“假如朱大侠这回有法子找到百岁红花,自救性命,贫僧虽知
你是雄才大略之士,却也不能不觉着难以置信了。”
     
    朱宗潜道:“晚辈正要央求大师出马,去把百岁红花取来。”
     
    法音讶道:“真有这等事情?那百岁红花在什么地方?贫僧立刻动身赶路。拚了命也不
会误了大事。”
     
    朱宗潜道:“但这里面有一节不易办到,那就是大师你得手以后,便须立即返回少林
寺,从此不得再入江湖。”
     
    法音大惑不解,道:“在贫僧而言,不入江湖正偿私愿,只不知何故定须如此?”
     
    朱宗潜道:“这一点将来自会明白,既然大师认为可以这么办,那么咱们就开始准备,
下午大概就可以出发。”
     
    他要法音挪近床边,这才低声道:“大师万勿讥哂,晚辈斗胆要指点你一点武功。”
     
    法音大师眼中闪过讶色,但却没有说什么话,只严肃地点点头。朱宗潜低声而迅速的背
诵了一段口诀,法音大师顿时两眼发直,整个人都傻了。
     
    他乃是陷入沉思之中,但有时全身僧袍无风自动,猎猎有声,生似是他全身毛孔都有气
体??出,景象可怪。
     
    过了大半个时辰,法音这才长长的嘘一口气,转眼向朱宗潜望去,疑惑不解地向他问
道:“朱大侠这几句口诀,已使贫僧功力增加数倍,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
     
    朱宗潜微微一笑,道:“大师的无相神功已经有了成就,晚辈可就要讲出实话了。”
     
    法音身躯忽然一震,道:“敢是与武当紫云丹有关?”
     
    朱宗潜颔首道:“不错,一影大师允诺过欧大先生,决不把这段口诀,传给少林之人。
因此,你虽然是得我所传,但也不能施展,免得欧大先生疑是一影大师私相传授,闹出莫大
风波。”
     
    法音道:“贫僧可以永不使用,但朱大侠你传给贫僧,又有何用意?”
     
    朱宗潜道:“假如你不炼成神功,咱们就??不到百岁红花了。”
     
    法音讶道:“原来你要我出手强夺。”
     
    朱宗潜道:“事实上也不是出手强夺,但必须成功就是了,尤其是当你对付自己人之
时,更非炼就这一门神功不可。”
     
    法音越听越糊涂,索性不问,等他说下去。
     
    朱宗潜道:“等一会大师和佟兄出发,去把百岁红花取来。”
     
    朱宗潜口气之中,好像有十成把握,定可手到??来一般。
     
    法音大师岂能不信,大喜应道:“好的,我们这就动身。”
     
    朱宗潜道:“大师的无相神功,将要对付两个人,假如运气好的话,只对付佟长白兄一
人也就够了。”
     
    法音奇道:“对付佟施主?”
     
    他旋即吁口气,道:“好吧,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反正你的心思,谁也休想测透。但
除了佟兄之外,还有一个可能之人是谁?”
     
    朱宗潜严肃地道:“晚辈不能确定是谁,但自然不外是贵寺的金罗尊者,或是武当的哑
仙韩真人这两位。”
     
    法音慈眉一皱,道:“假如是敝派的金罗尊者,贫僧岂敢上前动手?即使是武当的韩真
人,贫僧亦礼该退让。”
     
    朱宗潜道:“大师即管放心,晚辈只要使你心中有数,以免一旦对上手,你不以全力周
旋,便说不定遭遇惨败,咱们全盘计划尽皆落空。反正到时你决认不出对手到底是谁,因为
他们永远不会暴露出身份的。”
     
    他想了一下,又指示了种种机宜,最后才道:“大师也许奇怪我怎会知道他们手中会有
百岁红花的?这答案是昨天下午来访的那位朋友探听出来,告诉了我。”
     
    法音道:“原来如此,他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李通天,由此看来,此人果然是通天晓
呢!”
     
    朱宗潜道:“不错,此人天生有探听世间一切奇怪事情的特殊能力,许许多多无形中发
生之事,别人全未觉察,他却能早早感觉得出,立刻调查,很快就弄得明明白白。这位李兄
有意跟随晚辈行道,但晚辈认为他的长才,世之所稀,定须让他独自在江湖上行走,方能发
挥所长,是以我们只保持联络,不走在一块。”
     
    法音从这番话中,不但得知了李通天的奇才异能,同时亦窥测出朱宗潜善于用人,发挥
每个人的所长。这正是兵法之中所谓“将将之才”,意思是他善于使用大将之人,这也就是
领袖之才了。
     
    法音依计出门,向佟长白道:“朱大侠有请。”
     
    佟长白道:“他找咱吗?好,你可得代守住房门。”
     
    法音点点头,他才迈开大步,行入房间内。
     
    朱宗潜道:“佟兄,小弟打算托你和法音大师一齐去把百岁红花取回来。”
     
    佟长白大喜道:“咱早知只有你才有办法,怎样一个取法?”
     
    朱宗潜道:“说来不算十分困难,但佟兄却免不了吃点苦头,这是小弟必须事先声明和
致歉的。”
     
    佟长白道:“为了小朱你,咱没得话说,你瞧着办吧!”
     
    朱宗潜道谢过,才道:“你拿我这支阴极针,刺入自己『玉阙』等五处大穴,每一针皆
须一寸三分之深。施完此术,就和法音大师一道出寺,直到取得红花在手,方可归来。”
     
    佟长白讶道:“出去乱荡就可以拿到手吗?”
     
    继而裂嘴一笑,道:“好,就这么办。”
     
    他从朱宗潜枕下取出针盒,抽出阴极针,依言刺入。连刺了五针之后,身体并无异状。
     
    但他也不多问,放回阴极针,转身出去,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揪住法音,道:“老和
尚,咱们走吧!”
     
    这佟长白的声音甚是响亮,隐隐有烦燥狞恶的意味。
     
    法音大师心中一怔,一面点头,一面想道:“佟施主怎么啦?好像有人得罪了他,满胸
充满了杀机一般………”
     
    两人迅即出了迎恩寺,谁也不讲话,信步前行。不知不觉已走了六七里,猛然间都一齐
停住脚步。
     
    原来他们两人都发现身在荒郊之中,四下无人,是以停步流目打量形势。
     
    佟长白先开口道:“喂,老和尚,你打算往那儿去?”
     
    法音虽然已得朱宗潜指示求药时的机宜,但如何见得到想见之人,他却毫无所知,亦不
明白佟长白何以忽然变得这股粗野凶暴的态度。
     
    当下说道:“贫僧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特意上这边来呢!”
     
    佟长白烦燥地深深一跺脚,迈开大步,又向前走。
     
    大约走了里许,便又停下来,凶睛一瞪,道:“法音,小朱要咱们取药,可不是要咱们
游山玩水,是也不是?”
     
    法音道:“对呀!”
     
    佟长白道:“对个屁,咱们眼下这不是在游山玩水吗?”
     
    法音心想:天下间若然有人像你这般凶神恶煞地游山玩水的话,那才是古今第一奇闻
呢!
     
    他微微一笑,道:“那么施主勇往直前的走,竟是什么缘故?”
     
    佟长白怨声道:“王八旦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难道咱们站在路上干耗不成?”
     
    法音道:“当然不是呆立不动。”
     
    佟长白哼一声,道:“废话,讲了等如没讲。”
     
    法音道:“事实上贫僧以为朱大侠已经告诉你地点和走法,是以贫僧一心一意的跟着,
殊不料你也不知地点。”
     
    佟长白眼中凶光闪烁,狞声道:“胡说八道,刚才咱们一直是并肩而行,但你却说是跟
着咱,可恶的家伙!你这简直是存心呕咱。”
     
    法音摆手道:“别生气,你这是怎么啦?”
     
    佟长白厉声道:“咱的老毛病犯啦,非得杀人见血,才能心情平和下来,此地找不到别
人,就该你倒霉。”
     
    法音顿时明白朱宗潜所说要对付佟长白之意,敢情这佟长白凶性发作,如若不能制服
他,只有遭他毒手。
     
    他也没往深处想,淡淡一笑,道:“佟施主,你忘记了咱们的交情了,是不是?”
     
    佟长白烦心地道:“要不是咱们是好朋友,早就劈了你啦!咱忍耐到现在,已经很不容
易,你若是真真正正的出家人,那就施舍一条手臂给咱。”
     
    法音肃然道:“这话很有意思,贫僧决不吝惜一条手臂,自问也忍得住断臂之苦。但贫
僧须得弄个明白,那就是贫僧这条手臂,能不能使佟施主从今以后,不再犯这种奇怪的毛
病?”
     
    佟长白道:“那自然不行。”
     
    法音道:“既然如此,贫僧岂能轻贱自家肢体?”
     
    佟长白钢牙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声,十分可怕,狞恶地道:“那么咱们只好动手拚上一场
了。”
     
    法音黯然一叹,道:“佟施主,咱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但终不免于动手拚斗,与其说
是天意,倒不如说是恶魔侵入你心中,这是十分可恶可怕之事。”
     
    佟长白摇动手中的兵器,那枚巨大的钉锤,把那三尺长的钢??绷得毕直,发出金属磨
擦时的刺耳声。
     
    他厉声道:“还用得看你告诉我?咱早在多少年前,已晓得被魔鬼附体了,你如是精通
佛法,那就替咱除去心中的恶魔,如若不然,你只好自认倒霉。”
     
    法音道:“我佛慈悲,贫僧早晚定必替施主你除去心中之魔。”
     
    佟长白狞笑道:“等你活得成再说,呔!看锤。”
     
    但听“嗡”的一声,劲烈震耳。那钉锤在朝阳之下,所有的尖利钉牙都闪跃出惊心动魄
的光芒,迅若闪电般向法音光秃秃的头颅砸下。
     
    法音右肩一耸,架在其上的禅杖呼地弹地,向钉锤击去。双方使的都是重兵器,谁也不
肯相让,“当”的一声大响,锤杖相碰,各自退了两步。
     
    佟长白厉声大喝道:“好臀力,再接咱两锤瞧瞧。”
     
    又是两下巨响过处,竟然是势均力敌之局。
     
    佟长白退后三步,瞠目道:“法音你的功力似是精进了很多?”
     
    要知佟长白以往曾经跟法音较量过,是以深知他的造诣。
     
    法音微微一笑,道:“施主在心烦气燥之下,力道驳杂不纯,如若除心中之魔,情势当
必大不相同。”
     
    佟长白道:“这话有点道理,但咱却定要试上一试。”
     
    他抡起钉锤,再度进攻。这回双方不约而同的使出奥妙招数手法,互作攻拆,并非再是
一味硬拚气力。
     
    那佟长白施展出一身本事,凶狠威猛之极。稍差一点的人,单是见了他这一副凶相,就
将骇得魂飞胆寒,无有抗拒之能了。
     
    两人翻翻滚滚的鏖战了四十招,法音大师业已换使过四种杖法,仍然只斗成平手。假如
他不是已从有相神功转化入无相神功的境界,杖上潜力增强了许多,定然已抵不住佟长白这
一轮猛攻之势。
     
    法音眼看竟然无法赢得对方,又变换杖法,改使一路“天王降魔杖”。这一路杖法只有
四招,每一招化出四式,一共是四招十六式。
     
    以前他老是不敢施展,因为这路杖法定须功力特强,力能藉以弥补杖法的空隙,不让敌
人趁隙侵入。
     
    而另一方面由于他出杖攻去之时,杖法本身非是尽善尽美,只求攻敌得手,不用顾虑得
太过全。因是之故,威力之强,天下无双。
     
    但见他朗朗大喝一盘,千重杖影突然收敛,清清楚楚的只是一根禅杖,当头劈落。这一
招称为“广目天王杖”,内含四式变化,由至简变为至繁,奥妙无穷。
     
    佟长白连扫三锤,法音的禅杖尚未击落,但佟长白仍然感到无从封架之苦。他顿时激起
了凶野恶性,厉吼一声,撇下当头劈落的禅杖不加理会,迳自抖锤猛撞敌腹。
     
    这正是法音杖法中唯一的空隙,如若不是佟长白,别的人实是很难看得出这么一丝可乘
之隙。
     
    这也正是法音必须以强绝无伦的奇功,弥补杖法空隙之时。
     
    但见他左袖一挥,喝一声:“去吧!”
     
    但见左袖宛如灰云涌出,托住钉锤,向左方送去。那枚钉锤来势何等迅急强劲,莫说是
一只软软的衣袖,即便是一堵石墙,亦能洞穿。
     
    但法音衣袖一挥,竟把钉锤弹开,而他右手禅杖也趁势一落,避开佟长白的头颅,架放
在他肩头上。
     
    他杖上传出一股柔和然而强大的力道,重如山岳,佟长白两腿居然挺不住,砰一声跌坐
在地上。
     
    法音心中如释千斤重负,伸手抹去额上的冷汗。要知他自己也不知道刚刚炼成的无相神
功,能不能抵住佟长白这一锤。然而其时正是骑虎之势,不得不冒险一试。虽然是成功了,
他却不由得沁出一额冷汗。
     
    佟长白坐在地上,咧开大嘴,瞠目注视法音,眼光露出既凶而又惊佩之色,显然法音这
一手已镇住了他。
     
    法音道:“你没事吧?”
     
    佟长白道:“和尚你何必饶咱之命?须知咱心中之魔仍然迫咱非杀人不可。”
     
    法音道:“慢慢来,谁教咱们是朋友呢?贫僧总得设法除去你心中之魔,方肯罢手,但
现在咱们怎么办?你没有忘了取药之事吧?”
     
    佟长白又烦燥起来,跳了起身,叫道:“谁忘记了?但咱心中烦得要命!”
     
    他自知非是法音之敌,已不能向他动手,急得直跺脚,突然间放步向西北方奔去。
     
    法音叫道:“喂,你往那里跑?”
     
    佟长白头也不回,迈开大步,一迳向前奔行。
     
    他们横越过荒野和山林,走了许久,佟长白在一株大拭瘁面,忽然停步,向前面观看。
     
    法音赶到他身边,眼光到处,只见一角红墙,从山坡一片树林露出。
     
    法音轻轻道:“那不是一座庙宇吗?”
     
    佟长白道:“是呀,若是连你也看不出来,当真是枉为出家之人。”
     
    法音讶异忖道:“奇了,他这刻似是不再烦燥狂暴,居然跟我开起玩笑来,这是什么缘
故?”
     
    方在想时,佟长白又道:“法音,据你的看法,这寺内尚有什么人物?”
     
    法音道:“左右不过是一些僧侣罢了,难道还有别的人不成?”
     
    佟长白道:“咱跟你打赌,冰宫雪女一定在寺内。”
     
    法音大讶道:“冰宫雪女?贫僧虽然未见过她,但咱晓得她这个人。听说她把欧阳帮主
的公子欧阳谦劫走,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她到底是何许人呢?”
     
    佟长白道:“咱也只知她是冰宫雪女而已。”
     
    他突然现出含怒眼光,道:“咱要问问她何故劫走欧阳谦,瞧她可是看上了人家长的年
青漂亮?”
     
    法音讶然想道:“听他的口气,好像大为吃醋,这真是奇怪不过之事。”
     
    当下微微一笑,道:“佟兄,咱们见到冰宫雪女之时,你先别找她麻烦,待贫僧向她讨
取了百岁红花,你才可生事,不然的话,她一生气不给灵药,岂不是害死了朱宗潜大侠?”
     
    佟长白恢复平静,点头道:“当得如此,但咱们把灵药弄到手中之后,咱向她理论,如
若她翻脸动手,你可得帮咱一臂之力。”
     
    法音道:“这个自然,贫僧焉能坐视不管呢?”
     
    他对于佟长白忽然不再烦燥之事,感到万分惊奇。但目下取药之事最为重要,是以无暇
探究。
     
    他们商量了一下,便一齐绕到山门前,但见那山门甚是古旧,只掩上一半。法音依照原
定计议,当先入内。
     
    他一迳行过荒芜的草地,步入大雄宝殿。在殿内站了一下,看看四周没右什么可疑的地
方,便参拜佛祖。
     
    他晓得此时佟长白已经入寺,从左侧绕经殿后。而由于他数十年参佛的结果,这刻在佛
祖之前,心中仍然十分虔诚崇敬,神情肃穆。
     
    到他起身之时,右边的侧门已站着一个黑衣人,年纪约是四旬左右,双眼射出精明机警
的光芒。
     
    法音望了他一眼,合什道:“施主如何在这等荒僻的寺庙之中出现?敢是暗居于此的
吗?”
     
    那黑衣人眼光闪动,上上下下打量法音,歇了一会才冷冷道:“你虽然精通武功,但却
当真是佛门中人无疑,你可是认识此寺的僧侣吗?”
     
    法音摇摇头,道:“贫僧尚是第一次踏入此寺,也未见到主持的法侣,施主可知道他们
在那儿?”
     
    他抬头四望一眼,又道:“此寺似是乏人照料,已经十分荒废,殊堪浩叹。”
     
    黑衣人道:“这儿找不出任何和尚,现在我有几个朋友借住数日。假如你有意整顿此
寺,过十天八天再来。”
     
    法音道:“施主贵姓大名呀?”
     
    黑衣人道:“你既是出家之人,最好不要多问了,快快离开。”
     
    法音道:“施主庇护之心,实是可感,因此之故,贫僧不便隐瞒,此来实是专诚来访,
要见主事之人。”
     
    黑衣人一怔,道:“你说什么?想见谁?”
     
    法音道:“施主说过还有几位朋友,贫僧要见的是在你们之中作得主的人。”
     
    黑衣人道:“胡说,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法音道:“贫僧不知。”
     
    黑衣人道:“既是不知,如何能说专诚来访?”
     
    此人果然不同凡俗,一点破绽也不漏过。
     
    法音道:“施主问得好,贫僧提一个人的名字,瞧瞧施主听过没有………”
     
    黑衣人道:“是那一个?”
     
    法音道:“朱宗潜朱大侠,施主可曾听过他的名字?”
     
    黑衣人仰天一笑,道:“难道说你是朱宗潜差遣至此?”
     
    法音道:“不错,贫僧法号法音,乃是少林门下。”
     
    黑衣人点头道:“原来你就是法音大师,兄弟早已闻名了,只不知朱宗潜何以得知我们
借居此寺之中?”
     
    法音道:“朱大侠不但武功盖世,最惊人的还是那过人的才智,天下虽大,人才虽多,
但如他之才,却是永不复见。”
     
    法音推崇朱宗潜之时,神色真诚,语调敬佩,都足以使人深信不疑,比之千言万语,更
有说服之力。
     
    黑衣人沉吟一下,道:“听起来大师容或有夸大之处,但他的才华超妙,却定是无可置
疑的了。兄弟亦曾听说朱宗潜文武全才,智慧极高,乃是当代武林慧星,照亮了山河大地,
使人不能迫视。”
     
    他说到后面评赞之语时,法音点头如捣蒜,大有恨不得再加上几句之势。
     
    黑衣人不觉叹息一声,道:“以大师在少林的地位,竟亦如此钦佩尊崇此人,可见得他
当真是超凡绝世的高人了。”
     
    法音道:“施主如若与他结交过,当必深知此言不假。”
     
    黑衣人道:“朱宗潜晓得我们在这儿,所以要大师前来,是也不是?”
     
    法音道:“正是如此,只不知施主肯不肯劳驾通报一声?”
     
    黑衣人道:“兄弟姓麦名炳文,这就去通报一声。”
     
    法音道:“有劳麦施主了。”
     
    他心中一动,又道:“听施主的口音,似是南方人氏,只不知与岭南麦家可有渊源没
有?贫僧记得岭南不少家派中,要推麦荣前辈最是高明。但他在武林之中,享名并不大,这
自然是由于罕得在江湖走动之故。”
     
    麦炳文露出大喜之色,道:“大师说的就是先父,想不到他老人家竟蒙少林名家推重,
许为岭南第一,这实在是想不到的殊荣。”
     
    他立刻变得很热心地又道:“兄弟这就进去通报,只是………”
     
    他沉吟一下,才道:“只是主事之人有两位,大师想见那一位呢?”
     
    法音道:“那一位好见些?”
     
    麦炳文道:“他们是一男一女,自然是男人好见些。”
     
    法音摇摇头,道:“不对,朱大侠要贫僧见那位女的。”
     
    麦炳文讶道:“他早就晓得是一男一女了吗?好吧,兄弟就去向霜夫人通报。”
     
    法音心头一震,道:“什么?是一位夫人?”
     
    麦炳文微微一笑,道:“不错,我们都尊称她为夫人,大师可是改变主意了?”
     
    法音迟疑一下,忖道:“这就奇了,朱大侠指示机宜时,说是一位姑娘,但这个却是夫
人,我要不要改变主意?”
     
    但他仍然敌不过对朱宗潜深植的信心,终于点头道:“不,贫僧还是求见霜夫人的
好。”
     
    麦炳文压低声音,道:“大师务须小心,霜夫人很不好伺候。假如惹翻了她,兄弟说不
定奉命出手,那时大师切莫见怪才好。”
     
    法音道:“麦施主放心,盛情可感,但贫僧认为不必翻脸动手。”
     
    麦炳文道:“那就好了。”
     
    转身行去,过了不久,一阵清脆的环佩声传来,紧接着两个白衣女人,由两名黑衣人陪
伺走了出来,那麦炳文乃是其中之一。
     
    但见这两个白衣女人,一个的是三旬的美妇,另一个却是十八九岁的清丽女郎,冷艳高
华,使人不敢迫视。
     
    法音感到那妙龄少女,美得出奇,连他出家了几十年的人,也当不住仔仔细细的看她几
眼。
     
    但觉此女奇在美得十分冰冷,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因而法音很放心的欣赏
她。
     
    他之所以能够放心欣赏,便是由于这白衣少女的冷艳气质,足以使任何人都不会生出非
非之想。
     
    法音随即把目光转投到白衣美妇面上,合什道:“贫僧法音,承蒙夫人接见,实感荣
幸。”
     
    白衣美妇泛现鄙夷不屑的神情,撇一撇咀,同那白衣少女道:“这和尚浅陋可笑得
很。”
     
    法音讶道:“贫僧那里可笑了?”
     
    白衣美妇转眼注视他,目光十分凌厉,冷冷道:“假如你竟猜测不出自己如何浅陋可
笑,我们就把你撵出去。”
     
    法音大惑不解,目光转动,无意中扫掠过麦炳文面上,但贝他向白衣少女呶一呶咀。他
此举自然是含有深意,法音不露痕迹地收回目光,投向白衣少女面上。
     
    但见她还是那般冰冰冷冷的,并无其他异状。不过法音已得到麦炳文暗示,是以这刻似
是若有所悟。
     
    他闭起眼睛,极力去捕捉那一丝灵感,在恍惚飘渺间,忽然醒悟,立即睁大双眼,向白
衣美妇望去,淡淡一笑,道:“贫僧敢是把对象看错了吗?”
     
    白衣美妇一怔,法音心知已猜中了,暗暗透一口大气。
     
    那中年美妇点头道:“果然有两下子,不错,我只不过是侍候夫人的人。”
     
    法音迅即转眼向白衣少女望去,心想:她年纪既轻,看起来还十足是个少女,想不到竟
嫁了人。
     
    方转念间,但见那霜夫人冷冷的目光中,似有询问之意。
     
    当下说道:“贫僧奉朱大侠之命,特来奉访。”
     
    却白衣少女插口道:“听说他命在垂危,是也不是?”
     
    法音道:“不错,我们缺乏一味灵药,是以无法施救。朱大侠伤势虽重,但神智清明如
常,嘱贫僧至此奉访,求取那一味灵药。”
     
    白衣美妇道:“什么药呀?”
     
    白衣少女道:“定是百岁红花无疑。”
     
    白衣美妇大讶道:“他怎知我们定有此药?”
     
    白衣少女道:“说不定是发了急,逢人就求问。”
     
    法音道:“贫僧深知此药十分名贵,假如霜夫人慨然赐赠,任何代价,在所不计。”
     
    霜夫人道:“这代价只怕你们出不起。”
     
    法音道:“夫人何妨示知?”
     
    霜夫人道:“你们把他救活之后,我便要带走他。”
     
    法音笑道:“这事只怕不是贫僧可以作得主的,假如夫人能使朱大侠同意,旁人自然没
得话说。”
     
    霜夫人冷冷道:“你们人数虽然不少,但本宫还没有把你们放在心上,因此你们同意与
否,于事实全无影响。”
     
    法音此时岂敢得罪她,只好点头道:“夫人或者有这等把握………”
     
    霜夫人道:“莫说是你们,即使是朱宗潜,亦是无能抗拒。我但须派出一人,三五十招
之内,定可把他擒下。”
     
    法音大师一听机会已到,这正是朱宗潜曾经指示的几种情况之一,当下接口道:“夫人
此言贫僧信不信是另一回事,但贫僧急于知道的,却是夫人肯不肯赐赠灵药?”
     
    霜夫人道:“那百岁红花在我眼中,贱如泥土,倒不是不舍得给他。只要朱宗潜当真高
明得有如江湖上的传说,你不来此,我也会送去给他。”
     
    法音道:“但夫人并没有派人与我们联络过。”
     
    霜夫人道:“问题就在于我不知道朱宗潜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法音沉吟道:“江湖上的传说,夫人既不肯信,如何证明法,这倒是十分棘手的问题
了。”
     
    霜夫人毫无表情,只冷冷的望住他,法音却在心中想道:“佟施主为何尚不出现?莫非
是碰上另一个主事之人,以致发生了意外?”
     
    他向另一个黑衣人望去,但见他面色红润,天庭广阔,鼻梁高挺,大约是五旬上下的年
纪,看起来不似是金罗尊者或是哑仙韩昌,因此他判断定必尚有另一批人马在后面。
     
    他心念一动,说道:“夫人恕贫僧冒昧动问一声,那就是尊夫可曾来了?”
     
    霜夫人眼中射出忿怒的光芒,在他身边的中年美妇厉声道:“你说话小心点!”
     
    法音愕然道:“贫僧这话如若开罪了夫人,万望宥恕。”
     
    中年美妇颜色稍霁,道:“你虽是不知内情,但眼力也实在太差了,像我家夫人,天下
间的男子岂能相配?”
     
    法音心中很不服气,但却不想争辩,只道:“原来如此。”
     
    中年美妇道:“天下男人尽皆卑贱,因是之故,夫人乃嫁与冰霜为妻,是以有夫人的称
号。”
     
    法音总算是明白了,淡淡一笑,道:“假如朱大侠复元的话,他的才貌和武功,恐怕很
少人能不佩服的。”
     
    霜夫人道:“这样说来,我非给药不可了?”
     
    法音道:“贫僧甘愿作保,朱大侠必定能使你们改变对男子的看法。”
     
    霜夫人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很有信心,但焉知不是骗我给你灵药,以后之事,慢慢
再说,嘿!若是如此,你个人生命固不足惜,难道也没想到你少林寺可能被我一怒之下,毁
作废墟吗?”
     
    法音道:“这是是非问题,并非惧怕与否的问题。贫僧深信朱大侠足可以作天下男子的
代表,如此而已。”
     
    霜夫人似乎有点意动,转眼向白衣美妇道:“我们非亲眼瞧过,难以死心,你去把药取
来。”
     
    白衣美妇应声而去,霜夫人满面红光的向那个黑衣人道:“阿金,我不信朱宗潜果真如
此本事,你可持药前去,等朱宗潜复原,与他动手,务须在三十招之内,当众击败他。”
     
    法音懒得理她,但她的目光却投注到他面上,说道:“你不要回去,我打算以后让你跟
随阿金,做他的奴仆。”
     
    法音眉头一皱,道:“贫僧乃是佛门中人,已打算好替朱大侠办过此事,便返寺潜修,
不再踏入江湖。”
     
    法音说话之时,脑海泛现那个被叫做“阿金”的黑衣人的容貌,不论是横看或竖看,这
人都不会是金罗尊者或哑仙韩昌。
     
    因此他心中忖道:“这一回朱大侠恐怕是走了眼啦!说不定对方金罗尊者另有能人,身
份竟不在金罗尊者及哑仙之下………”
     
    此念一掠而过,但他基于对朱宗潜的信仰,仍然万分小心,极力想避免这一场交锋,是
以说出返寺潜修之言。
     
    霜夫人冷冷道:“你除了当场自刎之外,就非得低首降志为奴仆不可。”
     
    法音肩头一皱,心想:“这真是岂有此理之事!”还未回答,远远传来一阵吼啸之声,
如恶兽怒鸣,但又彷佛是在叫法音的名字。
     
    霜夫人黛眉轻耸道:“春嫂、麦炳文去瞧瞧。”
     
    那白衣美妇应了一声,向麦炳文喝一声“快走”,当先奔去。
     
    但转瞬间那阵吼啸之声,已移到近处,果然是在叫喊“法音”二字。但声音十分刺耳难
听,假如不是法音在此,谁也猜不出这阵吼啸之声在叫什么。
     
    霜夫人玉腕一抖,发出一响极清脆的玉石碰击之声,业已奔出了大殿的春嫂和麦炳文,
立时退回殿内。
     
    法音向她手腕望去,隐约见到她腕上戴两只白玉镯,暗道:“这两只玉镯大有奇处,只
听这一下碰击之声,竟能传出极远,并且不为吼啸之声所掩,可知非比等闲,恐怕除了传声
妙用之外,还可以当作兵器。”
     
    他向霜夫人道:“听这叫声,相信是佟长白施主赶来了,贫僧出去喊他进来如何?”
     
    霜夫人冷冷道:“用不着了。”
     
    一振玉腕,玉镯连响三声,一声比一声清脆。
     
    顷刻间,佟长白已奔入山门内的草坪,厉声道:“法音,你没事吧?”
     
    法音大师在殿内应道:“贫僧没事,施主请进来。”
     
    佟长白迈动长腿,一阵狂风似地卷入大殿,凶睛骨碌碌扫过那霜夫人面上,随即投向法
音,道:“刚才有几下响声,震耳欲疼,那是什么声音?”
     
    法音大吃一惊,道:“哦?竟能震耳生疼,那是闻所未闻之事,那是这位霜夫人摇动腕
上的玉镯,发出了响声。”
     
    佟长白怀疑地瞅她一眼,接着便问道:“药呢?小朱不放心你独自前来,所以咱就远远
跟着你。”
     
    法音一听而知他刚才在后面搜寻,毫无所获,当下应道:“霜夫人已答应派人送药,但
却要贫僧在这位金施主手下当一名奴仆。霜夫人同时认为朱大侠可能徒有虚名之士,所以要
金施主等他复元之后,当众在三十招之内,击败朱大侠。”
     
    佟长白眼射凶光,怒喝道:“放屁!谁有本事在三十招之内击败小朱,咱老佟把头割送
给他。”
     
    霜夫人冷冷道:“那么你的头颅定难保全了。”
     
    佟长白向她瞪眼睛,恶狠狠地道:“你别迫咱骂你,哼!哼!天下间有人能在三十招之
内,击得败咱老佟已经找不到了,何况是小朱?”
     
    春嫂冷笑道:“好一只井底之蛙?”
     
    佟长白钉锤一挥,发出呜呜劲响,在空中划个圈子,厉声道:“你们一齐动手吧,看看
三十招之内能不能击败咱家?”
     
    霜夫人那冰冷而稚嫩的面庞,忽然绽开一丝浅笑,说道:“瞧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了,以你如此横蛮粗野的态度,理应处死!但假如你武功真高明,却又堪作奴仆之
用………”
     
    佟长白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喝道:“闭口,再胡说八道,咱可要骂人啦!”
     
    霜夫人道:“阿金,限你在十招之内,把他迫退十步。”
     
    这话等如说要在十招之内击败佟长白一般。佟长白外表上似是忿怒之极,凶性大发。其
实心中暗暗窃喜,想道:“咱老佟双臂有千斤神力,你若是武力超凡入圣,想在十招之内,
杀了老佟或者还办得到。但如若想在十招之内,迫咱连退十步,那却是万万办不到之事!这
回咱老佟定是有赢无输的了。”
     
    姓金的黑衣人应一声“是”,举步走了出来。但见他身量相当雄伟,面色红润,相貌堂
堂,怎样看也不似是受命于一个女子之辈。
     
    佟长白大步冲过去,猛可煞住去势,转眼向霜夫人望去道:“慢着,假如他十招之内,
不能迫咱退后十步之多,便又如何?”
     
    霜夫人似是有十二成把握,道:“你说如何便如何?”
     
    佟长白道:“如若他办不到,你就把药给咱带返。”
     
    霜夫人道:“不但如此,我连这和尚也一并放了,你瞧可好?”
     
    佟长白道:“好,那么若是怕输了,你想怎样?”
     
    霜夫人道:“你非输不可,不必提什么条件了。”
     
    佟长白又是冒火,又是暗喜。冒火的是这个美女如此的不把他放在眼中,实是可恼。暗
喜的是她故示大方,则自已只有便宜而全不吃亏。
     
    法音接口道:“既是如此,夫人何不先把灵药赐交贫僧,免得事后还须多一重手续?”
     
    霜夫人道:“你们信不过我,我却不怕你们会飞上天。”
     
    她掏出一只玉瓶,丢给法音。法音打开一看,清香扑鼻,知道果真是百岁红花,数量还
真不少。他已深明诀窍,淡淡问道:“此药夫人收藏了多久?”
     
    霜夫人道:“总有两三年了,你何以有此一问?”
     
    法音道:“贫僧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佟长白深吸一口气,喝道:“老金,来吧!”
     
    姓金的黑衣人举目凝视着他,初时并无异状,但很快的那对目光就变得像鹰隼一般凌
厉,并且越来越强烈,到后来简直有如两道电光一般。
     
    佟长白大喝道:“你想使邪法是不是?”
     
    姓金的黑衣人低哼一声,一举步已到了他面前,动作之快,宛如鬼魅。佟长白骇一跳,
钉锤呜一声当头砸落,沉雄劲厉之极,瞧来连一座山岳也可以砸扁。
     
    姓金的黑衣人一闪身,趁势还击了一掌。但佟长白的锤变化极快,“呜”一声已改直砸
为斜扫。
     
    对方不但没有迫退佟长白,反而得先行闪避敌锤。佟长白得理不让人,舞动钉锤,迅快
无伦地连攻了三锤之多。
     
    这三锤把那黑衣人直攻得闪避不迭,绕圈疾奔。佟长白怪笑之声不绝于耳,钉锤使得更
急。
     
    转眼之间,两人已拆了七招之多。佟长白莫说是一步都没有退过,甚至他可以随意往前
迫进。
     
    因此,看这种倩形,休说是十招之内,要迫佟长白退后十步之多,即使再来一百招,亦
绝无可能。
     
    然而此时法音大师却眉头一皱,大声道:“佟施主,千万小心了。”
     
    话声中但见那姓金的黑衣人突然一拳击向钉锤,竟是以硬碰方式出的手。佟长白心中大
怒,奋力运锤,加急扫去。
     
    “当”的一声闷响过处,佟长白的钉锤震得反过来向后激飞。佟长白为了煞住锤势,不
让钉锤反击中己身,只好往后疾退。一口气连退了十六七步,这才控制得住这枚钉锤。
     
    但不用说他也是落败了,霜夫人冷笑一声,道:“佟长白,你已退了几步呀?”
     
    佟长白两眼大睁,射出又忿怒又骇异的光芒。要知他那张面孔宛如一块热铜,全无表
情。是以心中的情绪,都是从双眼中透露出来的。
     
    法音大师缓缓道:“这位檀樾好高明的手法,使佟施主全无防范之下,失手败落,只不
知他拳上套着什么物事,如此坚硬?”
     
    姓金的黑衣人微微一笑,举手轻扬,但见他手中有一方黑布,软绵绵的,一如普通的布
料。
     
    法音大师道:“莫非檀樾以本身功力,运注在这一方黑布上,包裹着拳头,就抵拒得住
佟施主的钉锤一击吗?”
     
    姓金的黑衣人道:“正是如此。”
     
    法音向佟长白道:“佟施主相信不相信?”
     
    佟长白沉吟一下,才道:“信不信已是次要之事,即使他有什么宝物护拳,不虞受伤,
是以能硬挡咱一钉锤,这也不算违规犯禁。而咱老佟服气的是他的拳力太强劲了。”
     
    法音笑道:“这话虽是有理,无奈贫僧还是不能置信。”
     
    霜夫人道:“这有什么信不信的呢?”
     
    法音道:“或者他护拳的宝物,具有反震任何冲击力量之妙用,则他这一拳赢了佟施
主,便不能令人心服了。”
     
    霜夫人哼一声,道:“也是井底之蛙,好吧,你如果不信,也上前试上一试,这回限定
他赤手空拳,不许使用任何物事。”
     
    法音道:“好极了,这条件还是一样吗?”
     
    霜夫人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据说你远比不上佟长白凶狠,因此这次动手,以一招
为限。假如你在一招之内,能保持后退不超过十步,就算你赢啦!”
     
    法音唯恐她变卦,立刻道:“谨遵尊意!”踏前数步,横杖待敌。
     
    性金的黑衣人收起那方黑市,徐徐上前。但他每一步跨出之时,都呈现出一种坚强雄伟
的气势,实是足以使对方心生畏惧。
     
    法音手中禅杖也自微微移动,他针对着对方步伐的方向以及速度,暗暗以至为精微奥妙
的招式抵拒。假如他武功未曾达到这等水准,则单是这未动手之前的一阵暗斗,已经得弃杖
认输了。
     
    性金的黑衣人神情间没有什么变化,但两道闪电似的目光,罩定对方,实在有沮慑敌胆
的威力。
     
    但见迫到法音面前五尺左右,便煞住前进之势,沉声道:“你眼力虽高,能及时测出我
反击佟长白的先机。但这仅只是见闻广博,并非就有足以抵拒本人一击之能,我劝你还是认
输的好。”法音肃然道:“施主大有慈悲之心,贫僧至为感激,但时势迫人,难以自主,只
好辜负施主的隆情盛意了。”
     
    姓金的黑衣人轻嗟一声,道:“大师说的倒是实话,世上之事往往是时势迫人,难以自
主,那么你得小心了。”
     
    法音道:“贫僧恭候指教。”
     
    姓金黑衣人虽然停止了前进之势,并且说不少话,但那股坚凝强大的气势仍然丝毫未
减。
     
    但见他缓缓举起右掌,然后不徐不疾地迎面拍出。
     
    他一掌出手,顿时气转风翻,如狂飙忽至,怒涛突生,发生了奔腾呼啸之声,声势极是
惊人。
     
    法音大师禅杖向他掌势扫去,动作不但不迅速,反而如挽千斤重物,现出十分吃力的神
情。
     
    霜夫人以及春嫂、麦炳文三人一见法音的杖势,无不惊诧瞠目。因为法音分明乃是使出
一种神通奇功,竟是属于先天真气的一类。这等造诣,真教人梦想不到。
     
    姓金的黑衣人掌势一落,似有似无地击中禅杖。但见法音身躯一震,全身僧衣飞舞甚
急,猎猎有声。
     
    瞧他的样子,显然是抵敌不住姓金的黑衣人一击,大有乘风而逝之势。
     
    佟长白又是惊佩,又是着急。他乃是当代双凶之一,武功何等高明,早已瞧出那老金功
力超凡入圣,举世难有敌手。但也看出法音使出“先天真气”一类的神功,是以惊佩不已。
     
    至于他着急的是法音虽然使出绝世神功,可是比起那老金,显然尚非其敌。因此他恨不
得把自己的力量也借给法音,以便捱过对方这一掌的力道。
     
    说得迟,那时快,只见法音身子向后便退,腾腾腾一连退了八步之多,那春嫂清清楚楚
计算步数。
     
    她口中喝出“九步”,法音果然已退了八步,而此时法音上半身仍然向后倾,全身的僧
袍兀自向后飘飞,一望而知对方那一掌之力劲猛如常,丝毫未曾衰竭消减。
     
    法音努力奋抗,身子有那么一刹那间是凝定不动的,只等过了这一刹那便是分出成败之
时了。
     
    在他而言,目下正是与一种强大绝伦,能令人连意志也压垮的力量相抗衡,并非纯是
“力”的角斗。
     
    因此之故,他除了施展尚未精纯的“无相神功”力抗之外,还须以精神意志,跟这种压
力相抗。
     
    局外之人,全然无从得知他此刻正在千辛万苦之中,拚命支撑。不论是在体能上或是意
志上,只要稍一软弱,登时得败阵,绝无半点侥幸的机会。
     
    这一刹那间,他耳中忽然好像听到了朱宗潜的声音,顿时勇气大增,信心转强,猛可向
前一挺,站稳了身子。
     
    那春嫂张大咀巴,等着喊出“十步”两字,忽见他站稳了,竟惊奇得连咀巴也忘了合
拢。
     
    佟长白大笑一声,道:“法音你真行,不愧是少林寺调教出来的高手,咱们回去吧!”
     
    法音喘一口气,面色恢复正常,向姓金的黑衣人稽首道:“檀樾功力超凡入圣,已可列
当世无匹的宗师。贫僧今日侥幸过了这一关,此生已可以无憾了。”
     
    他语言之中,对那姓金的黑衣人充满了崇敬佩服,并且还蕴含着一种奇异的感情。要知
他听朱宗潜说过,此行定将碰上“金罗尊者”或是“哑仙韩昌”,朱宗潜并且推测说,他们
不会以本来面目出现。
     
    法音初时并不认为这老金就是那两大异人之一,但现下接过他的一掌,心知那是少林本
门无上佛力神通之一,称为“涅盘印”,亦属先天真气之一种。
     
    据他所知,少林全寺百年以来,只有金罗尊者炼成这一宗神功,是以独步宇内,被天下
尊为“三大异人”之一。
     
    因此他这刻已确知对方就是金罗尊者无疑,故而语言之中,除了崇敬之外,还蕴一种深
沉的悲哀。假如时势许可的话,他一定会询问这位少林长老,何以竟听命于一个女子?难道
他已不把出身的少林放在心上了?
     
    春嫂大概是想变卦,冷哼一声,霜夫人忽然摆手道:“算了,让他们回去吧,等朱宗潜
复原之后,我们定要首先会一会他,瞧他有何本事,竟能支使这些高手?”
     
    法音向她道谢一声,转身大步出寺。佟长白默然跟着,堪堪奔到迎恩寺,佟长白加快脚
步,伸手揪住法音,问道:“喂!你当真等小朱复元之后,就回返少林潜修吗?”
     
    法音道:“贫僧果有此心。”
     
    他回答之际,已发觉佟长白又流露出烦燥凶恶的情绪。
     
    佟长白大怒道:“小朱要人帮忙之时,你却撤手不管了,这算是那一门子的朋友?”
     
    法音晓得他肝火大动,正是无事生非之时,当下微笑道:“咱们还不忙着谈这个,你猜
猜看朱大侠会不会焦急地等候着咱们?”
     
    佟长白一怔,道:“对啊!咱们快回去,把药交给你那师兄。”
     
    他们奔入迎恩寺之时,秃天王杨元化首先迎上来,问道:“听说两位去求灵药可曾得
手?”
     
    佟长白喝道:“老秃走开,时间宝贵。”
     
    杨元化嘻嘻一笑,道:“那就请吧!”
     
    原来他已见到法音的眼色,是以忍住怒气,并不发作。
     
    法音找到一影大师,把药瓶交给他,便和佟长白赶去见朱宗潜。
     
    因为他发觉佟长白情况不妙,生怕惹出祸乱,是以首先要找朱宗潜求救。
     
    朱宗潜斜倚榻上,精神还好,正与欧阳慎言等人说话。
     
    他一见佟长白、法音二人进来,立刻从枕下取出阴极针,丢给佟长白道:“速速连刺
『混元』、『交会』两穴。”
     
    佟长白如受催眠一般,取出银针动手便刺。
     
    朱宗潜一算时辰,便又同法音道:“有劳大师代为施计,此乃背后之穴,佟兄不便自行
动手。”
     
    法音拈过宝针,凝神候令,朱宗潜一连报出五处穴道,法音应声出针,毫??不爽,然
后把宝针还给朱宗潜。
     
    旁人都不明白朱宗潜何以会向佟长白施展金针刺穴之术,只有法音会得此意,也因而对
朱宗潜的机警更加佩服。
     
    佟长白长长透一口大气道:“小朱,药已经弄到手啦!但你的麻烦也可大了。”
     
    朱宗潜道:“有什么麻烦?”
     
    佟长白道:“那个女孩子,自称霜夫人,手下之士高明无比,她说等你好了之后便来找
你,这岂不糟糕?”
     
    法音道:“这是急不了之事,也说不上糟糕。”
     
    佟长白道:“你是不食荤的和尚,当然不会明白。小朱他长得如此英俊,本事过人,那
一个女孩子见了他能不倾心?这才是麻烦之处。”
     
    法音恍然地哦了一声,欧阳慎言那么老的江湖,也不禁微微一笑。
     
    佟长白略一顿,又道:“咱瞧那霜夫人跟冰宫雪女定是一路的,她也狡黠得紧,居室之
内,连一件东西都没有,所有的物件,一股脑随身带着。咱先到后面搜索,竟全无所得。”
     
    法音插口道:“朱大侠可知道这霜夫人的来历吗?”
     
    朱宗潜道:“不晓得,她可曾抖露武功?”
     
    法音道:“没有,但她的手镯很奇怪,能发出清脆响声,远传数里,不为别的声音所
掩,贫僧认为那必是异宝。”
     
    朱宗潜点点头,法音又道:“但她手下的能人却高得惊人,就像那王屋山中,与令狐老
人拚斗过,那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一般厉害!只怕就是同一人也未可知。”
     
    佟长白道:“这些人如此厉害,还须听命于一个女孩子,真是太以奇怪之事。”
     
    朱宗潜陷入沉思之中,大家都以为他在研究那霜夫人如何能支使那些高手之事。但其实
朱宗潜心中有数,根本是在想着别的。自然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他默默想道:“假如佟长白说得不误,那霜夫人喜欢我的话,我要不要接受?本来男女
之间,逢场作戏,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不是有夫之妇,以致拆散了家庭,便不伤阴骘
了。可是一般世俗之人,定会加我以喜欢女色,始乱终弃等罪名,目之为老教罪人。其实
呢,那一个男人不喜欢女色呢?唉!悠悠之口,可以烁金,我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到了晚上,一影大师得欧大先生之助,炼成灵药,??来给朱宗潜服用。
     
    第二天,朱宗潜已可起床行走,但未可出力劳动。第三天便已甚是强健,到了第五天,
朱宗潜自觉已和昔日一模一样,功力不但未减,反而似略有增厚。
     
    在他修复功力这一段日子中,江湖上平静无事。那春梦小姐等人亦不曾到迎恩寺或者在
其他地方露面。
     
    因此龙门队群侠都觉得很不解,都推测不出这武林局势将有何种巨大变化?不过据欧阳
慎言分派手下,四出查探所得到的消息,却知道春梦小姐这一派人马,完全集中于洛阳城,
看她这等阵势,分明也是在观望局势,等候某种变化。
     
    这天晚上,佟长白被人弄醒。一看却是朱宗潜,登时大喜,压低声音,道:“怎么啦!
可是有事要办?”
     
    朱宗潜道:“不错,快起来。”
     
    佟长白迅即起床,提起钉锤跟着朱宗潜,在夜色中奔出迎恩寺。
     
    奔了数里,朱宗潜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法音大师返回少林之事吗?”
     
    佟长白道:“当然记得啦!这秃驴太差劲了,咱们这儿正须人手,他却拍拍屁股返寺去
了。”
     
    朱宗潜道:“那是我的主意,这里面另有原因,所以他非走不可!但可惜的是他竟不能
平安返寺,咱们现在就去查探一下,假如来得及的话,赶紧救他出困。”
     
    佟长白道:“他武功强绝一时,谁能拦阻得住他?”
     
    朱宗潜道:“霜夫人手下的老金武功不更高强吗?他也得听霜夫人的命令,可知那个女
孩子手段何等厉害。”
     
    佟长白道:“霜夫人说过等你复元之后,自会找你。”
     
    朱宗潜道:“连你也不知我今日已经复元,别人更不会知道,正因如此,咱们才能忽出
奇兵,抢占机先。”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已迫近城门。路边忽然传来一下击掌之声,朱宗潜斜掠过去,树影
中闪出一条人影,与朱宗潜低低说了几句话,旋又隐没不见。
     
    朱宗潜回到大路上,不再向城里走,却是折向西北方,迅快奔去。大约走了十四五里
路,他才停下脚步,转头向佟长白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法音大师已被敌人所阻,前面有
一所道观,甚是荒僻,法音大师就是被囚于此观之中。”
     
    佟长白道:“若然敌人实力太强大,咱们还是多召些人手,比较妥当。”
     
    朱宗潜道:“咱们着重智取,不以力敌。照我的估计,这座道观之内,实力可强可弱,
如是强大的话,则咱们所有的人全都赶来,仍然不敌。如是敌势甚弱,则咱们两人已足够
了。”
     
    佟长白笑道:“自然是不出强弱两者之一。不过你能确知他们强的时候强过咱们所有的
人,弱的时候又弱于咱们两人,这便不易测度了。”
     
    朱宗潜道:“佟兄久居长白山中,定必能效虎啸狼嗥之声。”
     
    佟长白道:“会,会,就算是老猎户也听不出是假的。”
     
    朱宗潜道:“好极了,咱们迫近道观时,你等在东面和南面,发出啸嗥,两头奔走,使
人疑是有不少猛虎恶狠出没。我趁此时入观,定可瞒过敌人耳目。你大概扰乱一炷香之久便
暂时停止,瞧瞧对方可有人出来查看………”
     
    佟长白道:“知道啦!”
     
    朱宗潜道:“别忙,我请问你,假如有敌人出来查看,你便如何应付?可要出手吗?”
     
    佟长白瞠目道:“这要问你自己呀,咱如何知道呢?”
     
    朱宗潜一笑,道:“如若有人出来查看,那就??露了他们实力不强的??密。而这些
出来查看之人,必是观内留守之人当中最强的!因此,我希望你继续以吼啸之声,诱他们远
出,尽量拖延时间,好让我有工夫救人。”
     
    佟长白不解道:“如何便见得有人出来查看,即是力量薄弱呢?”
     
    朱宗潜道:“这是我大胆的想法,假如有老金那等高人在观中,人人沉得住气,根本不
把虎狼放在心中,想来就不会派人查看。总之,我一听到虎啸狼嗥之声再起,我便迅快搜索
全观,下手救人。”
     
    两人约好两三种联络之法,朱宗潜这才绕个大圈,兜到观后,片刻间只听远处虎啸狼嗥
之声大作,渐渐迫近道观。
     
    朱宗潜侧耳而听,果然像极了,而且听起来好像有几头猛虎和不少恶狠,在观前乱窜,
这虎狼之声一齐出现,已是十分稀奇之事,何况又是在这等平阳之地,竟也有虎狼出现,更
是可怪。
     
    不久,兽声沉寂。朱宗潜迫近了后墙,却耐心的等候着,并不立刻逾墙而入。又过了一
阵,突然又听到了虎啸之声,相距已远得多。他心知这是佟长白见有敌人出查,所以诱他们
远出。于是更不迟疑,一跃而入。
     
    他肆无忌惮的四下搜索,间中见到一些黑衣劲装大汉。但朱宗潜反应迅速,身法奇快,
对方都没发现。
     
    顷刻间,已搜过全观,并无任何人囚禁在内。但他一则接到丹青客井温的情报,深信必
无错误。二则以他观察所得,这一座道观,果然像是冰宫这一路人马的重要巢穴之一。
     
    因此,他判断必有??密处所以安置囚禁之人,当下便用心推测地形,最后走到一间孤
立的石屋,但屋内有灯光射出,接近一看,屋内只有一张方桌,一张木榻,两条长板凳,陈
设得十分简陋。
     
    此时在桌边有一个黑衣人坐着,在灯下看书。还有一个黑衣人躺在榻上,似是已经入
睡。
     
    他看了一下,瞧出靠屋子右内角的地面,有一方石板,石板面上有一枚巨大的铁环,可
以掀起。
     
    朱宗潜拾了一粒石子,暗暗调运功力,慎重地瞄准,这才抖腕发射,直取榻上之人。石
子穿窗入室,发出嗤的一响破空之声,观书之人惊讶顾视,榻上的同伴已被石子击中,闭住
了穴道。
     
    朱宗潜左手掣出天王刀,右手拔出芙蓉剑,大步入室,杀气腾腾,把那个黑衣人迫得一
脚踢开长板凳迅即掣出一对点穴『金厥』,作势迎敌。
     
    这黑衣人年约四旬左右,面貌清秀,颇有书卷气。
     
    朱宗潜沉声道:“在下朱宗潜,尊驾报上名来。”
     
    那黑衣人道:“兄弟褚元章。”
     
    朱宗潜听了他的口音和姓名,加上他的兵刃,不禁一皱眉头,道:“久仰山东褚家追魂
七??之名,想不到竟在此地得晤。”
     
    褚元章咀唇动了几下,竟没有发出声音,敢情对方刀剑透出的杀气,太以强盛壮大,迫
使他不能不全力抵拒,以致连分心开口也有所未能。
     
    朱宗潜趁他心神未定的一刹那,推刀挺剑迫将上去。那哧哧的步声,快慢相同,尺寸如
一。
     
    褚元章泛起大骇欲死的神情,朱宗潜沉声叱道:“掉转身子,便不伤你性命。”
     
    褚元章似是全无选择的馀地,点穴『金厥』乏力垂下,掉转身躯,朱宗潜长剑电疾刺
出,剑尖刚碰到对方背后的衣服,立时收回。
     
    他以??傅上乘剑术,剑尖只刺破对方的皮肤,内力涌出,已制住对方的穴道。当即奔
到屋角,把芙蓉剑横衔口中,腾出右手,拉挽铁环。那方石板应手而起,灯光透射入去,但
见下面右一道楼梯。
     
    他并不立刻跃落,却弯腰向底下叫道:“法音大师,朱宗潜来也!”
     
    地下传来“哎”的一声,竟是女性口音。朱宗潜心头一震,刷地纵落,快逾电光石火。
     
    目光到处,但见这道楼梯下面,是一个地下室,但他只能见到半截,另一半被一道布幔
隔断,瞧不出幔后是何等光景。
     
    朱宗潜认为这下面另有冰宫的人,也就是刚才那一下女性口音。这个女子如若早一步利
用法音大师性命作威胁,迫他退出,他岂不是功败垂成了?是以急急扑落,此时更不迟疑,
伸手疾掀布幔。
     
    布幔扬起一角,只见里面是一道铁栅,把此室分隔为两截。但这里面的一截,当中又有
一道布幔隔为两间。墙角上方有一盏灯,把这边的一间照得雪亮。
     
    他首先见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蹲缩在一隅。除了她之外,并无别人。接着他可就看
出一间四室之内,竟用铁栅隔出一条道路,通过之人,必须转几个弯,然后跨过那裸女,方
能抵达出口这一面。
     
    朱宗潜虽是聪明绝世,但一时之间却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延通过有什么作用?他放下布
幔,横移到右旁,再掀起布幔,想瞧瞧这右边的铁栅内是何景象。
     
    这一掀开布幔,才知道竟是一堵砖墙。因此,这地下室的后半截,虽是分隔为左右两个
囚室,但他只能从左边的一间望入去或是通行。
     
    他回到左边,运力振臂,把那一大幅帷幕扯下来,于是砖墙铁栅完全出现在眼前。铁栅
上有一道门户,外面用巨大的锁锁住。
     
    朱宗潜左手天王刀精芒电闪,“呛”的一声,已把锁头砍断,随即动手拉开栅门。那裸
女又惊叫一声,好像受到袭击的羔羊,缩成一团。
     
    朱宗潜奔入去,转到她身边,道:“姑娘先出去,这边有人没有?”
     
    那个裸女没有开腔,朱宗潜突然转身出去,捡起布幔,又奔入去,把这一幅布幔围盖在
她身上,这才又道:“姑娘且到外面等候,待我查过右边这一间,再作道理。”
     
    那裸女得了遮盖,这才缓缓抬头。
     
    朱宗潜一眼瞧见她的面孔,登时惊得呆住。
     
    他迅即恢复冷静,柔声道:“你可是林盼秋姑娘吗?怎会被人囚禁在这儿?”
     
    林盼秋一副羞涩之态,朱宗潜立刻晓得若要明白她的被囚始末,定必费去许多时间因此
他一伸手抱起她,迅即走出外面的一间,道:“咱们等一会再谈,让我先进去瞧瞧。”
     
    林盼秋低声道:“里面有一位老和尚。”
     
    朱宗潜道:“那一定是法音大师了,他能不能走动?”
     
    林盼秋道:“可以,但他一直打坐。”
     
    朱宗潜不再多问,疾奔入去,转了几转,到了那道间隔的帷幔前面,伸手扯掉这一重布
幕。
     
    但见还有一道铁栅,阻住去路。
     
    铁栅的那一边,法音大师盘膝面壁,趺坐不动。朱宗潜并不立刻惊动他,先察看这间像
笼子般的四室。
     
    首先使他印象甚深的是这一道铁栅,虽是不易拆毁,但栅上有一道门户,只用锁头锁
住。以法音大师的功力,实是不难撞毁此锁,破门而出。
     
    外面的一重锁亦难不住他,至于出口一方石板,并非在外面闩死,法音大师亦可以冲
出。
     
    再说到守卫的两人,也不是绝顶高手,以法音大师的功力身法,若是只想逃走,实非难
事,然则他何以不如此之图,莫非他已甘心情愿被困于此?
     
    他的脑筋动得很快,到了这时,已深信冰宫之人一定向法音施了手脚,使他大有顾忌,
不敢强闯。
     
    朱宗潜念头一转,眼光落在林盼秋身上,顿时恍然大悟,忖道:“是了,这一边通路弯
曲,林盼秋又是赤身露体,则法音大师出来之时,非见到她以及从她身边擦过不可,假如冰
宫之人,在法音大师身上施了手脚,使他自知若是见到女性的裸体之时,便将无法抵制欲念
而犯了色戒,又由于法音大师理智尚在,深知此是他成败生死的关头,所以一时面壁入定,
不敢作逃走之想,正因如此,冰宫方面的防守,根本很随便。”
     
    他想出这个结果,微微一笑,挥动宝刀,呛一声,砍落锁头。法音大师身子微震一下,
似是从定中醒来。
     
    朱宗潜用充满了信心的口气,沉声道:“法音大师,在下特地来助大师驱灭心魔。”
     
    法音大师上半身剧烈地摇晃起来,使朱宗潜直觉地感到他正是向那心中之魔抗争交战,
以致有此现象。
     
    他嘿的一声,把芙蓉剑衔在口中,大步上前。右手已掏出了阴极针,迫到切近,扬手向
他背后“神封穴”上刺落。
     
    这一针乃是成败关键,假如他针势将及之时,法音忽然躲开,事情便麻烦了,即是显示
出法音已受冰宫之人控制了心志,正如别的黑衣人一般,再也难以自拔。
     
    不过他自家也有一般极坚强的信念,认为自己在法音心中的地位,足可压制冰宫之人所
施之术。
     
    这股信念形成了他的气势,那支银针不快不慢地刺落去。
     
    但见法音身躯又剧烈的震动一下,突然动也不动,朱宗潜手中的宝针,当即刺入穴道,
甚是顺利。
     
    朱宗潜施展康神农所传的??传驱毒神针手法,针落如风,霎时间已刺了五针之多。最
后收起宝针,长长吁一口气,说道:“法音大师,现在觉得怎样了?”
     
    法音深吸一口气,道:“谢谢朱大侠及时救援,贫衲有生以来,以这两日最是痛苦难
熬,但若换了敝寺几位师兄在此,他们武功容或比不上贫衲,但这等色欲邪魔,决计不能摇
动他们的湛明禅心。”
     
    朱宗潜随口说道:“这里面大有学问,在下不敢妄论。”
     
    但他却突然记起了一事,问道:“以大师之见,对方施展的邪异之术,如是佛法高深之
士,单凭定力,便可以与之对抗吗?”
     
    法音道:“常言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心病尚且如此,心魔自然也须以禅心降伏。”
     
    朱宗潜若有所悟,道:“领教了,咱们走吧!”
     
    两人一道出去,朱宗潜猿臂轻舒,抱起了林盼秋,迅疾跨上楼梯。
     
    那木屋内的褚元章等两人,兀自不醒人事,朱宗潜心知他们几个时辰后,自然恢复如
常,是以不加解救,一直出去。
     
    他循原路出了这座道观,只听远方不时传来狼嗥虎啸之声。
     
    法音大师听了一会,讶道:“此地那得有虎狼出没,宁非稀奇之事?”
     
    朱宗潜停下脚步,道:“那是老佟的绝技,连大师也给瞒过了,现在咱们得分道扬镳
啦!”
     
    法音道:“听你的口气,似是还有一场大麻烦,若然贫僧猜得不错,何不让贫僧一道前
往,多少总有帮助。”
     
    朱宗潜摇摇头,却转眼注视林盼秋,道:“姑娘何故被冰宫之人收拾得如此惨?”
     
    法音觉他问得好没道理,林盼秋已道:“他们恨我不肯归降,所以利用我来对付这位大
师。”
     
    法音想道:“朱大侠果然有道埋,凡事都不是常人所能预料得透的。”
     
    心头正赞佩间,只听朱宗潜道:“原来如此,但你又何故不肯归降,我斗胆猜一句,是
不是你向他们问过欧阳谦兄之事?”
     
    林盼秋道:“是呀!”
     
    玉面不禁微红,大有不好意思之态。
     
    朱宗潜道:“他们一定要把欧阳兄当作奴仆,是也不是?”
     
    林盼秋点点头,法音插口道:“他们以前也曾要收贫衲为奴呢,这批人好生没道理,为
何喜欢广收奴仆?”
     
    朱宗潜道:“这话只限于男性,冰宫对女性特别优待,只抓男子充当奴仆,这是因为冰
宫主人乃是女性之故,好啦,现在请大师帮个大忙,把林姑娘送走,你然后才返回嵩山。”
     
    法音大吃一惊,瞄了林盼秋一眼,但见她全身用一方布幔包裹住,如若行动,必定露出
身来,是以非得有人抱持而行不可,自己年纪虽老,但却是个出家人,抱着一个以布幔遮
体,里面一丝不挂的美女,如果被人得知,那真是百口莫辩之事,这如何使得呢?
     
    老和尚方自吃惊,林盼秋已慌惶地叫道:“朱大侠,我自己会走。”
     
    朱宗潜眉头一皱,道:“你自己走,以你这等落难形状,能走多远?”
     
    他接着恍然地点点头,又道:“恐怕你本来想说的不是这句话吧,你到底想说什么,关
于欧阳谦兄的安危吗!”
     
    林盼秋似是鼓起勇气,用力地点首承认。
     
    朱宗潜怜悯地望她一眼,柔声道:“欧阳兄在他们手中,并无危险,本来你大可以假意
归降于冰宫,但既然遇见过我,他们不会相信你是真心投降了,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的
好。”
     
    他的声调态度,都含蕴得有一股使人不能不信的力量,林盼秋不敢反对,法音听出这位
姑娘有危险,触动了慈悲心肠,不再推辞,道:“朱大侠,你即管去吧,这位小泵娘交给老
衲便是。”
     
    朱宗潜称谢一声,疾驰而去,也不管法音如何解决这个难题,为的是他急于参与另一宗
大事。
     
    他发出三声狼嗥,那味道又与佟长白的不同,接着便放步疾奔,不一会,已赶到了城
边。
     
    片刻工夫,佟长白依这暗号所约的方向赶来,与他碰面,两人翻越过城墙,疾向城内奔
去。
     
    到了一座邸宅门前,只见门户紧闭。
     
    佟长白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春梦小姐大军驻扎之地吗!”
     
    朱宗潜道:“不错。”
     
    他一直走上台阶,又道:“你在外面等候,如若听到我一声长啸,你可速速赶返迎恩
寺,召集所有人手前来援助,最要紧的是武当派毕玄通真人,不可遗漏了他。”
     
    佟长白讶道:“怎么!他们会向你动手,咱们一去一来,时间上赶得及吗?”
     
    朱宗潜道:“赶得及,咱们要对付的并非春梦小姐,而是冰宫这一路人马,我现下进
去,如若猜得不错,已足以使春梦小姐这一帮的实力增加不少,纵然还不如冰宫,相差也很
有限,等到你们一赶到,我们就可以压倒对方了。”
     
    佟长白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等咱把人手召到,方始入内?”
     
    朱宗潜道:“我此举有很深的用意,除了存有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之心以外,还想暴露
某一个人的弱点。”
     
    佟长白大惑不解,道:“谁?是不是咱们的人?”
     
    朱宗潜摇头道:“当然不是,我要使他在某个人眼中显得比不上我。”
     
    佟长白自知很难弄得明白这个人的心思,便闭口不再询问,朱宗潜伸手一推大门,果然
随手而开。
     
    他大步进去,还随手掩上了大门,剩下佟长白独个儿在大门处发愣。
     
    朱宗潜一直往内走,到了第二进尚未见人影,顿时醒悟。
     
    随却转向右侧急行,果然穿过两重院落,便见到一道门外,有十馀个劲装大汉,正都集
中注意,向门内瞧望,有些则爬在墙头窥看。
     
    朱宗潜轻轻一纵身,跃到墙边,也学旁边一个大汉那样,双手扳住墙,只突起半个头
颅,向里面望去。
     
    但见墙内竟是一个巨大露天的场子,四周插有数十支火炬,把那偌大的场子,照得亮如
白昼。
     
    场中影绰绰人数不少。分作两大阵营,南首的一群人,不是白衣,就是黑衣,色调鲜明
强烈。
     
    北首的一群人,衣着、服装俱不相同,看上去似有点散漫,在这南北两方的阵内,显然
都有受伤之人。
     
    朱宗潜伸头看时,恰好见到双方已结束了这一阵,下一阵尚末开始,是以场中无人??
斗。
     
    可是从双方剑拔弩张的形势看来,显然是风云险恶,气氛十分紧张。
     
    他首先注意地向北阵望去,但见春梦小姐、令狐老人以及副使大人陆宣忠、九指翁袁
负、紫金环戈远、大力神洪振、踏雪无痕张奇、铁面神判逢灵、鄱阳渔隐郓水云、迷魂圣手
吕钧等人。
     
    但其中有三四个人业已负伤,轻重不一,一望而知。
     
    此外,春梦小姐以前带在身边的三婢四仆,亦皆在场,其中彭二、蔡三本已受过伤,但
经过了这几日的疗治,大概已经痊可了。
     
    朱宗潜的目光在这些人面上一掠而过,最后凝定在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的面上,只见此人
年约三旬出头,身上穿着得很随便,上层留着一抹短髭,衬上那国字脸膛,显得极有气派,
神态威严。
     
    他虽然未见过此人,可是心中却知道他是谁,顿时热血沸腾,双目冒火,恨不得立时过
去,一刀劈死此人。
     
    他为人沉潜多智,自然不会做出这种卤莽之举。
     
    当下又转眼向南阵望去,只见穿白衣的尽是女子,竟有六人之多,其馀穿黑表的,全是
男人,一共有十三四人,其中也有三四人负了伤。
     
    他顿时发现南阵已擒下了化名为曹洛的计多端,坐在阵中的地面上。
     
    那些黑衣人除了四五个人外,其馀的大都有黑布蒙面,使人无法辨认出真面目。有些更
是连头带脸都蒙住了,只露出一对眼睛。
     
    这一来,南阵之人实在使人感到神??莫测,此时一个黑衣人步出场中,手提一把厚背
砍山刀,只怪笑一声,并不言语。
     
    北阵霎时出来一人,却是大力神洪振,手持短戟,两人也不打话,出手便拚。那黑衣人
飕飕飕连砍三刀,起先的两刀灵活巧妙之极,似是擅长以花巧刀法胜敌之人,但第三刀却硬
砍在短戟上,发出震耳的一声大响。
     
    这一刀竟把洪振震得退了三步之多,北阵人人失色。只因洪振外号“大力神”,素喜硬
拚,罕有敌手。
     
    但那黑衣人一刀震得他连退三步,则这黑衣人膂力之强,实是足以惊世骇俗。
     
    洪振虽然手腕微麻,但他还不服气,挥戟力扫,招数才发,春梦小姐娇声喝道:“洪大
人别硬拚。”
     
    一面挥手发令,便有一人迅若飞鸟般跃了出去,却是以轻功见称武林的踏雪无痕张奇。
     
    黑衣人只怪笑一声,刀光连掣,便把张奇也卷入刀圈之内。
     
    朱宗潜倒抽一口冷气,忖道:“那冰宫圣母数十年来,不知已收服了多少高手,这个黑
衣人分明不是武当哑仙韩真人,亦非少林金罗尊者。但武功之高,已足以惊世骇俗。”
     
    原来那黑衣人一把厚背砍山刀,竟把中原武林鼎鼎有名的洪振和张奇两位高手,尽行圈
入刀光之内,虽然尚未占取上风,但洪、张二人看来亦很难赢得了他。
     
    令狐老人一顿手中血拐,高声道:“真是咄咄怪事,怎的邛崃项老三也在他们阵营中出
现了。”
     
    那使刀的黑衣人怪笑一声,道:“令狐兄真好记性,咱们三十年前只见过一面,居然还
认得出兄弟。”
     
    他口中说着话,那柄砍山刀却使得越见凶猛,发出刺耳惊心的“呜呜”之声,张、洪二
人被他一轮猛攻,竟退了六七步之多。
     
    在场的人虽然尽是名家高手,但却没有几个晓得“邛崃项老三”是何来历。朱宗潜出道
虽迟,但他自从得悉冰宫之??以后,想到既然金罗尊者和哑仙韩昌也被冰宫收服,定必尚
有许多其他异人高手,遭遇此等命运。
     
    因此之故,他特别留心往昔武林中的人物,尤以李通天供给的资料最多,这刻一听邛崃
项老三之名,便了然于心。
     
    侠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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