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武侠 : 司马翎


 

第二十四章 弹关深锁多情种
 
 
  当下众人一同起程,六七日后使人湖湘省界。这几天功夫,
德贝勒孙怀玉和层军三人对那湖湘总督之子梁士伦,讨厌到了极
点,颇悔此次同行。那天晚上,一同欧宿在常德。  
  常德府位后流水下流左岸,东控洞庭,西扼五谷,形势极为
险要,驻有八旗和绿营,提督也驻节于此,可见重要。  
  梁士伦拿出公子身份,包了那客店整座跨院,本来住下的客
人,也硬生地轰走。  
  三人觑个空,走出客店,径自寻地方吃饭。屈军大大埋怨
道:“你们看,这小子一味逞威风,臭俗不堪,亏得你们两位忍
耐得住,依我说,明儿赶紧分手,少看些丑态。”  
  德贝勒笑道:“我却觉得不负此行,数日来厌烦得连心事也
丢开了,算他一功。”  
  孙怀王道:“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们有制他之道,待访
查实了,这小子便尝到滋味了。”  
  “当日你不冲出去,我也不必动手,救了这小子一命,真是
冤枉!”小阎罗屈军犹自咕俄。  
  “我们已经吃饱,不如到街上散散步,看看本府风光,你们
怎样说?”德贝勒首先提议。  
  那两人并无异议,会帐出来街上,信步所之,但觉一片承平
繁华气象。三人间知本地驻军,不敢滋事扰民。德贝勒道:“这
布提督大人我认得他,闻说治下甚严,军纪明肃,果然不讹——
”  
  这对华灯已上,人声喧逐,三人左图右盼,相当畅意,渐渐
走到城西,那儿都是古旧的房屋,陋巷矮屋,显然是贫民住区。  
  孙怀王道:“我们往别处走吧!这里路坏屋小,没有看
头!”  
  德贝勒仁步回顾,“好吧!这儿陪谈得很,教人瞧了心里不
舒服三人正要回步,忽然右边一条巷中,人声喧叫,似乎听到有
人大声喝叫:“抓住它……”  
  又有人叫:“打死它——”  
  德贝勒闲心一动,带头走向巷中,只见转角处冲出一团黑
影,急审而来。  
  小阎罗届军在身后一眼瞧见,赶快迎在头里,攀然伸手一
抄,原来是头俄狗,日中还伤着一块猪肉。这刻让届军夹颈抓
起,四足离地,急得“汪汪”犬吠,口中的肉便掉下地上。  
  转眼工夫,那头追出几个人,一见那狗让屈军抓住,不觉大
喜高叫:“朋友别放手……”叫声中,已来到三人面前。  
  三人打量一眼,只见那几个人全是补缀被动技在身上,手脚
粗大,面目黝黑,显然是贫苦的粗活工人。他们也看到这三人身
上十分光鲜,而且气度雍容,十分斯文,一齐愕住。  
  屈军道:“各位要捉这匹大么?这不是……可要小心点,别
教它咬着手……”他一面说,一面提大送到那些人面前。  
  那些人见他们和气,其中有两人便动手来拿,一个带有索子
的,打个活结,套在那匹大的脖子上,再用杆棒挑起。  
  那些人除了不知哪个在旁边道谢一声之后,便同时集中注意
在那匹大上,似乎对这头俄大十分不满,非得之而甘心不可。又
有人从地上捡起那方猪肉,喜笑道:“郑大婶的猪肉在这儿,不
曾给这狗吞了孙怀玉插嘴道:“这匹犬是谁养的?为什么惹动各
位穷追?”  
  一个人答道:“这头狗是无主野狗,近来常常到我们这儿来
偷食,我们早想把它宰了,不过老是提它不着。今晚郑大婶好容
易买了这点儿肉,却让这大行走,郑大婶叫将起来,所以我们一
直追下来……”  
  三人各自明白了其中缘故,当下便想回身离开,只听有人大
声道:“这方向找回来,郑大婶不知怎样高兴哪!天可怜儿,我
敢相信她有好些年未买过肉吃了……”  
  众人一同大声哄笑,声音中充满了庆幸快活情绪。又有人
道:“若在十年前,大婶未曾含冤受屈,这方猪肉算得什么?也
不需我们苦追了……”  
  随着语声笑声,那些人一径走向巷中。德贝勒拦住两人,
值:“我们这番可碰见不平之事了!怀玉,你要不要管?”  
  孙怀玉同意了,于是三人一齐转身,跟着那些人,走出这巷
子,尽头处是一块旷场,四下连着低矮的屋子,地上积水成洼,
大概是没有阴沟疏泄之故。果皮纸屑等等,到处都是,十分肮
脏。  
  那些人在最边一间破屋前停步,歇了一会,一哄走了,仿佛
一同去烹煮这匹大似的。一个褴褛妇人,在他们后面大声道谢
着,手中还拿着那方猪肉,显然是他们所说的郑大婶了。  
  三人走过去,郑大婶正要回到屋中。孙怀玉叫反“郑大
婶……”  
  她回头张望,天色昏暗中,看不大清楚,答道:“是哪一位
大叔呀?真是有劳你们了,那匹狗真可恶……”她咦叨着,走上
几步。在四周微弱的灯光下,看清了三人面目,不由得愕住,下
面的话说不出来。  
  孙怀玉微笑抱拳,柔和地道:“大婶你奇怪吗?  
  你认不得我们,我们却认得你——”  
  郑大婶呐呐道:“大叔你……是从郑家镇来的?乡下发生什
么事吗?”  
  德贝勒的眼光越过她,看到屋中走出一个小女孩,年纪大约
在十二三岁之间,长得面目清秀,没有半点住在这种地方,那种
特有肮脏的样子。他只需一眼,便可以断定是郑大婶的女儿,因
为她们是那么相似,甚至连面上那股神情。  
  只听孙怀王道:“不是,我们不是从郑家镇来的。我们路经
常德,暂歇一宵。无意中走过那巷口,听到人声,跟着瞧见窜出
一大,便将那大截住,交给他们。后来似乎听到大婶有点困难,
所以我们便跟来了。敢问大婶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冤屈的事?”  
  郑大婶定睛瞧着他,忽然法然梯下。孙怀玉吃一惊,忙道:
“大婶有活清说,不必悲伤,我们若能尽力,一定竭力办到——
”  
  她抹泪道:“妇人自家想起一事,故此悲伤失礼,请大叔勿
怪。唉!多谢大叔们好心,可是不说也罢!”说着话间,那眼泪
又掉下来。  
  孙怀王诚恳道:“大婶,你不妨说出来,多个商量,总不会
有s!”  
  郑大婶慢慢揩眼泪,忽然失声,手中的猪肉也掉在地上。屋
中出来那女孩连忙拾起,拿回屋去。她拍咽道:“若是妇人的儿
子还在,现在大约跟大叔长得差不多了。而且,也不致沦落到这
个地步——”  
  她忽然发觉语中有病,忙补充道:“大叔别见怪,妇人心中
悲伤,故此说错话……”  
  孙怀玉员知她将自己比作儿子,有点吃亏,但自然不能因此
怪她,道:“大婶你说罢,我怎会怪你……”  
  郑大婶从泪光中瞥看三人,见他们的面上都是们然之色,又
见他们气宇昂然,不似普通人家子弟,心中一动,说道:“既然
大叔们不嫌,妇人便敢说出来。只因十年前先夫见吉,妇人只有
一子一女,儿子名唤明礼,那时只有十岁,他……”她说到这
里,不禁又掉下眼泪来,继续道:“他不久便不见了!先生在生
时,并未和大伯分家,一同住在城外五里远的郑家镇,那儿要数
我们这家为首富。当先夫死后,大伯数妇人无知,尽行吞没家
产,只分了几块薄田和一座破屋与我母子三人。谁知不久,我那
明礼儿也失踪了,只剩下妇人和两岁幼女翠翠,直是叫天不应,
呼地不灵。迫于无奈,终把仅有的回屋卖掉,搬到这城中来。妇
人本有兄长居于城中,但他为人懦弱,不敢计较,妇人请他到衙
门告官,他也不敢去。几年前他也死啦,于是,妇人便转徙到这
儿来……”  
  德贝勒道:“大婶你为何不告到官里去,那样总会有个公道
了断呀?”  
  郑大婶摇头道:“大叔有所不知,妇人虽见兄长不敢去街
门,但归人却曾亲自告状,可是……  
  这年头谁不认得银子,妇人不但没把状告成,差点还要打板
子哩!咳,这年头……”  
  德贝勒忍不住道:“大婶你可以告到省里去呀!不然,等第
二位知府再告,也是办法呀!”  
  郑大婶道:“妇人都试过了,可是听说我大伯大堆的银子往
宫里送,所以结果总不受理——”  
  “要是你的儿子还在,”孙怀玉恍然遭,“他现在长成了,
就可以想办法告状伸冤了!怪不得他会失踪啦!”  
  德贝勒怒道:“这样说来,我们非管这件事不可。大婶,你
后来怎样过日子的呀?”  
  郑大婶叹口气,道:“妇人会做什么呢?还不是靠十个指
头,勉强捱到今日?”她的眼睛一红,又想掉泪,终于忍住,又
道,*今天是翠翠她爹忌辰,妇人特地买了点向,打算条把完,
好给翠翠尝尝肉味,唉——她的苦也受够了……”  
  孙怀王从怀中摸出一锭黄金,约模有四两左右,放在她手中
道:“大婶别要悲伤,这点点金子先拿去花用,迟些日子自然有
消息……”  
  德贝勒也道:“我们要走啦!大婶你等着吧,过些日子必有
使你满意的事情发生……”  
  三人不等她回答,急急转身离开。大婶怕是愕住了,竟然大
半晌没有声息。到她失声叫唤时,三人都走出巷外去了。  
  德贝勒道:“终于让我们碰上含冤不白之事了,算是没白走
一趟。这件事,待我想想看——”  
  孙怀玉开玩笑道:“我们去找梁公子,不就直截了当么?何
须他求呢?”  
  屈军在鼻孔中嗤了一下,道:“他敢管才怪哩,这知府没有
他老子做靠山焉敢胆大包庇?”  
  德回勒道:“如回京后再弄手脚,工夫花得太久了!不如我
们去找布提督,请他督责知府开审此案,那就简单了。”  
  小阎罗屈军道:“提督大人管不着民政的事,我看不大妥
吧!”  
  孙怀王笑道:“这个法儿满好,我们去吧!布提督是旗人,
又以军功起家,权位赫赫,虽是文武殊途,料那知府不敢不
从!”  
  于是三人一路打听着提督府,很快便到了府前。三人大模大
样走到门前,那儿兵勇行械巡戈站哨,浮动着一种森严的气象。  
  一个旗牌官模样的军官走出来,抬眼见他们三人,似要走进
府去,奇怪地停步望着他们。不过他倒算精明,见这三人气派甚
大,不敢呵叱。  
  德贝勒见他是个满人,当下便用满洲话向那军官道:“我们
是从京里来的,要见提督大人,相烦进府通报一声!”  
  那军官的气馁了,客气地问道:“阁下贵姓名,卑职立即通
报德贝勒挥手道:“你便说京里有人来,布华还会不见么?”  
  那军官吃了一惊,连忙过府通报去了。原来刚才德贝勒直呼
布提督的名字,教他如何不惊。布提督员是旗人将领,但以裕亲
王的德贝勒荣看来,却不能算是什么。况且德荣与主亲王——后
来的乾隆皇帝——甚是友善,眼看宝亲王一登位,便会将自己封
为亲王。细说起来,德荣在京中的势力地位,比之其他贝勒,也
自大有不同。  
  一会儿,府中有人暴声说话,传将出来,隐约听到是说:
“……  
  是什么人?敢不把我布华放在眼办……”  
  德贝勒微笑一下,大声道:“布大将军,是鄙人来叩见大人
哩……哈,哈!”  
  布提督大踏步走出来,只手按住剑柄,甚是威风,一见是德
贝勒,还有孙怀玉,他也是认得的。不觉惊呼一声,笑道:
“呵,呵,是二爷来啦!还有孙公子……快请进府来,有失远
迎,恕罪,恕罪德贝勒趋前一步,挽住他的臂膀,笑道:“元戎
大人,我们彼此免礼,且人府去,我有些话对你说——”  
  四人一齐进府,那旗牌官见到这情形,不觉暗幸b己精明,
没有惹出是非。  
  在小花厅中,四人各自落坐,香茗冲上来,一同细呷。布提
督道:“贝勒爷与孙公子此来,敢是京中有甚消息变故?抑是壮
游天下,偶过小地?”  
  德贝勒道:“你还没忘了当年我说要壮游天下的话!京中并
无大故,只是宫中不免仍有小惊,却无大害。我等在路上交结了
一位公子,附他驻尾,来游湖湘之地——”  
  布提督笑道:“贝勒爷要附取尾的人,怕非宝亲王殿下不可
了!”  
  德贝勒摇摇首,道:“我们与湖广总督的儿子萍水相逢,便
跟他一齐走,看起来他的架子不小,而人家也真怕他呢!”  
  布提督于笑几声,没有置答。这便是官场上官官相卫的诀
窍,对自己无益之事,决不肯为。故此他并不说及那湖广总督的
好歹。  
  德贝勒迫他道:“你对那位梁大人不置一词么?想来你们感
情不错——”  
  布提督忙笑道:“贝勒爷别冤我,猜想他是文官,负责民刑
政事,彼此间能有什么往来?更谈不到感情!正因此故,我才不
便置辞孙怀王故意点头道:“布大人此言有理,贝勒爷不可开这
种玩笑!”  
  德贝勒道:“好吧!闲话休题,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你肯
不肯?”  
  布华离座道:“贝勒爷有命,何敢推辞?就请贝勒爷示
知!”  
  德贝勒让他归座,然后从容道:“我们今晚遇到一桩事,竟
如此这般我们看不过眼,当下答应了替那姓郑的妇人申冤。只是
这里离京师太远,若回去再办,累她多苦些日子,于心不安,故
此求助于市大人!”  
  布提督心中当然不会高兴,因为这分明是吃力不讨好的差
事,但又不能不办。  
  立即应允岂能不管,今晚立刻派人示意府台,着他重翻此
案。”不过,这常德府的府台是湖广总督的门生,若惹起是非,
贝勒爷在京中要替我担当一下……”  
  德贝勒慨然道:“这个当然,凭你布大人的名头,性梁的料
想不敢动你,万一有麻烦,我为担承一切好了!”  
  布华安心一笑,拱手道谢,而他们也向他道谢,一片谢声
中,那郑大婶的命运便改变了。  
  是时德贝勒等便告辞出来,布提督苦苦挽留,但德贝勒执意
要走,终于辞别出来。  
  到了街上,屈军开始置评道:“这布提督虽是军伍出身,言
谈豪爽,却也甚识分寸,颇富于宦海阅历呢!”  
  孙怀玉搭嘴道:“这个当然,若他不识时务,即使屡积军
功,又是旗人,也只能在京里供个闲职,哪能在这扼要之地,独
当一面?”  
  德贝勒道:“我们回去吧,免得那小子差人找寻我们的下
落!”  
  孙怀王道:“我想一一那梁总督怕也是贪赃枉法一类的官,
只看布提督当时沉吟不答,便已有了极疑。  
  不过他是封疆大吏,位高权重,等闲不能发觉其私而已,兄
长以为如何?”  
  德贝勒阿阿一笑,道:“我方才在心中已得了一个计较,问
得这梁总督今在武昌,正好到那儿去碰碰面,大概总避不了我们
的眼睛!”  
  小阎罗屈军在前面带路,这时扭头道:“你们是王子公孙,
注意的都是官声吏情。我却一径在奇怪,究意骷髅党怎样和性梁
的结下梁子?须知江湖人等闲不肯与官家作对,即使让官人砍掉
同党的头,也不能怪作官的。所以,如非另有深仇,他们岂会千
里追踪,等到峨嵋山麓才下手?我们凭一时义愤,架梁生事,一
方面便宜了那小子,一方面又结怒于这种诡秘的盗帮,太不划
算……”  
  德贝勒微笑道:“算了吧,屈兄。反正我们已出了手,又来
到此地,慢慢再查他与盗帮结怒之事也不为迟。喂,小心……”  
  他语声中,两块大砖头,从空而下,都是砸向屈军头上。屈
军走在德孙两人之前,又不时扭头听德贝勒说话,故此到风声压
顶时,大砖和他头顶的医高也极接近了。  
  可是小阎罗屈军是何等人也,岂能受这种暗算?只见他铁掌
一@,”‘吧”地大响一声,两块砖头合在一块儿,被他用金刚
般的掌力,击个粉碎。砂石四下飞溅,街上许多行人,都被溅
着。不过那些行人们完全不知内中有这缘故,纷纷停步,掉头四
看。  
  三人同时打量砖头来路,却是路例不远,一堵围墙矗立着,
里面黝黝暗暗,不知是谁家宅院。两块砖头便是从那边飞下来。
大概是有人跨在墙头,发了砖头之后,便溜下墙头。  
  三人吃了个哑巴亏,却碍着街上许多行人诧异四望,不能施
展身手,翻墙追赶。屈军沉下脸孔,继续前行,口中说道:“这
一下暗袭,定是骷髅党干的手脚!真是下流,不敢明枪对阵,只
施用这等诡计。哼,下面还有得瞧哩!”  
  德贝勒挪个方位,将孙怀玉夹在两人之间,免得无意中受暗
算,答道:“倔兄何必生气,他们明知斗你不过,只好用鬼祟方
法,希望暗算了你!啊呀……我们往提督府不是让他们知道7
么?”  
  外怀王笑道:“他们知道了又怎样?并无什么妨碍呀!何况
几天来,我们和那姓梁的在一道走,他们必定以为我们是一路的
人,到提督府去,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大家谈论著,已到了那客店。一踏进店门,只听管弦之声,
从跨院中传送出来。  
  他们趔趄一下,孙怀王道:“咦,这个班子弹奏得不错呀!
快进去看看是从哪儿来的!”德贝勒道:“怀玉精于此道,一听
便分出高下,我可不成……”  
  店家迎上来,卑恭地行礼后,道:“三位公子爷回来了,方
才梁公子正想派人去找几位哩!”  
  孙怀玉哦地应一声,问道:“这班子是本城请来的吧?很不
错哩!”  
  恋家忙道:“是的,是的,这个班子是本府第一的海棠红,
听说上趟还让京里请去哩!本来这海棠红班不肯出局,若不是梁
公子的面子大,谁也请不来呢……”  
  这时,他们已走到跨院门,孙怀玉蓦然停步道:“’是海棠
红?”他歇了一下,转面向德贝勒道:“小弟认得这班子的台柱
艳秋,小弟……  
  不进去了!”  
  德贝勒和小阎罗屈军同声呵呵一笑,德贝勒道:“随便你
吧,谁教你当日风流,今宵可要你独守空林了!”  
  那店家依稀听到“艳秋”两字,搭口道:“公子们说那本府
最有名的艳秋姑娘么?她今晚没来,听说是生了病,梁公子很生
气哩孙怀玉微笑一下,拍拍那店家的肩膊,道:“那我就不用孤
伶凄清了……哈,我们进去吧——”那店家不觉瞠目,半点不知
他对自己说了些什么话。  
  三人踏入跨院,只见院中华烛高燃,琼筵大开,如海棠红班
子在一旁,琵琶管签,萧鼓丝弦,奏出一片繁响,清音线绕。席
上当中坐着梁士伦,旁边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子,斟酒说笑,徐元
盛也在席上,却是专心地去欣赏丝竹之声。席后还有四五个家人
打扮,奔走伺候。  
  梁士伦一见他们回来,便大声叫道:“你们到哪儿去了?
来,来,我们喝一杯——”三人并未谦逊,各自人席,徐元盛亲
自替他们满斟一杯,笑道:“三位兄台好雅兴,趁着夜市,观光
这常德府——梁公子请这班子来,专程为了三位兄台哩!”  
  孙怀玉一人席,便去打量那海棠红班,只见那些乐工面目依
稀相识,不觉记起在京中的旧事,微笑一下,跟着又轻轻叹息一
声。  
  梁公子在那女子面颊上亲一下,吃吃笑道:“这个名叫小丁
香,常德府除了艳秋,使轮到她了——哼,艳秋可恶,敢对我端
起架子来啦!我已命人再去召她,若敢不来,可有得她瞧的!另
外还召了三个,都是这儿鼎鼎有名的美人,晚上还可以……哈,
哈……不过,你却不行,是么?我的小丁香……”  
  小丁香抿唇一笑,道:“只要公子喜欢,我和艳秋也得行
啦!——不过,艳秋她实在身子有病,已躺了几天,不是敢却公
子召唤…”梁士伦唇角一撇,摇头道:“小丁香,你别跟我来这
一套,艳秋若敢不来,明儿有她的好看……”  
  孙怀玉急忙接嘴道:“既然地有病,那就算了,我们并不介
意这个……”梁士伦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管自去亲那小丁香
的面颊。  
  德贝勒暗里笑一下,例胜向屈军低声道:“那人年少气盛,
恐怕那艳秋非来不可呢!我们的孙公子原形使得毕露啦!”  
  小阎罗屈军徽慢点头,悄然道:“她虽要来,但孙公子办法
多得很,不一定会原形毕露吧?尤其是对忖娘儿们,你是知道他
的——”  
  徐元盛措汕道:“几位兄台觉得这一班子怎样?在下昔年在
京城听过几次,之后好久未曾听过,却觉得这班子可比京都的
哩……”  
  德贝勒点头称是,正想说些什么话,忽然香风扑鼻,尊声人
耳,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走进院来。他一眼扫过三个浓妆
艳抹的女人,不由得眉头暗皱。  
  梁士伦道:“喝,你们好大的架子,这时候才来,赶快向这
几位老爷敬酒贿罪——”转面向德贝勒等道:“各位以为她们长
得怎样?还可以喝一杯吧,哈……”  
  三个女人分别在德贝勒、孙怀玉、屈军身畔坐下,各报姓
名,可是三人都没有听进耳中。只因三人各怀心事,德贝勒的心
中只有珠儿倩影,对这些风尘女儿哪看上眼!孙怀玉却一味盘算
怎样哄住柏秋,不要被她抖露出真实身份。小阎罗屈军是练外壮
功夫的武家,从来不喜女色。所以三人简直不知这三个美技报了
什么名字。  
  上座的梁士伦向一个家人问道:“怎的于师爷还未来?”  
  那家人躬身答道:“禀报公子,于师爷说过,见了府合大人
之后,便立刻来晤公子……”他哦了一声,抛开此事。  
  徐元盛向三人解释道:“于师爷是梁大人最信任的文案,梁
大人计算公子口来日期,命他早点在此等候,护料返家……”孙
怀玉低声道:“这样说来,梁大人爱子之心,真是无微不至
呢!”德贝勒道:“我想不仅来接公子这么简单吧!必定另
有……”他见徐元盛听他们议论,不便再说,便咽住下面的话。  
  众人领了半杯酒,有家人来报说,于师爷已到客店。席中除
了梁士伦之外,都起座相迎。只见一个身量短小,头尖腮窄的中
年人,一摇三摆地走进来。那么冷瑟的天气,手中还持着一把折
扇,那种神情,又酸腐奸狡。看得德贝勒三人暗中皱眉。  
  他随便地和站起的四人行礼,便满面堆笑地往梁士伦旁边落
座,说起梁母如何思念他,硬要他带了家人来此等候……正说此
间,忽听一声极为清脆响声,一位白光。滴溜溜滚向于师爷脚
下。  
  于师父弯腰拾起来,托在掌中,细细看几眼,面上掠过阴暗
不定之色,诈笑道:“啊!好大的明珠,是哪一位的?”  
  德贝勒身畔的美技已离应到他旁边,媚笑道:“是这位老爷
贷给依家的……”纤指指向德贝勒一下,便要从于师爷掌中取国
那颗明珠。于师爷一缩手,不让她拿回,把那颗明珠凑到眼前,
再三细看,直到确定这颗珠子不是膺品,才干笑数声,还给那美
妓。  
  那美妓并不回德贝勒身畔,却在于师爷旁边坐下,殷勤地替
他敬酒布莱。那厢德贝勒如释重负地自个JL喝了大半杯,轻松地
向孙怀I笑一下,仿佛十分满意自己已经摆脱了那庸俗美技的缠
扰。  
  于师爷一改轻慢态度,举杯向三人邀饮,然后拈杯道:“金
兄从京中来,想是金恒昌一家的……”原来金恒昌乃京中第一家
老银号,富甲天下。于师爷见德贝勒出手便是这么一颗光华莹莹
的明珠,又是金姓,除了是金恒昌的阔少,谁能办得到?  
  德贝勒微笑道:“金恒昌么?在下只沾上一点儿,并非一
家……”  
  于师爷不觉惊讶地回瞧梁士伦一眼。  
  忽地弦索俱寂,众人诧异顾看时,院中已出现一个丽人,微
微倚靠在一个小丫环肩上,但见她云男雾鬓,肤色如雪,艳中又
有点清冷之意,面上微透出病容,娇喘未定。  
  梁士伦首先喝叫道:“喂,你站在那儿干鸣?要等本公子扶
你人席么?”  
  德贝勒不禁悄声赞道:“好一个艳秋,人如其名,徽……
咦……  
  “他倒头看时,只见孙怀玉将脸掉转,不去看那艳秋。  
  这时席上只有德贝勒和徐元盛孤身危坐,艳秋向席上行个礼
后,便来到德贝勒旁边。梁士伦还在使性子道:“算你知起,没
敢不来否则……  
  哼……”艳秋眼红欲晕,低声答道:“梁公子见召,贱妾已
敢违命,只因身子倦怠,故此迟了一点,请公子矜谅。”梁士伦
没有再说,只在鼻孔中重重哼一下。德贝勒再也禁不住,厌恶地
瞧他一眼,嘴角泛起轻蔑之意。于师爷看在眼中,微微作色,如
有所悟地点?头。  
  艳秋隔座便是孙怀玉,他哪里躲得过,席畔乐声齐起,席上
筹交错间,他攀然回面,向艳秋含笑点头。艳秋愣了一下,口中
轻英唉地叫出来,孙怀玉向她打个眼色,微微摇头。她回顾德贝
勒一眼只见他也是含笑点头。上座梁公子叫道:“艳秋,快唱一
支小曲,s我们下酒。”  
  艳秋此时恍如不闻,悄悄慢声道:“原来有孙公子做靠山,
任可得追住贱妾来这儿啦……”孙怀玉不答这茬儿,却道:“梁
公子要%唱呢,等会再说话……”  
  梁士伦幕然一拍桌子,怒道:“喂,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于师大忽然暗中向他使个眼色,大声笑道:“梁公子你别急,艳
秋刚刚来倒是先叫小丁香唱才公道呀……”梁士伦不解他的眼色
何意,仍然盛气道:“本公子的话,她敢不听……”  
  这时,乐声悠扬,他们说话不免提高嗓子,忽地音乐俱绝,
院呼一个粗豪口音接口道:“原来你便是无恶不作的梁公子,阎
王爷要贝你哩!”  
  众人一齐闻声惊顾,只见院中站着一人,蜂腰熊背,十分雄
壮;年纪甚轻,大约在二十上下,背上斜挎宝剑,黄色的丝穗垂
下,微微摇动。  
  席边的家T们纷纷喝叫,冲将过去,那雄壮少年神色不变,
忽然抬手,一点白光,疾射上座的梁士伦,徐元盛在侧早有准
备,伸手一抄,把那点白光接住,原来是支普通的钢嫖。  
  那些家了冲到少年身旁,抡拳举掌,想把这少年打倒把住。
只见这少年双臂平伸,墓地一分,六七名家了全都像似稻草扎的
人似地,向两边直掼出去,叭啥之声响个不住,都爬不起来,有
些碰在墙上的,头也撞破了。届军和徐元盛一齐站起身,只见跨
院正对面的墙头上,刀光一闪,有人喊道:必小爷,那矮子便是
伸手管闲事的——”  
  话声中,跨院木门“隆”地一响,另有一个持刀汉子,将木
门关闭,抱刀守着。  
  雄壮少年翻腕撤下背上宝剑,“呛”地微响,银光耀眼生
纷。德贝勒微微笑道:“好剑,屈兄要小心……”那少年剑尖一
指屈军,冷冷道:“为纣助虐的狗腿,小爷先打发你上路,报上
万儿来——”  
  屈军久经大敌,见这少年口吻虽是粗豪,可是眼光阴驾,手
中宝剑竟是指名索敌,随便挥点,却是剑尖微翘,势蓄不尽,必
定饱受名家意陶,而且是以毒辣见长。哪敢轻视,面色沉凝地
道:“尊驾藏姓匿名,反来问我?”话声甫歇,席上好叭一响,
网眼看时,原来是梁士伦见那些家人被这少年一下子都弄倒,墙
头和院rl还有持刀大汉,他在纸嵋山麓,已是惊弓之鸟,此刻见
这些威势,而屈徐两人面色又十分沉重,惊慌之下,竟掉在席下
地上。于师爷忙把他扯起来,可是于师爷的手也是颤抖不休,显
然这个满腹诡计的师爷,已知来者不善,也是惊惶。  
  雄壮少年哈哈一笑,嘲道:“未轮到你这小狗哩,且看热闹
不迟……  
  “他再笑了两声,凝国注视屈军道:“小爷出道未久,但江
湖人称魔剑,狗腿来试试便知……”  
  徐元盛双目大张,道:“你是魔剑郑敖?屈兄,他是鬼影子
洪都唯一传人……”屈军诧道:“鬼影子洪都?他不是使剑的
呀?”  
  魔剑郑敖肩头微动处,身形宛如鬼怎飘游,借眼间已到了厅
内,剑尖一伸,刚好沾着桌沿。同一时间,德贝勒已持筷挟菜,
那双筷正点在菜盘中,只见魔剑郑敖那柄银光闪闪的宝剑,剑身
大颤,发出刺耳的嗡嗡之声,席上杯碟碗筷等都震跳起来,但那
张桌子却纹丝不动。小阎罗屈军和徐元盛是行家,各个大吃一
惊,想不到这魔剑郑敖年纪轻轻,竟有如是内力造诣,而亏得德
口物也是身负绝技,用一双筷子,定住桌子,否则整张桌子,早
随剑尖起处,飞上半空了。小阎罗屈军更知道其中奥妙,即使以
他的金刚散手力量雄浑绝伦,但如换了他去按住桌子,恐怕徒然
将桌子按塌一半,而其余的仍会被郑敖的魔剑挑起。同时德贝勒
只因内力造诣比之郑敖仅胜一点,故此桌上杯着静止不住,仍然
震跳。徐元盛不料这外表淳和的德贝勒竟然是内家好手,暗中大
呼自己竟看走了眼。  
  庞剑郑敖脸色陡变,瞪了德贝勒一眼,剑尖幕然一送,只见
那桌子直滑开去,那方向是朝梁士伦撞去,这一下要撞上,梁士
伦非立刻胸骨断尽而死不可。小阎罗届军吃了一惊,一手急按桌
面,哪知力量大了一点,“叭”地大响一声,那坚木桌子已坍了
一角。席上的女人们都吓得惊叫连声。  
  那桌子不过滑了大半尺左右,便不动了,廉剑郑敖神色已无
起初狂傲,敛容抽剑,后返三步。小阎罗屈军离座出来,郑敖又
拉后两步,留出空地,冷冷道:“好掌力,却难为了桌子——”
屈军知他嘲自己的掌力能发不能收,以刚硬而见拙,也道:“砍
砖头的朋友,不必充好汉,让屈爷见识见识你的魔剑——”  
 
  ------------------ 
  孤独书生 OCR

  
返回目录: 关洛风云录    下一页: 第25章 情有独钟斯很同

1999 - 2006 qiq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