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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卅二

  自从金浮图开启之後,时日如梭,岁月轻逝,不觉已过了一年。

  齐茵在家中,那赫赫有名的齐家庄,每日与方锡、白蛛女以及她的徒弟邱稚春和许平等
人盘桓,用心修习武功。

  他们各人修习的武功俱不相同,在这一年当中,进步神速。但齐茵和方锡都心中有数,
知道自己修习的武功,纵然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仍然胜不过那「无敌三大绝艺」。

  因此之故,齐茵现在把希望寄托在两件事上。一是纪香琼,这位才华绝世,智谋冠绝天
下的姊姊,驽临齐家庄。有她策划大计的话,五分力量,可以变成十分。只不知她情况如何
?那夏侯空是否能救得活她?

  其次,就是那金明池了。他整整有一年没有音讯消息,乃是隐遁修习无敌拂刀这门秘艺
神功。

  以他的底子和资质,自然一年可抵别人多年的时间之用。

  金明池与薛陵本有一年之约,以前她希望金明池练功无成,免得两雄相争,发生惨剧。

  现在她却反而耽心金明池未有成就。假如他已修习成功,而又肯出力对付万恶派的话,
加上纪香琼,那万孽法师手段虽多,也不易得逞了。

  她自然也知道,这两个希望都很容易破灭。因为纪香琼的性命,从她的口气推测,实是
不易延续。即使可以延续,但她已嫁与夏侯空,金明池遭此情变,会不会一怒之下,反而帮
助万恶派,杀害天下武林之人?金明池这个人意气用事,可说不定会这样做的。

  总而言之,她心中又急又烦,又是情怀如灰。这是由於薛陵既已全无消息,想来他一定
遭遇到不测,永不回来了。

  要知,当日薛陵离开她之时,正是最消沉颓废的时候,武功那么好的人,已弄到连行走
也软弱无力的地步。因此他其後郁郁而死,并不希奇。

  在距那齐家庄数千里之遥的高邮湖边,时间也是在金浮图开启後一年左右。这一日,一
个文士装束之人,独自在大路上前行。

  寒瑟的秋风,把四下的树木,吹得起伏如潮,发出箫箫的声音。他的衣袂,也在秋风中
飘拂,猎猎有声。

  正是日落西山,倦鸟还巢的时候,这使那文士心中,平添一份孤寂之感。虽然大路上行
人不绝,可是他那股孤傲的神态,生似是这大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他在一处岔路口停下脚步,往那条荒草蔓生,通向湖边的岔路打量了一下,眉头轻皱,
好像心头泛起了一丝疑惑,接著才举步走去。

  穿过一片树林,但见里许外湖光映眼,水波接天。在靠近水边有一座屋宇,四周以浓密
的灌木作篱笆,看来占地还不少。但房屋只有这么一座,却显得甚是孤零。

  他望了一眼,俊秀而冷峭的面上,现出奇异的表情,可真教人说不出他心中倒底是些什
么情绪?不一会工夫,他已走到园门口,那只是一道五尺高的木门,两旁则是同样高度的灌
木篱笆。

  因此,一个普通身量之人,可以从门上或篱上望入去,见到屋子正前方的园圃,一条三
尺宽的小径,从门口一直穿过园子,直达屋门。

  这刻屋门紧闭,夕阳馀晖在屋门前投下巨大的阴影,那荒芜的园圃,野草蔓生的小径,
实在使人有一种凄凉幻灭的感觉。但这文士似乎不大注意这些景象,他只察看园圃中的许多
小径,生像是研究都些小径中,有没有陷井?

  看了一会,他冷冷一笑,身子一耸,已跃入园内。随即大步向屋子走去,脚步所经之处
,竟不会踏到任何一根野草,自然也不曾发出任何声息。但他却是随意地举步而行,并没有
小心地躲避脚下的枯叶或野草。

  霎时已登上台阶,只见大门上那对青铜兽环,已经变成黝黑色,甚且还有蛛丝结附,一
望而知,久已无人动过。

  他徐徐举起右手,向那兽环拍去,掌心离环尚有尺许,那铜环已向底下的铜扣碰击,发
出清脆的响声,门环连响了四五声,这文士垂下手,屹立不动,乍看真像是一尊石像,双眼
只都不霎,面色冰冷。

  过了许久,屋内仍然没有声响。这文士双眉一皱,回头打量那园圃。但见正面宽广的地
面上,栽植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卉草木。虽然都芜杂不堪,大致上仍然可以分辨出这些花木
的品种。

  屋子两侧,也是园子,後面便是湖水了。他可以从两侧绕到後面,在屋子与湖水之间,
还有亩许的地面。据他推测,当然也种满了各种花木无疑。

  他没有往侧翼走,因为这是叩门之後,得不到回音时第一个反应。这第一个反应,定必
是人人如此,因而假如要设下什麽陷阱埋伏的话,自然会在屋子两翼著手。

  他再举手叩门,一连响了七八下。然後又耐心的等候。以他眼中流露出的神色看来,他
根本不相信会有人出来应门。事实上,他是籍这等待的片刻工夫,寻思一些事情。一些能使
他心情大为激动之事。

  殊不知等了一阵,大门上传来轻微的声息,接著咿呀一声打开,门内出现一人,须发纠
结,衣衫破烂,形状古怪而可怕。

  他那对呆滞无神的双眼,向那文士注视片刻,这才点点头,道:「请进来吧!」

  那文士双目中射出严冷得可怕的光芒,细细审视面前的这个人。之後,突然面色一沉,
冷冷道:「你是夏侯空,是也不是?」

  那形状古怪的人哼了一声,道:「是的!金明池,咱们又见面啦!」

  这两个人的姓名,在武林中都极有份量,尤其是以金明池为然。

  金明池向屋内瞅了一眼。那是一座大厅,可是黑暗和杂乱,使人生出鬼宅般的感觉。

  金明池森寒的目光,迫射著夏侯空,道:「你干什麽变成这副样子?」

  在他记忆之中,夏侯空风度翩翩,濡雅秀逸。文才武功,俱臻佳妙。若论学问之道,他
金明池自知远远不如夏侯空。

  因此之故,纪香琼与他临别之时,虽然讲过下一世嫁给他,而又言明这下一世为人,并
非多年後之事,最多只是两三年之久。不过,她又说过,这一辈子须得嫁与夏侯空为妻的话
。

  这些话,听起来既奇怪又难懂,金明池不是不相信她的智慧,但她既然已嫁与夏侯空为
妻,不论她如何有本事,又保证过必定还是处子之身再嫁给他金明池。但只须想想这夏侯空
人才何等出众,他的爱情何等深挚,这就足够使金明池他大感不安了。

  他怕的是纪香琼与夏侯空同居一室,久而久之,受他感动,因而生出爱情,当真嫁了给
他。以往他尽管不把纪香琼放在心上,但现在情形大不相同。变得十分在乎,十分关心。

  因此,他眼中充满了忌火和可怕的杀机,即使是普通的人,也看得出来这股杀机而感到
害怕。

  但夏戾空面上冷漠如故,他似是一点也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甚至现出懒得答理金明池的
神态。金朋池顿时被他激怒,突然一伸手,揪住他胸口的衣服,厉声道:「别装模作样了,
我此来不是找你,而是要见香琼。」

  夏侯空忽然精神一振,道:「你说要见谁?」

  金明池逐个字说道:「纪香琼,我要见纪香琼,这回你听清楚了没有?」

  夏侯空点点头。道:「听清楚了,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因为我竟是那么渴望听到别人提
起她的姓名,唉…………」

  金明池面上森寒的杀气,忽然消尽,代之而起的是极度的震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
思?难道她竟然遭遇了意外不成?不对,以她绝世的智慧,必有自救之道,天下间没有人能
加害於她。」

  夏侯空点点头,道:「不错,天下间谁能伤得了她?可是她却禁不住自己伤戕自己。她
正是太聪明了,才会脑枯精竭而逝世。」

  金明池身子大震一下,呆呆半晌,才道:「逝世?她果真已经死了?我不信。」

  夏侯空冷冷瞅他一眼,道:「别忘了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爱妻,她的逝世,任何亲
友都比不上我伤心,你别忘了这一点。」

  金明池怒道:「放屁!你这是找死。」

  夏侯空纵声狂笑,久久不歇。但气促声弱。一听而知,他武功失炼,功力大减,远远比
不上以前了。

  他笑声一收,道:「金明池,不是我夏侯空自高自大,门缝里瞧人把你给瞧扁了,要知
,以你那一点点能为,实是休想杀得死我。」

  金明池还揪住他胸口衣服,此时手臂一拉,五指发动,把他揪到身边。但见他面色苍白
,似是透不过气来。这自然是由於他五指透出的内劲,压迫得他不能呼吸所致。

  照这样看来,他但须稍稍加上一点劲,夏侯空当即气绝身亡,那里还有抗拒之能呢?然
则他又何以夸称杀不死他?莫非还有什么毒著反击麽?

  他小心地查看一下,觉得毫无异兆,心下甚是疑惑,忖道:「这厮实非等闲人物,我还
是小心一点的好。」

  此念一生,金明池立时抑制住满腹怒火,也收回了内劲,但仍然揪住他,使他双脚几乎
触不著地。

  他冷冷道:「好呀!你死在眼前,还敢口出大言。我真得试试看才行,在我动手以前,
你如有遗言,我不妨听听。如果我办得到,就替你办。」

  夏侯空道:「你决计杀不了我,不过世上之事难说得很,万一……………」

  他喘了喘气,才又道:「万一我当真死了,那就劳你驾把我丢在後面园子的一座空坟中
。你连泥土也不必碰,因为我已完全准备妥当了。」

  金明池道:「你在坟内弄了什么手脚是不是?这等诡计太没有趣味了。」

  夏侯空道:「你反正不怕官府,大可以找一个乡人,替你做这件事。你但须站在远处瞧
看,便可见到奇景发生了。」

  金明池似是感到兴趣,做出沉吟忖想之状。其实他是用心查看四下的动静。假如一有可
疑之情,他先以最强劲的内力,把他心脉震断。

  但奇怪的是,全然查听不到任何迹象,而夏侯空也全无挣脱之意。甚至相反的,他似乎
很希望自己快点动手。

  这真是使他十分难以理解之事,他突然放手,轻轻一推。夏侯空直向後退,退了六七步
远,突然又向他冲回来。

  金明池毫不紧张,因为这是他使的一种极上乘手法,另有一股内力潜蕴在夏侯空身上,
到他退了六七步,才突然显现,反而把他推了回来。

  假使夏侯空真有什么奇怪的企图,则当他脱离金明池掌握之时,一定迅疾闪跃。如是这
样,他非突然失去了重心,跌一大跤不可。

  此时金明池出手一击,就算是宇内无双的高手,在这等情形之下,也将禁受不住。何况
夏侯空并非一流高手,自然难逃一死。

  夏侯空一直冲了回来,金明池又一把揪住了他。讶异地摇摇头,道:「你倒底耍什么花
招?我看香琼的情份上,可以从轻发落。」

  夏侯空怔一下,道:「你当真是看阿琼的面子,泯去杀我之心麽?」

  金明池皱眉道:「我哄骗你作什?」

  夏侯空叹一口气,道:「若然如此,我可就不能这么做了。」

  金朋池不耐烦地道:「你倒底在说什么?」

  他突然烦躁起来,松手走开,在大厅中绕了一圈,又道:「倒底是怎么回事?你本是才
华超越之人,何以变得如此阴阳怪气?」

  夏侯空道:「唉!自从阿琼不治亡故,我已乏人生乐趣,活下去实在大感乏味,而且你
当也明白,老师父一定会派人来取我性命,这是迟早间事而已。」

  金明池大怒道:「那么你竟是想藉我之手,得遂死愿么?」

  夏侯空道:「我果然有这种用心。」

  金明池道:「你想死还不容易么?何须假手於我?又何须拖延不决?」

  夏侯空叹口气,道:「这是我答应过阿琼之事,她临殁之时,殷殷劝慰於我,当时我为
了使她心安,只好答应绝不亲手戕害自己的性命。」

  金明池怔了一下,忖道:「他对香琼如此的情深一往,实在罕见罕闻,唉!我再气恼,
也不能过於对他怎样啊!」

  他当下又问道:「那座空坟是怎么回事?」

  夏侯空道:「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如若我的尸体丢在坟中,墓门自闭。里面机关发动
,谁也无法破墓而入。同时我的棺木,自会移到她的棺木旁边。纵是千秋万世,再也不会分
离了。」

  金明池本已不恼他对纪香琼的忆恋,但一听「生则同衾」之言,顿时又忌火中烧,忿恨
填胸,冷冷道:「你和香琼只怕没做过几夜夫妻,就已人天永隔了,是也不是?」

  他怕直接询问之时,问不出纪香琼是否与他同衾共枕过?所以这样说法,假如他点点头
的话,那么时间尽管很短,但纪香琼讲过以处子之身再嫁之事,便全属虚言。这时,他会如
何对付夏侯空,目下连他自己也不晓得。

  夏侯空长叹一声,道:「兄弟真是天下间最薄命之人,虽然已娶了阿琼,但为了治病之
故,便不能与一般的夫妇那样,唉!早知她终难治愈,我就…………」

  金明池心头一宽,忖道:「阿琼这一点可说对了,她至今还是处子之身,但她却已死了
,不过我还是要弄个清楚,也许她并非真死?」

  当下说道:「夏侯兄,是不是你亲手埋葬她的?」

  夏侯空道:「当然啦,这事我岂能假手於人,让一些凡夫俗子沾污了她的玉体?」

  金明池道:「她当真已经死了?你可曾详细检查过?」

  夏侯空道:「你这话好没道理,难道我连这一点也看不出来,以致把她活埋了么?」

  金明池道:「她不是普通的人,因此即使是死神,也不容易夺去她的性命。」

  夏侯空沉吟一下,才道:「你说得有理,不过,我的医道,敢说天下罕有匹俦,岂有连
一个人的生死也瞧不出来之理?她分明心脉已绝,躯体冰冷,脉搏全无,唉!我倒希望这些
征象并非死亡。」

  金明池双眉一皱,道:「也许你已把她藏起来,却对外宣称她已死亡,嘿!嘿!除非我
亲眼得见她的尸体,不然的话,绝难相信她当真已死。」

  夏侯空道:「假如你早两个月到此的话,当可以见到她一面。」

  金明池道:「原来她才逝世不久。」

  夏侯空道:「那倒不是,她是在四个月前气绝亡故的,但我也是感到难以置信,才一直
没肯收殓入棺。」

  金明池精神一振,道:「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才会停尸屋中达两个月之久,
倒底是何事令你感到难以置信?」

  夏侯空道:「这也难怪你要询问,那是因为阿琼在我悉心疗治之下,仗著宇内罕有的灵
药,起初的三个月,进步有限,但三个月後,却大有起色。那精枯力竭之象,渐渐消失,到
第八个月时,情况更佳,几乎可以说她已经痊愈了。不过,她却仍然时时感到头晕怔仲,心
头郁痛,连我也查不出是何缘故?」

  他的声音越说越凄怆,这时停歇一下,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又道:「就在第九个月开始
,她忽然病倒,不出三天,便已气若游丝,药石罔效。」

  金明池听到这儿,身躯也不禁大大震动一下,道:「难道她便那样子死了?」

  夏侯空道:「不错!她安排好後事,这才瞑目去世。我一直觉得不能置信,於是并不移
动她的身体,一直过了两个月,这才绝望,把她放在棺中。」

  他颓然地瘫在椅中,金明池也连忙找张椅子坐下,心想:「假如他的话不假,则香琼果
然已逝人世,唉!这真是令我难以相信之事,因为她的预言向来灵验非常,难道就是这一次
她哄骗我,好让我一心一意修习那『无敌佛刀』麽?」

  夏侯空道:「现在你相信了吧?」

  金明池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侯空道:「假如你还不相信,我可以设法让你瞧瞧她的。」

  金明池道:「如何一个瞧法?」

  夏侯空道:「你入墓一看,自然知道我所言不诬。」

  金明池讶道:「入墓去瞧?你不是说过,墓中有极精巧的机关,一入墓中,坟门即闭,
而且外面的人,谁也不能进入的么?」

  夏侯空道:「不错!但假如入墓之人,尚未死亡,则还可以从里面开启机关出来,此墓
是阿琼坚持筑造的,她说:万一我们被强敌所迫,无处可逃的话,便可以躲在墓中,住上三
五个月才出来。」

  金明池想了一下,道:「这座坟墓能有多大?你们如何能久居三五个月才出来?」

  夏侯空道:「那本是一座古墓,全是以石头砌筑,有一条长长的地道和三间厅房,相当
宽敞,我们只略略改动,设了一些新的设备,例如封墓的机关和泉水等,又在一间石室内贮
满了乾粮,足可供应三五个月之久。」

  金明池点点头,道:「若要我相信,非得让我瞧上一眼不可,你带我去吧!」

  夏侯空带了他往後走去,穿过凌乱的屋宇,抵达後园。这座後园宽大异常,在当中有七
八株古树,浓翠遮天。就在这些古树之间,有一座微微拱起的草丘,丘前立著一方石碑。碑
上刻著「爱妻纪香琼之墓」的字样。

  在墓碑後面的丘顶,有一块巨大的石板,板上嵌有铜环。

  夏侯空向金明池苦笑一下,道:「这就是古墓人口。现在我大概已掀不起这方石板了。
」

  金明池道:「她就在这下面么?」

  夏侯空道:「不错,你入墓之後,不管墓门是怎样封闭,只要扳动柯琼的石棺,连转三
次,墓门便自行打开,可以复出。」

  金明池冷冷一笑,道:「很好,咱们一同进去吧!」

  夏侯空道:「这个自然,让你独自进去的话,我比你更不放心,万一你出不来,岂不是
使我永远失去陪她的机会。」

  他走到石板旁边,金明池戒备著掀起石板,但见下面是个六七尺深的坑洞,洞底是个棺
材形的长木箱。

  夏侯空道:「我们一齐跳下去,就可以自然地移到阿琼的身边,我许久没见到她了,也
该去瞧瞧她啦!」

  金明池没有做声。夏侯空道:「不必担心,底下的石室,各种用物皆备,蜡烛可以点之
不尽。其实经我利用镜子折光的设备弄好之後,底下不算太黑。」

  金明池突然一伸手拿住他手臂,五指扣紧他的经脉穴道,厉声道:「既然可以随意出来
,你何故许久都不进去瞧瞧她?」

  夏侯空不假思索,道:「因为她那石棺底下的一根主轴,力量不够,随时有断折之虞。
以我精密检验过的结果,这个机关最多再用一次,第二次就将断折,所以我十分珍惜这仅有
的机会。下一次除非打算不出来,否则便不能再进去了。」

  金明池道:「有这么巧麽?偏偏只可使用一次?这样说来,我纵然有意教你独自进去一
次,让我看过果然可以出来,才进去探看,这个想法也是办不到的了?」

  夏侯空道:「我们一同进去,一同出来,你还不放心么?」

  金明池道:「你早有追随她於黄泉之下的意思,假如你有意拉我陪葬,我岂不是後悔莫
及了?」

  要知金明池为人素来自私,兼且他虽是爱纪香琼,却还未到殉情的地步。所以这样说法
。

  夏侯空道:「胡说!我才不要你也混在一齐哩!」

  金明池初时觉得有理,但旋又想道:「此人计谋多端,我必须步步为营才行。」

  当下摇摇头,道:「不!我得考虑考虑。」

  说时。已把石板放下,重新盖好,夏侯空突然道:「阿琼安排後事之事,其中一项是与
你有关的。」

  金明池精神一振,道:「什么事?」

  夏侯空道:「她有一封遗书。讲明若是一年左右,你来到这里,便交给你。假如你是三
年後才来,便毋须交给你了。」

  金明池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夏侯空道:「她说:假如你在三年後方始艺成出关,则她墓木已拱,同时我夏侯空也早
就死了,是以这封信根本无从交付。」

  金明池道:「有这等事?为何我三年後出关的话,你便活不成了呢?」

  夏侯空耸耸肩,道:「假如我有她这么聪明,早就把内情告诉你了。」

  金明池认定那封遗书,必定大有文章,说不定柳暗花明,尽在这一封遣书之内。当下一
叠声催他取出来。

  夏侯空和他一同走入屋内,但见四下甚是脏乱,一望而知,许久无人收拾。他在房中取
出一封书信,交与金明池。

  金明池先瞧瞧封口,竟没有封死,任何人都可以抽出阅看,当下大为不悦,面色一沉,
问道:「这信你瞧过了没有?」

  夏侯空道:「我若回答说没有,你信不信?」

  金明池道:「当然不信啦!」

  夏侯空道:「既然不信,何必问我,但事实上我当真没有偷看。虽然我三番四次动了取
阅之念,但还是没有这样做。」

  金明池道:「这话骗谁?」一面说著,一面取出信笺。但见笺上字迹十分秀媚,顿时使
他平添无限忆思。

  那信上写道:「你如在一年左右抵达此处,必因万恶派之人透露地址,方能寻到,由此
可知,万孽法师一直有人窥伺你我。此举乃是万孽法师怕我诈死,利用你探测实情,又认为
可假你之手,取夏侯空性命。由此亦可知,万孽法师训练的高手,业已炼成了『无敌神手』
,将於最短期间,找你一拚。」

  他一口气看到此处,脑海中彷怫听见她那银铃似的声音,以及那清丽绝俗的面庞。然而
她倒底是不是真的逝世了呢?如若真的已如春梦秋云般逝去,这可真是教人不能置信之事!

  金明池叹一口气,又急急往下阅看。

  信上写道:「妾身有两全之计,望你务必依计而行。那便是你和夏侯空对换一下身份,
让他化装成你的样子,扬长而去。」三日之内,那万孽法师训练出来的高手,一定赶到。你
可在我墓边与他决战,如若不敌,即可避入墓中,妾身仍有使你终必胜过那厮之力,夏侯空
如若不愿这么做,可告以此举无异於自杀,有违诺言。「最後,并没有其他的话,只署了姓
名,那秀丽的字迹,使人感到不愿移开目光。金明池慎而重之地收起信笺,道:「她要我为
她办一件事。」

  夏侯空道:「什么事?难道我不能办么?」

  金明池道:「废话!你如是办得到,她何必托我?她说:万恶派高手,三日内定必赶到
,要取你性命,所以要你化装成我,离开此地,躲藏起来。」

  夏侯空摇头道:「我不信!」

  金明池道:「我骗你作什?」

  夏侯空道:「你想哄我离开她。」

  金明池道:「真是好笑得紧,这等事我何必骗你。」

  他心念一转。又道:「那么你瞧过她的亲笔函,当可相信了?」

  夏侯空沉吟一下,道:「拿来我瞧瞧。」

  金明池果然把信交给他,夏侯空瞧了半天。这才说道:「她替你设想得真周到啊!」

  金明池双眉一皱,道:「你如不依她的话,我立刻就走,省得罗嗦。」

  夏侯空长叹一声,道:「金兄别生气,我走就是了。」

  於是他开始动手化装,换上金明池的衣服,极为相肖,如若不是十分相熟之人,实是无
法认出。

  他拜别了纪香琼之墓,这才离开。

  金明池独自耽在屋子里,心中胡思乱想,忽然警觉,忖道:「我如若再不收摄心神,好
好的修习无敌佛刀的话,这一辈子也休想达到登毕造极的地步。」

  要知他聪明有馀,沉潜不足。

  性情又放诞自傲非常,是以这次闭关潜修,进步之多,不比从前在师父督促之下那般的
踏实修炼。

  这次也是忽然心血来潮,忍不住离开了潜溪寺,在路上无意中探听到纪香琼隐居之处,
果然找到了。

  现在才知道是万恶派之人特地透露与他的,足证纪香琼果有前知之能,早在逝世之前,
就把一切情形算定,自然,金明池一定不等到大功告成才出关之事,也在她的算盘中。

  既然如此,则她信中所说的,必将一一实现无疑,金明池突然生出好胜争强之心,立时
摄神定虑,修习绝艺。

                   卅三

  过了两日,都无事故发生,第叁天的上午,金明池方在打坐运功,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落
叶般的微响。

  他大吃一惊,忖道:「这分明是武功极高之人的脚步落地声,此人居然能当我静坐之时
,迫到如此切近,方始让我发觉,单论这一身轻功,就可知举世罕有匹俦。」

  当即依照预计,往床上一倒,作出打盹之态。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发出响声。

  金明池只睁开一只眼睛望去,但见门口站看一个身穿黑长袍的人,头戴方巾,却蒙住了
面孔。

  因此,他只能从体型上略略推想来人必非老迈之人,至於其他如像貌神态等等,都无从
得知。

  他旋即闭上眼睛,露出十分颓废灰心之状,那黑袍蒙面人双目如刀,锐利地凝视他许久
,才冷冷的道:「夏侯空,你知道我是谁麽?」

  金明池想道:「糟糕!假如他们本是相识,这场戏就没得演了。」

  因为他只须一开口,单是声音,就足以拆破了戏法,於是他装着没有听见,理都不理。

  黑袍蒙面人又道:「这样说来,纪香琼当真是死了,不然的话,金明池焉肯让你活着?
」

  金明池仍然不理睬他,只听他接着说道:「看你这副神情,敢是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但你出身於本派,当必记得本派加何对付叛徒的。」

  金明池哼了一声,又睁开一只眼,盯他一下。

  那黑袍人道:「我一动手,你就求饶也来不及了,但当然我不会轻易出手,因为闻说你
才智过人,焉有想不到本派之人找上门来之理,以是之故,你一定有速死之道。」

  金明池一听此言,得知他从前末见过夏侯空,顿时宽心大放,慢慢的坐起了身子,伸手
取出一个纸包,冷笑道:「可惜不是那老家伙亲自前来。」

  黑袍人双目如炬,盯看他手中纸包,口中道:「这有什麽可惜的?」

  金明池扬一扬手中纸包,道:「这就是我的答覆了,但他既然自己不来,我便全无活命
的机会。」

  黑袍人道:「这纸包之内是什麽物事?」

  金明池道:「一件百年罕见的宝物,只有老家伙亲自前来,才深知价值之大、远过於杀
死我夏侯空,换言之,他定肯因此宝而饶我一命。」

  黑袍人道:「你这话说得真有见地,不错,我全不把任何宝物放在眼中,定要取你性命
之後,回去交差。」

  金明池道:「我也猜你必是如此,所以对付你的话,手段又不相同,你可想先听一听麽
?」

  黑袍人道:「听一听又有何妨,反正你决不是使的缓兵之计,不过,假如你手中之物,
真是宝贝,则我杀死你之後,仍然可以取走,何须谈什麽条件?」

  金明池道:「唉!你想得太简单了,这宗宝物极易毁去,所以你一动的话,我先毁宝再
说,如是老家伙在此,决计不肯冒这个险。」

  黑袍人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话,你今日也难逃一死。」

  金明池冷笑一声,道。「笑话!现在你仔细听着,这种纸包我共有两个,一是稀世重宝
,一是威力绝强的火器,这火器一碰即炸,十丈之内,无有生还之人,你武功就算比老家伙
强一倍,也休想逃得掉。」

  他迅即把纸包放在床上,举掌按覆其上,只要一掌拍落,大概就可以使之发生爆炸。

  黑袍人倏地跃出甚远,动作如电,疾逾鬼魅。

  金明池哈哈笑道:「好没胆子之人,一吓就退,假如这话不是真的,你岂不是大大上当
了?」

  黑袍人冷笑道:「我何必冒这个险,反正你决计逃不出我的掌心。」

  金明池道:「咱们一同前赴阴曹,在我来说,很是划算,不过,我目下还不想与你同归
於尽,这是因为我还不服气你的武功,等到证明你比我还强之时,我才施展这手段不迟。」

  黑袍人道:「你不信就试一试。」

  金明池道:「你最擅长什麽武功?」

  黑袍人道:「我但须用一双空手,任你用什麽兵器,也能轻易取你性命。」

  金明池道:「这也不见得,我这两日参悟了不少最上乘的刀招,那是金明池传授给我的
,到时,只怕你反被我杀死。」

  黑袍人道:「那麽你何妨出手试上一试?」

  金明池道:「当然要试,今日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托地跳起身,拿着纸包,同对方扑去,还作出要把纸包往地上扔去之态。

  黑袍人骇然而退,因为他牢牢记住万孽法师嘱咐之言。

  那万孽法师向他说过:「假如纪香琼当真已死,则夏侯空一定不想活了,这时,你得提
防他使出同归於尽的毒手。」

  所以他赶紧退让,生怕他手中之物,真是炸力强绝的火器。

  金明池嘲声道:「你真是儒夫。」

  口中连连发出轻蔑的笑声,举步走出房外。

  他一直奔到後园,那黑袍人遥遥跟随,毫不因对方嘲笑而动怒。

  金明池奔到墓边,先把入口石板掀开,这才转身走下山丘,在墓前跪拜过,起身时,突
然把纸包用力扔在地上。

  那黑袍人看得真切,但见纸包一落地,竟没有半点声响火光,这才知道受骗,气得疾扑
过去。

  金明池左手不知何时又摸出一个纸包,作势欲扔。黑袍人如响斯应,立时改进为退,一
下子又退出叁四丈以外。

  金明池高声道:「阿琼,我略施小计,就能从从容容到此与你拜别,现在我要仗着金明
池所传的无敌佛刀,舆此子一战,望你芳魂暗暗护佑,胜此强敌。」

  黑袍人冷冷道:「就算纪香琼阴魂出现,你也休想活得成。」

  金明池呸一声,吐口唾沫,道:「休得口出大言,假如她芳魂显灵,非把你恶胆骇破不
可。」

  说时,突然也把纸包扔在地上,毫无动静。

  黑袍人见他又戏弄了自己一次,欺人太甚,怒喝一声,闪电般扑上,霎时已迫到切近。

  金明池冷冷笑道:「孩子,你得小心点,我从金明池那儿学来的刀法,不比寻常,说不
定你反而死在我刀下。」

  黑袍人眼中闪出凶毒的光芒,挥掌便劈,掌风一出,狂风动卷,内力之强,实在十分惊
人。

  金明池心头一惊,忖道:「想我金明池出道不久,已会尽天下高手,但还没有一人的功
力比得上这,看来阿琼的警告,一点不错,此人已炼成了无敌神手,而我的无敌佛刀,却还
未至功行圆满之境,今日之战,只怕难以获胜了。」

  心念电转之际,已自挥刀迎敌。刀光划处,寒芒暴射,黑袍人口中惊忆一声,掌势突变
但见他拳打脚踢,忽掌忽指,擒拿劈捣,变幻无方,可是却十分稳健,全然不似开始之时那
般大意。

  金明池挥刀封架,有攻有守,看上去,两人竟是势均力敌,暂时很难分得出胜败。

  双方激斗了四十馀招,手法越斗越奇,身形越转越急,到後来,兔起鹊落,人影相逐,
根本已难分辨形貌。

  又斗了数十招,形势忽然缓和下来,双方每一招。一式,都显得十分慎重,不再是急攻
迅斗。

  虽然速度减缓了许多,可是其闲凶险激烈的程度,却有增无灭,战圈四周数丈之内,劲
风鼓汤,不时发出呼啸之声,入耳惊心。

  金明池心知久战下去,於自己是有害无利,唯有希望在往後的一百招之内,找到敌人空
隙破绽,一举毙敌取胜。

  因此他厉喝道:「我这几手得自金明池的刀法如何,可惜他已经走了,不然的话,由他
出手,准可以收拾了你。」

  黑袍人嘿嘿冷笑,过了一会,才道:。「你用不看再装佯了,你就是金明池无疑,这一
路无敌佛刀,果然有点气候,假如功行再深一些,本人就难有取胜的机会了。」

  金明池被他一口揭破,晓得再想用此计激得他行险求胜,已是休想,当下不再开口,全
心全意的对付强敌。

  他胜在阅历丰富,上阵交锋的经验极多,每每能找到对方手法稚嫩之处,加以迫攻。

  因此直到此时,他不但未显败象,还能够时有佳作,往往迫得对方连连後退,以避其锋
然而又斗了一百招之後,黑袍人的招数越打越显威力,那阵阵潜劲内力,渐见沉重。

  这正是无敌神手最厉害之处,要知这一门绝艺,也是由两种绝技合成,一是轩辕七式,
一是乐印。

  这两种绝世奇功,施展之时,有相辅相成之妙,乐印完全是一种神功力量,能使轩辕七
式益颗神奇奥妙。

  而轩辕七式,却又能增强涅乐印的威力。

  两者相辅之下,如水涨船高,难以抑遏。

  金明池假如不是以无敌佛刀应战,因而先天上不曾吃亏。若是以别的绝技应付的话,早
就被对方的压力,迫得全无出招之力了。饶是如此,金明池由於功行较浅,已渐渐被对方的
潜劲、内力,压得刀法不能挥酒自如。

  这自然是已分出了高下,生死胜败的结局,只是迟早之事,金明池心知不妙,突然间:
运聚起全身功力,振腕挥刀,喇喇喇连攻叁招。

  黑袍人算然不必冒险与他硬拚,当下略略灭轻压力,退後一点,金明池趁这机会,跃出
战圈。

  黑袍人不但不着急,反而狞笑一声,催动掌力,追击敌人。敢情这一门神功,实在奇奥
无比,一旦形成了一股势道劲力,敌人纵是逃出战圈外,也难当他催动全力,衔尾隔空遥击
之威。

  金明池向墓顶奔去,黑袍人在後追赶,口中突然大喝一声,双掌齐齐推出,顿时一股强
大绝伦,无坚不摧的掌力,呼啸而出,直向金明池後背击去。

  金明池脚程再快,也快不过对方这一股神功掌力。

  若是回刀抵挡,则敌人势道已经贯足,有无坚不摧之威,他刀法、功行再精纯十倍,也
无法抵御。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金明池身于一矮,突然间陷入地中,那股掌力,呼一声,打他头顶
掠过。

  数丈外的一棵古树,「碰卜」大响一声,顿时碎裂断折,枝叶横飞,发出一片嘈响。

  但金明池已安然的躲在地底,头上的石板,已经盖严。

  不但如此,载着他的那具木棺,这刻迅快、滑动,移到别处,机括弹簧发出一片轧轧响
声,可知这个入口,已被不少石板封住。

  他坐在棺木之内,连连喘息,眼前一片漆黑,任什麽都瞧不见,过了一阵,棺木已停止
不动,却已移到了七八丈之远。

  金明池取出火摺,点燃後,转眼四看,发觉自己竟是处身於一间颇为宽大的石室之中。

  在他旁边另有一具石棺,此外,四周有不少木架和箱子,架上堆满了许多东西,木箱外
则贴着纸签,写明物品名称。

  他一瞥之下,已瞧见其中几箱是纸张、蜡烛、乾果、菜叶等杂物,可见得此地贮存之物
。

  ,包罗万象,应有尽有,生活上一切需要,都可以不暇外求。

  他跨出棺外,弄了几根腊烛点上,一室皆明。

  之後,他开始察看那具石棺。

  但见棺身悬空架在一根石轴上,依夏侯空的话,但须旋转右棺,即有门户出现,可以出
去。

  棺内当然是纪香琼的体了,他呆呆望了一阵,才向四下打量。

  他首先找到在角落一个水槽,壁上一个小洞,以木栓堵塞看,一望而知,这就是夏侯空
提到的泉水了。

  他想了一想,决定先静坐一会,才饮点泉水。

  目前不能生火烧水泡茶,因为对方还在上面找寻入墓之道,如若有姻冒出,他起码晓得
他还在墓中,又可以堵死出气孔。

  假如他忍熬叁五日之後,始行举火,则对方当已认为他从道逃走了,四出搜索而不会还
留在墓地。

  他先把烛火一一吹熄,然後在棺中盘膝打坐,早先的一战,当真是他平生得未曾有的恶
斗,耗去真力极多。

  以是之故,他这一次打坐,竟到了次日早晨才回醒。

  石室中虽然十分黑暗,但他的目力强极,仍然可以把四周的景象,看出一个大概轮廓。

  他走到水槽边,拔开壁上的木塞,一股清泉,溅射在水槽中。

  这个水槽相当巨大,金明池暗念,定须在此地藏上叁五个月之久,苦修无敌佛刀,所以
立意把水槽注满清水,加以洗涤,以後便可以贮水应用。

  也不知等了多久,水槽已满溢了,忽听咋擦一声,生似是此槽下陷了数寸。

  金明池方自惊奇,联想到是不是地质松软,承重不住石槽盛满水的重量?这可不是开玩
笑之事,是以立刻伸手去摸地面。

  那知地质十分坚硬,看来加上一百个石槽,也不会下陷,金明池心中大感狐疑,便去拿
了几支腊烛,一一点燃,分置四角。

  石室中一片通明,他正要开始查看全室的地面,突然间,发觉石槽右侧数丈外的地上,
一方石板已翻转起来,露出一个洞穴。

  他记得这儿并没有这样于竖立约石板,心知有异,持烛过去走一瞧,洞穴之内,竟有一
只方形朱漆的铁箱,大约是一尺见方,半月厚。

  箱面贴看一张白纸,士写:「夫君金明池启阅」七个字,一望而知,乃是纪香琼手笔。

  金明池心知一定大有文章,登时又紧张、又兴奋,反而呆立不动。

  过了一会,金明池才定下心神,取出铁盒,在烛光之下,揭开盒盖。

  但见盒中盛放了不少东西,却都是零零星星的杂物,有书信、药瓶、金针、小钢剪和小
刀等等。

  他先拆开书信,带着迫不及待的心情,楞楞阅看。

  但见信上写道:「夫君可依下列各条施为,妾可复活。但如是妾下葬後二百日以上,方
见此函,则纵有灵药妙术,亦难返魂矣。」

  底下就是开列着如何如何施救,其中包括得有金针刺穴,割肉剪脉以放血等手术在内。

  金明池又惊又喜,想道:「她说过再世与我结为夫妻,目下她已死过,果然不假,但假
如我是二百天以後才抵达此地,又或是夏侯空自杀殉情,坟墓入口已开,则她便将永埋地底
了,想想也真够危险的。这些意外,实是大有可能发生。因此,纪香琼所冒之险,真有如死
了许多次一般。换言之,在纪香琼心理上,她所冒的许多险,乃是含有负疚报答夏侯空之意
,使自己良心得到安慰。金明池把施救步骤看了又看,记得烂熟,自知决计再也不会弄错,
这才开始动手。饶他金明池功力高强,胆力过人,但这等关乎纪香琼生死大事,加以细腻精
巧的手术,繁复的施药步骤,直是弄得他出了一身大汗,才算是大功告成。那支金针还插在
纪香琼咽喉要穴之处,她的面色除了有点腊黄,并且显得比从前瘦了一点之外,看来仍然与
生时差不多。金明池挺直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抹去额脸上的汗水,双目一直凝视看这
个美女。她的才慧,虽然冠绝古今,无人可与之匹俦,但目下她却全无知觉,虽有千谋万计
,亦不能施展。假如她从此长离人间,莫说这青春红颜,殊堪惋惜,更令人遗憾的,却是她
那绝世才华和满腹的学间。金明池歇了一会,脑子里反覆寻思他刚才施术时的步骤,有没有
任何错失,想了好多遍,才敢确定,并无错误。要知,这一点异常的重要,日下他只须一拔
起那支金针,纪香琼是否能够复生,立时判决。假如他半点错误都没有,则金针一起,纪香
琼登时恢复知觉,心跳血行,一切器具都回复了机能。假如他在施救之时,犯有任何错误,
目下如是记忆起来,则尚有补救之法,这补救之法,完全记载在信末。所以他回想施救手续
之举,十分重要,倘若犯了错误而想不起来,则金针一拔,顿时芳魂杳杳,无法召唤。金明
池到底不比寻常之人,想来想去,确定不误之後,立时下了决心,伸手捏住金针:轻轻拔了
起来。这一刹那间,是他平甚感到最紧张的时刻,他被迫得屏住呼吸,凝目望住石棺中的美
女霎时间,纪杳琼开始生出变化,但见她面色渐渐红润,口鼻间也开始作轻微的呼吸,体温
也逐渐升高。金明池注意看她种种变化,他虽然知道,这一切现象都显得很正常,但他仍然
未敢放怀欢休。必须等到纪香琼完全恢复,睁开双眼,他方敢确定她业已返魂复活。但这一
段时间,可比拔起金针的一刹那,长得多了,他咬紧牙关,极力抑制住内心情绪的波动,努
力忍耐等候。过了不知多久,纪香琼忽然长长的透一口气,睁开双眼,她的胖子虽然这麽久
不曾活动,但仍然乌亮灵活和可爱,又充满了智慧的光芒。金明池柔声道:「阿琼,你这一
觉睡得真够长久的了,现在觉得怎样?」

  纪香琼笑一笑,。道:「我全身酸麻不堪,你能不能把我抱起来,过一会再让我活动活
动?」

  金明池至此,才爆发出内心的欢愉,狂喜难禁地伸手入棺,一下子把她抱起来,开始吻
她。

  两人都有看恍如隔世之感,霎时间,一切都遗忘了,陶醉在情浓如蜜的长吻中,享受着
这难得的温馨。

  良久良久,金明池才放松了她,道:「你饿不饿?」

  纪香琼笑道:「不饿,一切经过情形如何?」

  金明池道:「一如你所预测,我及时到了,化装为夏侯空,让他冒充我而离开这儿,然
後,万恶派一个炼成无敌神手的黑袍蒙面人出现,迫得我往墓中躲避。」

  只消几句话,等如已把一切情形都交代清楚了,纪香琼间明准确的时间,沉思了片刻,
才道:「你一路来时,可曾打听过薛陵、齐茵等人的消息?」

  金明池在石墩上落座,把她放在怀中,道:「你总是这个样子,一味为人操心。」

  他不悦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接着说道:「他们的情形有好有坏,好的是金浮图已经
开启,千百种绝艺,业已流传人间,这是齐茵、方锡他们干的,至於薛…………」

  他故意不说下去,瞧瞧纪香琼怎麽办。

  纪香琼道:「阿陵一定是突然失躁了,对不对?」

  金明池讶道:「你如何知道的?」

  纪香琼道:「我随便猜的,其实,我早就考虑到这个可能性,不过其後我瞧阿陵和阿茵
还有方锡等数人的武功,实是非同小可,假如联手出斗的话,世上也难有匹敌之人,所以我
想想也就放心了,谁知终还是不免於这等结果………」她停顿一下,又道:「但奇怪的是连
阿陵既也未能自保,则阿茵她们如何能顺利开启金浮图呢?」

  金明池笑道:「你也有猜不出来的一天麽?」

  纪香琼心想:「我若是耐心慢慢推算,总想得出其中道理。」

  但口中却应道:「假如我无事不通,只怕这一回就无法复活了。」

  金明池果然认为很对,道:「好!我告诉你。」

  当即把打听到有关薛陵如何意志消沉,後来被韦融劫走。齐茵等人如何开启金浮图,中
间发生了十方大师以及万恶派高手袁怪叟阻挠之事,详细说出。

  他最後问道:「你虽是猜测不出内情,但口气之中,倒像是早就知道有韦融和十方大师
阻挠这等情事,究竟在那一点看出来的?」

  纪香琼笑一笑,道:「这道理很显而易见,假如金浮图一向无人看守,则以我中原之大
,人才之多,不难找到技艺高明的锁匠,前往弄开金浮图上的门,但居然一直没有这等情形
发生,可见得事实上有人暗中守护,大概就是十方大师或韦融如此身手之流,他们暗中使锁
匠不能工作:自是轻而易举之事,旁人亦无法警觉,因是之故,多少年来,金浮图屹立於大
雪山中,安然无恙。」她停下来吸一口气,又道:「那十方大师和韦融,一定和天痴翁或圆
树大师很有渊源,所以他们身怀绝艺,毫不奇怪,你说是也不是?」

  金明池道:「这等推论,点破了十分显浅,但事实上除了你之外,天下无人想得到,依
我看来,你似是一点也不担忧薛陵的安危呢!」

  纪香玟道:「我告诉你吧,薛陵有桃花照命,天生会有许多女孩子处处帮助他,逢凶化
吉,遇险呈祥,这是在相法和生辰八字的命理上,可以算出他不曾遇害。另一方面,在事实
上来说,假如阿陵乃是在武功最强之时,遭敌所擒,则他的生命便大有危险,此是刚则易折
的道理,古今不移,但他在消沉衰颓之时,被敌人抢走,情势大不相同,虽然说不出什麽具
体理由,但你这刻心中已感到他果然不会遇害,这就是我的理由了。」

  金明池道:「佩服!佩服!真是高论,但他到底有何遭遇呢?」

  纪香琼笑一笑,道:「别猛送高帽子给我啦,我们也该讨论讨论你修习无敌佛刀之事了
,你自己觉得这一年的进境如何?」A金明池道:「论到刀法,我当然已是精熟不过,其中微
妙忧化,无有不能参悟的。」

  纪香琼以诱导式的谈话,帮助他发掘出困难所在,以便设法补救。

  她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你怎麽会打不过那万孽法师派来的高手?」

  金明池道:「我们双方招数之间,谁也克制不了谁,但他功力竟比我深厚,是以久战之
下,我就渐落下风了。」

  纪香琼道:「原来问题是出在功力之上,但我仍感到不解的是,你在未修习无敌佛刀以
前,本已功力深厚,连朱公明这等人物。也未能强过了你,可见得万孽法师的武功心法,还
此不上你师门绝艺,朱公明以数十载苦修之功,才能勉强抵敌得住,假如双方同时开始修习
武功,则双方相去之悬殊,不问可知。」

  她停歇一下,又遭:「既然如此,则万孽法师这个新近训练成功的高手,时间有限,其
功力成就应该此不上你才对,然而事实上却不然,这是什麽缘故?」

  金明池道:「这也不难解释,要知这无敌佛刀岌当中,也有修习内功的心法,而且必须
把这门心法修习至有所成就之时,方能施展自知,尤其是在最精微奥妙的变化运用之时,更
非这等心法不可,我原有的功力,当然大有用处,可是对方如是一开始就修习岌中的内功心
法,纵然直接拚斗内力,赢不过我,但在施展手法之时,却能相辅相成,越战越勇,终能克
敌制胜,这便是无敌二字的由来了。」

  他想了一想,又道:「当然修习这岌中的心法之人,由於别辟蹊径,进境也特别神速,
比较起来,还是从头学起之人占便宜得多了。」

  纪香琼道:「那麽下一回你再碰上那,能不能设法直接拚斗内力,不让他有施展无敌神
手的机会?」

  金明池摇头道:「不可能,我如要胜他,唯有从自己身上做功夫,假如我能达到某一种
境界,则可兴对方互相抵消,谁也赢不了谁,这时,我原来的师门绝艺和功力,就可以发挥
妙用,把他击败。」

  纪香琼道:「听你的口气,似乎要修习到这种境界,并非很难之事,但何以你办不到呢
,这其中必有某种障碍在内,我们设法消除了,就可以达成心愿啦!」

  金明池沉吟道:「说来不难,但我可能须得耗费毕生时间,才能达到此一境界,但也可
能在今天就能突破障碍,我想,也许是我天性喜变,不能十分专心之故。」

  纪杳琼笑道:「对武功不要紧,可别对我不专一。」

  金明池道:「你算是白担心了,我对你已是情根深种,永不变易,而且,我这一年来,
才晓得什麽是真爱,以前有些感情,只不过是一种虚荣和冲动而已。」

  纪香琼笑一笑,道:「我看得出来,假如不是如此,怎能使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抛下练
成的绝世奇功而来探望我呢?」

  她停顿一下,寻思半晌,才道:「你且把那无敌佛刀的内功心法念诵给我听听,当然我
也得学会一点,不然的话,岂不波别人瞧低了我?」

  金明池自无异议,便把心法背诵出来。

  纪杏琼听过一遍,道:「行啦!我已记住了,我虽然本身武功不行,但却能完全体会这
等最上乘的内功心法奥旨。」

  金明池道:「你可曾参悟出什麽没有?」

  纪香琼点点头,道:「我已明白啦,这一门绝艺,你此生恐难有得大成就的机会,这原
因简单不过,那就是这一门刀法,虽是无敌,却以」慈悲「之念为基础。」

  金明池一楞,道:「若是慈悲为怀,如何能制胜杀敌,只怕任何人也难以成功。」

  纪香琼领首道:「正是如此,如若不然,那万孽法师派出的高手,早就能击败你,并且
杀死你了。要知这二大无敌绝艺,同是圆树大师和天痢翁所创,圆树大师既是佛门高僧,自
是大慈大悲的胸怀,每种绝艺之中,定有慈悲意旨在内。」

  金明池道:「你不觉着自己说得太深了些麽,我听不懂呢!」

  纪香琼道:「咱们由头说起吧,首先要注意的是这二大无敌绝艺:其内功心法,皆含慈
悲意旨。假如心性凶残之人,决计无法得到无限进境,换言之,虽然也有成就,却不是大成
就,但此是内功的基础而已,若论招式,乃是荡妖降魔之物,岂能不深具雷歼霆灭之威,因
是之故,慈悲为念,其实并不妨碍你诛杀敌人,但问题是假如是大仁大义之士,以救世为念
心中本无杀机,亦无争强斗胜之意,则修习内功之时,进境神速,很快就可以得到某一境界
的成就,并且往後还能精进不已,终於得参无上妙果,成金刚不坏之身。」

  金明池至此才恍然大悟,叹道:「以你的才慧,世上大概再无疑难之事了,纵是阎王老
子,见了你这等人,也得大伤脑筋。」

  纪香琼笑道:「胡说八道,阎王爷伤什麽脑筋?」

  金明池道:「他出拘票拿人,但你有本事打他的回票,使他威信全失,这还不够伤脑筋
的麽?」

  两人嘻哈大笑,闹了一阵,话题又转回武功上。

  纪香琼道:「假如你自信有此毅力,敢向自己心魔挑战,推翻以前的一些观念成见,改
成慈悲为怀,则修习这门上乘心法,必可成功,但事实上每个人最大的敌人,正是自己,如
能战胜自己,天下无有敌手,已可断言。」

  她这麽一激,金明池顿时生出好强之心,忖道:「她的话虽是句句属实,但我金明池难
道就怕了不成,况并假如无法得到寸进,将来如何应付万孽法师的手下?」

  这麽一想,心意已决,肃然道:「我将尽力而为,你可有如何下手的建议?」

  纪香琼深心之中,大喜若狂。

  因为这正是她改造这个冤家的一大成功,。她将使他气质完全变化,久而久之,便不复
是冷酷毒辣,专以喜怒行事的人了。

  她想了一下,道:「你先不必忙着练功,主要的是与我反覆探讨人生种种问题,总要使
你衷心中相信」慈悲「乃是人生正确的途径,才有用处。」

  佛家的「慈悲」,兴儒家的「恕道」殊途同归。此是人生求得真快乐的本源,如若没有
了侧隐不忍之心,则纵是纸醉金迷,醇酒美人,拚命的去寻乐,其实并无「乐」之可言。

  世上这种努力争权求财之人,心肠冷硬,过若奢华靡栏的日子,他们非是寻乐,而是慢
性自杀。

  因为事实上,他们寻求的是种种刺激而已。

  所谓「真乐」,必须是酣恬满足:永不空虚才是,试问曲终人散之後,焉能不感到凄凉
落寞?,。

  纪香琼和金明池两人,畅谈终日,墓室内一切用物齐备,饮食俱全,竟无丝毫不便之感
到了第叁日金明池已改变了自己许多观念,这在以前,他都会嗤之以鼻,不屑一听的。

  自然单单是观念的接受与改变,尚不足以认为是武功,必须真能身体力行,最少也得具
有决心才行。这好比说一个英雄,他不但要有英雄的气慨和想法,有机会时还得要实行表现
,这才是真的英雄。

  不然的话,光在脑中想想,任何人也能成为圣贤豪杰了,这就是知行合一的道理,换言
之,既知道道理,也能力行,才算是真实的。

  第叁日,金明池开始修习内功,纪香琼也从头修炼,不知不觉之中,已过了十馀天之久
这一日,金明池突然在炼完功夫之後,向纪香琼道:「我今日已冲破了那一道界限啦,从今
而後,有许多招式变化,我都能发挥威力了,这皆是你的功劳,使我衷心万分感谢。」

  纪香琼十分欢喜,但她也猜到他底下还有别的话要说,果然金明池想了一会儿之後,又
道:「然而我也考虑过,纵然我从今以後,改变了做人的宗旨,但以前与薛陵之约,还得实
践,这自然是假设他还能生还而言。」

  纪香琼并不显示忧虑之色,道:「我并不反对,这样说来,你竟是有自信,有力量,可
以击败万孽法师的手下了?」

  金明池说道:「你如何得知呢?」

  纪香琼道:「像你这高功力之人,总得找个心目中的对手,才能刻苦自励,自强不息。
因此,你一提薛陵,可知你心目中,已不把万孽法师的手下当作敌手了。」

  金明池道:「正是如此,我想,那十方大师本可作为对手,但他既是得道高僧,我犯不
着与他计较。」

  纪香琼道:「让我提醒你一声,那万孽法师老谋深算,狠毒无此,他如不是很有信心,
绝对不会侵害武林。因此,你不可认定他手下只有一个可修成那无敌神手之人,以我的想法
,最少也有两个高手。」

  金明池双眉一皱,道:「若然如此,我们就万万不可与他们为敌了,我只要给他们一点
。颜色看看,他们定必不敢招惹我们。」

  他温柔的一笑,又道:「要知,我们这一出去,就得择吉成婚。然後你得会怀孕,生儿
育女,我虽然不怕他们,却无法兼顾这许多人,所以但求他们不惹我们,也就算了,你说怎
样?我们几时成亲呢?」

  墓室之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纪香琼心中甜蜜得要命,投身在金明池怀中,但觉自己真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女孩子。

  她过了一阵,才接下去道:「你想独善其身,为妻儿打算,但你有没有想到薛陵可能复
出之事?他如是独力完成扫荡万恶派的伟业,天下间就只有一个薛陵大侠了。」

  金明池道:「那麽你的意思,竟是要我帮他了?」

  纪香琼傲然道:「当然啦!你岂能在武林中地位此他差呢?我甚至希望你的声名更比他
响亮,受天下武林之人崇拜敬慕。」

  金明池如果不是为了修习无敌佛刀的心情,因而变了气质的话,这刻是否愿意这麽做,
当真是一大疑问?

  当然这也不是说金明池现下就已完全变成了侠义道中之人,只不过起码他并不严格要求
独来独往,率性行事。

  而且为了纪香琼的面子起见,当然也得挣点声誉,以免他这位金夫人有比不上薛夫人之
叹。

  他点点头,道:「好!我有你这麽一位智多星出主意,成绩绝对不会比薛陵差,而且假
如我们两人联手的话,定可扫平洪炉区,诛尽妖孽。」

  纪香琼连忙道:「你这话未免太小觑那万孽法师了,须知在万恶派中,他的胞弟袁怪叟
所创的大门,只不过是支派之一,并非是万孽法师全部主力,尤其是这万孽法师,博识多种
希奇古怪的法门,例如一个常人,变成了山精海怪,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等等。」

  金明池道:「这一点看来无须多虑。」

  纪香琼:「就算这些山精海怪不必放在心上吧,但白妹妹说过,万孽法师以无上神通手
段,改造出一批称为」蜂婆子「的可怕人物,出手一击,虽然毙敌,自身也同时送了性命,
你说可怕不可怕?」

  金明池双眉轻皱,还未开口,纪香琼又道:「这万孽法师能把一个人的生命力量,在一
刹那间完全用光,这有如将一大箱火药:一次点撼爆炸一般,当然十分惊人。别人都是把火
药成一条极长的线,引火之後,乃是慢慢的烧完,引发出的光芒,和爆炸的威力,自然远此
不上这些蜂婆子。」

  金明池笑道:「假如这一箱火药只是用薄薄的纸包看,则虽是一次烧光,也突然焰火冲
天,眩人眼目,其实威势有限。」

  纪香琼道:「这话说得好,不过问题出在这些蜂婆子只是一些微贱之人,换作万孽法师
本人,当然这话又不同讲法了。」

  金明池道:「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纪香琼道:「要知,虽然这些蜂婆子只不过是火焰冲天的纸包火药,可是这火势的热度
和速度,也能令人走避不及,受了严重灼伤,假如她们的身份有如万孽法师那麽高,则拚看
受伤,也划算得来,然而她们只不过是卑微低贱的妇人,那里值得为她们受伤呢?」

  金明池哑口无言,纪香琼突然陷入沉思之中,良久,才泛起笑容,恢复了常态。

  金明池问道:「你可是想出了应付蜂婆子的妙计良策麽?」

  纪香琼道:「有了一点头绪,但能不能办得到,还未敢断言?」

  金明池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笑道:「什麽?你也有办不到的事情麽?」

  纪香琼道:「别开玩笑,我岂是万能之人?只不过所学较博,思想灵活,能在种种情况
之中,变化运用,找出别人见不到的缝隙而加以利用而已。」

  她停歇一下,又道:「咱们与万孽法师为敌,最不利的是我们处处须用正当手段,而他
却可以肆行无忌,把人命不当作一回事。因此,在对敌之时,人手的运用调派,我们这一方
,有了先天上难以比较的劣势。」

  金明池道:「假如是以前的我,那就不会十分吃亏了,我也可以肆无忌惮的乱干一气。
纪香琼道:「任你如何乱来,也有是非善恶之辨和侧隐之心,但万孽法师却以作孽为宗旨,
以我看来,你跟他还差得远呢!」

  她略略一顿,又道:「可是假如我们也能这样露上一手,以人命换人命,万孽法师一定
感到十分意外,因而无法应付这等奇怪、混乱的局势,我刚才想的就是这个计谋。」

  金明池道:「听说洪炉区之内,幅员广阔,人数众多,咱们难道带一支大军去围剿他们
不成?」

  纪香琼道:「当然不能像剿匪一般派出大军,但一支训练精良的军队,加上武林高手组
成的队伍,可以组成无敌雄师,杀得万孽法师走投无路。」

  金明池道:「这一支精兵,便已是无法解决的难问题了,再者,这些军士们有何用处呢
。若是碰上了像我这般身手之人,在万军之中,仍可出入自如。」

  纪香琼道:「但像你这等身手之人,为数有几,敌方虽然有叁两个如此出色之人,可是
他们定必被我们的高手绊住。况且他们也不敢在这等地方浪费精力,因为他们都会想到假如
耗损了实力,则一旦被你们赶到接战,他们就难逃落败身亡的命运。」

  她喘息一下,又道:「当然事实上,情况不能控制得这麽好,就不会受到高手突袭乱杀
,假如是徵集武林人物而成的大军,虽说每个人的水准都比较高些,但均是乌合之众,阵脚
一乱,立时溃不成军。」

  金明池点头道:「假如是训练精良的大军,就绝无这等情形了。」

  纪香琼道:「我索性告诉你吧,日下我们大明朝正值多事之秋,东南有倭寇,西北有瓦
剌为祸。不久以前,咱们大明朝全无猛将雄师,以致屡屡受寇贼侵凌逼侮,如今情况略见好
转只要奸相阉宦失势,朝廷中有贤能之相,情势将有急剧改变。现在说回我们自己的事,这
些边疆或海防官兵,俱是久历沙场,惯经战阵,胆勇过人,那是毫无疑问之事,而最要紧的
是,这些官兵都受过严格精良之训练,只知军令,不知生死,因此万恶派高手纵然加以突袭
,也无法摇撼我阵,这一点极为重要。」

  金明池道:「那麽你第一个难问题,就是如何借调兵马之事了?」

  纪香琼道:「此事固然很不容易,可是还能解决,只有一些准备牺牲之人,不易找到。
金明池道:「如何还要另外找人送死呢?」

  纪香琼道:「比是对付蜂婆子唯一的办法,要知我们如要消灭这等厉害怪物,只有这个
办法最妙,并且完全出乎万孽法师意料之外。假如我们不是用一些准备送死之人,去拚掉这
些。蜂婆子,则我们便理成了束手缚脚的被动之势了。」

  金明池流露出奇异的表情,道:「唉」这真是万万想不到之事,甚至你亲口讲了出来,
我也觉得不敢相信。自然万孽法师更不敢相信了。「他停歇一下,又道:「咱们如是有大军
进剿,何须又另外找到送死之人呢?」

  纪香琼道:「万孽法师非到不得已之时,焉肯使用这些厉害武器?因此,我们必须另行
布置,务使他认为值得政击,这便是所有难题之所在了。一是如何找到这一批送死之人?一
一是如何安排布置,诱使万孽法师下令攻击?」

  金明池道:「虽说我们动手对付这批蜂婆子之时,既危险而又防不胜防,但比较起来,
还是可行之法。」

  纪香琼心中暗喜,忖道:「他已处处暗生慈悲不忍之心,因此,觉得我此举很是残酷,
宁愿自己冒险,唉!我的种种苦心,总算没有白费。老天爷当知我渡化了此人,该是何等巨
大的功德!」

  他接着又在心底暗自长叹一声,想道:「但他岂知道一个策划筹谋之人,心灵上的负担
,何等沉重?单说对付蜂婆子之一事,无论如何,唯有此法能够成功,如若不这样做,只怕
将遭遇到覆亡之祸。」

  她心情之沉重惶恐,当然不是旁人所能体会。

  细细说起来,纪香琼真是最孤独可怜之人。

  因为她的决策,成功或失败的结果,其责任只有她自个儿负担起来。旁的人无论如何尽
心向她建议,但也不能替她分担责任。

  她自然不能向金明池剖析心中的沉重痛苦,当下故作轻松地笑一下,缓缓道:「我说找
人牺牲,你觉得很不忍心。但你当也知道那一支精兵雄师,亦将伤亡多人。但何以又不觉得
残酷可怕呢?」。

  金明池楞一下,才道:95「也许因为军队本来就是准备打仗的,所以认为纵然杀敌阵亡
,亦是理所当然之事。唉!我也弄不清楚。」

  纪香琼道:「这话很对,某些事情,在大家熟习之後,便视为理所当然,并不感到异样
,况且对阵交锋之时,谁生谁死,无人能事前预料得知。不比我要准备的人、定是死路一条
,所以显得很残忍可怕。」

  她深深吸一口气,表情语声都很严肃认真,一望而知,她不但想法说服金明池,同时也
想法说服自己。

  她道:「在这世间上,有不少人,罪孽深重,应予处死,但我们当然没有资格判决一个
人是否该死。因此,我们可以去找一些已被判处死刑之人,立此功德,他们反正不免一死,
这样,我们就算不得残忍冷酷了吧?」

  金明池笑一笑,道:「假如是罪该处以极刑之人,又已成了定数,收监候斩,则用他们
已死走了的命运,做有益於世人之事,自是不算残忍。」

  纪香琼徐徐道:「不但不算残忍,反而是对他人的莫大恩惠。因为,这个机会实是让他
们把残馀无用的生命,发出了光和热。」

  但她随即发出苦笑之客,道:「不过,这也得瞧每个人的看法和想法。有些家伙,宁愿
白白的死,亦不愿把馀生贡献出来,惠泽他人呢!」。

  金明池道:「这倒不要紧,咱们但须行心之所安的事,管别人愿不愿意?问题却是咱们
到何处求取这许多名死囚?况且还须略加训练,他们肯合作麽?」

  纪香琼道:「以我大明朝南北十馀省而论,想找十个八个合适的死囚,并非难事,训练
方面,我也已有妙计安排,不愁他们不依言而做。」

  金明池道:「那麽你所欠缺的只是一个官方极有力人士,足以支持咱们借用精兵,又可
以调取天下合适的死囚,加以运用是也不是?」

  纪香琼道:「正是如此,假如霹雳手梁奉不死,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倒是十分合
适的人选。」

  她口气之中,并没有绝望之意:金明池看得出,她正在大动脑筋,而由於他本人对朝廷
官家之事,十分隔膜,是以自知无法献计,便缄默不语。

  时为嘉靖末期,明世宗以严嵩为首辅,弄权枉法。後来的名将戚继光,李成梁等人,皆
移杉不得志。

  明世宗本人好道术,时时遣人求天下仙术异人,道士邵元节、陶仲文、段朝用、蓝田用
等,皆备受宠敬。

  他除了妄信异术之外,复又深居西苑,车臣无法亲见得看他、但他每日都有亲笔御札舆
严窝。

  因此,虽然外寇屡侵,甚至迫犯京师,明世宗竟全然不知。

  在那二十年间,明军战死的,真是不计其数。

  纪香琼无所不知,对当今国事大势,当然也十分了解。

  她也晓得:这世上有那麽一个万孽法师的话,天下休想有晏平之日。因为万孽法师所制
造的祸乱,以大积恶孽为宗旨,天下越乱,他就越发欢喜。。

  因此之故,朝中虽然时有忠良大臣,冒死抗疏。但一则世宗不予采纳。二则不久这等忠
臣,也被加害。

  这其中,当然万孽法师大有关系,当年朱公明常驻京师,为的就是保护严嵩,以免他被
仇家所杀。

  纪香琼想来想去,竟难有措手之计,当下向金明池道:「我们必须找出一位栋梁之才,
既足以担承天下之事,将来好继奸相之後,辅助皇上,安定天下,这个人必须具有非常才智
,在目前而言,不但不遭奸相嫉视、忌惮而致有杀身之祸,甚至竟有相当权势,可以助我们
调遣精兵,选取死囚,以击溃万恶派?」

  金明池道:「你倒是想得满好的,这些人才,如何轻易求得?」

  纪香琼道:「信不信由你,假如大明朝气数未尽,则朝廷群臣之中,必有这等才智杰出
之士。只不过目下不但韬光养晦,免有丧生之危,甚且外表也似是与奸相方面毫无龈龄。有
些人会以为他是庸碌之辈,都不予以重视。金明池道:「或者正如你的所料,不过即便如此
,你又从何而能发觉?咱们到京师去慢慢访查此人麽?」

  纪香琼嫣然道:「你这话虽有讽刺我之意,但事实上,并非不可行之道,我再想想看,
或者到京师走一遭,亦未尝不可。」

  金明池并不反对,他目下唯一的紧要事:就是尽量争取时间,苦修这无敌佛刀,以便与
万恶派那个敌手,拚个高下。

  他们在墓室中又住了不少日子,有一天,纪香琼略略收拾过,道:「我们上路吧!」

  金明池道:。「往那儿去?」

  纪香琼道:「到京师去访寻那一位国家未来的栋梁,我细察你功力的精进,已足可应付
任何强敌。以你之勇,加上我的智谋。这回现身於江湖上,万恶派之人不来则已,来犯的话
,管他是谁,总给他吃点苦头,方肯罢休。」

  金明池傲然一笑,道:「好极了!我们这就联袂快游去吧!」

  两人即日动身,出得墓外。

  正如纪香琼所料,屋内多处,都显然有不少人居住过,可知这些日子以来,万恶派曾留
下大批人手,扼守此地,等候金明池复现的话,便合力取他性命。

  但大概是见久无动静,咸信金明池入墓之後,另有道脱身,早已鸿飞冥冥。因此,这两
日才撤退人马。

  纪香琼上路之时,仍然要金明池依她之言,潜踪匿迹的出发。金明池大为讶异,道:「
你不是说,咱们可以公开露面麽?」

  纪香琼道:「时机未至,你且忍一忍吧!」

  金明池没奈何,只好听她。

  一路走去,都依她的方法,潜蔽踪迹。

  这一日,已到了南京,她看金明池在城外等候,独自入城行来,而她一去,却杳如黄鹤
叫翌日,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四名骑着马的白衣侍女簇拥之下,驰抵金明池停宿之处。

  金明池听到马车之声,出来一瞧,但贝那四名白衣侍女,都长得相当美貌,年纪均在十
七八岁上下。

  她们身上都佩看长剑,眼中神光充足,一望而知,是内外兼修的好手,这使金明池大为
惊讶,定睛打量。

  那辆马车的窗深垂,以金明池的目力,也无法透视进去。

  驾车之人,是个独眼大汉,身上衣看也十分华丽,神态却甚是标悍冰冷。

  一个白衣侍女飘身下马,走到金明池面前,深冷地目光,从头到脚,把他细细打量过,
才道:「不错!我们找的正是你了。」

  。她语调极是冷淡,好像只是自言自语,并不是跟一个人讲话般。

  金明池双眉一耸,猛然抬头望天,好像既没听见这话,同时,也突然瞧不见对方一般。

  要知,他本是十分狂傲之人,如今使出惯技故态,那股不屑理会对方的傲色,简直能把
别人活活气死。

  那白衣侍女冷冷道:「我早听说过你是个自傲自大之人,因此你这等神气,决计不能使
我生气。」

  金明池连哼也不停,突然举步行去,他是要迫近马车,瞧瞧车中之人。那白衣侍女出手
疾抓,虽然十分迅快,却仍然抓了个空。

  其馀的在马车上的叁名白衣侍女,见状,齐齐撤出长剑。

  叁剑出鞘,却只闻「铮」的一声,可见如何的齐整划一。颗示出她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
她们虽未下马,可是叁剑出鞘,却透出一股严寒剑势,向金明池潮涌卷到。

  金明池心中大讶,忖道:「这叁名侍女,倒看不出具有如此精湛的功力,尤其是叁剑合
成的这般剑气威势,更是奇怪之极。按理说,这等剑势,必须是绝顶高手,方能办到,然则
难道她们皆是绝顶高手不成?」

  。要知,金明池於武功之道,最是渊博,深知这叁女日下虽然未曾下马,但只要自己再
向前移动,违逆了她们的意旨。则她们剑势自然生出感应,同时发出。

  而这一击之威,由於是气机感应,天工多於人力,是以具有无坚不摧之势。纵然是他这
等身手功力之人。也不敢轻易冒此奇险。

  金明池至此,只好停住脚步,目光中透出一片森冷之意,缓缓的扫视那叁名白衣侍女一
眼。

  但见她们的年纪俱在二十左右,个个明艳美慧,肤色白皙,意态之间,有一股孤峭幽冷
之气。这等女孩子,虽然身为侍婢,但一望而知,都自视甚高,很少人能让她们放在眼内,
尤其是男人。

  金明池心中突然十分踌躇起来,忖道:「这辆马车和四名侍婢,毕竟是什麽来历?我瞧
那独眼大汉,凶悍殊甚,只怕武功更在四婢之上,从表面上瞧来,这马车内的主人,定是个
女子。她能训练出这等婢仆,足见十分不凡,唉!可惜阿琼不在,不然的话,她一眼就可以
瞧出这辆马车的隐了。」

  他的犹疑是自己要不要出手对付这些女孩子,假如是在以前,依他的性情,早就上去了
但自从齐茵、纪香琼、白蛛女这些女孩子出现之後,他可就真不敢小觑女子,尤其是这四婢
身手如此不凡,饱受训练,焉知她们的主人,不是极厉害的人物?

  他怕是不怕,只不过慎重从事而已,不过僵在这儿,亦不是办法,因此,他很希望背後
那个白衣侍女向他出手,则他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法,一下子擒住了这个侍女,抢制了主
动之势。

  只听背後那个白衣侍女冷冷的道:「金明池,你一身武功诚然高强不过,我们这些下人
实是难以为敌,但你若是惹怒了我家小姐,包管你有苦头吃的。」

  金明池连头也不回,道:「我倒想知道如何做法,才能使你家小姐大怒?」

  那侍女道:「问得好,我家小姐这一年以来,不时到江湖上走动,武林之人,不论是黑
白两道,无不生出了好奇之心,很想瞧瞧我家的小姐,但此举已犯小姐大忌,是以,大凡作
此试之人,总不免吃点苦头。」

  金明池道:「照你这样说来,你家小姐的真面目,至今还末有人瞧过了?」

  那侍女应道:。「不错!谁有这等木事能见到她呢?」

  金明池道:「这太简单了,我这就把她揪出来,只要你们不逃走的话。」

  那侍女冷笑一声,道:「原来你要人家站定,听任你摆布。」

  金明池道:「我举手之间,当可以击毙双马,使马车不能移动,因此,谅你们也不易逃
得出我的手心,不过这麽一来,实在太费事了,我犯不着这麽做。」

  那侍女道:「犯得着与否,倒是其次,问题是你办得到办不到才是真的。」

  金明池放眼一看,但见对方全无逃走之意,心中一动,随即仰天一晒,回转身子,说道
:「我懒得看她的面貌啦!」

  这时,他已面对那白衣侍女,只见她明亮的双眸中,透出惊讶之色,问道:「为什麽?
你害怕了?」

  金明池道:「就算我是害怕吧,总之,你家小姐芳容,请我看我也不看。」

  白衣侍女怒道:「你这人好没有道理。」

  金明池笑道:「我瞧过你们也就够了。如若你们四婢愿意留下来让我多瞧些时候,我也
一点都不拒绝。」

  那侍女黛眉一皱,道:「我瞧你有点儿神志不清,满咀的胡言乱语起来了。」

  金明池正色道:「我一点也不是胡言乱语,试想你家小姐,最恨别人瞧她面目,可见得
其中必有古怪,以我的猜想,她一定长得丑陋万分,才这般忌讳人家瞧她,同时,也因此收
养了你们,以便妆点门面。」

  那侍女直到现在,才算是弄明白了他为何改变了主意。当下道:「你弄错了,我家小姐
,可说是当世无双的美人。」

  金明池道:「你留着这话,等到闲得发慌,自己向自己说着解闷吧!」

  他实是打心中不信,并非诸多作态,诱骗对方的话。

  那侍女心中甚怒,玉面涨红,伸手按剑,大有出手之意。

  金明池反而大为得意,高声道:「马车之内,一定是个丑不可言的丫头,否则她何以不
敢见人,而且直到现在,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他伸手指指这个按剑侍女,又道:「我劝你老实一点,别要弄刀弄剑的,须知你一旦出
手,激怒了我,我得跟你亲个咀,才能消了怒气。」

  那侍女顿时征住,当真不敢拔剑出手,只因这金明池,早就有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声名,
假如她在这等警告之下,犹自拔剑,显然会让人怀疑她是想让对方亲个咀。

  她气得骂道:「混帐东西!你的狗嘴迟早得长个大疔疮,既脏且臭,没有一个女人肯让
你亲咀。」

  她牙尖咀利,咕咕呱呱的直骂,倒也有趣。

  金明池故意唬她,双睛一瞪,狠狠地道:「闭口!假如你再骂我一句,看我有没有本事
抓住你就亲咀。」

  那侍女登时骇得把下面的话咽回肚子里,用力皱起眉头,蹶起小咀,恨恨的直躁脚,表
示她心中的愤怒。

  金明池口中说道:「假如你想与我亲热一下,只要出言一骂,就可得遂心愿,这又何乐
而不为呢?」

  心中却迅快的忖道:「我与这侍女缠闹至今,车中之人,倘无半点声息动静,果然可怕
的紧,先时我还怀疑会是阿琼跟我开玩笑,但既然她们一年以来,不时在江湖上出入,则这
一神人物,武林定然有了传闻,我一探即可得知。假如当真不讹,则决不会是阿琼了,然则
她们是谁?今日为何会找上门来?恰又是阿琼不在之时,这会不会是他们已对付了阿琼,是
以得知我在这儿?」

  假如纪香琼在她们手中,这当然是十分伤脑筋之事,为了她的安全起见,则必须更慎重
地对付她们才行。

  金明池考虑过多种可能性之後,举步欲行。

  对面那个侍女哼一声,道:「你往那儿去?」

  金明池道:「回屋子里睡觉去,谁耐烦跟你们嬉闸?」

  那侍女意欲拔剑拦阻,却又不取,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後面突然传来一阵娇柔的声音
,道:「阿梅!让他走吧,我们也好动身回家。」

  金明池听得浦沽楚楚,但觉声音优雅悦耳,节奏温柔,一听而知,必是个既美丽而又脾
气好的美貌少女。

  名叫阿梅的侍女,应了一声,侧身让出道路。

  但见金明池若有所思的停步不发,阿梅当下不耐烦地道:「你不是说同去睡觉麽?那就
回去吧!」

  金明池道:「不!我改变主意啦!」

  当即转身向马车走去,高声道:。「姑娘芳驾既临,岂能就此离去,竟惺这一面之缘呢
?金明池暗念:以自己的功力,当然不难闯过这叁婢联手之阵,但若然想在指顾之间就闯了
过去,而又不想伤她们性命,那简直是办不到之事,何况尚有一婢一仆未曾参加。照他的估
计,如果不出奇制胜,害得这五名女婢仆发动全力,那就不是叁五十招之内,可以如愿闯过
的。他猛然间向前一冲,但见那叁婢长剑齐发,幻化作叁道光芒强烈眩目的剑虹,从马背上
疾卷下来。金明池乃是故意引发对方这一击之威,其实方进便退。不过由於对方是在气机感
应之下才发出的剑招,迅疾如电,饶他金明池身法奇快,也未能甩脱,仍然衔尾追击而至。
但金明池是何许人也,早就相度好距离远近,这时反身一跃,袖拂掌拍,一招之间已抓住了
阿梅,顺势拖了过来,以她的身子,挡那叁道剑光。那叁婢大惊失色,各自尽力收剑闪跃。
金明池一幌身,已跃向马车。那独目大汉大吼一声,宛如老鹰般凌空扑下,人未到,手中长
鞭早已发出到破空气时的锐烈声响,疾向金明池卷扫。此人左手尚有一把短刀,寒光闪闪,
神态标悍,足以令人胆寒生畏。金明池见他出手之时,功力十足,不愿与他多所纠缠,当即
把左手抓住的阿梅,向他一送。但见阿梅宛如长看翅膀似的,呼地飞起,疾如激矢般向那独
目大汉飞去,她的样子,一看而知,是穴道受制,假如不予置理,这一跤摔在地上,不死也
得重伤。独目大汉无法可施,只好自行卸了长鞭的劲道,一面把短刀衔住口中,脱出左手,
一把抓住了阿梅。随即借势斜斜飘开丈许,落向地上。金明池脚尖沾地之时,距马车已不超
过七尺,正当他身形欲起未起之时,马车上传来」咯「的一声。随着这声响起处,一大团烈
火,突然出现,直向他喷溅而至。金明池目力何等了得,在这极短促的一瞥之下,已瞧出这
一大口烈火,大有扩散延布之势,威力极强。武功练到俊金明池这等境界之人,最不敢惹的
,大概就是无情烈火了,这是天地间威力至强之物,武功再高也罩不住。。因此他迅即改进
为退,唰一声,已退了七八尺。果然,那团烈火,只能喷到距他四五尺之处,便不能再进。
但见这一大口烈火,宛如一道帐幕般,拦阻住四五丈方圆的空间,使他不但无法超越,甚至
连马车也瞧不见。那四匹无人乘坐的健马,竟都不曾惊叫,却迅即撤蹄绕入火幕後面,可知
这些马匹,都训练有素,如是寻常牲口,见了这等火势,定必骇坏了而乱嘶乱跑。金明池他
仰天一笑,高声道:「好厉害的火器,甚至可以用作障眼法,借此悄悄逃遁,但本人只要活
捉了你手下叁个丫头,不愁查问不出一些我欲知之事。」

  原来那叁个发剑无功的侍女,这刻反而是在金明池身後。

  他虽然不曾回头瞧看,但这叁女一有行动,休想瞒得过他的耳朵。

  火幕突然消敛,只见那独目大汉已站在座位上,居高临下,阿梅则瘫软地倦伏在一没。

  这是因为她穴道未解,失去了行动之能。

  他凝目向马车望去,突然发觉那隔日垂,似是能够看透,蒙蒙胧胧,隐隐约约,可以见
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偏又看不分明,不知她相貌长得如何?

  内的女子娇声一笑,道:「以金先生你的绝世武功,号称天下第一,若是大才小用,擒
下奴家几个丫环,谅也不足以向人骄夸,是也不是?」

  金明池第一个感觉是:这女子又是个十分慧黠多计之人,能言善道,大有纪香琼之风。

  这个感觉,使他顿时十分头痛,况且她的话也极有道理;不但擒下这些侍女们,并非光
采之事,甚至传出了江湖,反而减损了他的英名,因为此举足见连他亦无法近得马车,强看
对方容颜。

  那叁名侍女似是得到暗示,晓得了金明池这刻的心情,齐齐行动,打两边分头绕路而逃
金明池果然没有拦阻,转眼间,那叁名侍女都回到马上,却已不敢过来,分别躲在马车的那
一边。

  马车内的女孩子又娇柔地道:「金先生,不瞒你说,奴家这辆特制的马车中,设有巧妙
厉害的暗器多种,火器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金明池陷入进退两难之境,口中冷冷道:「本人自信还抵御得住你的歹毒暗器。」

  马车内的女子道:「当然!当然!即使你口中认为毫无把握,今日的形势,也迫得你非
逞强一试不可了,我讲的乃是实话。」

  金明池道:「笑话!难道我不能转身走开麽?」

  车内之人道:「当然不行啦,请你转眼向左右两方望去,离此地大约只有五六丈远,都
有树木,奴家发现有不少人藏身其间,正在瞧看看我们呢!」

  金明池转眼望去,果然两边的树上,都隐伏不少人,遥遥观看这场热闹。

  当下皱眉道:「这些人是什麽来历?」

  车内之人道:「他们都是武林中相当有名气之人,这一个月来,苦苦追踪奴家,奴家虽
是不难摆脱他们,但忽然听到一个传说,所以顾不得理会这些人。」

  金明池道:「什麽传说?」

  车内之人道:「武林中传说你已踏入江湖;後来忽然被万恶派的高手杀死了,奴家为了
查访此事,所以特地不甩下这些人,以便江湖上皆能知道我的行蹂。」

  金明池道:「知道了又如何呢?」

  车内的女孩子纵声一笑,道:「奴家相信那万恶派的高手,迟早会找上奴家。那时奴家
就可以下手杀死了他,替你报仇了。」

  她的声音不低,大概数丈外遥观之人,皆可以听见。

  金明池十分讶异,道:「你替我报仇?咱们以前认识麽?」

  车内之人格格笑道:「不认识,但奴家闻说纪香琼很喜欢你,对不对?」

  金明池越听越奇,道:「不错!这便如何?」

  车中人道:「纪香琼已因用脑过度,精神耗尽,早已香消玉殒了,是也不是?」

                   卅五

  金明池记起纪香琼所嘱,大声道:「是的!但这些事与你何关?何以唠叨不休?」

  车中人道:「纪香琼乃是女中之杰,天下无人能不在她绝世智慧之下低头。奴家身为女
子,觉得她实在替天下姊妹们挣回不少面子,以此之故,奴家须得为她效劳,因此替你报仇
,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说了半天,敢情是这麽回事。

  金明池苦笑一声,道:「姑娘的盛情美意,本人心领了,万恶派的高手,果然可与本作
殊死之斗,但他还没有击败本人之力。」

  车中人娇声笑道:「现下见到了你,这话自是可信了,不过这麽一来,奴家反而变成使
你无法下台的人了,因为以你的身份声名,今日假如无法见得我的真面目的话,这天下第一
高手之名,就得让给我了,是也不是?」

  金明池不悦道:「你如是想得到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就该现身下车,当着不少武林朋友
在场,把所有不服之人,一一击败,这才算数。」

  车中人道:「话虽如此,但假如连你也没有法子可以迫近奴家的马车,见不到奴家的真
面目,则你已败在奴家手下,亦是非常明显之事。」

  金明池寻思道:「此女有意撩拨我动手,必有隐的目的,我欲待置诸不理,但两旁有不
少武林人物正在观看,这些对话也都听去了。日後传扬开去,都当我金明池真的无法近得她
马车,这如何使得?」

  他把利害得失在心中衡量一下,立刻高声道:「姑娘既然定要迫得本人一试,那你可得
小心一点,本人这回出手,说不定会伤人。」

  车中人道:「你放心大胆的出手好了。奴家单凭这辆特制的马车,就能使你知难而退,
我不妨告诉你,我这辆车子上,除了火器之外,还有毒水、毒针、毒粉和毒气等等厉害之物
金明池表面上似是毫不在意,但心中却十分警惕。左侧有人高声叫道:「金先生切切小心,
那车子上的鬼门道多得很,并且恶毒异常,那丫环绝不是虚声恫吓此言一出,两边的树木上
都有人出声附和。由此可知,这一辆特制的马车,已不知伤了多少名家高手了。金明池道:
「你这辆车子可有什麽名称没有?」

  车中人说道:「当然有啦,叫做驭云车。」

  金明池道:「错了!应该取名为奈何车才对,正如阴间有一座奈何桥一般。或者称为罗
刹车也可以。」

  车中之人斥道:「住口!驭云车就是驭云车。哼!哼!只等你今日失败了之後,奴家将
在车傍挂一个牌子,写明:天下第一高手金明池也落败认输,相信那时候你也不会反对,是
也不是?」

  金明池厉声道:「那麽咱们就试试看,你小心了。」

  话声中,已掣出了长刀,左手也取出以前惯用的摺扇。

  此扇对於抵御暗器,特具妙用。

  他举步向车子迫去,提聚起全身功力,但最大的问题是,对象竟是一辆马车,这马车本
身不具灵性,是以他刀艺尽管强大无伦,无人胆敢抗拒。

  可是马车却不管他这一套。

  在这一点上面,他当然大为吃亏。但见他步步紧迫,转眼间,已迫近到七八尺的距离。

  马车上发出一阵嘶嘶的声响,却不见有任何暗器飞出。

  金明池深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好香啊!」

  两边树上之人,有好几个高声叫道:「是毒气………那是毒气。」

  又有人叫道:「这毒气十分厉害,曾经有人捏住鼻子,也昏倒地上。」

  叫喊声中,金明池仰天一笑,又向前跨了一步。看他移步之时,步伐坚定,全无中毒徵
象。

  原来,金明池功力深学无比,他虽然当真吸入一口气,但却能把这一口气压缩於气管入
口之上,换言之,他根木不曾把气体吸入肺中。

  马车上突然「崩」的一声,数十点晶光,散布成两丈方圆的面积,向金明池电射而至。

  此时,金明池唯有往上空拔起,才能及时逃得过这数十支毒针的袭击。当然那麽一来,
人家再来一记,恰当他掉下之时,他可就全无闪避的机会了。

  却见金明池猛可向後一倒,快得难以瞧得清楚。只听又是「崩」的一响,数十点晶光向
天空飞去。

  这後面的一阵毒针,几乎是紧接着第一次发出的,一望而知,车中之人算定金明池一定
拔上半空,是以紧接着向天空发射,使他来不及闪避或封架。

  谁知金明池能够当得上天下第一高手的荣衔,实有过人之处,他在最初被火器迫退之时
,已察觉火势离地面尚有一尺以上的空隙,因此,他这回便利用这一点空隙,深信必能如愿
。纵或算错了,由於脚板向着马车,那些毒针最多打中靴底而已。

  他已迅即起身,旁人但见他一例即起,宛如背後有弹簧把他弹起来一般,都大声喝采。

  金明池更不怠慢,双膝一弯,作出前窜的姿势。

  此是人类要移动之时最基本的姿势。

  大凡是必须反应迅速的动作以前,定要双膝弯曲,使身体的重心下降,离地面越近越好
,不论是拳术也好,或是须要快速动作的运动也好,总不能违背此一原则。

  现在,金明池可以随意前进或後退,能与电光一般迅速。这姿势对於对方乃是莫大的威
胁,迫得车中之人,不能不赶紧使出暗器阻挡。

  但见马车上下左右,都冒出缕缕黄烟。初时很不经眼,但说也奇怪,只一晃眼间,马车
与金明池之间,就被一道黄色的烟幕隔断了。

  这一道黄色的厚厚的烟幕,显得十分凝固,风力对它似乎丝毫不生作用。行家眼中,一
望而知,任何掌力也无法冲得散这道烟幕。

  车中之人发出得意的笑声,道:「这是一种特制的毒粉,威力强大,你有本事就冲过来
试试。」

  此时,这道烟幕已展布甚广,总有叁丈高,四五丈长。

  金明池无法瞧得见对方,除非是从两端绕过去。

  但这当然不是办法,因为他不知道那辆马车是不是完全在烟幕包围之中。假如绕过去,
发觉也是一样,仍然无下手之处,则此举不免已教别人看轻了。

  他胸有成竹,嘿嘿冷笑一声,道:「你虽是把这毒粉烟幕视为长城天堑,但在本人眼中
,却算不了一回事。」

  烟幕内传出那女子娇柔悦耳的声音,道:「你有本学,即管施展,奴家自信这黄云障还
不是那麽容易就破得的,你武功虽是高明不过,可是还得提防中毒身亡,其时後悔已迟,可
别怨奴家辣手。」

  金明池已提聚好功力,当下一挥刀,朗声道:「且看这黄云障能不能挡得住本人这一刀
。」

  但见刀势不迟不疾的劈了出去,说快真快,但说不快,也是可以。两侧但凡是高手名家
之辈,见了这麽一刀,无不耸然动容,或是瞠目结舌。因为这一刀,直有超凡绝俗之妙,业
已突破了宇宙自然物理的限制。

  要知,在这世界当中,人类对时间和空间的感觉判断,莫不有着同一甚础,快就是快,
慢就是慢,决不能兼而有之。

  目下金明池这一刀,正是如此的出人意表之外,教人无从判断,众人之惊讶,可想而知
但最惊人的,还是这一刀产生出的威力,但见刀气透障而入,霎时,把那浓密得如同实体的
黄云障,冲出一条拱洞。

  刀气本是无形之物,但由於黄云飘滚透裂,是以看得十分清楚明白。金明池一刀得手,
第二刀跟着发出。

  这回施展出一招「入海屠龙」,但见刀光暴涨,人刀合一,朝那两叁尺方圆的拱洞电射
而入。

  两侧观战之人,看得极为清楚,因为这一道黄云障,只不过是丈许厚的一道屏隔。金明
池透障而过,由开始到结束,都看得十分真切。

  金明池透过了黄云障时,脚尖方一沾地,离他只有数尺远的马车,突然喷溅出数十道黑
色的汁液。

  这些黑色汁液,霎时化作一大片黑雾,把金明池完全笼罩其中。

  但金明池仍然向马车迫去,连踏两大步,已到了车边,刀尖疾出,挑起了垂。

  他顿时已瞧见了车中之人,两侧的武林人物,无不鼓噪喝采。

  因为这驭云车主,此次已在众目睽睽之下,遭逢了第一次的败绩。

  事实上,这些武林人物虽然都吃过亏,但莫不是被毒针击退,多数都负伤倒地,得到白
衣侍女喂药回苏。从来无人得见这驭云车的许多种厉害武器。

  这次金明池不但迫得对方施展出烈火、毒针、黄云障以及黑色毒汁等歹毒武器,还能挑
开子,得见车中之人。他们不但大喜,同时也十分震骇於这驭云车奇门暗器之多,莫不认为
除了金明池之外,再无有能成功之人。

  金明池从窗口望入去,但见车内布置得堂皇富丽,用物齐全,连饮食之具也有。而车中
之人,却是个彩服姑娘,高髻上宝饰甚多,但面目仍被一层轻纱遮掩。

  他全靠这无坚不摧的刀气,护住全身,使毒雾不能侵入。因此之故,他必须迅即退开才
行。

  那彩衣高髻姑娘却向他招手道:「你可敢到车里来麽?若要见我庐山真面目,非上车不
可。」

  金明池虎躯斜掠而起,一面伸手拉门,一面准备出手应付那独目悍漠的攻袭,动作极为
迅速。

  但那独目大汉只在高高的车前座位上,侧头睨视,并没有出手拦截。

  金明池闪入车内,但觉车厢中地方相当宽敞,那彩衣蒙面姑娘,端坐不动。

  但那对宝石也似的双眸,却紧紧的盯视着他,一时也测不透她的心意如何?

  他手中长刀斜压胸前,一股森厉刀气,弥漫全车。

  那彩衣姑娘轻笑一声,道:「好厉害!你再不收回刀气,我可支持不住啦!」

  金明池冷漠之极,既不回答,也不收回那刀气。

  彩衣姑娘道:「好吧!我把面纱去掉,但我曾有誓言,谁能冲入驭云车内,迫我去掉面
纱,我就嫁他为妻,那怕是个年老丑陋之人,亦决不更改此誓。」

  金明池淡淡道:「这是你的誓言,与别人无干。」

  彩衣姑娘一怔,道…「这是什麽话?」

  金明池道:「我也有过誓言,决不娶那不叁不四的女子为妻,像你这等行径,就是不叁
不四的女子了。」

  他的话并非虚伪,因为车内的森寒刀气,竟是有增无减。假如对方是全无武功之人,这
刻早就窒息而死了。

  饶是精通武功之人,也须看功力之深浅,定忍受时间之久暂。像这个彩衣姑娘,能熬受
这麽久,已是功力十分湛深之人了。

  假如金明池口不应心,存心开个玩笑,他的刀气就应逐渐减弱。因为这股刀气,与他的
意志、杀机,息息相关。如是敌视之心减退,刀气也就跟着消失。

  那彩衣姑娘困难地透几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何必迫我揭开蒙面之纱呢?」

  金明池道:「多说无益,我这就再催动刀气,只要你能抵受得住这一阵刀气的侵袭,我
就退出此事。」

  那彩衣姑娘忙道:「别急!我取下面纱就是了。」

  但她被刀气所压,动弹不得,急急叫道:「喂!你放松一点呀,我双臂都抬不起啊!」

  金明池冷冷一笑,左手摺扇刷地打开,往她面上一扫。那片轻纱,随扇而落,现出了庐
山真面目。但见她眉目如画,肤色极为白皙,全无一点血色。可是那对宝石似的眸子,却替
这张丽而没有生机的面庞,带来了活泼生机。

  他迅即收回刀气,毫无表情地道:「这张面孔全无奇怪之处,何必隐藏在面纱之後?」

  那彩衣姑娘大大松一口气,道:「你终於收起刀气啦,但你也未免太大意了,须知我这
辆驭云车中,机关繁多之极,既巧妙而又恶毒,虽是武功极强之人,亦是防不胜防。」

  金明池道:「我可不是故意借端逞强,事实上,我对你毫无兴趣,但像你这种人物,诚
然是当世罕有的拔类出萃之士,有评论胜败得失的资格,所以我跟你多说几句。」

  他眼看对方面上全无喜怒之情,心想:此姝城府太深了,实在不可轻视。

  当下又接着说道:「此车固然是机关千百,极尽奇巧歹毒之能事,但本人却有这等自信
,那就是不论你以任何手段,亦难以伤得本人。」

  彩衣姑娘道:「你就算已炼到金刚不坏之身,亦难以抵受火攻、烟薰、电闪、雷劈之威
,是也不是?」

  金明池道:「不错!但你别忘了,我受袭之时,定能拿住你,一同化为飞灰。」

  彩衣姑娘道:「假如我有法子使你心神波荡,意志分散,则此时我但须五针齐出,分刺
你」大椎「、」神道「、」命门「、」承扶「、」殷门「等五大穴道,你纵然是天下无双的
宗师,亦将武功全失,任我处置。」

  金明池一听这五大穴道之名,不觉失笑,道:「姑娘这话,只好唬唬别人,若论这五大
穴道,诚然可以制住任何高明之士,但问题却在於你如何能在同时之间,取此五穴?」

  彩衣姑娘美丽的面上,全无表情,道:「你如不信我有这等手段,那就坐下来,待我详
详细细的告诉你。」

  金明池依言在她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但觉座垫及靠背,皆是套着很厚的棉花,十分柔软
舒适。

  但他随即醒悟了一事,立刻暗运奇功,把全身穴道移变了位置,虽然只有寸许之微,但
已经足够了。

  那彩衣姑娘:「这五大穴道,其叁是脊椎骨上之穴,馀下的两穴,一在臀部,一在双腿
後面。照道理说,果然不能在同时之间,制住这五处穴道,但天下之事,往往有令人意想不
到之处,我偏偏能够办得到,这个理由,我拿一件东西给你看看,便可知道。」

  金明池道:「如若真有这等本事,本人亦不能不服气。」

  彩衣姑娘在身边摸出一宗物事,却是五枚错叠在一起的圆形水晶球,体积可真不小,她
托在掌中,道:「请看!这是什麽?」

  金明池定睛一看,蓦然一道光芒从水晶球当中闪耀,宛如点燃着一枚五彩花炮似的,映
射出千百道绚丽夺目的光彩,甚是强烈。

  金明池虽是眼力极强之人,这刻也不由得一阵眼花,心中一怔。

  登时感到背上、臀部和腿部,都有针刺的感觉。

  那被针刺之处,正是方才她提及的「大椎」等五大穴道,由於那「承扶」及「殷门」皆
是双穴,是以一共是七处穴道被刺。

  设若金明池不是早一步把穴道移了位,则这一记,将使他顿时失去武功,须得有人解救
,方能复原。

  他嘿嘿冷笑一声,道:「好厉害!原来在座位上有机关,怪不得连臀部的」承扶「穴也
难幸免了。」

  他晓得自已确实被那水晶球的强光所眩惑,以致心神分散,反应迟钝。如若不然,那些
金针针尖方一墙及皮肤,只要他有备之下,仍能及时跳起躲过。

  因此,他虽然不曾受制,可是对於她的巧思妙计,仍然佩服之至。

  当下改以较为客气的口气,又道:「假如你不提及这五处穴道之名,被我及时醒悟的话
,的确难以逃过你的金针刺体之厄,本人至此也甚为钦佩,咱们就此别过,後会有期。」

  他站了起身,那彩衣姑娘垂头道:「你当真竟不屑一顾麽?我自问容貌也不弱於别人,
唉………」

  金明池摇摇头,没有做声,伸手便去开门。

  彩衣姑娘道:「你走之前,再瞧我一眼如何?」

  金明池回头望去,但见她螓首低垂,只见到那镶满了宝饰的高髻。

  他心中甚是诧异,忖道:「假如我不喜欢你,多看一眼又有何用处?」

  念头方掠过,那彩衣姑娘说道:「多看这一眼,事情就会生出变化了。」

  这话简直是在回答他心中的疑问,使他十分惊异,道:「好!我正在瞧着呢!」

  那彩衣姑娘蓦然抬起头来,但见白素素的粉厣上,神倩如喜如嗔,眉长入鬓,星眼含倩
这张面庞,分明是纪香琼,不禁呆了一呆,才道:「怪不得你能听到我心中之言。」

  他旋即缩回开门之手,往她身边一坐,伸手抱住她的纤腰,道:「你当真非嫁给见到你
真面目之人麽?」

  纪香琼笑吟吟道:「正是!而且我仍然希望你永不肯娶那些不叁不四的女子。」

  她手中拿着一小团东西,给金明池瞧一下,又道:「这就是我的化身了,将来我永远要
用这副面目示人,称为驭云仙子。当然有大部份人会称我为金夫人的。」

  金明池道:「这办法真高明,连夏侯空也将永远推想不到。但我感到奇怪的是,你几时
安排好这麽一辆马车,还有那些武功出色的丫环和赶车的手下?」

  纪香琼道:「当然我不可能在许久以前,就晓得有这麽一种必须乔装改扮的情势,但我
出道之时,却已考虑到有时利用这等奇异的身份,周游天下,定是十分有趣之事。所以我已
着手训练梅、兰、菊、竹四婢,又当我在京师调查薛陵全家被害之事的时候,顺带在奸相的
卷案中,发现了这个仆人魏厚。他本是保定巡抚杨守谦的家将,杨守谦於庚戌之变,起兵勤
王,与仇惊两路兵马,赶援京师,抵御俺答。但严嵩不肯主战,又复克扣军粮,仇惊听命於
严嵩,按兵不动,杨守谦孤军御敌,未敢轻率出击,竟被严嵩谗言杀害。」

  金明池大怒道:「真真岂有此理!」

  纪香琼道:「令人发指之事多着呢,当时的兵部尚书丁汝变,也同时被奸相陷害而死。
这魏厚乃是勇悍之士,见公主被杀,一怒而乔装狙击奸相,被朱公明伤了一目,收禁死牢之
内,不知如何,多时都未处决,被我发现後,毁去卷宗,救他出狱,并且依照他的性情骨格
,传以合适武功。时日虽不长,但他已颇有成就。」

  她歇了一下,又道:「我就医之前,便着独眼龙魏厚及四婢驾车出入江湖,时隐时现,
制造种种傅闻。这年馀当中,传说虽然传遍江湖,但遭逢的真正高手,却几乎没有过。这是
因为金浮图开启之後,天下名家高手,莫不皆获奇技绝艺,闭门苦修。因是之故,我这个空
城计摆到现在,还未被人识破。」

  金明池道:「这敢情太好了。」

  纪香琼道:「以後咱们纵横江湖,谁也别想识破这其中的机关。外间之人,不是称我为
驭云仙子,就是叫做隐形罗刹。这外号也真不错,咱们总得让万孽法师想错了,以为我是任
性妄为之辈,他见你与我在一起,再看看咱们的作为,将必误以为咱们不做好事,因而不肯
随便招惹咱们,甚至对咱们毫不防范,那才真真有趣呢!」

  金明池道:「好!咱们先干点不合情理之事,这风声很快就传扬出去了,不过,我心中
尚有一个疑问,须得弄个明白。」

  纪香琼道:「你说吧!」

  金明池道:「设若那万恶派的高手破去你种种暗器,闯入车内。此时你只好施展那金针
刺穴之术了?」

  纪香琼道:「当然啦,此时既不能使用火器,除了这一着之外,再无别法。」

  金明池道:「万一他也窥破了你的计谋手段,先行把穴道移位,你便如何?」

  纪香琼笑一笑,道:「你猜我可有应付之法没有?」

  金明池道:「实在很不容易应付,唯有希望他不能事先发觉,则你这一着,定可擒下那
。」

  纪香琼道:「你何以追问不休呢?以後我们总是在一起,怕他何来?」

  金明池道:「万一我有事走开,或是你独自去办事,碰上了他们,哼!你别以为人人都
会让你花言巧语说得动的,有些人不管叁七廿一,先污辱了你再说,那时节,我就算把他们
碎万段,亦是无用。」

  纪香琼道:「谢谢你的关心,但我既然是金明池夫人,焉能吃这种亏?实不相瞒,我其
时可施双管齐下之法,那就是一方面以金针暗袭,一方面又发出毒气。此时,他被水晶球强
光所眩,心神微分,加上金针刺体的感觉,定必功力减弱了些许,有此一点空隙,我这种毒
气,必能把他毒昏。此时穴道复原,再施金针刺穴之术,任他是天大英雄,亦休想挣扎。」

  金明池乃是大行家,一听之下,已完全明白,不须她在细节上解释。

  当下颔首道:「如此甚好,但我还是担心那斯一直闯人来,出手伤了你。」

  纪香琼道:「你放一百个心吧,我还有许多护身之法,路上才逐一让你瞧瞧,现在我们
还有事做呢!」

  金明池笑一笑,道:「可是咱们举行婚礼之事麽?」

  纪香琼嫣然道:「是的!我们须得让天下武林之人,皆知此事。不过这麽一来,若是夏
侯空听悉这个消息,一定把你认作薄幸无情之人。」

  金明池耸耸肩,轻松地道:「管他呢!反正我一向是自负自大的家伙,从来不恤人言。
他发现纪香琼提及夏侯空这名字之时,眉宇之间,隐藏不住怅惘之情,是以特地讲得很轻松
,以便把她这种情绪驱散。要知,他已是得胜者,佳人、绝艺都得到了,而夏侯空却完全落
空。因此他实在没有嫉妒夏侯空的理由。纪香琼又道:「我们的婚期,定在一个月之後,将
大撒喜帖,宴请天下英雄。这件事够我们着实忙上一阵的了。」

  金明池道:「当真要发帖与天下英雄,大排盛筵麽?」

  纪香琼道:「当然啦!试想万恶派的高手,业已传出了消息,说你并非其敌。假如你不
大排筵席宴客。人家一定深信你对万恶派心存畏惧。反之,你既然大事张,天下皆知,则万
恶派之人,不管来不来找麻烦,都足以证明你毫不畏惧。」

  金明池笑道:「原来你想把万恶派之人哄得来,这法子倒也不错,问题是假如万恶派来
的不止一人,我双拳难敌四手,那时岂不糟透?」

  纪香琼道:「不妨事,若论人多势众,万恶派纵然是倾巢而至,也比不过我们。」

  金明池插口道:「你打算把齐茵、方等人都请得来,是也不是?」

  她点点头,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你竟漏了未说。」

  金明池道:「谁呀?」

  沉吟一下,突然仰天而笑,道:「对!我师父乃是主婚之人,当然不会缺场,有他老人
家坐镇,谅那万恶派之人,决计不敢倚多为胜。」

  纪香琼於是命梅、兰、菊、竹四婢和独眼龙魏厚,先行拜见主人。然後着四婢向那些观
战之人,传布喜讯,言明将於一个月後,在南京城举行婚礼。

  这个消息,真是不胫而走。数日之间,已自传遍了武林。

  在这几天之中,金、纪二人已发出了上千张喜帖,遍邀武林中人,到南京来参加他们的
婚礼。

  在这些喜帖之中,有几十张最为重要,必须请得到才行。

  因此纪香琼用了不少法子,在这数十张喜帖上,都附有数言。

  例如致齐茵、方这一集团的喜帖,注上薛陵可能应邀赶到的字样。又例如致少林寺方丈
慧海大师,就注上:「趁此机会,共商御敌大计」字样。

  齐茵她们一听薛陵可能赶到南京,当然非来不可。那慧海方丈、武当俞长春掌教真人、
黄旗帮主吴伟等,得见共商御敌大计之言,皆知金明池指的是万恶派,自也没有不亲自赶来
之理。

  喜帖发妥,金明池和纪香琼便驱车前赴太湖,到仙人浦上谒见那叁大异人之一的孤云山
民徐斯。

  他们在南京已购备了巨宅,届时准备筵开百席,将摆设在後园的宽大草地中。假使到时
要动手比武的话,也是方便得很,只须把十来张桌子拚拢,就是绝佳的擂台,四周之人,纵
是多达千馀,都可以瞧见。

  纪香琼在仙人浦的一间木楼上,首次晋谒那孤云山民徐斯。此时,她心中的情绪,真是
难以描写得出。

  要知,金明池幼失怙恃,自幼由徐斯养大,因此徐斯实在就等於是金明池的父亲一般。

  纪香琼首次拜见家翁,又是紧张,又是快乐。

  徐斯虽是年逾九旬之人,可是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略为清瞿,却十分斯文俊秀,言谈
温雅。

  徐斯一面啜着香茗,一面倾听爱徒踏入江湖之後种种经过,面上表情很少变化。直到後
来,听到十方大师的名字,万恶派高手,以及纪香琼死而复活这叁件事,他的面色方略有变
化。

  金明池禀告完毕,提到娶纪香琼为妻,而她必须化身为驭云仙子之事,徐斯欣然道:「
孩子!你这次踏入江湖,最大的成就,就是把这个绝代才女娶回来。为师大是欢慰,当然要
为你们主持这件婚事。」

  。纪香琼见最後一关已过,心花怒放,笑厣中更添娇。

  徐斯又道:「为师虽然想不踏入红尘,也是有所不能。因为照我的猜测,只怕薛陵的师
父欧阳元章,也会在南京出现,他未必是找你的晦气,假如薛陵尚在人间,则你们的婚礼,
他一定会赶来。欧阳元章想见见徒弟,势必也得赶到南京。我想,这正是我们老一辈作个决
断之时了。」

  金明池道:「师父!您定要与欧阳老丈动手不可麽?」

  徐斯道:「看来很难避免,因为齐茵的师父邵玉华,会想到我们都前赴南京,所以她若
能出关,也必赶来。我们叁人对上了面,这数十载的恩怨情孽,焉能不弄个水落石出呢?」

  他的口气语调之中,全无火气,可是却非常坚决。

  纪香琼不禁痴了,想道:「他们这一段情孽,牵缠了数十年之久,至今尚未能忘怀,仍
然要寻个了断,可以想见他们用情之深,非是外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徐斯又道:「你们不必替我担心,欧阳元章虽是老当益壮,但我的功夫也未曾有一日搁
下过,谅必仍然难分胜败。」

  金明池道:「既然如此,倒不如让徒儿代劳如何?」

  徐斯潇洒地笑一笑,道:「我们都是近百岁之人,这一次大概是最後的决斗了,不论孰
胜孰败,或是不分输嬴,亦再无卷土重来之一日,岂能让你代为师出手?」

  他凝眸寻思一下,又道:「你说到那十方大师,既然使的是无敌仙剑,又是奉命守护金
浮图的人,一定是昔年会过一面的韦公子了。这个人真了不起,只不知会不会到南京来?」

  金明池忍不住问道:「这十方大师以前可曾跟师父您印证过武功麽?」

  徐斯徐徐点头,道:「这是免不了的事,为师和欧阳元章都略略不如他,只有邵玉华以
绝世天资,造诣特高,可以与他分庭抗礼。」

  金明池平生最敬服这个师父,因此听了这话,不禁微微露出难过的神情。

  徐斯看在眼中,笑道:「孩子,为师当年虽然在规规矩矩的武功上,比他不过。但为师
法门甚多,炼成两种凶毒绝艺,一旦施展,必可与他同归於尽,这是为师昔年偏激的性情而
苦炼成功的绝艺,韦公子剑术虽是超凡入圣,也难逃大劫,这是说,为师如是被迫施展毒手
而言。但韦公子人品谦雅,当时在武功上并没有分出高下,只不过我自知有所未及而已。」

  金明池这才释然,这一日金、纪二人就在仙人浦歇宿。

  次日,奉侍着徐斯,一同乘车前赴南京。

  此後的日子中,金明池苦苦修习那无敌佛刀。

  他有师父从旁协助後,又大有进境,连徐斯都大感满意,深信天下间,已无人可以赢得
了金明池。

  距他们婚期只有十天左右,四方八面的道路上,都可以见到赶赴南京,参加金明池婚礼
之人。

  要知,金明池的名气,固然已足以招致天下英雄豪杰,赶来参加,而那驭云仙子,也是
名满江湖的奇人,谁也都希望见见她的芳容。

  齐茵、方、白蛛女、许平等许多人,由齐南山率领,亦是早就离开齐家庄,不辞千里地
赶去南京。

  这真是年馀以来,武林中最轰动的事了。

  因为江湖中已密盛传将有一些高手阻挠婚礼的进行,谁也不知这些高手们是谁,也没有
人得知这个密消息从何而至?反正一个传一个,来历都是十分可靠的,是以人人皆信。

  因此之故,武林中但凡是有头有面的人物,都赶向南京。

  齐茵等人的行踪,固然传播得很迅速,而少林慧海长老、武当俞长春真人、黄旗帮主吴
伟等迫近南京的消息,亦是无人不知。

  终於到了良辰吉日,全府到处张灯挂彩,鞭炮燃过後,四下满地碎屑,一派喜气洋洋的
光景。

  从早晨开始,贺客盈门,礼物如山积,堆放在一个宽大房间中。

  另有精美贵重之物,则收藏於内宅。

  纪香琼年馀以前,在这南京城内,帮助薛陵捉拿朱公明,记忆犹新,现在已成了新娘身
份,心中的滋味,除了甜蜜之外,仍然带有少许辛酸。

  各家派的掌门人,随从甚盛,都在上午抵步,登门祝贺。

  还有不少杰出的名家高手们,都是一齐被安置在东边院子内的大厅中,稍次的则在两院
的大厅内。因此,完全没有龙蛇混杂的情形发生。

  慧海方丈等人,早已晓得两件事,一是金明池的师父徐斯,已亲自抵达南京,为爱徒主
婚。

  第二件是齐茵等人早已到了南京,但一个上午过去了,还未见她及方等人,踵府道贺新
人们定於下午筵席开列之前,在那左右屋子都打通了的巨厅内举行交拜天地之礼。而筵席也
得提早摆设,大约是在申末之时。

  群雄心中有数,晓得在交拜天地之时,或者众宾客入席之隙,如是有人扰闹,当不出这
两时候。

  因此当新人们即将交拜天地,巨厅内挤满了人之时,大家心中都紧张地等候事情发生。

                   卅六

  厅内布置着喜帐巨烛,又设了不少座位,座中之人,无一不是武林中大有名望身份的人
物。

  金明池身穿吉服,先已独自在厅内与贵宾佳客周旋,新娘子还未出现,主婚的徐斯亦未
露面。、正在此时,一名健仆匆匆入报说,齐南山率了齐茵、方、白蛛女、梁学宾等人已抵
达府门,还带了不少贺礼。

  转眼之间,密密的人丛中,裂开一条道路。

  但见齐南山领头,带了齐茵她们,由总管金府喜事的太极名家董翊林陪同,走入巨厅之
内。

  金明池迎上去,与齐南山等人寒喧话旧。

  那边厢慧海方丈、俞长春真人、吴伟帮主、叶高等人都离座起身,这些人物也如此多礼
,益见隆重。

  好不容易都寒喧应酬过,齐茵却一直对金明池冷若冰霜,不大瞅睬。

  众人之中,也只有她一个人能把心中的不满之意,完全表露在面上。

  她坐下之後,金明池与身边的方说话,齐茵突然冷冷道:「金明池,别人都来祝贺你,
但我的来意却大是不善,你小心点才好。」

  金明池陪笑道:「在下几时得罪姑娘了?」

  、齐茵道:「你对不起一个人,所以我决不会轻易放过你。」

  金明池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她已经死了,我不但见过她的坟墓,甚至入墓启棺
验过,证明不假,方会再娶别人,请你相信一点,那就是我金明池决非贪新忘旧之辈。」

  齐茵重重的哼一声,道:「就算我琼姊已经逝世,你也不该这麽快就娶了别人,嘿!嘿
!当初她若不是为了你,定然不会耗费了许多心力,以致有丧生之祸。」

  金明池道:「既然姑娘如此深加怪责,为何还移玉莅临?莫非有意出手大闹一场麽?」

  齐茵冷冷道:「说不定,等我瞧过那个女子再说,哼!假如她远此不上我琼姊,我非给
你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许多人已发现齐茵讲话时,神态大是不善,都晓得这场婚礼,说不定要被她捣乱。人人
皆知当世之间,齐茵虽是女儿身,却是可以媲美金明池的高手,因此她若是出手的话,这场
热闹就好看了。

  绝大部份的人,都希望她闹上一场,以便瞧瞧她和金明池的武功,高到什麽地步?说不
定可以偷学个叁招两式,自是更妙。

  金明池陪笑道。「姑娘要闹的话,在下也是没有法子。但我只求你在言语上不要伤人太
甚,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齐茵心想:这性情竟大大的改变了,真是奇事!

  口中却应道:「那得瞧瞧你这个女人之後,方能决定。」

  她停歇一下,又道:「别人怕你炼成无敌佛刀,也害怕徐伯伯,但我却不怕。」

  金明池道:「是的,只有你可以不怕。唉!我们以前都是好朋友,你何必找我的麻烦?
」

  齐茵恨声道:「谁教你忘了琼姊的情意?」

  方在说时,人丛突然裂开,但这一次并非这些人自动闪让,而是被人硬给分出一条道路
人人都惊讶顾视,连齐茵也是如此。目光到处,但见一个鬓发皆白的老者,身穿一件破旧长
衫,大步而入。

  这位老人虽然衣衫褴褛,但那高大的身材,高鼻阔口,以及步伐间的气势,自然流露出
威猛莫当的气度。

  他双目之中,发出闪电般的光芒,盯住了金明池,毫不放松,大踏步走将过去,大有寻
衅之势。

  金明池躬身抱拳,很隆重的行了一礼,说道:「小侄不知欧阳伯伯虎驾贲临,有失远迎
,还望肴恕。」

  众人一见他执礼极恭,口称「伯伯」,都觉得很奇怪,纷纷向旁人打听这个老人的来历
齐茵啊了一声,起身道:「欧阳伯伯,我是齐茵。」

  来人正是薛陵的师父无手将军欧阳元章,他那威棱四射的双眼,先转到齐茵面上,突然
流露出一阵温柔之色,走近两步,颔首道:「你就是玉华的爱徒了?很好!很好!」说时,
还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口气之中,充满了怜爱之意。

  金明池虽是被他冷落,却面色不变,恭立如故。

  欧阳元章的目光,徐徐转到他面上,哼了一声,道:「咱们还有一笔旧账要算,对也不
对?」

  金明池道:「你老人家远道光临,难道就为了责备小侄麽?说什麽也得宽坐一会,让小
侄竭诚款待,回头你老再训诲小侄也还不迟。」

  欧阳元章虎目大睁,眸子中尽是惊讶之色,道:「咦!奇了!奇了!徐斯竟会教出这样
子的徒弟?老夫莫是弄错了?你当是徐期的徒弟麽?」

  金明池道:「你老没有弄错。」

  齐茵道:「欧阳伯伯,侄女也觉得很奇怪,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我看必有古怪。」

  欧阳元章霜眉一皱,道:「金明池,你新近可曾炼过什麽武功?」

  齐茵代他答道:「据说他炼成了无敌佛刀。」

  欧阳元章哦了一声,面上泛起难以置信之色,说道:「原来如此,看来似乎已窥堂奥了
,可是以你的为人,若然徐斯看中在先,则决计难以得到这等成就。」

  他说到这里,金明池已万分佩服,心想此老能与师父并称於世,果然十分不凡。自己假
如不是得纪香琼之助,只怕至今仍然难有多大成就。

  欧阳元章接着道:「金明池,老夫眼下要试你一试,但你放心好了,老夫决不会破坏你
的婚礼。」

  他转眼一望,向叶高道:「老弟,借你的剑用一下。」

  叶高心中已知道来人是谁,因此不敢支吾推托,立时捧起那柄用布包住的横云古剑,亲
自双手送去。

  此剑在武林中相当有名,尺寸较常剑巨大沉重得多。以沧浪一剑叶高的矮短身材,施展
此剑,格外惹人注目。

  以是之故,此剑特别出名。

  欧阳元章接剑在手,还未拿掉外面那层厚布,便已颔首道:「好剑!好剑!此是古代神
兵利器,如若武功造诣稍差之人,得了此剑,全无用处,阁下既以此剑成名,可知必是当代
名家了。」

  那叶高初时心中颇为不舒服,虽然他不敢违抗,但总不是味道。

  谁知这位异人竟出言褒扬,这正是一经品题,身价十倍,顿时大喜过望,说道:「欧阳
老先生好说了,在下岂敢当得名家之称。」

  欧阳元章道:「阁下不必客气了。」

  金明池大声说道:「这一位是沧浪一剑叶高兄,与薛陵兄也是相识的。」

  欧阳元章一面点首为礼,一面打开包剑的厚布。

  他左手拿着剑鞘,并不立刻拔剑,等叶高退到其他的人身边,右手这才徐徐落在剑把上
他身上衣服虽是褴褛,然而这刻横剑而立,那高大雄伟的身躯,以及雪须霜鬓,竟使人感到
他宛如天下无敌的老将,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霎时之间,整座巨厅之内,上千的人都感到杀气森森。彷佛那位老将军,正麾驱十万雄
师,扫荡敌寇。

  这种威势和杀气,使人无不感到眼下在他面前,直似待宰的羔羊一般,因而人人噤声屏
息,有的甚至战栗颤抖起来。

  欧阳元章双目如电,环视全厅一眼,只见金明池和齐茵离他最近,大约是一丈左右。

  再就是各派掌门人以及方锡、叶高这等当代高手,距他稍为远些,大约也就是丈半左右
其馀的人,都相距两丈以外。

  欧阳元章似是感到很满意,霜眉一剔,透出了千重杀气。

  金明池突然间斜迈一步,移到齐茵身前。看他的举动,竟是要以自己的身体,替齐茵阻
挡危险一般。

  欧阳元章仰天长笑一声,那豪壮洪亮的声音,冲霄而起,厅顶的屋瓦,竟也簌簌震动起
来。

  他直到现在为止,尚未出剑,却已具有如许惊天动地的气势。

  旁人当时只感到震凛惊疑而已,但那少林方丈慧海大师这一干当代高手们,却无不钦佩
服之极。

  这等境界,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然而当他们苦修了数十年之後,无不放弃了这个努力
,深知此生已决计不能达到。

  这些高手们甚至也没有梦想到此生能得亲眼目视这等场面。因此他们可以说是「足慰平
生」了。

  由此可想而知,他们心中泛起了何等深刻真挚的折服倾慕之情。

  齐茵退开两步,默然地注视着那位欧阳伯伯的动作。她此刻已运聚功力,暗中抵拒一股
无形无声但强烈森寒之极的剑气。

  她晓得金明池当亦如是,故此她特地退开一点,以便观察他的造诣和火候。假如她打算
与金明池较量的话,她日下就应当稍稍移前,与金明池站在距那老人同一距离之内。

  但她却让金明池早先以身相护的举动所感,泯灭了与他争胜之心,所以便没有这样做。

  在这巨厅之内,欧阳元章乃是发出某种强烈的可怕的力量之人,除了他身後是墙壁之外
,无数人呈半圆形围绕着他。

  距离最近的是金明池,齐茵稍为远些。

  接着便是慧海、俞长春、吴伟、方、叶高这一群一流高手,几乎是形成一道人墙,阻隔
於其馀千百武林人物之间。

  欧阳元章在震耳的豪壮笑声之中,身形似乎变得更为高大,但贝他健臂起处,寒光闪射
的古剑,离鞘而出。

  欧阳元章只不过是一个拔剑出鞘的动作而已,可是厅内千百英雄豪杰,却突然骚动起来
原来那挤得麻麻密密的人群,竟自纷纷向後移动,这自然是前面的人受不住强烈的剑气,便
往後退,所以造成了纷乱。

  慧海方丈等一流高手,身上的衣服尽皆无风自动,拂拂有声。在他们这一群人之中,只
有四个人凝立如山,未曾移动。

  这四人便是慧海、俞长春、吴伟和方锡。

  但他们却都流露出运功支撑的情状,一望而知已用了全力,处境甚是艰苦,动辄有支持
不住之险。

  可是站在他们前面的金明池和齐茵,居然也动都不动,齐茵犹自露出运功相抗的迹象,
但金明池却闲豫如常,似是不受一点影响。

  欧阳元章这一剑,已把天下名家高手的份量,完全惦量出来了。

  他那威四射的目光转到金明池面上,手中之剑并没有移动,可是剑气锋芒已完全移攻向
金明池。

  要知这等形而上的武功境界中,兵刃的移动,已是多馀之事。

  欧阳元章的剑气威力,完全是以心意指挥,所以他但须向金明池望去,便等加发剑进击
一般。

  那一股无形无声的剑气锋芒,攻到金明池身上之时,金明池这才皱一皱眉,接着身躯被
冲得向後一仰。

  但他仍然支持了片刻,才蹬蹬蹬往後直退。

  全场之人,见到了这一幕,心中似悟非悟。整座大厅之内,鸦雀无声,静寂得连绣花针
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欧阳元章突然间收剑入鞘,顿时寒气消歇,压力都无。

  他仰天长叹一声,道:「金明池,你果然已炼成了无敌佛刀,不出十年,已可与老夫并
肩齐驱了。」

  金明池微笑道:「欧阳伯伯一言之褒,实系小侄平生的光荣。」

  他眼光转到齐茵面上,又道:「齐姑娘亦毫不逊色,鄙人甚感佩服。」

  欧阳元章摇摇头,道:「老夫如若是找寻敌手的话,定必先全力击败了你,便足够了。
」

  金明池憬然而悟,想道:「原来此老粗中有细,明知万恶派高手入世之事。生怕若是提
及齐茵,对方会先找到她头上。」当下立即改变话题,不再涉及齐茵的武功造诣。

  他自然知道齐茵这年馀以来,虽然又大有精进,但比起自己修习无敌佛刀的成就,却差
了一筹。

  他道:「欧阳伯伯请宽坐须臾,家师已接到消息,马上赶来接待贵宾。」

  欧阳元章霜眉一皱,一面沉吟,一面把手中的古剑,还给叶高。

  他此来主要是查探爱徒下落,目下薛陵既未出现,可知他不在此地。亦可知江湖上传说
薛陵失踪之事,并无虚假。

  他心中只惦念着薛陵,那里还有心思跟徐斯聒絮?

  齐茵察觉这位老人眉宇之间,透露出孤独凄凉的味道,芳心中顿时充塞满了凄惶怅惘以
及怜惜之情,当即奔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道:「欧阳伯伯,我们到那边坐一下,我有些
话告诉你。」

  对欧阳元章而言,目下大概只有这个女孩子,会对他如此亲近了。他立时被她的柔情打
动了,豪迈地点点头,任得齐茵拉着,往厅後走去。

  一个侍女不知在何处出现,带领着他们,走入一间清雅而舒适的房间内,并且迅即斟了
两茶,悄然而退。

  齐茵耵住欧阳元章的手臂发怔,老人慈霭地道:「孩子,你在想什麽呢?」

  齐茵道:「伯伯可见到那侍女麽?」

  欧阳元章道:「当然见到了,怎麽啦?可是有那儿不对了?以我看来,她的武功真不错
,但与你比的话,当然还差得太远了。」

  齐茵道:「她就是近两年来最神的驭云仙子的白衣侍女无疑了,金明池今日与驭云仙子
成亲,这白衣侍女出现在此地,并不希奇,但我瞧了她的伶俐慧黠,竟禁不住记起了纪香琼
姊姊。」

  欧阳元章道:「哦!就是那个以才智称誉於天下的女孩子麽?」

  齐茵道:「唉!我真不相信琼姊姊会逝世,她是阿陵一个姑母的徒弟,你老可知道麽?
」

  欧阳老人当然不知,齐茵於是把纪香琼如何屡屡帮助薛陵之事说出来。这使欧阳老人也
顿时十分关切纪香琼。

  齐茵说完种种关系之後,欧阳老人道:「纪香琼既然已允诺嫁给夏侯空,金明池当然只
好另娶他人了,你不要为此事而生气啦,不过我告诉你,金明池修习无敌佛刀之後,气质全
变。以一个做长辈之人来说,倒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纪香琼没有这个福气,实在太可惜了
!」

  齐茵叹一口气,道:「但我仍然为琼姊感到不平,哼!哼!假如不是琼姊的帮忙,金明
池那里修炼得成无敌佛刀呢?但金明池却这麽快就忘了她。」

  欧阳元章道:「你自己的事又如何?听说你和阿陵本来很要好,但何以不早成亲?他真
的失踪了麽?」

  这些问题之中,齐茵只能回答最後的一个,因为连她也不晓得薛陵何以不肯娶她为妻。

  欧阳老人这一提起,登时触动了她的隐痛旧创,面色都变了。

  她勉强把薛陵忽然变得十分消沉,然後在前赴金浮图的路上,被一个叫做韦融之人劫走
之事,详细说出。

  这件事早经在场的天水四雄等人传出江湖,当真是无人不知,欧阳元章也早已听过了。

  齐茵之言,只不过证实这传言不假而已。

  老人仰天沉思了许久,才道:「韦融是无敌仙剑的传人,则必与韦公子有关,他们韦家
与天痴翁渊源极深,是以用此法阻止你们觊觑金浮图,并非奇事。何况其後韦公于又以十方
大师之名,出现於金浮图下,可见得韦家实是有家训守护金浮图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据老夫所知,韦公子文武双全,有高士之风,如是他的後辈劫走
了阿陵,大概不致於加害於他。使我最耽心的反而是阿陵那消沉的态度,说不定会悒郁而死
,但阿陵乃是生命力极强之人,到了最後关头,一定会奋发起来,应该不致於悒悒而死。」

  齐茵道:「那麽他被韦融一直囚禁至今麽?」

  欧阳老人道:「这是谜团的核心了,咱们除非找到了韦融或十方大师,或可探出薛陵的
下落。」

  齐茵年馀以来,笫一次流露出欢欣兴奋之色,叫道:「好啊!伯伯带我一道去吧!」

  欧阳老人点点头,道:「当然不会漏了你,但他为何忽然这麽消沉呢?会不会与你有关
?你敢是不肯嫁给他?」

  齐茵登时又变得面色苍白,咬住嘴唇,过了片刻,终於抑制不住辛酸的泪水,沿着玉颊
直流下来。

  她道:「不!伯伯你猜错了,是他不肯娶我。」

  欧阳老人勃然大怒道:「混账!像你这种女孩子,他还不满意麽?」

  齐茵道:「伯伯别生气,他决不是不满意,而是有一个奇怪的原因,使他不肯娶我,唉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已决意此生永不嫁入,就算是阿陵他回心转意,我也不嫁给他。
」

  欧阳老人听出她口气之中,隐隐流露出极坚决的心意。当即晓得她这个决心,已经是无
法改变的了。

  这位老人本身也曾为情所苦,至今未得解脱。

  因此深知个中叁昧,也知道第叁者绝对无法可想,当下歉然道:「这真太糟糕了,你师
父一辈子不嫁,现在又轮到你了,唉!老夫一定设法向阿陵问个明白,总得有个交待才行。
」

  他仰头想了一下,又道:「照你的看法,阿陵如若不死,会不会到这儿来呢?」

  齐茵道:「那只有琼姊才答覆得了这个问题,可惜她已香消玉殒,与草木同腐了。」她
的泪珠又滚滚而下,使人无法弄得明自她究竟是为了自己的恋情而哭呢?抑是为了纪香琼之
死而垂涕?

  欧阳老人道:「假如阿陵不来,老夫就走啦!」

  齐茵道:「伯伯打算往那里去?」

  欧阳老人一怔,道:「老夫还没有决定,但既然玉华已闭关於地心宫,逾越了一载之期
,尚末开关,只怕业已坐化了,而阿陵又音讯杳杳,老夫实是没有什麽去处,反正离开此地
也就是了。」

  齐茵登时睁大泪眼,怔怔地望着这个气度威猛的老人,他这一番话之中,透露出何等的
凄凉落寞啊?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他竟然连一个亲近点的人都没有,桑榆晚景竟是如此的凄
清,实是足以令人闻而酸鼻。

  她伸手挽住老人的臂膀,柔声道:「伯伯,你别走行不行?要走的话,我们一块儿走,
我反正此生也是长斋礼佛,永不出嫁,因此假如让我服侍你老的话,又有何不可?」

  欧阳老人感动地摸摸她的脸蛋,道:「多可爱的女孩子啊,只恨阿陵福薄,竟未能娶你
为妻。」

  但他虎躯一挺,皓白的鬓发扬飘起来,透出凛凛的神威,豪迈地笑一声,又道:「你的
盛情老夫心感了,但老夫一生孤独惯了,倒也不在乎这有限的岁月将如何渡过,你好好的侍
奉你父亲吧,自然最好还是改变心意,勿作不嫁之想,这样老夫心中也可略感安慰些。」

  他又摸摸她的头发,话声流露出一份惆怅,道:「孩于,你且在这儿呆一会,老夫先走
一步了。」

  他随即转身出去,齐茵望住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那飘萧的白发,不禁体味到英雄的寂寞
,当下百感交集,果然呆在当地,动也不动。

  谁知转眼之间,欧阳老人的身影又映入眼,齐茵芳心方自大喜,忽见还有一个人与他一
道走来。

  她定睛望去,但见那人身穿长衫,相貌清瞿,虽是两鬓星霜,但仍然极为儒雅潇洒。看
上去大概是四五十岁之间,步态飘逸。

  他和欧阳老人并肩而行,气度尊严,任人直觉地感到他与欧阳元章乃是同一阶级身份的
人物。

  当世之内,能与欧阳老人并列的,自然只有孤云山民徐斯了,齐茵虽然未见过他,但已
经可以确定是他。

  果然欧阳老人介绍道:「孩子,过来见见你师父的好友徐斯兄,你当然听过他的名字了
。」

  齐茵唤了一声「徐伯伯」,眼中闪出惊异之色,但觉这位徐伯伯果然俊雅动人,迥异凡
俗。

  自然欧阳老人那种恢宏威猛的气概,亦是世间少有,使人大为倾折,因此齐茵已明白了
师父昔年为何芳心撩乱,竟然无法选择了。

  徐斯嗟叹一声,道:「你师父既然至今尚不开关,无疑业已坐化,唉!一念及此,不禁
五内摧裂,肠断心碎,悲难自抑。」

  他说到这里,双目中已隐隐泛现泪光。

  齐茵万万料不到此老如此率情任性,这麽大的一把年纪,要掉泪就真的掉,一点也不避
人,顿时体会到他的一段深情,直是可比高山大海,不由得也陪他垂泪。

  徐斯仰首悲吟,声调凄越苍凉。

  齐茵侧耳听去,只听他吟道:「陂塘春水碧於油,树树垂杨隐昼楼;楼上玉人春睡足,
一红白正梳头。」

  齐茵顿时明白这一首七绝,定是他少年之作,其时春风碧水,垂杨画楼,风光正冷无限
。而楼上有玉人春眠晏起,在一红日之下梳头整妆。

  此是何等温馨光景,绮妮情怀,追忆之馀,宁不神伤悲切?

  但听悲吟之声又起,道:「柳梢枝上晓风柔,梦醒雕拦语未休;莫向碧纱窗畔唤,美人
犹是未梳头。」

  这一首仍然追忆昔年情事,幽怀深情,难以相忘。

  欧阳老人也低眉而听,流露出无限的凄凉怅惘之情。

  徐斯继续仰首悲吟道:「六宫花老泪胭脂,点点残红坠晚枝。自是东风无着处,本来西
于有归时。锦帆自落青帘舫,玉管阑珊白宁词,双桨绿波留不住,半塘烟柳雨如丝。」

  此诗分明是昔年邵玉华曾经到太湖仙人浦访徐斯,别去之时,徐斯有感而作。暗喻如果
不是东风无着处,则西于本应有归来之时。终於双桨难留,空馀满塘烟柳,细雨如丝。

  齐茵听得分明,不觉泪下。

  欧阳老人竟也摇头长叹,想必心中也有「自是东风无着处,本来西子有归时」的感触。

  徐斯根本不管别人,一迳放歌悲吟,又道:「春心忽忽在花先,盼到花时倍惘然。一夜
梨云空有梦,二分明月已如烟。传来芳讯知何日?别後婵娟近一年。愁绝西溪叁百树,冷香
飞不到窗前。」

  这一首七律,虽然是咏梅之作,但伤心人别有怀抱,寄托极深。吟来如孤猿哀啸,暗蕴
断肠之声。

  齐茵在心中回味「传来芳讯知何日,别後婵娟近一年」之句,不由得想起已分手了年馀
的薛陵,顿时更泣不成声,连她自家也不知道这刻是为谁悲啼了。

  徐斯的吟声至此停歇了片刻,但仍然凝眸向天,眉宇含悲。一望而知,他乃是在构思新
作,以遣悲怀。

  只片刻间,他又延颈吟道:「十年不作白门游,忽把孤帆卸石头,闻说旧人都不在,春
风愁上十叁楼。」

  他紧接着还吟诵不辍,但齐茵这时已悲感过度,只隐隐约约的听到其中一些佳句,如「
劝君莫结同心结,一结同心解不开。」「每从梦里说相思,梦好翻嫌入梦迟。」「今生未偿
团圆乐,那有来生未了因?」「死别几时会想到,岁朝无路复归来。」等等。

  人生之苦,自然无过於生离死别,而在这一间屋子里的叁个人,生离死别之悲,竟是兼
而有之。

  谁也不知徐斯的悲吟何时才停止的,叁个人都痴痴的陷入前尘旧梦之中,满怀悲恨,直
是难以形容。

  欧阳老人突然大声道:「徐斯,玉华既逝,咱们之间,也不用多说了。」

  徐斯点头道:「那是当然如此的啦,唉!早知泡影须臾事,恩怨何必抵死分?回想起来
,我们宁非太痴了麽?」

  欧阳老人道:「我当真要走啦!」

  徐斯道:「假如你眼见明池夫妇婚礼盛况而不致感触太深,兄弟倒是极愿欧阳兄别忙着
走,因为薛陵很可能会赶到,这是兄弟接到的密消息。」

  欧阳元章和齐茵二人齐齐化悲为喜,都瞪视着对方。

  徐斯徐徐道:「事实上这不是密消息,而是某一个人的猜测,她的猜测,向来万无一失
,一点不比纪香琼为差。」

  齐茵道:「他是谁呀?」

  自然她极希望这人会猜中,因此虽然徐斯拿来与纪香琼相比,她心中仍然泛不起一点敌
意。

  徐斯道:「就是今天的新娘子驭云仙子,若论她的才智学问,连夏侯空也甘拜下风,推
许为可与纪香琼分庭抗礼之人。」

  以徐斯的身份,当然不能乱打诳语,齐茵虽然很不愿意此人竟是驭云仙于,但也不能不
信。

  她转眼向欧阳老人道:「欧阳伯伯,既然这位新娘子可与琼姊分庭抗礼,则她的猜测,
当真可信,你老不要多疑,暂且留驾如何?」

  欧阳老人道:「老夫是孤独惯了的人,实是不喜这等嚣闹所在,我这就到城外圣隐寺等
候消息就是了。」

  徐斯道:「既然如此,待兄弟主持过婚礼,即将携酒奉访,欧阳兄先请吧!」

  他亲自送欧阳元章出去,经过前面之时,人人皆见。金明池出言挽留,徐斯便告以自已
也马上要离开之意。

  所有的人无不目注这当世两大异人,对於他们的匆匆离开,莫不大感惋惜。

  婚礼立刻就开始了,新娘于戴了凤冠霞帔,交拜天地。

  齐茵但觉这驭云仙子的身段举动,极像纪香琼。可是其後许多贺客闹哄哄的要瞧新娘于
之时,便见到了她的真面目,但觉美则美矣,可惜却非纪香琼。

  上千的贺客都被邀到後面草坪上入席,徐斯已经离开。因此当中的主席上,便是齐家父
女,各派掌门人以及那些一流高手们。

  酒过叁巡,新郎官新娘子已分别要向诸席敬酒,齐茵左盼右望,竟不见薛陵赶到,芳心
中大是焦急痛苦。

  突然间一声怪笑,压下所有的猜拳欢笑之声。所有的人都晓得发生变故了,顿时全场寂
然,向笑声发出之处望去。

  但见右方的一席上,一个黑袍男子站在桌面,在斜阳之下,透露出诡阴森之气。这个黑
袍之人,头戴方巾,却以黑布蒙着面孔,教人无法辨认。

  金明池高声道:「尊驾高姓大名?」

  黑袍蒙面人又怪笑数声,才道:「大爷姓宋名终,咱们不久以前曾经见过面的,你竟忘
了麽?」

  他自称是宋终,显然是拘魂使者,来替金明池送终之意,但是否是真姓名,谁也不敢妄
测。

  金明池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宋终兄,幸会幸会,我金明池向来不信邪,你就算改个
更不吉利的名字,我也不放在心上。」

  他停顿一下,转眼环顾天下群雄,又道:「金某听说江湖中传言这位宋终兄击败了本人
,心中大是不服,今日宋终兄来得正好,咱们就在天下英雄豪杰面前,再比一比武功,这就
可以证明传言是真是假了,只不知宋终兄可有这等雅兴?抑或是还有许多话要说,以便在言
词上先占些便宜,方肯动手?」

  他的措词十分巧妙,宋终如若定要追问那一日的战况,可就显出他真是想先在言词上占
便宜了。

  全场之人都十分兴奋,因为这个宋终,无疑就是万恶派高手。如今由天下第一高手金明
池当众拚斗,假如连金明池也不敌,大家只好延颈就戳,但假如金明池得胜,万孽法师所造
成的险恶风云,即可从此消散了。

  宋终厉声道:「好!咱们这就出手一拚,教天下之人作见证,且看是你金明池的无敌佛
刀强呢?抑是我万恶派的无敌神手高些?」

  他们对答之时,当中的几张桌子早已拚拢,变成为一个方型的擂台。

  金明池向新娘子一笑,道:「娘子,待愚夫击败此伧,以博一粲。」

  驭云仙子道:「贱妾敬祝夫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这封新婚夫妇,当着千百宾客,竟来这麽一套,许多人都觉得有点肉麻。但齐茵却娇躯
一震,移步挨到新娘子身边。

  驭云仙子伸手握住齐茵玉掌,柔声道:「子放心观战,等一会我还你一个薛陵。」

  齐茵几乎是耳语般说道:「你竟是琼姊麽?」询问之时,那颗心儿可真禁不住狂跳起来
。

  驭云仙子轻轻地点一点头,齐茵心中方自狂喜,耳中已听到她蚁语道:「茵别露出形色
,有人在注意着咱们了。」

  齐茵乖觉地缩回手掌,表示不愿被她握住,还微微皱起双眉。

  当此之时,她的眼角馀光中已发现有人往这边挪移,隐隐约约看出是个华服少年。但相
貌如何,由於不便转眼去瞧,所以尚未知道。

  那座只有数尺高的擂台,虽是以木桌拼凑而成,但都卸下了圆桌面,均是方桌,是以甚
是紧凑。

  大概早就有了准备,所以这二十多张方桌,皆是上好坚木所制,拚合之後,变成十分牢
固的木台。

  金、宋二人在台上已各施绝艺,一个使刀,一个是赤手空拳,已经拚斗得激烈异常。双
方身形倏忽往来,兔起鹤落,迅快得几乎无法看得清楚。

  这一场搏斗,由於双方皆采快攻战略,互抢先手。因此之故,凶险之极,每一刹那都有
着扣人心弦的紧张。

  齐茵目光只一扫过台上,就被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以瞧瞧那个华服少年的面貌。

  事实上那华服少年也像齐茵一般,突然间被台上的精采惊险的拚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力。

  宋、金二人晃眼间已攻拆了叁十招以上,每一招都极尽奥奇之能事,但最惊人的还是双
方出手时的气势和内力。

  那劲厉的风力,直是把附近十馀丈内之人,衣袂都吹刮得拂拂有声。

  这一场拚斗,此起当日在金浮图下,各派掌门及齐茵等力斗十方大师之时,又有过之而
无不及。

  说到火辣凶险,也只有袁怪叟死在十方大师剑下那一场,差可此拟,全场上千的武林人
物,无论是武功高强或普通,都觉得这一场剧战,大是惊心动魄。

  这是因为宋终和金明池都是毫不保留地奋力猛攻对方,每每近於同归於尽的形势,所以
即使是武功有限之士,也感觉出情势的凶危和紧张。

  这种形势一直续持到二百招以上,还没有一点弛缓的迹象,由此可知,这两人的确是势
均力敌的对手。

  绝大部份的人,都觉得那宋终似乎较金明池高明了一点。

  因为他仍是赤手空拳,而金明池却是拿着寒光四射的长刀,单论这一点,金明池实是占
了不少便宜。

  虽然在他们这等一流高手说来,假如是擅长空手的,根本没有吃亏可言,但武功有限之
人,那里懂得其中的奥妙道理?

  人人的神经都因绷得太久而觉得有点吃不消,可是局势如此的紧张,双方的招式身法这
般的奇幻奥妙,使人又无法闭眼不看,因此之故,这刻观战之人,几乎比台上拿性命相拚之
人还要难受。

  齐茵看到此时,可就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纪香琼一下,道:「不好了,金明池的无敌佛刀
,功行还逊对方一线,若是斗到二百招以後,就很难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纪香琼道:「既然如此,你可不能不助他一臂之力了。」

  齐茵讶道:「你要我上台去麽?」

  纪香琼道:「那倒不是,金明池吃亏在他先天性格桀傲不驯,能把无敌佛刀炼到今日的
境界,已经极为难能可贵了,俗语有道是:江山易政,本性难移,他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忍
不住露出了本性。」

                   卅七

  齐茵乃是大行家,一听之下,心中已隐隐明白,但她可想不出自已如不上台出手,有何
妙法可帮助金明池?

  纪香琼似是不大着急,又道:「他的本性,与无敌佛刀本是方圆枘凿,大是有害,因此
,当他露出了本性,也就是修养工夫的弱点显现了出来。」

  齐茵比她着急百倍,忙道:「那麽我如何能助他一臂之力呢?」

  纪香琼道:「唯一之法,就是迫使对方也露出弱点。」

  如是别人这麽说,齐茵一定会骂一声「废话」,但对纪香琼,她当然不会如此无礼。

  当下以哀求的口吻,道:「姊姊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纪香琼只低低说了几句话,齐茵顿时如有所悟,当即提聚功力,从丹田中逼出了话声,
朗朗道:「金明池,这姓宋的乃是万恶派高手,你如能除去此人,胜过修积十万功德。」

  这话声清脆之极,虽然不甚高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敲在众人耳鼓中,纵想不听
,也办不到。

  但这番话的内容,却不免使人感到可笑,因为眼下亦是金明池本身的荣辱生死关头,他
何尝不想争胜,把对方杀死?

  齐茵居然只停歇了一下,又道:「金明池,努力奋发呀,须知千万人的性命,已握在你
手中,如若诛戳此人,即可解救无数苍生。」

  话声过後,五招不到。金明池突然气势大盛,霎时间已抢制了主动之势,登时使全场之
人,都大感讶疑?

  自然谁也测不透齐茵这几句看似是画蛇添足的话,其实却有如以刀划地,分出了正邪的
界限。

  金明池闻得齐茵之言,宛如听到了晨钟暮鼓,当头棒喝,登时生出了大慈大悲之心,觉
得非杀死这个恶人,不足以拯救众生。

  早先他已落在下乘境界,心念之中,全无慈悲为人之意,是以「无敌佛刀」中的一个「
佛」字,未能发挥妙用。

  这一念之转,登时从为一己苦斗而变成为世除害,以杀止杀,此一境界,此之方才自然
有霄壤之别。

  因此霎时之间,已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

  要知那宋终一开始之时,就从正途修习这「无敌神手」的绝艺,是以单就这门神功绝艺
而言,他的功行仍然此进步後的金明池略胜一筹。

  但他乃是万恶派中高手,满胸戾气,以及残忍恶毒的性格,都足以妨碍他进窥最上乘境
界。

  尤其在目下这等情势中,正邪一分,他手中使出的绝艺,先天上就减弱了不少威力,此
是冥冥中的生克消长之理,人力难以改变。

  金明池突然间占了上风,这转变极为隐微难知,除了齐茵这等高手之外,绝大部份之人
。还懵然未觉。

  纪香琼要齐茵开口,就是借她深湛的功力,迫出声音,使激战之中的人,非听见不可。

  就在此时,突然间一声厉啸起处,腾空摇曳而去,转眼之间,这阵啸声已远在数十丈外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全场起了大大的骚动,人人都向啸声逝处张望,瞧瞧是何等样的
人物,武功也如此高明,去势竟然迅比天际流星。

  就在全场骚动之时,台上的宋终也猛可斜斜窜出战圈,饶他突围得快,面上的蒙面黑巾
,仍然被刀气刮落。

  他一掠数丈,晃眼之间,已出了草坪,失去了踪影。

  但在这一刹那间,纪香琼、齐茵、方锡等人,已瞥见这宋终的真面目,人人都为之呆住
金明池当时也呆了一下,这才迅急跟踪追扑,亦是顷刻之间,身形隐失不见。

  草坪上发出一片噪闹议论之声,人人都认为金明池孤身穷追强敌,未必太冒险了,殊为
不智之举。

  连慧海方丈、俞长春真人他们,亦生此想。

  慧海首先向齐茵道:「金施主形孤势单,齐姑娘可有赶去瞧瞧之意?」

  俞长春真人也道:「贫道愿附骥尾,以增声势。」

  齐茵没有立刻回答,原来她乃是聆听纪香琼的传声指示。

  之後微微一笑,道:「诸位前辈即管放心,金兄决计不是贸然穷追强敌的。」

  直到此时,她才有机会向刚才那个华服少年望去。

  在今日的庞大场合中,穿着华衣美股,反而毫不显眼,齐茵一眼望去,但见那儿有六七
个衣饰华丽的年青人。

  这些年青人们,个个皆是名门出身,向来自负不凡,仪表不俗,因此当齐茵秋波在他们
面上缓缓转动之时,人人都受宠若惊,大生遐想。

  齐茵失望地收回目光,忽听纪香琼道:「子,你左侧两丈左右的那个白面书生。就是刚
才那个注意我们之人,我认为你应当认得出他。」

  齐茵连忙如言望去,果然见到一个身穿华服的白面书生,容貌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
在何处见过?

  纪香琼又道:「以我的看法,此人有心找你搭讪,你如此这般,当可拿下此人。」

  此时总管一切的太极高手董翊林,已指挥健仆拆掉擂台,重整筵席,因此大家都挪开,
让出地方摆桌子。

  那白面书生果然挤到齐茵身边,低声道:「齐姑娘,在下於金浮图下,曾拜晤过姑娘芳
颜。」

  齐茵把面孔一扬,双眼望天,瞧也不瞧他一眼。

  白面书生又道:「在下幸而得到金浮图中一宗绝艺,因此之故,对刚才的一场激战,颇
有独到之见,饮水思源,自应奉告姑娘。」

  假如齐茵没有得到纪香琼嘱咐,一定忍不住最听取此人的意见,然而这刻她仍然翻眼望
天,理都不理。

  白面书生讶疑地望住她,连一旁的方锡亦感到不解,不过他已得齐茵暗嘱,所以才诈作
不知此事。

  白面书生想了一下,又道:「齐姑娘,在下可以指出万恶派高手的破绽,假如下次金大
侠有机会出手,依此方法,定可一举制胜。」

  齐茵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白面书生弄得满腹疑团,转眼一瞧齐茵身侧的方和白蛛女等人,但见他们都似是没有听
见,也没有跟齐茵走开。

  他有点不服气地跺跺脚,也跟着走去,但见齐茵已折入屋内,到他追近之时,已不知她
到何处去了。

  此时天色渐渐昏暗,屋内更是黑暗,自面书生四望一眼,突然纵起,迅即奔上屋脊末端
,低头四瞧。

  忽见左边院中,一个房间突然亮起灯光,他更不迟疑,飘落院中,并且勇往直前地闯入
房间。

  只见齐茵站在桌边,把灯拨亮。

  他走过去,说道:「齐姑娘既是毫不关心金明池之事,那麽在下不妨透露薛陵的密与你
知道………」

  齐茵听到薛陵的名字,宛如触电般大震一下,口中呻吟一声,身躯无力地摇晃了几下,
忽然向後摔跌。

  那白面书生手臂一伸,竟拦腰抱住,并且把她抱在怀中,居然一点儿也不避男女之嫌。

  他一眼望丢,但见齐茵面色苍白之极,呈显出一种扣人心弦的美丽,可见得薛陵这个名
字,使她受到强烈无比的刺激。

  华服书生微微一笑,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

  蓦地腰间一麻,全身已僵硬得无法移动,他怀中的齐茵却一跃而起,反而变成了主动之
人。

  她低啸一声,转眼间,一阵步声迅快移近,接着那红巾遮面的新娘子,已经踏入这房间
之内。

  这个新娘子一直走到白面书生面前,对他细加观察,生似对方面上有特别好看的物事一
般。

  她看了一阵,轻轻笑道:「齐姑娘,你再仔细看看,他是不是劫走薛大侠的那个韦融?
」

  齐茵登时恍然大悟,道:「对了!怪不得看着很面熟。」

  纪香琼在这人面前,当然不会在称呼上露自己身份,所以称齐茵为姑娘,她又道:「这
位先生既是无敌仙剑的传人,也就是十方大师的晚辈了,我们自然不可对他恶意伤害,不过
薛陵的下落,却有烦韦先生赐告。」

  齐茵出手如风,连点了他叁处穴道,这才解开他方才被点之穴,并且把他架到椅子上坐
好。

  白面书生已经可以开口,他道:「金夫人如何得知在下就是韦融?」

  纪香琼笑道:「我以前也曾乔装改扮,参与追搜你下落的行列中,你後来逃到北方之时
,我见过你两次。」

  韦融道:「原来如此,但後来那个韦融,已经是家兄韦一龙,并非在下了。」

  纪香琼道:「不管是那一个,总之是无敌仙剑的传人,这就行啊,薛陵大侠的下落,你
可以告诉齐姑娘了吧?」

  韦融道:「这又有何不可,但在下却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齐姑娘与薛陵是何关系,假
如已有了啮臂之盟,在下自应据实奉告一切,如若只是好朋友,那就不必麻烦啦!」

  纪香琼虽然千伶百俐,一时也测不透此人这话的真意。

  当下笑道:「难道朋友就不可以晓得他的情状麽?」

  韦融白她一眼,道:「本人与薛大侠并未相识,何以剌刺追询不休,你让姑娘说话行不
行,须知在下与薛陵大哥已结盟换帖,情逾手足,除非是我大嫂询问,别人都无权多咀。」

  纪香琼大感兴趣,道:「好!我不开口也行,但我们如何才相信你是薛大侠的结盟兄弟
?」

  韦融道:「假如你有本事证明我和他不是兄弟,你才怀疑不迟。」

  两人唇刀舌剑的斗了数合,以纪香琼的聪明,居然没占到上风。

  齐茵道:「你急於要我表白与薛陵的关系,大是蹊跷难懂,我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回答你
的无理要求。」

  韦融道:「当然大有关系,我才问的,这与大哥见不见你,极为重要。」

  纪香琼哈哈一笑,道:「狗屁!狗屁!」

  韦融白她一眼,露出不屑作答之状。

  纪香琼笑道:「齐姑娘,大凡耸人听闻之言,必有隐之情,这位韦公子分明是拖延时间
,以便运功攻破你的禁穴手法,这是第一个用心。」

  齐茵迅即挥手,抓住他的肩膀,五指指尖内力透入对方经脉之中,再也不虞对方自行解
禁。

  韦融哼了一声,道:「好!第二件是什麽?」

  纪香琼道:「第二件,你是女儿之身,并非男子,所以把薛大侠劫了去,死也不肯放还
,齐姑娘,你不妨摸一摸他的胸口,当信吾言不诬。」

  齐茵另一只手果然伸到韦融胸口,抚摸一番,笑道:「不错,真的是一位姑娘。」

  但笑声中,却含有难以抑制的妒恨之意。

  纪香琼眼见对方目瞪口呆,这才说道:「怎麽样,你不会是薛大侠的拜盟兄弟了吧,我
倒要请问一声芳名呢?」

  她只好说道:「我叫韦小容。」

  纪香琼问道:「那麽你现在还问不问那个问题呢?」

  韦小容恢复平静,微笑道:「当然啦,那是小妹迫切想知道的大事。」

  她转眼向齐茵望去,又含笑道:「齐姊姊,请相信小妹并无恶意,但这却当真是关涉你
们能不能见面的问题………」

  纪香琼直到现在,才真正的有点弄迷糊了,无论从那一个角度推想,也测不透其中道理
再者,这韦小容真挚平静的笑容神态,也令她感到很迷惑,假如她有意独占薛陵,焉能这般
心安理得,又如此的亲切。

  因此,连她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教齐茵作答才好了,到底回答说曾与薛陵有了婚嫁盟誓好
呢?抑是答说没有好呢?

  纪香琼突然道:「等一等,韦姑娘这一问纵然其意甚善,但还有一个问题你们都没有想
到,假如考虑及此,则一切问答俱属多馀。」

  韦小容讶道:「那是什麽问题?」

  纪香琼道:「薛陵大侠被你劫走之时,由於尚未知道系何原因使他万念皆灰,失去了活
下去的勇气,假如他仍然那般颓丧灰心,频临死亡边缘,甚至已经死了,则齐茵姑娘答与不
答,并无分别。」

  韦小容道:「这话说得也是。」

  纪香琼道:「因此,除非你能证明薛大侠犹然健在人间,并且已恢复了求生的意志和勇
气,不然的话,这整件事情毫无意义可言。」

  韦小容不能不承认此言有理,当下道:「他初时的确快死的样子,後来………」

  她沉吟一下,已发觉齐茵掩抑不住满腔的妒意,心知假如说出是自已设法使薛陵略为振
作的话,齐茵一定会妒恨交集,因而对自已十分仇视。

  她乖觉地避开了招惹仇恨的内容,说道:「後来大概是由於家父允许给他一个莫大的机
会,可以造就出一身绝世武功,更胜过了炼成叁大无敌绝艺之人,我猜一定是这个原因,使
他恢复了不少勇气。」

  齐、纪二女都十分用心地聆听,韦小容把薛陵如何下决心,入探石室别府中求取绝艺的
经过,详细说出。

  最後说到府门不能开启,而其时正是齐茵等人抵达金浮图之时,她的父亲十方大师正因
薛陵之故,所以决定开放金浮图,让天下之士都得获绝技,以便对抗万孽法师。

  她停口之时,但见齐茵眼中现出了绝望的深沉的悲哀,双眸隐现泪光,人是伤心欲绝。

  纪香琼叹息一声,道:「想不到薛大侠竟然活活困死於别府之内,听你说来,那只有等
到十年之期届满,方能再去试上一试了,既然如此,你问及齐姑娘之事,有何作用?」

  韦小容道:「那府门虽然无法开得,但我仍然不忍遽去,一直守了一年有多,家父也一
直陪着我,几乎每天都尽他老人家之力,试推府门。」

  齐茵面色变了一下,旋即泛起了十分同情之色,道:「亏你苦守了这许久时间,实在太
可怜了,唉!不瞒你说,我心中觉得十分矛盾。」

  韦小容小心注视着她的神色,道:「换了我是齐姊姊,心里也会感到不自在的,但薛陵
他实在是我平生唯一看得起的男儿,使我情不自禁,暗生恋慕之心。」

  齐茵叹一口气,道:「你在完全绝望的情形之下,还肯苦等一年,用情之深,使我也十
分佩服,实在没有法子恨你。」

  韦小容大喜道:「谢谢姊姊的宽宏大量,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半个月以前,家父试推
府门之时,突然把那扇石门推开了。」

  这话连纪香琼也惊得呆了,齐茵急急道:「那麽阿陵呢,他有没有及时逃出来?」

  韦小客笑道:「当然有啦,他像一缕轻烟般闪了出来,我一看之下,晓得他已获绝艺,
武功比从前强了不知多少倍。」

  齐茵叫一声「谢天谢地」,美眸中又涌出了迷蒙泪光。

  韦小容道:「据薛陵说,他已试行以双掌吸力开启府门,总觉得差了那麽一点点就可以
吸得动石门,幸好家父适於此时出手,竟然打开了府门。」

  纪香琼是半点疑窦也不肯放过之人,当下道:「然则十年为期,石门方启之说,竟是假
的了?」

  韦小容道:「当然不是假的,不然的话,以家严和家慈合力之势,岂有不能推开石门之
理,这原因直到薛陵出来之後,才弄明白了。」

  齐茵忙道:「姑娘快点说吧!」

  韦小容道:「据薛陵说,他当初入府之後,找不到那间密室圣地,竟转到水室去,在池
底石柱铜匣之内,拿起那块万年温玉,这一来,另一间水室中的贮水急泻而下,顷刻间已结
成坚冰。」

  纪香琼精通此道,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一池坚冰,竟已关闭了门户,怪不得
无法复出。」

  韦小容惊异地道:「噫!金夫人倒是大大的行家,不错,家父亦是这麽说的,据薛陵说
,他跃了上池,心中惊忙之际,随手把温玉丢在池中………」

  纪香琼道:「那方温玉既是没有石柱及铜匣隔阻,因而本来十年方能把这一池坚冰溶化
,现下却只须一年工夫就行了,薛大侠必是发现那一池坚冰已完全消失,所以试行开启府门
。」

  韦小容道:「一点不错,但你们猜猜他怎样找到密室圣地,才得获无上绝艺神通的,说
起来也真巧,原来那道密室之门,必须上面的金浮图开启,才推得开,因此齐姊姊你们打开
金浮图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齐茵忍不住问道:「他现下在什麽地方?」

  韦小容立时现出愁容,道:「薛陵脱困之後,几乎立刻得知金先生和驭云仙子的喜事,
便和我一道前来,因为他认为将可在此见到齐姊姊以及一些故人,还有他的师父,或者也会
在此地出现………」

  她停歇一下,齐茵忙道:「那麽难道他发生什麽意外,所以赶不及到这儿来麽?」

  韦小容道:「这就是小妹要请问姊姊之故了,他临到快抵达金陵之时,忽然又恢复以前
那种心灰意冷之态,连饭也不吃了,自然更不愿到金陵来,小妹猜想也许是因为齐姊姊不肯
嫁给他所致。」

  纪香琼忽然斥道:「胡说,此事分明别有内情,韦姑娘你说的话,不尽不实,可莫怪我
们不讲交情。」

  韦小容吃一惊,道:「金夫人,你别生气,我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瞒起了一点没说出
来而已,唉!我何尝不想薛陵仗那一身绝艺,扫荡妖魔,扬名於天下呢,假如齐姊姊大度包
容,让薛陵收我为媵妾,我已心满意足,感激不尽了。」

  纪香琼心中哦了一声,忖道:「原来她一心想使齐茵同情怜悯,允许薛陵也娶了她,但
她既是名门之後,一身武功在齐茵之上,何以甘心屈作媵妾,这倒是很有趣味之事。」

  当下说道:「你且把隐瞒之事说来听听。」

  韦小容瞧瞧齐茵,见她并无怒容,心知同嫁薛陵之事,已有几成希望,她同时又发觉这
位金夫人大有问题,口气之间,似乎可以替齐茵做得主。

  於是她不敢不巴结这位金夫人,忙道:「这件事是薛陵出府之後才透露的,他说朱公明
授首之时,给他看的那封信,里面提及薛陵的母亲,现下尚在人间,详情如何,我仍不知,
只猜测出大概是他母亲被人勾引失节,其後甚至出卖了丈夫,致有满门被诛的惨事发生,薛
陵透露出不信的口气,要顺道去查一查,但他终於没有去查,迫近金陵之时,他就变成那副
可怕的样子。」

  她喘口气,又道:「小妹猜想他母亲之事,或者只是问题之一,另一个问题,恐怕是出
在齐姊姊身上,所以大胆来找齐姊姊商议。」

  齐茵苦笑一下,摇了摇头,道:「他变成那等模样,与我毫无关系。」

  纪香琼道:「妹子,把韦姑娘放了吧!」

  齐茵听话之极,如言出手,解开她身上穴道禁匍,甚至扶她起身,活动筋骨。

  韦小容大为惊讶,用难以置信的声音,道:「金夫人,你是不是纪香琼姊姊麽?」

  纪香琼道:「不错,但这个密,你千万别向任何人露才好。」

  韦小容一叠声的答应了,道:「小妹以前屡屡听说纪姊姊的才华、智慧,天下无双,心
中犹未敢全信,现在一见之下,果然传言不假,怪不得你从未见过小妹,却一下子就能指穿
了我的伪装了。」

  纪香琼笑一笑,道:「我已是誉过其实的人物了,江湖上的传言,终究不免渲染夸大。
」

  齐茵深深叹息一声,道:「琼姊,虽然任何难题到了你手中,无有不能解决的,但关於
阿陵母亲之事,只怕你也束手无策了。」

  纪香琼发出令人宽慰的笑声,道:「有琼姊在,你们不必担心,这些事情让我伤脑筋就
得啦,假如小容肯传我几手仙剑的话,我也可以作个保人,包你心中的隐忧得以烟消云散。
」

  韦小容大喜道:「纪姊姊不是哄我的吧?」

  纪香琼伸手捏捏她的玉颊,笑道:「真是罪过得很,像你们这麽美貌的姑娘,如何会怕
嫁不出去,偏生都看中了阿陵,弄得满城风雨,竟然都未遂所愿,这可不是罪过,幸而我没
看上了他,才没有受过这等活罪。齐茵对纪香琼的信服,已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这刻已变
得很轻松,娇声而笑,并且也不相让,反击道:「小妹瞧琼姊你也吃了不少苦头,才能变成
金夫人。」

  纪香琼道:「好丫头,你敢揭姊姊的疮疤,想我给你吃点苦头是也不是?」

  齐茵连忙搂住她,软语乞和。

  那韦小容只须见到齐茵这般信服纪香琼,心中也感到从来未有过的轻松安慰,好像事情
已经解决了。

  叁人又回复正经态度,商议计划步骤。

  韦小容道:「薛陵现下在一家客店中,我让许平紧紧看守着他。」

  纪香琼道:「他如若只是最近一两日才失常,对他一身功夫,倘无影响,我现下修书一
通,韦家妹子你立刻拿回去,好让他振作起来,赶来吃酒,并且谒见欧阳老人。」

  她说得好像很有把握,似是但须此函一去,薛陵就会恢复如常,她命齐茵出去取纸笔等
物,才向韦小容道:「你竟肯屈为媵妾,实在令我觉得奇怪。」

  韦小容一心讨好她,希望她鼎力帮忙,当下从实答道:「那是家父严谕,她说小妹如若
不能使齐姊姊答应同嫁一夫,就不许我嫁与薛陵。」

  纪香琼道:「敢情如此,怪不得我测不透原因了,但事实上不是齐茵不肯嫁,而是阿陵
不肯娶她,原因是齐茵曾经许配给李叁郎,李叁郎是阿陵的朋友,虽然事实上并未成亲,而
李叁郎也自惭形秽而退让了,但阿陵就是那种性格之人,宁可心碎肠断,亦不肯娶阿茵。」

  韦小容目瞪口呆,惊道:「这便如何是好?」

  要知目下齐茵的命运与她息息相关,假如齐茵嫁不成,她也遭遇同样的可悲结局。

  纪香琼道:「别慌,我们一件一件的办,总要使薛陵娶了你们两个方肯罢休。」

  韦小容忙道:「琼姊姊几时有时间,小妹把家传剑法演练给你瞧瞧?」

  纪香琼笑道:「我是跟你开玩笑而已,子别当真。」

  此时齐茵拿了笔砚纸笺进来,纪香琼便就案修书,韦小容趁此机会,设法讨好齐茵,曲
意逢迎,态度十分谦卑,可怜她自傲了一辈子的人,如今却为了坠入情网,只好低声下气,
极力取媚齐茵。

  纪香琼不久就修好了书信,韦小容拿回去,韦小容奉命谨唯的去了,纪香琼向齐茵说道
:「茵妹,这件事你可听姊姊的话,让韦家妹子也嫁给阿陵,要知假如不是她的话。阿陵绝
无机会修习得最上乘神功绝艺,则迟早也得死在万恶派之人手中,你想想是也不是?」

  齐茵十分烦恼地道:「琼姊,这一年来我已想通想透了,阿陵只要能活着,我就已心满
意足。他想娶谁为妻,都不关我的事。」

  纪香琼道:「他不肯娶你为妻,这原因你至今尚未得知,所以才心下烦恼不堪。」

  她随即把李叁郎之事说出,最後道:「薛陵恪遵圣贤之训,侠义之道,因此之故,他宁
可痛苦欲死,亦不肯娶你为妻,假如他不识李叁郎,事情又大不相同了。」

  齐茵睁大了双眼,呆了半晌,但觉薛陵的想法实在太迂腐,可是从道德和礼教的观点看
,则他这种牺牲,绝对是正确的。

  纪香琼突然问道:「茵妹妹,如若你是阿陵,该怎麽办?」

  齐茵认真地想了一下,茫然道:「小妹也不知道。」

  纪香琼道:「那麽你认为薛陵这样做法,是对呢抑或是错呢?」

  齐茵道:「小妹也不知道,当然不能说他错,但也不是全对,而小妹也说不出他那里不
对了。」

  纪香琼笑一笑,道:「那麽让我来告诉你吧,他这样做,只有对而没有错,不过你们的
情形很特别。那是因为你既未与李叁郎成亲,同时李叁郎在痛苦之後,又获得了解脱,他已
和白英返回杭州故居,比翼双飞,以前的一段情孽,已可以一笔勾消了,假如李叁郎仍然落
魄江湖,为你之故,以至於穷愁潦倒,老实说,阿陵是无论如何不能娶你为妻的。」

  齐茵惭然道:「叁郎之事,都是小妹错了。」

  她接着又道:「那麽在现在这种情形之下,小妹和阿陵有结果麽?」

  她声音中,含有希望的意味。

  纪香琼道:「你们可以结合啦,但你得放宽心怀,让韦小容也一同嫁与阿陵,这样阿陵
心中不会觉得亏负韦家,而他对你的气量和为人,也就更加倾倒佩服了。」

  齐茵玉面泛起了红晕,低低道:「一切都由姊姊作主便是。」

  不久,薛陵、韦小容和许平叁人,从边门入宅,悄然出现。

  他显然此从前清瘿一点,面貌举止之间,有一种成熟稳重的味道,他入房之後,与齐茵
对觑,两人心中都泛起了恍如隔世之感。

  纪香琼除下了面障,先出现驭云仙子的假面目,许平直皱眉头,但他非复像以前那麽鲁
莽,所以也不开口。

  纪香琼又徐徐取下人皮面具,露出真面目,许平这时方肯上前拜见,薛陵也过去向纪香
琼见面叙话。

  大家落座之後,纪香琼说道:「阿陵,且喜你得逢奇遇,武功已有了大成就,虽是九死
一生,艰难非常,但终究已得生还,总是可喜可贺之事。」

  薛陵道:「小弟认为最可贺之事,莫如琼姊回生有术,并且得遂所愿,和明池兄结为连
理。」

  纪香琼道:「我们能够重聚一堂,实是上天垂怜,保佑善人,现在我们且谈谈万恶派之
事,最可惜的是阿陵你们来迟一步,没有见到那个自称宋终的家伙,他的造诣可真高强,以
我臆测,万孽法师手下决计不止宋终一人,所以我们务必同心协力,尤其是不能让明池偷懒
下去,此外,我们还须调动神兵围剿,又得准备一些死士,拚掉万孽法师的蜂婆子。」

  说到这儿,方锡、白蛛女和齐茵的徒弟邱稚春也来了,大家见面,真有说不出的欢欣喜
悦。

  邱稚春已亭亭玉立,许平也长得十分雄伟昂藏,这两小凑在一起,大有谈之不尽之慨。

  纪香琼眼见薛陵眼中时时闪掠过不安之色,心知其故,当下说道:「目下要解决的问题
甚多,但最重要的,莫过於阿陵内心中的隐痛了,我想先替他解了此事,再谈别的。」

  有纪香琼在座,众人只有洗耳恭聆的份儿。

  韦小容轻轻道:「这真是最要紧之事,他本来已无精打采,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只有
琼姊姊的手书,方能使他突然振作,急急赶来。」

  薛陵苦笑一下,向在座众人望了一眼,道:「我似乎太自私了,但我心中的隐痛忧疑,
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天下之间,恐怕只有琼姊能够代我筹划了。」

  纪香琼道:「行啦!我不作兴戴高帽子的。」她轻松的口吻,使大家减少了许多紧张她
接着又道:「朱公明实是一代奸雄,假如不是恶贯满盈,气运该终,因而碰上了我们这一群
人的话,只怕他至今还是当代大侠,仍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呢!」

  她停歇一下,又道:「他临危授首之时,仍然作最後的努力,打算毁灭阿陵,这朱公明
擅长观测揣摩人心之术,对阿陵这等正直侠义之人,知之最深。所以才会使用这等毒计,如
果此计是用在别人身上,一定不能收效。」

  薛陵跳了起身,急急道:「琼姊话中之意,敢是说朱公明信中之言,皆是捏造的麽?」

  纪香琼道:「当然皆是捏造的,他说令慈背夫叶子,引狼入室,以致你薛家遭遇了大劫
,又说令慈现下尚在人间,姓名地址,俱可考查,是也不是?」

                   卅八

  薛陵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

  纪香琼笑一声,道:「假如是别人的话,无论如何,也会去查个水落石出,方肯深信。
但你却不然,你根本不敢去查,因为你为人多情重义,深心中极为恐惧此事万一查明属实,
你便更加无法自处了。」

  白蛛女忍不住插口道:「那也不是薛大哥的罪过呀?」

  纪香琼向她点头而笑,道:「对,完全与他无关,可是阿陵却不是这么想了。此所以朱
公明对付你的话,一定不会出此毒计。」

  她停了一下,又道:「这件事只有我可以便薛陵放心大胆的去访查。因为我有三大证据
,足以洗脱过世了的伯母的被诬罪名。」

  薛陵噗通一声双膝跪倒,泪下如雨,道:「琼姊姊,若是你能办到,小弟结草衔环,亦
不足言报了。」

  众人见他如此激动,都惊得呆了。

  纪香琼端坐如故,但目光中却流露出慈爱的光辉,注视著薛陵,柔声道:「这真是值得
放声一恸之事,唉!想你薛家为奸人所害,满门被戮!而你还差一点信了奸人之言,自毁其
身。」

  举座之中,除了许平之外,无不知道纪香琼竟还提起这些痛心的事,目的是刺激薛陵,
使他尽情地发泄出心中的悲痛。

  果然薛陵大哭数声,随即很快就平静下来。

  纪香琼拉他起身,这才说道:「阿陵,你坐好,听我说出三大证据,然後加以查证,案
情当可大白。第一个证据,那就是你薛家被害的原故,与令慈全不相干,完全是朱公明本著
万恶派宗旨,定要加害有能力的忠良,使奸相得以稳坐宝位。我在京师访查此事数月之久,
曾在奸相府内的档案卷宗内,见到朱公明的密函,内称令尊忠耿而名高,学识才能,都是上
佳之选,须得及早诛除,免得後患等语。由此可知朱公明把起祸根源,推到薛夫人头上,完
全是诬陷之言!她看看薛陵,晓得这个证据,已发生了作用,於是又道:「第二个证据,便
是卷宗之内,有监斩官画押钤印的密报,所加害之人,列得明明白白,有太夫人在内。这两
大证据,现在尚可在相府内找到,极为可靠。」

  薛陵长长吁一口气,心头大为轻松,不过哀伤更甚,因为他的亲生之母,终究是被害了
,纪香琼又道:「第三个证据,就是朱公明所说的地址和其人,纵然真有,亦是假冒,我们
一道前往,我当可容容易易就证明出来。」

  齐茵插口道:「琼姊怎知立刻可以查出是否假冒?」

  纪香琼道:「这事很简单,我猜测朱公明此一毒计,乃是在阿陵已经成名之後,才匆匆
布置的。因此之故,这个假冒为薛太夫人的女人,既未经长久训练,对质之时,自然不难找
出破绽。再者,她迁往该址的时间,一定不能吻合薛家被害之时。虽然可以诿称曾在别处居
住,但只要一步步查究下去,立可水落石出。」

  她停歇一下,才又道:「总而言之,朱公明的布置并不十分周密,但由於他看准了阿陵
的性格,才会使用此一毒计。以他想来,薛陵根本不敢去查,所以无须耗费太多的精神气力
在这一方面上。」

  薛陵已经完全相信,这从他表情上一望而知。顿时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大家都觉得
很轻松愉快。

  纪香琼的目光,缓缓扫过齐茵和韦小容,温柔地笑一笑,道:「我早已说过,急待解决
的问题甚多,但现在我想让大家先会晤一些人,才谈正事。」

  薛陵大喜道:「可有家师在内?」

  纪香琼道:「你迟早定能见到他老人家,但你准备著挨他老人家一顿臭骂吧!」

  薛陵讶然未解,但听一阵步声起处,两条人影先後奔了进来,却是一男一女,而竟然还
互牵著手。

  这一对男女想是没料到房中竟有这许多人,都呆了一呆。

  此时大家都认出来者竟是李三郎,那个女的,容貌还过得去,而身材却特别丰满动人。

  白蛛女认得此女便是中牟黑道高手白阳的独生女儿白英,其後随了李三郎返回杭州,结
为夫妇。

  但薛陵、齐茵等人却全然不知此事,因此都很惊讶地瞧著白英。

  薛陵当日险险被白英肉体所诱,认是认得出,但对於她会与李三郎在一起,则大惑不解
。

  纪香琼笑道:「李二郎你们贤伉俪来得正好,今日可说是故人毕集,大家值得欢欣话旧
。」

  李三郎与众人一一见礼,又介绍白英与众人相识,说明是他的妻室。同时还告诉大家说
,两个月前刚刚生了一个儿子。

  他们的出现,掀起了欢悦的高潮,人人心中明白,由於李三郎已有妻有子,齐茵等如已
恢复了自由之身一般。

  无论在那一种角度来看,薛陵若是娶齐茵为妻,良心上道义上都不会有丝毫的不妥。

  不过大家自然都不提此事,纪香琼徐徐道:「阿陵,你可还记得昔日你与李三郎一同赶
到金陵,追查朱公明下落的那一段往事么?薛陵点头道:「小弟如何会忘记呢?」

  纪香琼道:「那么现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就是李三郎早就查出了朱公明的下落,但
由於他与现在这位嫂子,有了极深厚的感情,其时这位嫂子却在魔掌之中,朱公明为人阴毒
无比,早已在李三嫂身上下了毒,假如不能按时服用解药,定必有死无生。因此之故,李三
郎生怕朱公明一旦被诛,李三嫂的性命难保,是以迟迟不肯与你通消息,耽误了许久,咱们
始行动手。」

  李三郎泛起惭色,道:「小可实是不该为了私情,耽误了大事。」

  纪香琼笑道:「那些已是过去之事,不必放在心上。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如果不
是白妹妹见机得快,出手点你之穴,使你动弹不得的话,只怕你早已死在李三嫂身边了。」

  这事除了方锡之外,谁也不知。

  薛陵惊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纪香琼道:「当我们还在收拾残局之时,白妹妹找到了李三郎,其时李三嫂体中毒性发
作,痛苦不堪,连闭住穴道经脉也不能止痛。李三郎对她情深一往,眼见无法可想,便打算
下手杀死她,然後也自杀殉情。薛陵听得目瞪口呆,齐茵和韦小容则羡慕地望住貌仅中姿的
白英,都觉得她居然能使爱人殉情,纵然当时受尽无限痛苦,甚至当真死了,亦是值得!李
三郎道:「纪姑娘既讲起了这件事,不瞒你说,小可与内子时时也提及当日情景,对於白姑
娘的机智以及纪姑娘赐药之事,感激无限!若非两位姑娘搭救,愚夫妇岂有後来的快乐日子
?」

  薛陵心中的轻松欢愉,真不是笔墨所可以形容的,他弄清楚李三郎确是深爱白英,并非
纪香琼或任何人设计使他们结合,顿时发现自己和齐茵之间的那一道障碍物,已经消失得无
影无踪。

  换言之,他已可以不负任何道义上的责任,因为齐茵早已恢复了自由。不过当他记起韦
小容之时,登时又心情沉重起来。

  他与韦小容已有婚约,但在当时的情形之下,他还认为此举乃是两全其美之道。

  一则可使韦小容不致为情憔悴,二则此讯传出江湖,齐茵亦可死心,改选别的英俊儿郎
为婿。

  但现在他如何是好?虽然当日十方大师有过一个条件,那就是要韦小容必须使齐茵也嫁
给薛陵,方肯承认此一婚约。

  但後来韦小容苦心孤诣的在石室秘府外等他,在那种冰天雪地之中,而又毫无希望之下
,居然等了年馀之久。

  如此深情,就算是麻木不仁的人,也受到感动,无论她想如何,亦须答允。

  因此,假如她不履行十方大师昔日的约定,薛陵也是无可奈何,非娶她为妻不可。

  齐茵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不堪,因为她已得知韦小容如何帮助薛陵的经过,因而忽然想到
自己虽然肯让薛陵也娶她为妻,但她肯不肯与自己共事一夫呢?

  她记得韦小容初见自己之时,苦苦追问自己和薛陵可曾有过婚嫁之言。

  现在形势已分明了,假如她当时回答说没有,则韦小容自然可以振振有辞地独占情郎。

  她芳心中方自十五十六地寻思著,纪香琼突然说道:「我有几句话,想私下向阿陵、阿
茵和韦姑娘三人谈一谈,别的人都请暂时退出此房如何?」

  霎时间,房中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纪香琼面色一整,肃穆地道:「韦小容妹子,我问你一句,你与阿陵可曾有了婚约?如
有的话,是谁作的主?阿陵答应了没有?」

  她一开口,就触及问题的核心,薛、齐、韦三人都觉得很紧张。

  韦小容低头答道:「我们已有过婚约,是家父母作的主,阿陵也答应过,并且向家父母
执子婿之礼。」

  齐茵听了这话,差一点就昏过去。

  薛陵一声不响,显然韦小容的话,句句是实。

  纪香琼道:「那麽你刚才苦苦追问阿茵以前与阿陵可有过盟誓没有?这却是什麽缘故?
」

  韦小容面上泛起了笑容,抬头向齐茵深深注视了一眼,才缓缓道:「假如他们从前没有
过婚娶之盟,内情我便不必说了。」

  纪香琼立即接口道:「那么我代阿茵答覆吧,阿陵和阿茵早就有过誓结同心的盟约,这
是我也知道之事。」

  韦小容故作怀疑之色,但她怀疑的并非纪香琼之言,而是另一件事。

  她急问道:「以小妹看来,只怕齐茵姊姊不肯嫁给薛陵,对也不对?纪香琼道:「这倒
不是肯不肯的问题,而是李三郎从中作梗。薛陵因为与李三郎是朋友,而阿茵与三郎幼时曾
由家长通过婚约。因此,虽然後来我义父也肯改变心意,把阿茵许配与薛陵,然而在道义上
说来,他们实是不能结合。当然现在形势改了,李三郎早已有了心上人,并且还生了儿子,
他们之间的障碍已消失无踪。」

  韦小容大喜道:「这样说来,齐姊姊竟肯嫁给阿陵了?那太好啦!因为家父当时曾提出
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齐姊姊也嫁与阿陵,我方能入薛家之门。」

  韦小容这个结论,实在使人大感意外。

  纪香琼欢愉地笑起来。道:「这的确太好了!现在我们一道去谒见欧阳老伯,让他老人
家扳起面孔,好好训斥阿陵一顿。欧阳老伯现下由明池的师父徐老伯陪著,还有我义父亦在
场,阿陵的婚姻大事,即可正式决定。」

  大家都十分高兴,薛陵是一年多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愉快,尤其这两位美人,俱
是恩深如海,无论辜负那一个,都将使他万分不安。

  现在不但他本身隐痛已消,连齐、韦二女的难题也解决了,因此他当真想向纪香琼磕头
道谢。

  当他们一道到邻院的一间上房内,拜见过欧阳元章、徐斯、齐南山,又与金明池一一礼
见之後,各事都十分顺利,人人开心之至。

  金明池告诉方锡他们说,早就请欧阳元章和徐斯守在宅外,所以当那万恶派高手逃遁之
时,他才会衔尾穷追。

  但结果敌人竟兔脱了,原来敌人狡猾无比,早就买下邻宅,修筑暗道。

  这次果然用上了,欧阳元章和徐斯二人,连敌人影子都没见到。

  纪香琼尚要谈论如何进剿洪炉秘区之事,但齐南山却加以阻止,鼓动大家把这对新人赶
入洞房。

  翌日,金府热闹未减,许多武林人物还大量赶到道贺,瞻仰这号称武林第一高手的金明
池,同时也顺便谒见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的掌门人。

  谁也不知道薜陵已经隐匿於金府内之事,纪香琼认为这是一张王牌,定须保持最高度的
机密。

  自然假如不是欧阳元章和徐斯都不参与的话,她就无须如此小心了。

  她第二天已经和薛陵等人研究如何如何调集精英,以及一群应付「蜂婆子」的人选等问
题。

  关於精兵方面,薛陵倒是有法子可想,他可以找现在已升为指挥使的何元凯想办法。

  但那些对付蜂婆子的人,由於必死无疑,谁肯干这等差使?

  金明池出的主意是设法在即将斩决的死牢中,挑选强壮凶悍的死囚应用。

  他们反正不免一死,因此,假如他们有家眷父母的话,可以许以重酬,付给他们的家属
,当能买到不少肯死之人。

  这个提议大家都赞成,但在技术上却大有困难,首先如何能通过得官府这一关?尤其是
数量不少,并不是朝廷大臣就可以担当得住的,必须由皇帝下诏才行。

  事实上调集精兵一事,也不是一个威海卫指挥使就能担当得起的责任,最少也得总督帮
忙才行。

  纪香琼见众人都商量不出一个主意,便道:「我们暂时不必为此事而烦心,事实上我早
就用心算计过,也有了一点安排,现在且看天意如何,迟则半个月,快则十天,应该有消息
传来,使局面生出极大的变化。」

  在座之人,自然没有一个参得透她袖中乾坤,连金明池亦不例外。

  纪香琼又说道:「阿陵,你今夜就化妆潜赴威海卫,依我锦囊指示行事。」

  韦、齐二女,都不敢流露出依恋之色,纪香琼已望住她们,说道:「你们也另有任务,
十天八天之後,我们凡是女的,都改扮男装,与明池、方锡等一同前赴京师,有许多事要办
呢!」

  薛陵当天晚上,就易容改装,赶往威海卫。

  这条路远达数千里,他脚程虽快,赶往威海卫,并且在半夜进入卫所,见到何元凯。

  何元凯见到他,十分高兴,由於薛陵须得十分秘密起见,所以在府衙内一间密室中,挑
灯小酌。

  何元凯首先向薛陵道贺,薛陵还以为他贺的是自己死里逃生,又复得二美为妻。可是转
念一想,这些事他如何晓得?当下询问他道贺之故。

  何元凯道:「那天下之人恨入骨髓的奸相,已经倒台啦!这岂不是大大值得庆贺之事么
?」

  薛陵大喜道:「这奸贼早就该死了,唉!国事蜩螗,孰令致之?这奸相作恶之多之甚,
虽是凌迟处死,亦未足以解天下人之恨。」

  两人谈了一会有关朝廷之事,薛陵得知现在是徐阶当首辅,而一些知名将领已开始得到
重用。

  这些名将们以前在奸相把持权柄之时,全都郁郁不得志。

  他们的话题不知不觉转到治海倭患方面,何元凯道:「你还记得石田弘麽?」

  薛陵道:「当然记得啦,他现下怎样了?」

  何元凯道:「前两个月,他突然独自来找我,我设宴招待,纵谈了一夜,承他告诉我有
关你的消息,据说已失踪许久,又有一个叫做万恶派的帮派,势力陡盛。他说万恶派迟早会
找到他头上,所以他已打算洗手了。」

  薛陵大吃一惊,道:「倭寇之祸,惨烈无比。这北方一带,正如咱们计议一般,因得石
田兄为首领,所以远较别处好得多了。假如他洗手退隐的话,北方沿海万千生灵,立遭涂炭
之祸,这便如何是好?」

  何元凯道:「倭寇皆是残暴凶恶之人,在石田弘部勒之下,不得肆意横行,久而久之,
自然心怀怨恨,石田弘这个大首领能当上多久,大成问题。」

  薛陵哦了一声,道:「原来他尚有这等苦衷。」

  何元凯道:「当时我颇为担心,但现在形移势改,倒是庆幸他及时隐退了。」

  薛陵讶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何元凯道:「朝中奸相一去,我们这些拚命的人就可以放手杀敌了!戚帅已有密令指示
机宜,三两年之内,定可把倭寇杀得再无入侵之力。」

  薛陵问道:「戚帅就是戚继光么?听你的口气,似乎对他极有信心呢!」

  何元凯道:「你如见过这位总镇大人,定必也对他生出崇敬信服之心。咱们大明朝有这
等大将。何患倭祸不能消弭。」

  薛陵道:「原来是因此之故,你反而认为石田兄退隐得正合时候了。」

  他沉吟一下,又道:「我此来除了探视故人之外,还想请你帮个忙。」

  他要言不烦地把万恶派的内情说出,使何元凯明了剿灭万恶派,乃是平祸止乱的根本办
法和当急之务。

  最後说道:「我那纪香琼姊姊认为必须有上千精兵进剿洪炉秘区,我想来想去,唯有找
你想办法。」

  何元凯讶道:「原来内忧外患的根源,都是万恶派,假如你们不是诛除了朱公明和梁奉
,相信奸相严嵩没有这么容易倒台呢!」

  他想了一想,才又道:「本卫兵力虽然相当雄厚,训练亦称精良。但如若抽调千馀精兵
,则海防顿形空虚。以前有石田弘在的话,尚可先与他关说定妥,不虞有变。目前情况不同
,石田弘不知已退隐了没有?兼且戚帅已有密令,沿海各城卫的兵力,随时要抽调出击歼敌
。军令如山,这还不说,万一坏了戚帅大事,如何是好?」

  薛陵听了这一番分析,觉得果是鲁莽不得。

  当下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必须找到戚帅才行了。」

  何元凯道:「据我所知,现下倭寇尽集浙闽一带,意图大举。戚帅亦将提戚家军赴闽增
援,亦欲一举大破贼势,若想请戚帅分兵,亦是有所未能。」

  薛陵愁道:「若然如此,我们何从措手呢?」

  何元凯沉吟片刻,才道:「你说洪炉秘区在鲁山中,距此不算大远。我看这样吧,一方
面试向石田弘联络,假如联络得上,则本卫的安全可以不须担心。另一方面,我把详情完全
写下,密报戚帅,不必等他指示,即可行动。这等重要之事,谅戚帅必能体谅苦哀,不但不
会怪我专擅,并且一定会担承此责。」

  这何元凯乃是坐言起行之人,当即立刻出去,派心腹亲信,试与倭寇方面联络。接著返
回密室,取出纸笔,拟写呈戚帅的报告。

  这个报告真是十分艰钜的工作,全文分为三大部份。

  第一部份是介绍薛陵身世事迹以及他的武功成就等等。

  第二部份是详析天下武林大势,各家派均有述及。

  第三部份是关於万恶派的隐秘内情,内中连朱公明、梁奉等人以前所作所为,亦有叙及
。

  这份报告,长达数万言,洋洋洒洒,几乎比何元凯平生所写的字还多。

  此事又不能假手他人,因此他自己埋头苦写,薛陵则从旁协助。

  一直写了三天,这才竣事。刚刚派人飞马送呈戚帅,另一边的石田弘业已联络上,有人
回报。

  当天晚上,在靠海边一幢民居之内,何元凯摆下一桌酒菜,和薛陵二人静坐等候。

  不久,一名军士入报道:「客人已到。」

  何、薛二人起身出迎,不久,但见一小队军士,点著灯笼,迅快走来。

  在这队人马之後,一男一女紧紧跟著。

  薛陵一怔,道:「啊,杏姑娘也来了。」

  转眼间那一男一女已到了眼前,男的正是石田弘,女的长身玉立,仪态万千,美貌异常
,大约是二十馀岁。

  他们见了薛陵,都露出十分欢喜之色。

  入後屋内,薛陵向阿杏笑道:「杏姑娘终於回心转意,肯嫁与石田兄了,是也不是?」

  这位十分美貌的阿杏,就是三海王华元的姬妾,为人不但美貌难得,同时智计过人,当
日在水晶官中,她用了不少手段,变幻莫测,把那阴险狡诈的三海王华元简直是玩弄於股掌
之上。

  何元凯还是第一次得见阿杏,听了薛陵的介绍,著实审视了阿杏几眼,心中不禁泛起了
艳羡之情。

  四人在灯下饮酒话旧,大是欢洽。

  尤其是薛陵把别後的遭遇说出来时,那种惊险奇诡的情节,把那三人都听得呆了。

  阿杏叹口气,道:「可惜我只是庸碌之人,无由结识那位纪香琼姑娘。唉!天下间竟有
这么聪慧的女孩子,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

  石田弘看看大色已快亮了,便问道:「薛兄召我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何元凯坦白说出本卫要调兵剿山之事,又道:「本卫兵力有限,假如调去了千人,便完
全空虚了。因此之故,不得不借重石田兄的力量。」

  石田弘道:「我本已决定和你们相见之後,便携了阿杏脱离这游掠生涯。但既然薛兄有
此必要,我就暂且留下,等到薛兄剿灭万恶派之後,我才离开便是。」

  薛陵见这件事得到圆满解决,不胜之喜。

  石田弘谈起他决意隐退之故,原来一则是阿杏的条件,二则因他深知大明朝的名将渐得
重用,严嵩又已去位。

  大明朝政一修,局面立将全非,所以他已劝服手下许多大将,不再作这等游劫生涯。

  这一夜可说是尽欢而散,石田弘和阿杏,在黎明中离开,大家明知道这一别永无相见之
期,不觉生出依依之清。

  薛陵依照纪香琼的锦囊指示,独自乔装前赴鲁山附近,查看形势。

  半个月之後,何元凯亲率精兵千名,赶到济南。

  此时,纪香琼等人也恰恰到达济南,只有薛陵至此尚未露面。

  这原是纪香琼计划之中,薛陵可算一大秘密武器,务必留在最要紧的关头,才亮出来应
敌。

  何元凯的千名精兵,驻扎在济南城外,一点也不惹人注目。

  因为济南乃是山东的首府,时有军马往来,而纪香琼等人,也都是化了妆的,江湖上全
然无人得知。

  时当半夜,济南城内一座宅第之内,兀自灯火照耀。

  在那厅中,一共有七个男子正在谈话,其中有四个长相俊俏之极,身量亦较为矮细,原
来这四人竟是纪香琼、齐茵、韦小容和白蛛女所改扮的。

  另外那三人则是金明池、方锡和许平。他们一面谈话,一面频向厅外瞧看,似是等待著
什么人。

  片刻间,两道人影落在厅前,一迳跨入屋中。

  纪香琼叫道:「阿陵,怎的直到现在才来呀?」

  她的目光转到与薛陵同来之人的面上,微微一笑,表示欢迎地作个手势,又道:「这一
位想必就是何元凯大人了?」

  薛陵当下替何元凯一一引见过众人,自然有一番客套。然後和何元凯落座,加入他们的
会议。

  金明池首先问道:「薛兄应该前天便来会合,何以直到今晚方始现身?敢是有什麽事情
使你路上耽搁了?」

  薛陵道:「路上没有什么事故发生,倒是在鲁山山区中,增长了不少见识。」

  齐茵吃一惊,道:「莫非你已见到万恶派之人?」

  薛陵点点头,道:「不但见到,而且为数还真不少。当时我才真的明白了琼姊何故定要
大队精兵进剿之故,实在服气之极。」

  齐茵笑道:「你又不是这一回才服气琼姊的,这有什么希奇?」

  纪香琼道:「得啦,茵妹别插口打岔,我可急於听一听他此行的见闻,以便参订新的计
划和步骤。」

  薛陵先呷一口茶,润一润喉咙,这才说道:「那鲁山山区甚是辽阔,山高林密,地势险
峻。小弟在山区中,小心潜伺了两天之久,这才再往山区深处潜入。」

  他的话使众人脑海中勾画出一幅深山大岭的景象,虽然时当仲夏,但山中气候甚冷,寒
风侵肤。

  薛陵已扮作当地山村土人装束,短袄外用绳索作腰带捆扎著腰身,插著一把短斧,拿著
一柄虎叉。

  他头上戴著一顶竹笠,折了一些枝叶插在笠上,以便随时可以伏在草木丛中,不致被人
发觉。

  他参照著地图,向山区腹地走去。

  这幅地图,乃是纪香琼派了十馀名精干之人,从各方面打听对证之下画成的,除了当中
一部份从来没有人到过之外,但凡是有人迹之处,都弄得十分清楚详细。

  薛陵这两日来亲历其地加以勘查,果然十分精确。

  但现在他已踏入地图中粗疏简略的部份,他以超世绝俗的武功,飞越过深谷大壑,又攀
翻攀天峭壁,这些都是至为险阻凶危的路途。

  但如若不是这样硬闯,则必须穿越连绵数十里的古森林。

  在薛陵来说,固然不愿穿过森林。

  在山区的土人而言,也不敢闯入这些暗海也似的大森林中。因此之故,那辽阔的山区的
腹地,亘古以来,直是未有人迹。

  他忽然发觉地势渐降,虽然仍是山势起伏,陵谷森林,把这从无人知的广大地区分隔为
无数零星区域。

  但若论道路,却好走得多了。

  此外,还有一点最奇异的,便是他越走越觉得和暖,到後来简直感到燠热,不得不脱掉
短袄。

  他来时已有充份准备,所以短袄脱下了,里面仍有山村土人那种单衣。

  他又小心翼翼地把短袄埋在泥土中,假如离开之时,经过此处,便顺手带走。如是从别
路出山,亦不致遗下痕迹。

  数里之後,他折入一座山谷中。但见此谷甚是广阔深远,中午的太阳直射下来,热气蒸
腾。

  薛陵在茂草中行走,身形一直以树木山石掩蔽,甚为小心。

  但现在他发觉有一个大大的困难,那就是毒蛇很多,每一步都得当心,免得踩在蛇身上
。

  由於有些毒蛇身上的颜色与草丛泥土十分相似,实在十分难以看出。

  本来以薛陵的一身武功,实在不必害怕什么毒蛇。

  因为以他的灵敏无比的反应,纵是踏在毒蛇身上,亦能及时跃开,不会被蛇咬中。

  不过问题却是在於他目下所处的环境特别,假如他踏中毒蛇之时,恰好有万恶派之人出
现,这时候他跃起的话,不免暴露出形迹。

  如不跃起,硬挨毒蛇一口,可就不知道受得了受不了?

  其次,有些毒蛇不是用咬,而是喷出毒汁毒气,这当然比咬的速度快得多了。

  但须沾些少许,毒力从毛细管侵入,足以致命。

  还有须得考虑是有些奇怪毒蛇不咬人,也不喷毒,用身子卷缠敌人,然後才紧紧绞勒,
或是咬噎敌人。

  这一类的毒蛇多半身子极长而又幼细,虽然踏中了,也很难感觉得出,直到发觉脚下一
紧,被毒蛇缠住,却已来不及了。

  像铁线蛇就是这一类的代表。

  总之,他虽是一身武功,亦不易应付这等无声无息的偷袭暗算。因此他每一步落下,都
极为小心。

  这一来速度更慢了,不过他已隐隐发觉此谷有人穿行过的痕迹,是以毫不心急,反而更
为小心了。

  好不容易走上一座长满了古树的坡顶,向那边一望,不觉吃了一惊,原来在那边数十丈
外,有一道岩石峭壁,壁下是一大片灰白色的石地,寸草不生,总有数十亩方圆,骄阳晒炙
在这片石地上,反射出眩目的光线。

  他单单是如此远望,便可以想像到那边一定酷热难当。那些石地大概可以烤熟肉类。

  然而石地上却有四排屋子,都是用石头砌成,既矮而又没有通风的窗户。

  任何人躲在屋中,相信不到一柱香工夫,定必活活闷死。

  自然这四排石屋都有人居住,他才会想到难以置信,甚且有些人还躺在屋外的石地上,
赤裸了身体在晒太阳。

  薛陵目瞪口呆地望了一会,猛然大悟,忖道:「是的,这一片石地必有古怪,大概是看
上去似乎很热,但其实石质冰冷异常。所以那些人都尽量借太阳取暖。」

  他自觉已找出答案,这才纵目再向别处瞧看。

  只见一条石路,由石场的东端,蜿蜓穿过草地树林,竟不知道通往何处?

  薛陵略一相度地势,便小心溜下林坡,掩近查看。

  这时可又发现山坡的这一边,根本见不到一条毒蛇。

  他暗自点头,忖道:「假如有人想逃出此谷,单是这一大片布满了各种毒蛇的地带,就
休想有活著通过的机会了。」

  这时他已掩到近处,目光透过石地和那些晒太阳取暖的人,只见那四排石屋,每一排都
间隔为十多间,有些门口边坐得有小孩子,俱是赤身露体。

  那些在曝晒太阳的人,亦俱是裸体,其中有男有女,再加上有些小孩子,可见得这儿一
共是数十户人家。

  他仔细查看过这些石楼,每一间只有前门和後墙的一扇小窗,可供透光透气。

  当他转动目光查看那些晒太阳的人之时,便又大吃一惊,推翻了早先认为这片石地十分
阴冷的想法。

  因为这些人身上都汗光闪闪,他眼力奇佳,是以相隔虽遥,仍然瞧得出有些人身上起著
水泡,宛如被烫伤的一般,又有些人身上似是烤得太热而焦裂,血汗交错,看上去既恶心而
又可怕。

  但大多数在烈日之下,仍然尽量伸展身体,以期晒到更多的太阳。

  他们口中却微微发出呻吟,却使人分辨不出是痛苦抑是舒服。

  这些人都差不多是一对对分别相隔,每一对彼此之间,不但不交谈,还仿佛大有戒心,
使这气氛既闷热而又恐怖。

  薛陵除了细细审视那些男人的身体之外,目光总是尽量躲避那些女人的裸体。

  不过他仍然发现很足以奇怪的事,那便是这些女人虽然都披头散发,容貌难测是美是丑
,可是她们都拥有丰满动人的身段,以及白暂的皮肤。

  薛陵对这儿的景象是既纳闷而又厌恶,恨不得立刻离开。

  尤其是他这刻距石地只有数丈,阵阵热浪侵袭过来,虽然可以运功抗御,但倒底甚是难
受。

  他忽然生出乾渴之感,四面一望,似乎没有水源。

  当下忖道:「这些人不分男女,都遍体冒汗,假如没有大量的水份补充,只怕支持不了
多久。」

  忽见其中有一个男人,离开他自己的伴侣,佝楼地走到另一对男女身边,蹲下来跟那个
男人说话。

  这本不足奇,但薛陵在这一边瞧得清清楚楚,但见那个走过去的男人,一面说话,一面
籍身形阻挡对方目光,伸手在那个女的裸体上乱摸。

  从他们一对对的情形来看,又有些小孩子,似乎皆是夫妇。

  因此这个男人一面与那丈夫说话,一面又调戏侮辱人家的妻子。

  这情形落在薛陵眼中,使他不由得怒气陡生,真想上去打他几个耳光。

  那个女的摊开身子,任得别人捏摸,竟不作声。

  四周的人有不少都能瞧见,但也没有一个加以理会。

  如此过了片刻,那个女的大概是被挑逗起欲火,突然跳起身,往石屋跑去。

  这个男的也急急起身追去,撇下那个丈夫,不加理会。

  只见这对男女都进入同一间石屋内,外面那个做丈夫的,挥拳怒叫,却没有起身追去。

  薛陵又为之大惑不解,忖道:「早先那个男子勾引人家的妻子之时,还晓得用身子阻挡
著那丈夫的目光,可见得他并非失去理智,但其後却又毫不掩饰的追去,这岂不是前功尽废
?假如根本无所谓的话,开始之时,何须设法掩饰?这真是太奇怪了。」

  此外,他又感到奇怪的是一个人在这等酷热流汗的环境之下,如何尚有欲念?再者,他
们都能行动自如,既是如此酷热煎熬,何不走出石地外,找一处树荫纳凉?何必还留在那儿
?

  他心中的疑问实在大多,左思右想,东张西望,不觉已耗去一盏热茶工夫。只见早先那
对男女,先後从石屋中出来。

  他们离开石屋,就各自分手,回到原来的位置。

  薛陵此时已认为这些人大概全然不在乎这等淫行,是以也不用去注意。可是当石地上已
没有人走动,那个丈夫忽然起身,也是佝楼著向那勾引他妻子的男人走去。

  薛陵忖道:「他一定也去勾引那人的妻子,以作报复。如若他们是这等行为,实在教人
看了恶心。但见那个丈夫走到那男人身边,那男子动都不动,四肢舒展,似是已沉酣大睡。
那个丈夫在旁边瞧了一会,随即捡起一块石头,猛然向对方面门砸击。那男子发出惨叫之声
,却不反抗,任得对方拿石头一下一下的砸击面门,霎时间血流满面,景象残忍可怖。卅九
四下的人直到这时,才稍为有点反应,微生骚动,那男子惨叫之声,随著石头落下而发出,
不绝於耳。大概惨叫十四五声,这才渐渐低弱,终於不闻声响。但那个丈夫还拿著石头猛砸
,状类疯狂。其他的人也渐渐骚动起来,都发出奇怪的叫闹,宛如一群野兽。薛陵居然悟出
这一群裸著身体的男女,乃是被鲜血和惨叫之声所刺激,生出了反应。不久,全场六七十人
都闹了起来,男的佝偻著身子,互相斗殴,女的则各自乱扭乱叫,使人有如置身在一大群疯
子当中一般,足以使正常之人,也变疯子。薛陵赶紧运功收摄心神,这才使自己冷静如常。
却见那个拿石头砸死对头的丈夫,这刻已躺在石地上,动也不动,竟是已昏沉睡著了。在石
屋那边的小孩子也发出尖厉的狂叫,闹成一片。石路上旋即出现了四个赤身大汉,每人挑著
两只大桶,健步如飞地奔来。这四名赤身大汉一共是八只大桶,都把扁担压弯,可见得水桶
甚是沉重。他们奔入石地,放下水桶,望著这一片混乱的情形,都放声狂笑不已。忽然有人
大叫道:「水……水………」

  顿时间七八十人都先後叫喊著:「水………水……并且停止了互殴,女的停止了扭滚,
个个竭力高叫。」水………水………「之声,响成一片,叫得人心烦意乱。那四名赤身大汉
齐齐退开,其中一个引吭叫道:「这儿有的水,来吧!」

  那七八十名裸体男女,都蜂拥而去,拚命挤向水桶。

  顿时又乱成一片。

  薛陵但觉喉乾口渴,心中想现身出去,抢几口水喝。

  他当然不致於失去控制,甚且还发现那名赤身大汉,遍体如雨,一个个都直舔嘴唇,大
有乾渴欲饮之意。

  不过他们面上又露出畏怖之色,反而退得更远。

  薛陵暗自点头,忖道。

  「是了,这八大桶清水必定大有古怪,想那万孽法师既以药物之道称绝天下,这些清水
之中,一定混搀著奇异的药物。那四名大汉都知道内情,因此虽然十分乾渴,也不敢饮用。
这时许多对男女都饮过清水,安静下来,各自回去晒太阳,不久,都恢复了秩序,仍然是一
对对的散卧各处。这么一来,这一大群人当中,就有一个女子变成单独无伴。但见那四名赤
身大汉,匆匆忙忙的挑起水桶,走向那四排石屋,把桶内清水给那些孩子们饮用。他们把水
桶放下,齐齐回身走向那个满面血迹的男子,其中两个突然迅即抬起尸体,急步向石路奔去
。剩下的两人,楞了一下,四道目光,落在静卧地上的女人身上。他们一直喘气和舔著咀唇
,那是自从众人争水以来,便即如此。显然他们都因酷热而十分乾渴,加上众人争饮,使他
们也强烈的想饮水。他们虽然已自制不去饮水,但喉中乾渴更甚。薛陵见他们都望著地上那
个单独的女人,面露犹疑畏怯之色,甚感奇怪,正在转念猜想其中原故。忽听其中一个大漠
乾涩地道:「喂,老李,咱们合力把这妞抬回去交差吧………」

  老李应道:「这个自然,但黄老三你可得当心点,千万别昏了头,胡作乱为。」

  黄老三喘气道:「我还好,你觉得怎样了?」

  老李也喘著气道:「俺还支持得住。」

  薛陵听了他的对话,全然弄不明白他们话中的含意。不过他很快就懂得了,只因老李和
黄老三一同伸手抬起那个裸妇之时,老李突然怪叫一声,猛然夺过那裸妇,向石屋那边奔去
。

  黄老三追了几步,一交跌倒,爬起身时,老李已奔入屋内,不见影迹。

  黄老三用力地甩甩头,似是想使自己清醒一点,然後软弱无力地站起身,蹒跚行去。

  薛陵十分小心地注视著,只见黄老三一踏上石路,顿时腰肢也挺得直了,全身似乎也恢
复了不少气力,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不久,老李和那裸妇出来,他已佝偻著身躯,双目神光散乱,与她走到石地上,便挨著
躺下。

  石地上数十对裸体男女,都入了梦乡一般,无声无息。

  此时那个老李也和其馀的男人一样,毫无分别。假如薛陵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幕,必定以
为老李早就是这群狂人之一。

  他恍然地想道:「敢情黄老三和老李都知道必须抑制饮水和女色的欲念,所以他们要抬
走那裸女之时,都互相警惕。但老李终於忍熬不住,自陷死地。他之所以忍熬不住,必是与
这片石场上的酷热有关。这一点可从黄老三一踏上石路就恢复气力的情形看出来。」

  薛陵但觉自己似乎已不是在人世上,而是置身在一个奇异狂乱的国度中。他暗自忖道:
「假如老李他们早就晓得有这等危险,何以肯潜入这片石场,让那酷热之气侵袭?啊,对了
,一定是有人发布命令,他们不敢不遵从………」

  他警惕地四下查看,但见那条石路蜿蜒而去的那一边,十馀丈远有一片斜坡,灌木密布
。

  假如有人停身在坡上,果然不必费力就可以见到这石场中的情形。虽然不能看得十分细
微真切,但既然早就晓得这些狂人们变乱的情况,自然不必近观,即可知道将发生什么事情
。

  那个发布命令的人,只须见到有人起身挑逗别人的妻子或伴侣,便下令准备送水。至於
老李等四人是如何挑选出来担任这趟差事的?薛陵当然无法凭空臆测,必须设法查看明白,
方能得知内情。

  他本想到石场上亲身体验一下,但又怕被隐身斜坡上的主持者看见。

  当下相度地势,看准了隐蔽身形的地点,先行後退了七八丈,这才绕道向石路那边掩去
。

  他不慌不忙的慢慢向前淌,因为目下最重要的是不可惊动对方,免得万孽法师有了准备
。

  他沿著斜坡往上移动,不久,已到了高处,但见一条石路的尽头,乃是在坡顶一间宽大
石屋前面。

  这间石屋甚是高敞,四面都开著窗户,一望而知比底下石场上凉快十倍。

  不过又可从屋内许多赤身大汉这一点看出仍然酷热得很。只不过未达到使人昏乱的情况
而已。

  薛陵远远望入屋内,只见里面少说也有二十多名赤身大汉,人人只在胯间扎著一条青布
,掩著私处就算数。

  这些人个个彪悍健捷,动作间甚是爆燥粗鲁,这原是炎热中处得久的现象,不足为怪。

  他们似乎都无所事事,有的瞪眼望住屋顶,有的在练飞刀或飞镖,有些人在下棋,又有
人信口唱戏。

  薛陵看了老大一会,突然大悟,想道:「这儿还不是那主持者驻足之地,待我掩近去再
查个明白。」

  他身子向前一伏,双足顺势一蹬,整个人像一支劲箭般,贴著地面迅射,既迅快无声,
又不致於暴露身形。

  霎时间已到了这庞大石屋外面,他籍著灌木枝叶的掩护,向窗内望去,目光无意中透过
对面的窗户,这才发现那边数丈处又有一座屋宇。也是石砌的屋,不过因修筑在古树浓荫之
下,整天都晒不到太阳。

  这间石屋占地甚广,却是平顶,上面有人屹立眺望,大概可以从树木间透视到下面石场
一众狂人的情况。

  薛陵暗自点点头,打後面绕过去。

  他的武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走动之时,不但全无声息,同时快得如一缕轻烟,等
闲之人见了,也不知竟是有人掠过。

  他快要迫近树荫中的平顶石屋时,忽见左方通路上有一个数丈方圆的水池,水声淙淙直
响。

  他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了一下。断定已没有人,便跃到池边,但见池水十分清澈,一望
之下,烦渴欲消。

  他弯低身子,正要掬水饮用解渴,但见水面上出现他自己的影子,戴著竹笠,形状大异
平时。

  这使得他心中一动,忖道:「我乔装改扮之後才淌入这万恶派的腹地,何等小心从事?
目下如何这般粗疏,走到这四无遮蔽的池边喝水呢?」

  此念才生,另一念又起:「不对,我修习两极神功,已有成就,能得不饥不渴,但这刻
却口渴喉乾,大有一饮为快之心。这等情形,十分反常,须得再想想看,方可当真取水饮用
。」

  他迅即退回树丛内,凝眸寻思。他不想尤自可,这一动脑筋去想,竟不觉昏沉欲睡。他
大吃一惊,索性盘膝坐下,收摄心神,运起两极心功。

  这两极心功乃是武林一大绝学,单是「寂灭」的境界,已不是一般高手所能达到的地步
,但在两极心功中,此一境界竟只是初步功夫而已。

  薛陵心功一运,幻象阴鬼完全消灭,恢复了空莹明澄的灵台。

  这时才晓得自己早已受到某种神秘的力量所侵袭,这大概是自从他踏入没有毒蛇的区域
时就开始的。

  他睁目四望,但见周围并无异兆,当下忖道:「假如这一带的地方,自然而然有这等神
秘力量,则我的踪迹可能尚未泄露。万恶派之人也许深信此地不会有任何问题发生,所以亦
放心大意,不甚警戒。」

  虽然这推测如此乐观和合理,但他终究不敢疏忽大意,悄然起身。小心翼翼地向浓荫下
的石屋走去。

  片刻间他已掩入浓荫之中,顿时间感到遍体清凉,筒直有如在极闷热的天气中,跳入河
中一般。

  石屋中传出好几个男人谈笑之声,其中又夹杂得有女子口音。

  薛陵一腾身已飞落窗边,设法从窗隙窥入,但见这是一间宽敞的厅堂,靠内壁有一楼梯
可以登上屋顶。

  屋内有两个浓妆艳抹的美貌少妇,坐在一隅,低声说高声笑。

  另一角则有四名大汉,都佩带著刀剑,敞开了上衣,露出了健壮虬突的肌肉。

  他们正在赌钱,虽然十分紧张,可是仍然压低声音,似乎怕惊醒了什么人一般。

  在对面的墙壁有一道木门,紧紧闭上。

  薛陵一望而知此地的首脑人物一定就在那房间之内,於是自己跟自己商量道:「我要不
要过去查看一下?但万一那厮竟是曾经修习过无敌神手的人,耳聪目明,竟发现了我的踪迹
,我虽是不怕,但有违琼姊之令,说不定误了大局,这便如何是好?」

  但他终於悄悄打後面绕了过去,这石屋後面花木茂盛,品种繁多,想是由于天热地暖之
故,大多是南方的花卉,这刻许多种已盛开,姹紫嫣红,甚是灿烂悦目。

  在一扇长窗下面,有一排芭蕉,翠绿的蕉叶迎风摇摆,不时发出沙沙之声。薛陵心中暗
喜,忖道:「这一列蕉树摇曳窗间,正是我偷窥的最佳掩护,纵然有点声息,也将被蕉叶摇
擦之声所掩没。」

  他心随念动,人已如一缕轻烟般落在窗下,探头向窗内望去,目光到处,只这一间比外
面的厅堂还要宽阔,各式家俱应有尽有,皆是极佳的质料手工,极尽富丽堂皇的能事。

  薛陵在深山中行走了多日,触目所及,山岭树木且不去说它,纵然有也山村人家,无不
简陋异常。

  因此一旦见到如此豪华的排场摆设,竟然是出现在这等深山之中,真是感到难以置信。

  但见右前方靠著桌前面,一张虎皮太师椅上,坐著一个中年大汉。此人身材魁伟异常,
虽是坐著,也不比常人为矮。

  在他的身边也有四个白衣少女,都长得十分美貌,有的打扇,有的捧茶,有的削瓜切果
,团团转地服侍著这个中年大汉。

  这个中年大汉享受著这等艳福,却似乎不在意。

  他左目已眇,面上还有伤疤,左臂也齐肘断去。

  看他这副形状,可以想像得到假如他脱掉外衣,身上一定还有不少的伤疤。

  薛陵目力非同小可,相距虽是远远三丈,仍能查看出这中年大汉这些伤疤,皆是刀剑遗
痕。

  在这一头靠墙有一张罗汉床,床上一人盘膝趺坐,瞑目调息运功。

  此人年纪甚轻,相貌俊美,身上的衣服甚是华丽。假如是在此地见到,定必以为他是什
麽贵介公子,在山中迷失了归路。

  那眇目断手的中年大汉,一直很留意看著床上打坐的华服少年,似乎他的任务,就是查
明他用功的情形,随时准备予以协助。

  薛陵小心注视屋中各人,连那白衣少女们亦不轻易放过。

  最後,目光停留在那华服少年身上,希望能从他呼吸运气之时,查出他是炼的什麽功夫
。

  瞧了片刻,便发觉这华服少年修习的敢情是极上乘的内功,境界也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

  他大吃一惊,忖道:「假如万孽法师已训练出一批这等造诣的高手,则琼姊这一次攻打
洪炉秘区的计划,只好迅即更改,免遭覆己的悲惨结局了。」

  这华服少年的造诣,居然能使炼成了「两极心功」的薛陵,也感到十分辣手,其厉害可
想而知了。

  那眇目断手大汉突然间一挥手,四名白衣少女立刻放下手中各物,迅即从衣内拔出一口
短剑,长仅数寸,形式如一,锋刃上闪耀出寒光。

  她们也都凝神向那华服少年望去,薛陵瞧得情楚,但见这四名白衣少女,眼神中都流露
出怜惜不忍之色。

  那中年大汉低声道:「你们过去排列在床前,听得我的喝声,便送一剑在他手中。」

  那四名白衣少女迅即依令奔去,动作轻灵迅快,一望而知她们的一身武功,已经是不可
多见的了。

  她们像屏风一般遮列床前,却见那华服少年美如冠玉的面上,已沁出了颗颗黄豆般大的
汗珠。

  此是修习内功时,过于急进,以致生出走火入魔的危险时的现象。那些少女们都是修习
过武功的,自然一望而知,尽皆泛现关切担忧的神情。

  其中一个白衣少女突然以左手探入怀中,取出一条手绢,那意思是替华服少年拭去面上
汗珠。

  但她的手绢才一取出,「嗤」的一响破空之声起处,一根钢钉已钉在她左肘上,使她左
臂完全失去转动之力。

  这一口钢钉,乃是後面的中年大汉所发,两下相距远达两丈七八,但仍然奇准和劲道十
足。这等暗器手法,在武林之中,已可以自成一家了。

  薛陵见那中年大汉露了这麽一手,顿时对他重新估计,认作劲敌。

  只听那中年大汉狞笑一声,道:「死丫头竟敢擅自作主取用手绢,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

  那白衣少女两鬓间滚滚滴汗,显然那枚钢钉使她生出奇疼攻心,但她既不能移动,也不
能作声,倒像是十分倔强地忍熬这阵阵奇痛。

  床上的华服少年身子一阵颤抖,汗下如雨。

  薛陵觉得十分奇怪,想道:「他既是修习这等极上乘的内功,造诣极为深厚,怎会突然
问陷入走火入魔的险境?但这还罢了,如果那中年大汉是护持之人,这刻应当出手以本身功
力助他度过险关,何以反而命人送剑前去了?」

  正在大惑不解之时。那华服少年猛哼一声,睁开双眼,说道:「莫教习,弟子已感到不
支啦!」

  莫教习那只独眼眨都不眨,大声道:「那么你只好使用神剑刺体大法,试著阻止魔火焚
心!」

  他声音之中,含有欢悦之意,似是因为那华服少年得到这等遭遇,使他感到十分快意一
般。

  那华服少年一伸手,立时有一柄短剑送到他手中。

  他倒转著捏住剑柄,猛可一缩手,剑尖已刺入大腿外侧,登时鲜血喷溅,把裤子染红了
一大片。

  只见他迅即拔剑,顺势五指一松,那柄短剑发出「咝」的一声,光芒一闪,已刺入那个
送剑给他的白衣少女的心窝。

  那白衣少女登登登连退六七步,双手掩胸。满面皆是凄惨而又惶惑之色,悲声叫道:「
庞公子,你为何对贱妾下手?」

  话声甫歇,已等不及对方回答,噗一声跌倒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了。

  在外面窥看著这一幕的薛陵,心中也横亘著这个疑问,暗想:「奇怪,他为何自伤之後
,又向那少女下手?」

  那华服少年口中发出喘息之声,过了一会,这才平复下来,目光中恢复了活力神采,缓
缓移到地上那白衣少女的尸体上。

  薛陵看得清楚,但见这对目光之中,全然没有半点歉疚或悲痛的意味,反而显得十分冷
漠,毫不关心。

  华服少年的目光再移到那眇目断手的中年大汉面上道:「莫教习,弟子还没有失去信心
。」

  那中年大汉发出冷酷得意的笑声,道:「好极了,我一定尽力帮助你。」

  他接著下令那些白衣少女搬走尸体,那个被钢钉钉住手肘的少女,一起下钢钉,就能行
动如常,片刻间她们都从另一道门户退了出去。

  莫教习的独眼中射出残忍的光芒,道:「庞老弟,你只要保持信念,咱们纵是耗上二两
百个女孩子的性命,也不吝惜!只不知你一刀甩出去之时,心头有何反应?此是十分重要的
关键,须得从实说出,以便我斟酌,另行布置。」

  庞公子道:「不瞒莫教习说。弟子这一刀刺伤自己之时,神智一清,魔火立退。但如若
不是顺手一刀刺死了她,我心中的一股戾气就没有法子完全宣泄了。」

  莫教习频频点头,庞公子只停歇一下,又道:「当她惨叫之时,弟子但觉这声音美妙绝
伦,四肢百体,酣美舒畅之极,唉!这种感觉一定不对。」

  莫教习大笑道:「什麽?你简直太对了,我将把这情形向上面禀报,我猜老山主一定很
高兴选中了你。」

  庞公子讶道:「这却是何缘故?」

  莫教习道:「你投入本派之时,当然不会忘记那『登堂十大关』的考验吧?这十大关都
是考验你天性中的能力和诚意。例如要你连杀十个婴儿,却不许询问理由。这一关你毫不困
难就通过了,在你的个人档案中,评价甚高,因为那不但考验出你对本派命令的无条件服从
,同时这冷酷残忍的天性,更为上头所激赏!不然的话,凭你武功底子如此之差,年纪略略
超过了一点,但仍然选中你修习本派无上心法,要使你在短期之内,得到大成就,这便是一
切答案了。」

  那华服少年泛起了满足得意的笑容,但看起来仍然很俊美。薛陵看了,心中不禁暗骂他
是魔鬼的化身。

  莫教习又道:「你必须保持坚强的信心,务必修习得成无上武功,到那时候,天下的美
女,都任你享用,天下之人,都任你杀戳。只要你感到快乐,那就行啦!切切不可披世上那
些道学先生们立下的教条所欺骗,那些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的话,都狗屁不通之极。我们只
须服从山主的命令,除此以外,任何人皆得而杀之!」

  庞公子连连点头,道:「太好了,莫教习,你猜我出山之後,第一个想杀的人是谁么?
哈!哈!那就是我的父亲!他一辈子对我严厉不过,所说的话,我一听就想呕吐,简直恨死
他了。」

  莫教习道:「很好,你先杀了他,再做一番事业,定必很快就可以崛起於咱们万恶派中
。以我看来,你真可以闯一番事业。」

  庞公子道:「什么事业呢?」

  莫教习道:「你长得一副漂亮的容貌,定必可以做一个最成功的脂粉魔王,专门使天下
女子心碎,哈!哈!那真是太有意思了,你把那些爱上你的妇女一一蹂躏之後,又一一丢弃
,她们此後有的为你自杀,有的堕落在风尘中,有的削发出家。」

  屋内升起两个残酷可怕的笑声,薛陵激得热血沸腾,几乎按捺不住就要破窗而入,杀死
这两个恶魔。

  但他忽然冷静下来,因为莫教习开口说话,这话的内容又很有意思之故。

  莫教习说道:「庞老弟,你真是罕有的人才,须知我自任教习一职以来,已奉命训练过
许多人,但像你这等天性残忍的,还是第一个,假如我能助你成功,那时老冯老郭他们就不
敢在我面前神气了。」

  庞公子道:「莫教习您已训练过多少人?」

  莫教习屈指一算,道:「五年以来,大约总有一百三十人以上了。但他们都不是材料。
连像我这种中等资质的人也没有过。」

  庞公子道:「一百多人都没有一个能成功的麽?他们如是失败了,便变成奴隶是也不是
?」

  莫教习道:「有一大部份是变成各区的奴隶,但有些则是我气不过,把心肝都掏出来吃
了!但你和他们不同,你大可以放心。」

  他发出令人汗毛都竖起的笑声,又道:「假如你失败了,我将教属下之人日日用毒刑收
拾你,每天我斩你一只手指或挖一块肉烧熟了吃,直到你全身的肉都吃光了为止!」

  庞公子也不禁为之失色,道:「莫教习为何这般的恨我?」

  莫教习道:「因为你是我五年来资质最佳之人,我一定要你成功,不然的话,我这教习
的地位也保不住了,大概会派去看管那些污秽的畜牲,哼哼!这都是管人事的老黄跟我过不
去,才一直派些愚劣之人给我训练,这老小子早晚得死在我手中。」

  庞公子思忖了一阵,才道:「弟子一定尽力去做,只不知您刚才说的老冯老郭是谁?」

  莫教习道:「他们么?目下已升为副总数习了,他们都训练出无敌绝艺的高手,但这有
什麽希奇,只要分得到这种人才,还不是可以成功,这有什么好希罕的?倒是你和他们都不
同,你底子太差,年岁又稍大了一点,所以我不能按步就班的让你修习武功,必须使用速成
之术,不然的话,这等上乘内功怎会生出危险呢?但话说回来,如若用正常的方法,你一则
不易炼得成功,二则又得等个十年八载之久,谅你也不会愿意。」

  庞公子道:「若是要十年八载之久,我宁可情愿冒险一拚。莫教习狞笑一声,道:「我
知道你心中已打定主意想到艺成之後,取我性命,但你将要感到失望,因为本派手段奇奥繁
多,除非得到老山主同意,你决计不敢动手,否则你就先将自负恶果!这话你信不信也不要
紧,等你炼得成功之後再说。」

  此时薛陵已立下主意,所以变得十分冷静,等候著机会。他的主意是从莫教习的话中,
触发出灵感。

  他们谈到这儿,莫教习一鼓掌,就有两个白衣少女进来,手中捧著食物和汤水。莫庞两
人,一人一份,各自取过盘子,遥遥对啖。

  白衣少女送过食物,就退了出去。

  莫教习道:「这些丫头们不坏吧?你莫瞧她们皆是十八九的妙龄女子,但其实有些已三
十多岁,而有些才十二三岁呢!」

  庞公子惊讶地抬起头,问道:「她们怎会出如此巨大的变化?」

  莫教习道:「她们都是老山主的试验品,老山主精通医药之道,天天研究,为了证明药
方,当然要找人来试验,我只要把你们训练成功,老山主一高兴之下,或者就赐给我眼睛和
手臂,使我不再是这般残废之身。」

  庞公子小心翼翼地探问道:「您身上的伤残是谁给弄的?」

  莫教习独眼一睁,道:「还有谁能伤咱们万恶派之人?当然是我自己给弄的?」

  他指指对方,又道:「你如果再有次过不了关,可就差不多也变成我这般模样了。」

  庞公子摸摸大腿的伤口,登时完全明白了他的话。敢情他使用这等伤残自己的手法,以
抗御魔火焚心之祸,这情形定然是一次比一次厉害,再来几次,身上的伤痛已不生作用,无
疑会闹到断手挖目的地步了。

  他面上的惊色一掠即逝,接著仰天放声大笑,道:「原来如此,但设若能炼成绝艺,瞎
了一只眼睛又有什么关系?」

  莫教习连连点头道:「可教,可教,真是吾道中人!据我所知,大凡是你我这等心性之
人,一定是出身於犯罪世家,父母亲祖先皆是穷凶极恶之辈,但你却出身於书香世家,真是
咄咄奇事!」

  庞公子道:「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依弟子看来,我那父亲虽然读书做官,但他背後
做尽了不法之事,贪赃枉法,强占良家妇女等等,说之不尽!他的方法比别人高明,受害之
人,根本有冤无路诉。比起一般的盗贼凶恶得多了。」

  莫教习恍然道:「有道理,据说老山主派了不少人到世间去做官,我一直以为这些人是
敛刮财物支持本派,或是探听种种消息之用。谁知这里面学问大著呢!那就怪不得你的心性
这么适合本派的条件。」

  这两人越谈越投机,大有相逢恨晚之慨。

  不过他们决计不是一般深厚友情的味道,而只是臭味相投而已,骨子里依然有一种敌视
。

  此是源出於他们邪恶的天性,那怕是至亲至好之人,也想加害以满足他们残忍的欲望。

  过了一会,莫教习说道:「时间差不多啦,你且推窗向山下瞧瞧,然後我再解说一些道
理与你听闻。」

  那庞公子下地走去,推开前窗,但觉薰风扑面,阵阵树木泥土的气息送入鼻中,大有盛
夏时的意味。

  他放目望去,但见山坡之下,那四排石屋全都映入眼帘。石地广场上,那许多对赤身夫
妇,亦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瞧了一阵,头也不回,说道:「这些人可都是夫妇么?为何都不穿衣服呢?」

  这正是薛陵也想知道的疑问,是以竖起了耳朵,凝神听去。

  莫教习道:(这儿叫做小洪炉,那儿的人,皆是老山主曾经喜欢过的手下,虽然後来犯
过遭谪!但仍然遣到这比较好的地方,如是大洪炉或者是赤炎炼狱之内,那个罪就受大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这些人几乎皆是夫妇,只有很少数不是!而他们都犯有同一毛病,
那就是太重视妻子的贞节,殊不知人性皆同,不分男女,都爱新奇刺激,喜欢杂交。他们一
旦发现妻子不贞,就加以制裁,这是最愚不可及之事了。」

  庞公子瞠目道:「这又有何不对?」

  薛陵也听得迷迷糊糊弄不明白。

  莫教习道:「根据老山主的看法,这气候与每个人的性情都有极密切的关系,越是炎热
,犯罪作恶之人越多,所以老山主特地设置了这一区小洪炉,以供试验。」

  庞公子面现迷惑之色,想了一想,道:「也许很对吧?我不知道。但我却记得每当天气
闷热之时,我的心情也跟随著烦燥起来,不知不觉会做出种种奇怪之事。」

  莫教习狞笑道:「例如一些什么事呢?」

  庞公子道:「那可说不定,有时我把猫狗禁在密室之中,让它们打个落花流血。有时则
挖掉她们的眼睛,看著她们在室内哀呜乱奔,便十分快意。」

  他回头望了对方一眼又道:「有时我窥看女人沐浴更衣,我喜欢故意弄出点声息,让她
们发现有人偷窥。那时她们的表情,真是太有趣了。」

  薛陵听了这些极是邪恶之言,心中忍不住连连咒骂。

  但他仍然沉住气,并不出手。

  莫教习道:「天才,真是天才,亏你怎生想得出这些有趣的玩意儿?不过你可以继续往
下看,这几十对夫妇,当小洪炉的气候太以炎热之时,他们都昏昏欲睡,心灵麻木不仁,完
全没有活动的能力,根本不想做任何事情。」

  庞公子道:「这倒是真的,天气太热了,什么玩意儿都提不起劲,连烦燥也感觉不到。
」

  他怀疑地望了一阵,回头道:「但这样安排,有何用处?」

  莫教习道:「你继续往下看。」

  庞公子瞧了一会,突然道。

  「噫,有一个男的爬起身!啊呀,他根本站不直身子。」

  莫教习道:「这个人体内的药力发作了,这种药力可以抗拒炎热,因此,他已恢复了体
能,只比平常弱一些,但这是指心智而言,他的智慧只及於眼前之事,不会溯忆过去,亦不
能推想未来。」

  庞公子道:「他四下张望,对身边的裸妇不感兴趣,却移步走到右侧的一对夫妻身边,
开始挑逗那个女的。」

  莫教习接口道:「你小心看看,那个男的身体的影子,是不是投在对方那个丈夫身上?
」

  庞公子道:「正是如此。」

  莫教习道:「那么有得瞧了,他的影子将使那丈夫减去不少炎热,所以体能恢复了一点
。此时,他当必已发现自己的妻子与别人调情,因而心中充满了愤怒。」

  庞公子道:「理应如此,但这设计太巧妙了。」

  莫教习道:「还有更巧妙的呢!他的愤怒,化作保卫自己的本能,使他不再怯懦,你当
必还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暴戾的气候中,大多数都变成了懦夫,虽然也有暴戾的行为,
但内心仍然十分怯懦,而没有紧张的进取心!只有贪婪、妒嫉、苟安等性格。」

  庞公子道:「这倒是弟子第一次听到的奇怪道理。」

  莫教习笑道:「大凡是暖热之地,人们不须太多的衣物防御寒冷,而地土肥沃,所获甚
易。因此之故,人们的进取心薄弱,性格也绝大多数是懦弱的,多以诡计阴谋害人,你懂了
没有?」

  庞公子事实还不大懂,却点头道:「懂啦,但这便又如何?」

  莫教习道:「那个做丈夫的感到自己体力有限,所以尽管愤怒,但仍然忍抑著装作昏睡
不醒。等到奸夫淫妇苟合之後,你自己看看结局吧!」

  庞公子感到十分刺激,兴奋地遥望著石场中的情形。这一幅景象,薛陵早已亲眼目睹过
,所以脑海中已可以幻想得出,无须观看。

  庞公子突然叫道:「有趣,这一对奸夫淫妇已奔向石屋了!奇怪,他们难道不怕人家看
见麽?」

  莫教习道:「那倒不是,这是因为他们晓得在烈日之下,很不好受,所以回到屋中。其
实屋中温度之高,一点也不逊於烈日晒炙。」

  庞公子已没得看了,目光开始浏览那些裸妇,看得津津有味,说道:「这些妇人们身材
真好,等我功夫炼成了,定要………」

                   四十

  莫教习道:「她们不但身段好,更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包管你回味无穷。只等你功
夫炼成,本山地域之内,但凡是女的,你见了都可以饱餍所欲。」

  庞公子道:「本山有没有女弟子?」

  莫教习道:「当然有啦!但除了一些修习特别功夫,所以不能破身,也不喜这件事之外
,其馀的人,甚至是老山主的姬妾女儿们,皆可狎玩。」

  庞公子大讶道:「什麽?老山主的姬妾和女儿们?谁有这等胆子侵犯她们?」

  莫教习狞笑道:「不错!那得瞧瞧你有没有这等胆色了,听说这些绝色美女们个个都淫
荡非常,能在一夕之间,把很健壮之人变为枯骨。」

  庞公子道:「这实在很惊人,也许她们都精於阴阳探补之术,那自然没有人敢招惹她们
了。」

  莫教习道:「那也不然,灯蛾扑火,自焚其身,人类中亦有许多具有这种性格,所以死
在那一批绝色美女身上之人,天天都有。」

  庞公子突然讶道:「既然天天有人送死,这山中那得有这麽多的人呢?」

  莫教习道:「你倒是很精细之人,要知本山地域广阔,在那大洪炉和赤炎练狱之间,有
一座城镇,居民多达万馀户。熙攘往来,买卖交易,一如外间。这些人品流复杂,籍贯包括
全国各地,每年增加的人口,几乎杀不尽,何况还时时从外面运大批的人进来。」

  庞公子道:「这真是越听越出奇了,这个市镇可有名称麽?」

  莫教习道:「这座城镇之内,恶行层出不穷,所以称为『罪恶城』,由於周围数十里皆
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通路,所以任何人的出入,皆受限制。若非城主许可,一概不能离开
。任是最有本事的大罪犯,亦没有法子飞越出去。那儿耕种、作工、开馆子、赌场、妓院等
各式各样的行业全有,气候十分和暖,真可算得是人间乐土。」

  庞公子神经质地道:「果然太好了,我若练成了功夫,在那罪恶城中,可以雄霸一方,
肆意作乐。|莫教习道:「你得立下大功,老山主才赐予这等机会,但也不过是一年半载而
已。谁不想到那儿去当城主呀?」

  庞公子道:「这话甚是,啊!那一对奸夫淫妇出来啦!」

  莫教习道:「你猜会有什麽结果?」

  庞公子道:「弟子猜想那做丈夫的如果有气力的话,这刻就可以起身打一架,或者把那
奸夫的妻子也勾引一次,以作报复。」

  莫教习道:「你等著看吧!」

  过了一会,庞公子道:「果然他趁奸夫睡著之後,去勾引对方的妻子,哎!原来他拿石
头砸死那奸夫,好痛快,这等把戏亏得老山主如何布置的?」

  莫教习道:「现在由几个犯了过失的本山部属,拿水送去,并且收埋尸首,命令中规定
他们得把那女的带回来。那一个办成功这件差使,他就得到赦免,还可以占有那个女人。」

  庞公子讶道:「此举何难之有?」

  莫教习道:「他们虽然有备而去,又饮下大量的冷水,方敢行动。但踏入那片广场後,
很快就被那炎热的温度所征服,所以他们动作都要快。」

  他停顿一下,又道:「同时那些女人也是莫大的威胁,谁要是熬不住焚身的欲火,动了
其中任何一个女人,顿时变成其中之一。假如他不被妒嫉的丈夫杀死,我就遣送一个女人给
他做妻子。」

  庞公子道:「他们如若辨到了任务,却赐给他们一个残花败柳的女人,他们谁肯要呢?
」

  莫教习道:「此是火中取栗之事,当然很烫手。至於那个女人,我早先已说过,他们皆
是奇货,男人们只要碰过她们一次,就舍不得丢掉了,这是人人皆知之事,故此虽然本山女
人甚多,但这一批才是女人中的女人。」

  庞公子突然压低了声音,道:「那麽比起老山主的姬妾或女儿们又如何呢?」

  莫教习狡笑一声,道:「没有人能在那些美女怀中活过一昼夜以上,所以若要比较,恐
怕只有老山主一个人知道了。」

  庞公子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过了一会,才道:「老山主的姬妾也还罢了,但他老人家
的千金们,难道都不打算出阁的麽?」

  莫教习笑一笑,道:「天知道她们有什麽想法,总而言之,她们都是蜘蛛精,你见过蜘
蛛交尾没有?那才好看呢,雄蛛体积都比雌蛛小,一交完尾,多半被雌蛛吃掉。」

  庞公子笑道:「但仍然有不少没被吃掉的呀!」

  莫教习面上掠过不耐烦之色,道:「我懒得跟你罗嗦了,你已瞧过底下的一幕精彩好戏
,可曾领悟到什麽道理没有?」

  庞公子沉思片刻,才道:「弟子资质愚钝,难窥其中奥妙。」

  莫教习冷冷道:「你当然看不出任何道理了,这是因为你脑中塞满了各种欲念,而这些
欲念,正是你修习上乘内功最忌之事,各式阴魔,到时群集环攻,你能幸逃一死,已经很不
容易,更莫说想要修习成无上神功了。」

  庞公子凛然道:「教习训诲得是,弟子自应勘破此关,务求有所成就,方可肆志行事。
莫教习见他十分颖悟,禁不住泛起了欣慰的笑容,道:「这就对了,现在咱们开始吧!」

  他一鼓掌,又有四名白衣少女进来。其中有一个是新补上的,她们依令取出短剑,排立
在庞公子榻前。

  薛陵用心思索一个问题,那就是庞公子何以取剑自伤之後,竟要顺手杀死一名白衣少女
?

  他回想起早先的情节,一点也不敢遗漏。

  但直到他从头再想第三次之时,突然恍悟,忖道:「是了!这庞公子天性之中有一股戾
气,是以当他受到了挫折,戾气大量积聚於心中,如若不设法泄去,难以恢复如常。哼!哼
!这等恶暴之人,今日竟撞在我手中,焉能容他活命?」

  他瞪大双眼,窥视著屋内的情形。

  但见庞公子依照莫教习的指点,一一照做。

  片刻工夫,已经入定。

  薛陵细加观察,但觉这庞公子的资质禀赋,都属上乘之选,假如不是如此邪恶之人,可
真是值得助他成功的。

  但现在他必须把他毁灭,以免他万一修炼成功,世上又多了一名可怕的魔鬼。

  他但觉得此行收获殊为不少。

  因为起码他探听到许多有关这洪炉秘区的内容,又晓得万孽法师手下,最少已有两个修
成了无敌绝艺的高手。

  过了片刻,庞公子的呼呀渐觉粗大沉重,但一忽儿又恢复了细匀深长。莫教习十分注意
著他的徵候,相隔虽遥,却也露出了吃力的表情。

  薛陵默然注视著,晓得那莫教习不单是解说指点种种诀窍,同时也运功暗助。这当然是
属於心灵方面,只能助他抗御阴魔,捱过诸般幻象的引诱。

  过了一会,庞公子鼻息又粗大沉重起来。

  薛陵一瞧连莫教习亦是显得十分吃力之状,心中灵机一触,运聚功力,施展出千里传声
之法,在庞公子耳边厉叫一声。

  庞公子骇得「砰」一声,弹起尺许高,跌落地上,四肢僵硬,面色发紫。那四名白衣少
女大惊,却又记得早先的教训,谁也不敢伸手扶他起来。

  庞公子在地上僵卧了许久,其中一名白衣少女回头一望,只见莫教习瞪目瞠视,宛如泥
雕木塑之人。

  她们自然不知道这是由於庞公子心灵突然受到莫大侵扰,顿时走火入魔,而那莫教习正
自全力相助之际,也受到阴魔侵袭,顿时心智迷乱,终身不能复痊。

  薛陵一直等著,眼见四名白衣少女都不出手扶起庞公子,使他不能及时救治,心中大为
宽慰,暗忖:「这叫做恶有恶报,假如你早先不是那麽恶毒辣手的话,这些女孩子们马上把
你抬回榻上,不受地气所侵,则还有救治之望。」

  他寻思了一下,决定放弃了救助小洪炉中那些夫妇之意。

  这是因为一则会打草惊蛇,使行藏败露,二则尚未探出如何下手解救之法,须得费去许
多时间力量,方能达到此一目的。而事实上他已没有时间再停留在此处了。三则那些贬於小
洪炉中的人,原本皆是万孽法师的亲信手下,这些人个个恶性重大,天生是坏胚子,让他们
受到报应,也是应该的。

  他悄然走开,校对过方向,续向前走。这秘区之内,幅员辽阔广大,他翻过了许多座山
岭,不觉日暮。

  当下趁暮色未深,找到一处岩穴,暂时栖身一夜。

  他并不闲著,取出地图和炭笔,把自己经过踏勘的路线,都详细画下,又将一切有关之
事,详细注明。例如毒蛇、烈日等各种情况,毫不遗漏。

  这一夜,耳中听到了许多奇异的吼啸之声,有些甚至就在附近。

  薛陵在洞口窥看,有时见到极高大的黑影奔驰而过。有时则只见到碧绿的巨目,在黑夜
中发出了荧荧绿光。

  他以小心二字为原则,决意不出去查探。

  不过这些可怖的声音,使他很难安心入寐,几乎整夜都目不交睫,手按剑把,随时准备
应付突然而来的变故。

  直到黎明之时,他才闭目运功,调息养神。

  幸而他功力精湛,虽然是一夜不得安睡,但只要有些许时间运功调息,也就可以对付了
以他的功力,三五日绝对不成问题。

  所以他还不放在心上,再向前走去。

  走了个把时辰,太阳渐渐使人觉得燠热。

  薛陵在一株树下,停住了脚步,仔细打量四下形势。

  但见前面地势仍然崎岖起伏,但最显著的一点,是来路树木苍翠,花草华茂,但前面路
径却渐渐变为褐色。

  这自然是由於树木稀疏,以致露出了泥土、岩石所致。

  薛陵机警地寻思此中异象,忖道:「这一定接近了某一地区,例如大洪炉,或者是赤炎
炼狱。这些地区,既然十分酷热,则草木不生,也非奇事了。」

  他再起身四下打量,发觉北面有一座山峰,虽然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草木。但岩石甚多,
奇形怪状,足供隐匿身形之用。同时地势最高,可以查看得见较广阔的地区。

  不过从这儿到这座山峰,相隔尚有十里八里之遥,假如一直穿行过去,当然很近。如若
想绕个圈子,从侧面登峰,这个圈子兜下来,可能超过百里。

  他想了一会,心中略感烦燥,很想一迳扑奔此峰,不必兜什麽圈子了。

  但幸而他修习的是宇内无双的心功,立时警觉不妙,连忙靠在树上,略略瞑目调息,运
起心功。

  片刻工夫,心灵中一片澄明,烦燥全消。正在这时,耳中听到左方不远处传来步声。

  他暗叫一声好,想道:「这阵步声甚为轻微,可见得必是身负武功之人。假如我不是运
功调息,心灵复归於澄澈,那就不一定查听得到这阵声息了。」

  转念之际,人已迅捷翻上树去,小心地攀登高处,向声息来路望去。

  一看之下,甚感惊奇,原来是一个青衣少女,缓步而来。

  这刻虽然只见到她的侧面,但那轮廓甚是美丽,肤色白哲,加上安详恬静的神态,使人
但觉她有如谪降人间的仙子一般,既美丽而高贵,却又十分淡雅。

  薛陵真是差一点就开声招呼,叫她别胡乱往前走。但他终究沉住气,静静地在树叶间隙
中窥看著。

  紧接著又是一阵步声传来,有一个人从来路匆勿奔到。

  只见此人是个英挺俊秀的少年,满头大汗。

  他一见到那青衣少女的背影,立刻如痴如狂,叫道:「芸姑娘!别走!我求求你。」

  青衣少女停下脚步,回眸一笑,温柔地道:「什麽事呀?」

  那英俊少年一面喘息,一面挥汗,说道:「芸姑娘!那边去不得。」

  芸姑娘惊讶地哦了一声,道:「为什麽那边去不得?」

  英俊少年压低声音,说道:「因为那边就是禁区,误入之人,决计不得生还,其实连这
儿也很是危险,我们最好快点走开,回到城里。」

  芸姑娘道:「但我听说那边有一个很好的地方,那儿有仙人隐居,只要见到了仙人,就
可以求他收录传道,长生不老。」

  英俊少年讶道:「你听谁说的呢?」

  芸姑娘道:「你不必多问,总之我非去瞧个明白之後,难以死心。」

  她旋即含笑盈盈,道:「阿章!你不必替我耽心,你肯追赶到这儿来,我已经很感激你
了。」

  阿章的目光投向远处,说道:「那边地乾山秃,寸草不生,又酷热难当,你何必还要往
前走呢?」

  芸姑娘道:「不!你别管我的事。」

  她突然返身投入他怀中,送上红辱。

  阿章紧紧抱住她,四唇相接,顿时神魂颠倒,醺然欲醉。

  薛陵窥著这一幕,心中也充满了缠绵沉醉之感。

  要知他已可算得是曾经沧海,眼界甚宽之人,经历见识,都非旁人可比。

  因此,如果这一对年少美貌的爱侣,不是表现出一种纯情灿烂的爱情的话,他决计不会
心情波荡的。

  他们结束了一吻,阿章道:「唉!我热死了,真想跳到河里洗个澡。」

  芸姑娘道:「我还好,前面或者有溪河什麽的,你就可以下去浸一浸了。」

  阿章竖起耳朵,道:「咦!我好像听见河水奔流之声,那一定是条很大的河。」

  芸姑娘道:「是的,我也听见了。」

  声音很是温柔悦耳。

  然而薛陵却完全听不见任何声响,心想:这一定是他们在炎热之下引起了的幻觉,奇怪
的是那个姑娘何故坚要向前走?莫非此地传说有仙人隐居是真的麽?

  他在这个当儿,放眼查看了一下前面的地势,但见树木渐渐稀少,但幸而有许多巨岩怪
石,连绵不绝。

  因此他下了决心,假如这一对男女往前走的话,他将跟随一侧,随时查看他们的情形。

  此举虽然不免有暴露的危险,但有这一对爱侣作掩护,薛陵本人又十分年轻,人家多半
会误会他们是在爱情上有纠纷,所以他在暗中跟蹑。

  不过他们却还未移步动身,原来阿芸突然拉住对方的胳臂,说道:「阿章!据说前面比
这儿更热,我自小就特别的不怕热,但你却不行,你回城去吧!」

  阿章微微一笑,满头滚滚流下的热汗。几乎像是被人迎头淋了一盆水一般。但他的笑容
和眼神中,却显得很坚定无畏。

  他道:「你不怕热的话,我也不怕,如若让你独自前去,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芸姑娘摇摇头,道:「不!你回去吧!」

  她说不出什麽理由,甚至话声也不坚决。

  她忽然转头回望,而此时薛陵亦有所警觉,暗运神功,把躯体缩小了许多,恰好嵌入枝
叶最密之处。

  他清清楚楚看见了芸姑娘的面庞,但见她美丽如常,在这等酷热之下,丝毫不曾失去她
的淡雅高贵的风姿。

  这等景象,连薛陵可也禁不住生出了倾慕之心,幸而刚才的警兆,使他保持著冷静清醒
。

  薛陵谨慎地转头望去,但见一个丑陋妇人,站在一丛树木之後。

  这个中年妇人似是对年轻男女的对话,极感兴趣,所以全神竖耳聆听,连眼珠也突了出
来。

  她那丑陋的面上,露出含有恶意的笑容。

  芸姑娘向阿章说要找个地方方便一下的话,刚刚传入薛陵耳中。但见那丑妇迅即从衣袋
里取出一个小包,解开了酒在身後的地面上,然後迅即收起包套,垂头而立,表示出恭谨之
貌。

  芸姑娘已走了过来,在树丛边停下脚步,盯视著这个丑陋妇人,眼中露出不悦之色。

  直到此时,薛陵方始明白这个芸姑娘,敢情是万恶派高手,否则焉能在这洪炉秘区之内
,出没自如?

  不过她与这丑妇是何关系?里面牵涉到阿章又是怎么回事?阿章若往前走,会遭遇什麽
命运?

  这些疑问,薛陵自是无从猜测,但他却深知那丑妇一定在身後的地面上施了毒物,只不
知她如何使用而已。

  芸姑娘迫进一步,由於距那阿章有三四丈远,以常人耳目,决计听不见这边的声音动静
。

  她道:「你跟来干什么?」

  丑妇陪笑道:「我怕你有什麽差遣,所以还是跟著来了。」

  芸姑娘道:「不劳费心,你走开吧!」

  丑妇笑道:「咱们这些姊妹当中,你可是平步青云,地位日高。记得当初咱们一共是十
二个人修习武功。」

  芸姑娘插口道:「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提之作甚?」

  薛陵讶疑地想道:「以她的年纪而言,十几年前,岂不是只有两三岁?如果以那中年丑
妇来说,则十多年前,开始修习武功,却还适合。」

  那丑妇突然间态度显得强硬起来,那对三角眼中,射出凶光,道:「我说这话是提醒你
一声,虽然近些年来,我已是奴婢身份,事事须得听你指挥。但你现在已有把柄落在我手中
,你最好对我客气些,何况咱们本来身份一样,都不是什麽千金小姐。哼!哼!你不过是个
私生子,连父亲是谁也不知道,用不著在我面前装出很高贵的样子。」

  薛陵预料这一番话,当必惹起那芸姑娘的怒火,可就怪不得那丑妇先行施了手脚。但奇
怪的是她为何不把毒药酒在身前,反而布置在身後呢?

  芸姑娘的反应亦大出他意料之外,只见她微微一笑,举手按辱作出要她噤声的姿势,轻
轻说道:「别嚷!也用不著你提醒我,难道我会以为我是公主出身麽?」

  她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继续说道:「你说的话真不公平,试问这些年来,我几曾对你
或是我们同一班的人作威作福过呢?」

  丑妇见她没有发作,顿时放心不少,道:「话虽如此,但你早已可以使我们升级作别的
事,但你还是让我们在外面监工,那多辛苦呀!」

  芸姑娘笑道:「你想调到那一个部门呢?」

  丑妇道:「别的好地方轮不到我,但只要不在外面晒太阳,你总可辫到?」

  芸姑娘点点头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以前从未向我说过,我还以为你是喜欢
到处走动的人呢!」

  丑妇道:「本来我在那儿都行,不过在外面有一个莫大的苦恼,那就是没有男人,你当
也知道,那些男人在烈日之下做苦工,半天下来,就连一丝儿气力也没有了,根本不能召来
取乐。」

  芸姑娘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不错,你当初就是过不了欲海这一关,才被淘汰了
的。好啦!假如你没有旁的事,就先回去吧!」

  丑妇道:「没有别的事啦,你不会放过这个小子吧?」

  芸姑娘道:「这种差事,我差不多每个月要做一次,当然不会放过他。但你大概还明白
,我得使用欲擒故纵的手法,口中劝他回去,其实却使他更是非得跟来不可。」

  薛陵一想这话果然有理,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忿根。这一阵发自侠义天性的忿恨,反而使
他头脑突然清醒,忖道:「厉害!厉害!这儿酷热比之小洪炉又大不相同了,我只是为了这
对少年男女之事分了心,立刻就险险失去了冷静理智,怪不得我刚才竟对这个女子生出了倾
慕之心………」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运起两极心功,保持头脑清醒。

  却听那丑妇说道:「那麽芸小姐你把这小子赐给我吧,反正城中的人多的是,我身份所
限,不许擅出禁区,更不许踏入城中一步。但你却不同了,你随便就可以进城,勾引一个人
回来报账。」

  芸姑娘道:「这件事恐怕行不通呢!」

  丑妇突然跃退数尺,冷冷道:「那也随你的便,我回去就据实向上头禀报,三老爷信不
信你是使用欲擒故纵的手法,那是他的事了。」

  薛陵看了她所站的位置,恰是在置毒地区的後面,这才恍然大捂,心想:这丑妇真有点
诡谋,她如此布置,对方决计想不到她已在身後预先布过毒。假如她是布置在前面,一则怕
对方开始之时就闯了入去,以致在不必要的情形之下,却巳中毒死亡,无法控制情况。二则
对方也多半会先行查看过,容易看出蹊跷。

  现在,只要那芸姑娘动了杀机,往前迫去,就一定会陷入有毒地区之内了。以薛陵的猜
想,这一处有毒地区,必定厉害之极,一脚踏上去,就会倒地。

  芸姑娘尚未发作,站在那儿皱眉寻思,过了一会,才道:「好吧!但你记得严守秘密,
千万别在喝醉酒之时,向别人泄露口风。你记得向人说那小子是闯入禁区,而被你碰上的。
千万不可得意忘形,更不可粗心。」

  丑妇大喜道:「这个自然,假如我走漏了秘密,不但你遭殃,连我也活不了。」

  芸姑娘又道:「以後我们表面上还是保持疏远的关系。但骨子里一定袒护你,而你也可
以帮我暗中办些事,你可懂得我的意思?」

  丑妇喜形於色,道:「奴婢若蒙小姐收为心腹,定必尽忠效力,绝对不会替你添半点麻
烦的。」

  她的口气立刻改变了,变得十分卑躬屈节,一副谄媚讨好的神色。

  芸姑娘取出一个小瓶,道:「给你一颗丹药,给那小子服用之後,就不怕炎热,同时也
生出情欲之念,你放心取乐,我得赶回城去再弄一个人交账。」

  丑妇一跃上前,芸姑娘倒出一颗蓝色的药丸,递给丑妇。丑妇方自伸手去接,芸姑娘突
然间一翻掌,五指如钩,拿住了她的手腕脉门。

  丑妇顿时僵立不动,也做声不得。

  芸姑娘含笑道:「你只到欲海这一段就陷溺了,而我却熬到了今日。而这一道情关,也
剩下今日这一次,你可知道麽?」

  对方脉门受制,神智虽在,却不能开口做声,当然不会回答。

  芸姑娘又道:「这情关一共是三十六节,每个月都得去和一个上面指定之人谈情说爱,
然後使他甘心情愿的闯过禁区,自投大洪炉内。这个差使,你以为是容易办得到的麽?」

  对方依然静默无声,芸姑娘说得兴起,又道:「我老实告诉你,我天生不喜欢男女交合
之事,所以欲海这一关,对我全然不起作用。但这光是谈情说爱的一关,却是我最难克服的
!大概任何女人,如是渡得过欲海的,就一定过不了情关。反之,过得情关的,例如换了是
你,定然不把空口白话的情爱放在心上,但却一定会陷溺在欲海之中了。」

  薛陵听到这种奇异的理论,可一点也不知道对是不对。不过以他想来,这些理论一定是
芸姑娘观察所得的结论,大概很有点道理。

  芸姑娘又道:「我近三年来,每个月都耽在城中二十日以上,跟种种不同的男人谈情说
爱。然後,当我们都十分缠绵难舍之时,我得把他诱到大洪炉去,让他终身做苦工,比牛马
还要不如!想想看,这对我来说,是多么不易过得的难关啊!」

  薛陵心想:假如你受不了,何不临走之时,另找一个男人充数?

  芸姑娘大概也想到对方心中会有这等疑问,当下说道:「表面上看来,换一个男人回去
,上头也不查究。但事实上在大洪炉作苦役之人,完全是陷入情关的男子。必须如此,他们
才甘心情愿的去做那些苦工。此所以上头一望就知,决计无法拿别的人顶缸。」

  她长叹了一声,又道:「我虽然每一次都十分痛苦,但比起那些派到山外的姊妹们,还
算是好的了,因为那罪恶城中,能让我真正动情的男子,倒底不多。但山外地区辽阔,人才
众多,很可能每一次都会动真情,这一来,失败的成份自然就太大了。」

  她的声音始终显得温柔悦耳,但那丑妇眼中却露出畏怖的光芒。

  这使薛陵心中很不自在,因为她的声调、态度,显然都是受到严格的自我训练而成,所
以她即使有杀人之念,却也动听悦耳如常。

  芸姑娘又道:「我索性告诉你吧!这三年来,我把情关一一捱过,但事实上当然不是这
么容易,因为许多奉命监视我的,都一如你一般,有著豺狼之心。只要我有了把柄,你们回
主报告,我纵然依令交差,後果如何,也难说得很。所以这些暗中监视我之人,死在我手中
的,大概也有十人以上了。」

  薛陵心道:「好一个心肠毒辣,手段莫测的女子,看她的外表,当真使人难以置信竟是
如此凶狡多智的女魔头?」

  此念一生,顿时兴起援救阿章之心。不过这件事可真不容易,因为他此行主要目的是查
勘地势和这秘区的内部情形,绝对不可让敌人得知,以致预作戒备。

  然而身为侠义中人,既然碰上了此事,却又焉能袖手旁观?

  芸姑娘定睛凝视著丑妇,端详了好一会,才道:「我或者会给你一条生路,因为事实上
你确实有恩於我呢!」

  那丑妇忽然能够开口,说道:「小姐你是大贵之人,还望饶奴婢一条蚁命。」

  芸姑娘道:「我先问你,你几时变得如此丑的?」

  丑妇道:「那是在欲海的一年时间内,第五个月完了,忽然一夜之间,就老了二十岁还
不止。」

  芸姑娘沉吟道:「上面规定在欲海一年期间,日夜都得与男人在一起。但却不是严禁不
许交欢好合,只是有所限制而已,莫非你逾越了此限?」

  丑妇道:「一定是逾越了限定之数,才会如此。」

  芸姑娘道:「那你也未免太放纵了。」

  丑妇道:「奴婢心中至今不明白的是,既然本山总称为万恶派『,将来功行圆满,大有
成就的话,亦将是专做邪恶不善之事,何以又有不许纵欲的限制呢?」芸姑娘道:「这是天
地间一种自然的限度,凡是不能夺天地造化之功的人,就得自我节制,设若没有任何诱惑,
根本无所谓节制,那就显不出心性来,所以欲求大成就,必须经历种种难关。合乎条件了的
话,方是本派重要人才,可以委予重任。嘿!嘿!你竟以为真真正正的恶人魔鬼,是轻易做
得成功的麽?」

  薛陵此生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等理论,真是既惊讶,又佩服。因为他但觉这道理十分正确
,不论是正邪两途,大凡想出人头地,得到成就,必须是心性坚毅,又极能自制之人方可。

  丑妇道:「奴婢一点也不懂得小姐的高论,只求小姐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芸姑娘道:「别慌!我的话未问完。这些年来,三老爷命你杀过多少人?」

  丑妇道:「确数记不得了,大概总有两百馀人吧!」

  芸姑娘点点头,道:「像你这类身份之人,本山中何止数百名之多,那麽三数年间,单
单是死在本山禁区之内的人,已有数万之众了。」

  丑妇甚感惊讶,道:「当然有啦!小姐何须怀疑?」

  芸姑娘道:「我半点也不怀疑。只不过突然想到了一点,那就是数万之众可不是个小数
目,就算每天有十个人送入本山,一年也不过数千而已。因此,假如外面每次派人押送人丁
入山,绝对不会少於三两百之数。而且几乎每隔十天八天,就得押送一次,如此规模庞大而
又连续不断的行动,实是不难引起外人注意。为了避免此弊,你看用什麽法子最好?」

  丑妇道:「据奴婢从一些伙伴口中听知,本山似乎有一条秘道,工程十分庞大。也许这
一处大洪炉所作的苦工,与这条秘道大有关系。」

  芸姑娘道:「那是毫无疑问之事。以前我猜想必有秘密通路,但由於十多年来,都一直
忙著炼功过关,简直没有机会与别人交谈,是以完全没有听过秘道的传说,现在你倒是替我
证实了。」

  丑妇突然兴奋起来,道:「假如小姐有意找出这一条秘道,奴婢可以派点用场呢!」

  芸姑娘道:「这话虽是不错,但我倒没有找寻秘道之意。只因我的身份不同,得以随意
进出本山,这是你想不到的吧?」

  丑妇大感失望,垂头丧气。

  芸姑娘凝眸想了一下,才道:「不过假如我当真过不了情关,可就须要晓得秘道中的情
形了,你说是也不是?」

  丑妇又勾起了满怀希望,忙道:「是呀!假如小姐过不了情关,奴婢等愿为你效忠,查
这条秘道,纵然背叛本山,也在所不惜。」

  芸姑娘道:「好!就这麽办,我已过不了这一道情关啦!」

  丑妇抖擞起精神,道:「奴婢有一条妙计,可以很容易就查出秘道所在,以及其中的详
情。」

  芸姑娘似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有妙计,微微一楞,道:「什麽妙计?我先听过,看看行
得通行不通?」

  丑妇谄媚地道:「奴婢曾经听教习爷们说,小姐是洪炉秘区中最动人的一位,因此,咱
们只要施展美人计,由奴婢从中牵针引线,勾搭上一个深知内情的教习爷。这在床上枕边,
小姐爱知道多少都行了。」

  芸姑娘道:「此计果然大妙,但难就难在以前我陪男人睡觉的话,虽然不喜欢这一套,
却也没有相干。现在我已心许了某人,可就不能随便失身与别人,以致良心中觉得很对不起
他。」

  丑妇怔一下,道:「良心?对不起?这是什麽话?小姐若是真要达到目的,只好不择手
段了。」

  芸姑娘沉吟片刻,才道:「看来我已没得选择了,但假如肯对不起他,又何难厌弃他?
推论下去,也就不难让他陷身洪炉之中了,这样我也不必探查秘道啦,你说是也不是?」

  丑妇道:「小姐的话太深奥了,奴婢一点也不懂。」

  芸姑娘突然间松开手,退开数步,嘴角泛起一抹浅笑。

  薛陵看得清楚,但见那丑妇七窍迸涌出鲜血,一交仰仆地上,再也不动。一望而知,她
已气绝毙命,而这死状却十分惨酷骇人。

  他更因那姑娘杀人之後,还面泛欢笑之容而感到可怕。

  但觉大凡是在这洪炉秘区中的人,都具有一种残酷的性格,这一点,教正常之人焉能不
感到憎厌和恐惧呢?

  那芸姑娘在外表上,甚是美丽可爱。

  但她的行事,却冷酷毒辣异常,可比蛇蝎。薛陵内心中泛起了无限的感慨,大有「卿本
佳人,奈何作贼」的惋惜。

  芸姑娘再也不瞧那丑妇一眼,举步向阿章那边走去。

  薛陵突然间忽发奇想,忖道:「我若是想诛除此女,现下倒是有一个现成的妙计,可以
使万恶派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有外人潜入。」

                  四十一

  他的妙计是这刻迅即下地,站在那丑妇下过毒的地区後面,出声惊动芸姑娘。她只要向
自己走过来,踏过有毒的地面,便难望活命。

  这芸姑娘的死状,在万恶派之人眼中,一望而知,乃是中了丑妇之毒,因而判断他们是
互相残杀而死,自然不会思疑到有外人潜入这回事了。

  此计诚然极佳,但薛陵却犹疑著没有施展。

  那芸姑娘恰已扬声招呼阿章,那娇脆的声音,传入薛陵耳中。

  薛陵心知时机已逝,设若仍要施展此计,势必也惊动了阿章。这麽一来,为了灭口起见
,定须把阿章一并处死才行了。

  要知薛陵此行关系十分重大,如若被对方侦知他曾经潜入之事,情势马上改观,可能使
他们再也无有挥兵突袭剿山的机会了。

  因此如若阿章发觉了,为了绝对不能泄漏秘密,非得下手取他的命不可,但他身为侠义
道中人,又岂能杀戳无辜?尤其是像阿章这种陷在魔窟中的少年?

  那芸姑娘娇脆的叫声,连续升起了六七下,但阿章居然没有回音。这使得薛陵也感到奇
怪,转目四望。

  他居高临下,形势特佳,视界十分广阔。四望之下,发现阿章离开原地,向前走了十馀
步。

  他现在倚石呆立,双目向前直视。

  对芸姑娘的唤叫,竟然充耳不闻。

  他似是怀有极大心事,以致失魂落魄一般。

  芸姑娘很快就找到他,奔到阿章身边,叫道:「阿章!阿章!你怎麽啦?」

  她伸手一推,阿章应手倒下。

  原来他早已失去支持身体之力,全靠那块巨石,才没有跌倒。

  薛陵大吃一惊,付道:「奇了?是谁杀死了阿章,我怎的一点都不知道?」

  只见芸姑娘迅即抱起了阿章。回身便走,一直到树荫之下,才把阿章放在草地上。

  薛陵正是藏身在树上,这时与他相距只有丈许。因知她有一身上乘武功,是以屏息静气
,不敢弄出声息。

  芸姑娘探摸阿章的胸口,又诊察他的脉搏。

  然後出手拍击他身上五处穴道。

  最後,掏出一只小瓷瓶,打开瓶盖,倒出一颗丹药。

  突然间,两丈外的石後,传出十分冰冷的哼声。芸姑娘身子一震,手中连瓶带药都掉在
草地上。

  石後已转出一个人来,但见他年在三四旬之间,长得五官端正,人中处蓄著一撮短髭。

  使人觉得他既稳重又潇洒。

  他身披濡服,手持白羽扇,一派斯文,但却似是军师型的人物。

  薛陵打量之下,但见此人虽是斯文潇洒,但眉宇眼光中,仍然隐藏不住阴险冷酷的性情
。

  而从芸姑娘如此骇怕的反应上推想,也可知道此人必非善类。

  芸姑娘魂飞魄散一般,呆呆转头望住来人。

  那人左手摸一摸唇上短髭,嘿嘿冷笑数声,才道:「好大胆的丫头,见了本座,还不跪
下磕头行礼?」

  芸姑娘连忙跪倒,口称「黄总数习在上,弟子叩见」之言。行礼之时,娇躯禁不住发抖
。

  薛陵见她如此惊惧,忖道:「是了!她怕的是犯禁违规,定须遭受毒刑。而她自然又深
知毒刑的厉害,所以这般惊恐。」

  他迅速地瞥视那黄总数习一眼,又知道此人多半是训练出一名谙通无敌绝艺的高手的教
习,因功晋升至现职。

  这是从那莫数习口中听到的内幕。

  他的思想已转回芸姑娘身上,忖道:「她既是如此惊恐畏惧,何不趁这机会马上自杀?
但她并没有这等企图,那麽莫非她尚有一线机会?」

  那黄总数习冷冷道:「罢了!你犯规的行为,已落在本座眼中,证据确凿,不容狡赖。
因此之故,你就算叩上一百个头,也是没有用。」

  芸姑娘怯怯道:「总教习慈悲。」

  黄总教习道:「你早已升入一级弟子之列,为时甚久,当知本派上下都十分严厉,绝对
没有人情可讲,况且你竟敢取出本山极为珍贵的灵药,『万宝丹』,打算喂给一个罪恶城的
贱民,此罪之大,你可知道麽?」

  芸姑娘居然是有问必答,道:「是的!弟子知罪。」

  黄总教习道:「这万宝丹乃是老山主秘制灵药,珍贵无比。尤其是大洪炉、赤炎练狱这
等地方,如是未曾服过此丹之人,休想保持神智以及行动自如。你把此丹给了那贱民服用,
岂不是不能把他收在大洪炉内做工麽?」

  芸姑娘索索发抖,回中还得应声如仪。

  薛陵见她如此可怜,不觉生出了不忍之心,暗暗动脑筋应付这个局面。

  黄总教习喝道:「死丫头,还不赶快捡起丹药,缴还与本座麽?」

  芸姑娘忙道:「是!弟子马上捡起来。」

  她伸出颤抖不住的双手,捡起那倒出来的丹药,一共只有三颗,她全都找到了。但当她
捡起第三颗之时,突然一缕劲气打落了这颗丹药。

  芸姑娘那知这是薛陵的手脚,还以为是黄总教习不要这一颗丹药。她震骇之下,已不会
思想,只顾著顺从黄总教习的意思,连忙盖好瓶塞捧著,膝行而前,送到黄总教习手中。

  她竟然不敢站起来,而是以双膝移动,这一副壳缩可怜之态,纵是铁石心肠之人,也觉
得不忍。

  但黄总教习的心肠,似乎比铁石还要坚硬,根本全不动容。冷冷道:「这万宝丹只有一
级弟子,才发有三粒以备不时之用,你们虽然可以随时服用,但第一条禁规,就是不许擅自
给别人服用。这一点,你自然不会忘记,本座猜想你更不会忘记犯禁的话,该有什麽刑罚,
你且说给本座听听。」

  芸姑娘怯怯道:「犯禁者褫夺一级弟子身份,并须遍历本山二十四种毒刑中的十二种!
」

  黄总数习似乎有虐待狂的变态心理,故意折磨芸姑娘,道:「以你所知,本山有史以来
,被刑之人,最多能捱得住几种毒刑?」

  芸姑娘又大大的发抖起来,道:「据弟子所知,最强健坚轫之士,也不过捱上八种毒刑
,就得送了性命。」

  黄总数习道:「然则又何以要订明是捱受十二种毒刑呢?」

  芸姑娘玉面热汗直流,面色灰白如土,道:「因为本山另有刑法,可使死者复生,一直
捱过十二种毒刑,甚至二十四种都尝遍,这才准许死去。」

  她说到这儿,突然失去控制,哇一声哭了起来,可见得这些毒刑何等恶毒厉害了!

  薛陵怒火上升,忖道:「万孽法师乃是天下间有史以来第一等混世魔王,他设下二十四
种毒刑,倒还罢了。但这些喽罗们却倚靠这等毒刑,折磨不屈之士,还沾沾自喜。混账可恶
之处,比那万孽法师更甚,这等万恶之人,如不诛除,还有天理可言麽?」

  此念一生,顿时泛起强烈的杀机。当下寻思妙计,看看如何能取他性命之後,又可不启
万恶派的疑窦。

  只听那黄总教习道:「徐小芸,今日总算你时运不济,一切情形都落在本座眼中。如若
不然,你只要这回达成任务。老山主已交侍下来,传以本派上乘心法。从此以後,你就是本
山护法,除了有限的两三个人以外,连本座也须以同事之礼相见。」

  他停顿一下,又道:「但你却终於过不了这最後一关,堕人情网。所以本座非得执行本
山严规,拿下你送往刑堂。以後之事,就与本座无关了。」

  徐小芸骇得浑身发抖,汗流不止。

  她结结巴巴道:「总教习,您老可否念在相随一场,就地处死。我求求您开恩,不要把
贱妾送到刑堂。」

  黄总教习面色一沉,冷冷道:「不行!咱们之间,除了传艺的关系之外,别无情份,比
之路人还不如。本座何必帮你这个忙呢?」

  徐小芸见他意思甚是坚决,骇得魂飞魄散,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宛如
梨花带雨,煞是可怜。

  黄总教习面上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静静站了一会,等到她发泄过了,略为平静,这才
说道:「徐姑娘,你可曾知道本座一向很喜欢你的麽?」

  徐小芸生似在波涛滔天的大海中,抓到了一根木头。迅即抬起头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道:「真的?第子见您十分严肃,所以连话也不敢多说。」

  黄总教习道:「当然是真的,我何必骗你。」

  徐小芸怯怯道:「那麽这些年来,贱妾何以从来未曾蒙您召侍枕席呢?」

  黄总教习道:「你是出了名的冰宫雪美人,听说在床第间,十分令人扫兴,因此之故,
本座何必自找难受?」

  薛陵听到这儿,已恍然大悟,忖道:「原来黄总教习抓住了徐小芸的把柄之後,大大予
以威胁恐吓,等她胆子骇破了,然後加以蹂躏。这时徐小芸为了希望避过刑堂这一关,当然
竭力逢迎,使他得到最大的快乐。至於以後有何等情形发生,那就不是我所能预料的了,照
这些人如此恶毒看来,这徐小芸始终难逃一死。」

  那徐小芸道:「贱妾如蒙您垂青,岂敢使您有丝毫不欢?只不知总座现在对贱妾还有没
有兴趣?」

  黄总教习道:「兴趣不是没有,但假如你一改以往的态度,使我得到无上快乐。我其时
舍不得杀死你,那就糟了。」

  徐小芸道:「只要总教习不说出去,别人谁能知道今日之事?」

  黄总教习道:「你太把事情看得容易了,要知当你晋级为护法之时,老山主一定要召见
,亲自予以改核,这一关定可使你原形毕露。徐小芸讶道:「这却是何缘故?」

  黄总教习道:「这道理颇为深奥,那就是你有两点,显示你天性中尚有善根,不合本派
的条件。第一点,你有冰雪美人之称。可见得你对行淫取乐之事,仍然不能放怀享受,这自
然是你深心中认为这是不对之事,才有冷淡的反应。既然认为不对,就无疑表示你要选择对
的途径走。此一选择,就是善根作祟了。」

  这番话连徐小芸本人也不能不点头承认。

  黄总教习又道:「第二点,你过不了情关,表示对心爱之人,无法生出恶念,这也许是
天性中存有善根的证据了。」

  徐小芸深深叹息一声,道:「这样说来,老山主一旦改核,就可以查出这不妥之处?」

  黄总教习道:「不错!凡是能变成本派护法之人,必须是天性残忍,以作恶为乐之士才
行,除非你有特别杰出之才,又当别论。例如本派的一个叛徒夏侯空,他才华绝世,过目成
诵,诸子百家,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所不晓,无所不精。因此之故,老山主才特许免去
考核一关,这是因为人才难得之故。然而夏侯空终於叛出本教,可见得这一关实是不可或缺
徐小芸至此又急得珠泪夺眸而出,不知如何是好?黄总教习沉吟一下,才道:「你早先为何
不敢自杀?」

  薛陵心中也道:「是啊!她何不趁机自杀,这时纵然有千种毒刑,也无须畏忌了。」

  徐小芸道:「贱妾当然不是为了怕死。而是深知老山主的神通手段。贱妾亲眼见过一个
被送去刑堂的人,出手自杀死了。但老山主竟能使他暂时还魂,仍然送入刑堂,饱尝各种毒
刑之後,才让他死去。这等教训,贱妾如何会忘记?」

  薛陵一楞,忖道:「原来如此,以万孽法师的手段,的确能有本事使刚死之人,返魂还
阳。与其如此,又何必自杀,白白多受一趟痛苦呢?」

  那万孽法师这等神通手段,果然骇人,连薛陵也为之毛发直竖,觉得太以恐怖可怕了。

  黄总教习道:「你明白就行啦!那麽我先跟你讲明白,如若你能使本座感到满足痛快,
木座就赐你一个没有痛苦的死法,不把你送往刑堂,你认为如何?」

  徐小芸但求不入刑堂,其馀都非所计,甚至很甘愿了却残生,免得烦恼,当下欣然答应
了。

  她立即起身拂拭去身上的灰尘,擦乾了眼泪,堆起媚笑,款摆著一握柳腰,向黄总教习
走去。

  她确实可以算是一代尤物,因此一旦刻意献媚,果然显得风情万种,极具魅力,连薛陵
看了,也不禁泛起「我见犹怜」之感。

  正因如此,加上那黄总教习说过她善根深固,并非天性残忍,十恶不赦之人,便生出拯
救的决心。

  徐小芸热情如火般投入黄总教习的怀中,那个男人的双手,立刻大肆活动,做出种种不
堪入目的丑态。

  徐小芸竭力献媚,自动送上香唇。

  经过热烈的长吻之後,黄总教习健壮的双手粗鲁地有所行动,啧啧连声,那徐小芸身上
衣服已被撕毁了大半,露出一具粉雕玉琢的动人躯体。

  薛陵勿勿瞥视一眼之後,目光落在那个美少年阿章身上,见他尚无动静,不觉甚是著急
。

  原来他趁那黄、徐二人热吻之时,已检起草地中的那颗丹药,迅快奔去,塞入阿章口中
,然後回返树上。

  他深知徐小芸虽然尚有善根,但积习甚深,惯於作恶,必须有一个环境,慢慢薰陶,才
能使她彻底改过。

  因此,假如他目下现身出去,搏杀了黄总数习,这个徐小芸很可能暗中发出警讯,让万
孽法师对付自己。

  以她想来,只要立此大功,何愁不得到万孽法师的垂青擢拔?在她的观点而言,自然是
依赖万孽法师较为妥当和舒服。

  只要升作护法,她即可为所欲为,当然十分划算。

  所以薛陵也老谋深算地施展稳扎稳打的手法,好在徐小芸又不是良家闺女,就算再失身
於黄总教习,也算不了一回事。

  不比正派女子,最重视这贞节问题。

  正当黄总教习恣意抚摸,情势已进入弩张剑拔的紧张阶殷之时,突然一阵呻吟声,惊动
了他们。

  黄总教习发出一声狞笑,停手鹰视著徐小芸,凶恶地道:「那是你爱人的声音是不是?
」

  徐小芸侧耳而听,口中应道:「奇怪?阿章分明已失去知觉,照理说须得灌以法水,方
能苏醒。」

  黄总教习道:「如是灌以法水,苏醒之後,亦不会发出呻吟之声。」

  徐小芸讶道:「那麽他竟是忍受得住你这大洪炉的酷热侵袭麽,这实是不可思议的事?
黄总教习狞笑道:「你在大洪炉炼功多年,难道还未见过那些奴隶们饮了法水後的反应麽?
不管他们多么疲乏痛苦,一饮了法水,立时振颓起衰,不但苦痛全消,并且如登仙界,飘飘
然乐不可支。因此,你的爱人如是饮服了法水,焉会呻吟作声?」

  徐小芸茫然道:「然则那是什麽缘故呢?黄总教习冷哼一声,道:「那自然是服了老山
主精制的万宝丹之故了,这万宝丹既能抗热解毒,又能增进功力,乃是至足珍贵之物。徐小
芸摇头道:「你乃是亲眼所睹,贱妾并没有拿药给他服下呀?」

  她似乎被对方硕健的躯体,压得身下麻木,所以移动了一下,又道:「莫非另有别人,
拿了灵丹给阿章,以便陷害我们麽?」

  黄总教习瞿然抬起半身,睁目环视。

  薛陵听得清楚,付道:「这女孩子脑筋真是灵活不过,如若升作护法,必是手段毒辣的
害人精,我宁可让姓黄的杀死了她,也不可救她,免得反而被她所害。」

  他心中大生警惕之意,决意要袖手旁观,方在此时,忽见徐小芸玉手抬处,「蓬」一声
,把那黄总数习劈倒,自家跃了起身。

  烈日之下,但见除了下体尚有一点遮掩之外,全身皆裸,粉乳玉腿,在极明亮的光线下
,反映出皎白眩目之光。

  而当她动作之时,胸前双丸跳荡,丰臀摇颤,实是极为惹火。

  她这一掌劈在黄总教习腰间要害,纵然不会立刻毙命,亦当已重伤。只见她迅快的弯腰
伸手,在衣服堆中摸索什麽物事。

  晃眼问,一道寒光应手而起,原是她掣出一支匕首,光芒夺目,显然极是锋利。而她美
丽的玉面上,却布满了森森杀机,冰寒异常。这表情与她那惹火的胴体,恰好成为强烈的对
比。

  她冷笑一声,迈开粉光致致的修长的玉腿,向昏卧地上的黄总教习走去,一望而知,她
决意取他性命。

  薛陵虽然决意不肯帮助她,但对黄总教习更无好感。如若要薛陵选择帮助其一,他还是
要选徐小芸的。

  所以他见徐小芸向黄总数习走去之时,心中不禁替她泛起了一丝欣慰之意,颇庆幸她逃
脱了对方的魔掌。

  徐小芸在强烈的光线之下,款款走去,举步之时,轻盈优雅,宛如舞蹈一般,使人印象
深刻异常。

  当她快走到黄总数习身边时,尚未举起匕首。突然间一阵残忍狞恶的笑声,冲破了岑寂
。

  这阵笑声分明是黄总教习发出的,徐小芸大惊失色,手中的匕首,呛一声掉在地上。黄
总教习果然一跃而起,眼中凶光四射,狞声道:「好大胆的叛徒,竟敢行弑木座,这回瞧你
如何死法。」

  但当他的目光在数尺外这个稞体美女身上巡视了数遍之後,突然透露淫邪贪婪的光芒,
大有一口吞下这个裸美女之意。

  徐小芸见他动了邪念,芳心稍放,感觉到事情尚有几分转机。只要应付得好。或者仍然
可以得到一死,不须饱尝本山主各种毒刑。

  说也可怜,人生之中,最终的悲惨莫过於一死了,但有等时候,连「死亡」也变成了恩
惠。

  正如这徐小芸,她目下所求无多,只不过是一死而已,仅仅欲求达此目的,她将不惜牺
牲一切。

  她挺起胸瞠,使该突出的地方更为突出,那雪白的娇嫩的皮肤,反映出眩目的迷人光芒
。

  她道:「黄忍!我自分罪大如天,无须晓舌,看来纵然用尽一切心机,也不能求得你怜
悯的了。」

  黄忍从牙缝中迸出可怕的笑声,道:「美人儿!你真有点眼力,不错,任你如何哀求乞
怜,也无用处。本座定要亲眼见你遍历种种毒刑,终於变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妪,这才满意。
」

  他大步走过去,伸出粗壮多毛的巨掌,抓住她那一捻的腰肢,猛可拉到怀中,狂暴地吻
在她红辱上。

  他另一只手「嗤」一声,把徐小芸身上仅有的一点布片也撕掉了,变成完全的彻底的裸
体女人。

  徐小芸极力挣扎,不让他容容易易得手。在别人而言,她此一举一定使人十分烦恼。

  然而黄忍却发出残恶得意的笑声,似乎她的挣扎,能使他更为兴起,更能满足淫虐的变
态心理。

  「蓬隆」一声,两人一齐倒在地上,黄忍嘿嘿笑道:「好!妙极了,我还未碰见过胆敢
抗拒的女人。」

  徐小芸道:「原来如此,那我就不挣扎了,我决计不让你如愿,在任何事情上皆是如此
!黄忍怒道:「可恶的贱人。」

  徐小芸冷笑道:「你最狠也不过使我遍历毒刑而已,还能怎样呢?笑话之至,我只要豁
了出去,你还奈得我何麽?」

  她像木头般卧地不动,反而使黄忍停下来,不再作进一步的侵击。他显得很扫兴的样子
,道:「你说得虽是不错,但假如你能使我感到满意,也许我会赐你一死………」

  徐小芸冷冷道:「我怎知你的话是真是假?」

  她越是显得倔强冷笑,黄忍就显得更感兴趣。这一点恐怕与他的虐待心理无关,而是大
部分男人的通病。

  大多数的男人,对女性来说,总是有那麽一点点的贱骨头,越是不易到手的女孩子,就
越是视若仙子。

  一旦得到了手,就可以立时视如敝屐。男女之间,所以要讲究一些擒纵之术,道理便在
於此了。

  那边厢的阿章已站了起身,用力摇摇头,使自己清醒一点。然後转眼四望,找寻徐小芸
的倩影。

  他旋即听到了说话之声,警觉地蹲低身子,掩到树丛後面,目窥耳听,见到了徐小芸赤
裸裸的身躯,也见到了一个粗壮的男子底肌肉坟突的身躯。

  这个男人有如虎狼,而徐小芸有如羔羊,被那男人搂抱在怀中,虽然未有更进一步的丑
态,但这等情状,就足以使任何人血行加速,春情勃发。更足以使有关之人,例如徐小芸的
情人阿章,为之拓火中烧,恨意填膺。

  阿章那张俊秀的面上,突然痉挛扭曲起来,眼中射出凶光,大有扑上去与那黄忍拚命之
慨。

  他喉咙中不禁发出低低的咆哮声,黄忍早就察觉了,此时更为得意,双手姿意地在徐小
芸身上活动。

  徐小芸这时也发觉了,顿时心情大乱,忘了心中拟定的步骤,竟用手推拒黄忍的抚摸。

  这是下意识中不让阿章见到的反应。

  黄忍狞声道:「徐小芸,本座又改变主意了。本来我不要你太驯服顺从。但现下却要你
驯如绵羊,尽力逢迎。如若你使我满意,本座不但免去你诸般毒刑,还饶了你一死。」

  这个条件实在太以优厚,谁也无法抗拒。

  徐小芸深深叹息一声,点了点头,道:「弟子遵命。」

  黄忍得意地大叫道:「徐小芸,你的情郎在旁边瞧著呢,你竟不管他麽?」

  阿章怒吼一声,从树後奔出来,叫道:「阿芸!别怕。」

  他奔到距对方六七尺左右,黄忍挥掌遥推,阿章登时立足不稳,摔了一个大筋斗。

  阿章迅即起身,但黄忍随手挥掌,又把他推了一个筋斗。这样连接翻跌了六七个筋斗,
可就没有气力扒起身子。

  黄忍口中笑声不绝,看来他对这等情景,感到莫大的满足快意。徐小芸伸展双唇,搂向
这个残恶的男人,这等情景落在阿章眼中,实足以便他斗志全消,失去了奋身救援之心。

  但她双眸却孕含著泪珠,流露出锥心刺骨的痛苦之情。

  薛陵早已决心不管此事,免得败露了行藏。如若不然,早在黄忍受暗算後忽又起身之时
,他就现身诛除此人了。

  现在他却禁不住暗问自己,这个不管闲事的决心是对是错?若是以侠义的标准而言,这
等可怕的残酷的事,岂能袖手坐视,却任恶人得以肆志横行?

  他忽地霍然如有所悟,口中发出一声长笑,纵落地上。这个变故突如其来,黄忍推开徐
小芸,一跃而起。

  薛陵哧哧连欺两步,所站的方位,恰恰可令黄忍无法抢回衣服遮掩,如若不然,他就得
让自己暴露在十分不利的位置。除非他有把握挡住敌人袭击,不然的话,他实可暂时不要衣
服。

  薛陵的用意并非要使黄忍和徐小芸都裸露身体,而是防范黄忍可能在衣服中,取出了告
瞽之物,例如响炮或特制的哨笛之类。

  黄忍定一定神,但见对方衣服粗朴,年纪极轻,虽是英气勃发,来势突兀,却也不甚重
视。

  因此他暂时不去抢衣,取出告警的用具,也丝毫不以赤身裸体为意,泰然自若地打量对
方,面含冷笑。

  薛陵也不说话,静静地与他对看。

  过了一会,黄忍才道:「你见了本座,竟敢不叩头行礼,可知必是潜入本山的奸细无疑
。薛陵徐徐道:「奸细?笑话得很,本山的小洪炉,大洪炉禁区,皆是老山主精心设计的绝
地,外人谁能涉足通过?」

  他因为不知赤焰练狱的情形,也不知座落何方,所以乖巧地避开,只提他经过的小洪炉
禁区。

  此言一出,黄忍竟信了八成,道:「哦!原来你是本山之人,但本座却从来未见过你。
薛陵神色如常,既不怒,亦不笑,道:「你虽是擢为总教习之职,但那只是因功论赏,讲到
本山真真正正的人事和种种秘密,你还有很多不知的。」

  他这种态度,反而使黄忍十分敬畏。因为这正是万恶派有大成就之人的外相,绝对教人
猜测不透。

  再者薛陵的话讲得十分内行,并且指出他是因功晋升,本身未有真才实学可当总教习之
位。

  要知黄忍虽然是训练出一名超级高手,但那只是依照万孽法师的命令行事,由於运气好
,所以成功了。

  若论真才实学,他岂能当得那修习过无敌绝艺的高手的师父?

  他的神色立刻变得十分谦卑,道:「您教训得是,卑职责是太以浅薄无知了,但卑职初
时一心疑惑你是外面之人,所以多有得罪。」

  薛陵道:「那麽你试猜一猜我是谁,猜错了也不要紧,我决不怪你。」

  黄忍惊道:「卑职那敢妄行猜测?」

  薛陵双眉轻轻一皱,道:「不妨事,顺便也猜猜我今年几岁了。」

  黄忍沉吟片刻,才道:「您一定是老山主至为亲近之人。老山主有巧夺造化之工的大神
通,因此您虽是看来年轻得很,其实或者此卑职年高也未可知。」

  他一面说,一面窥测对方的表情,最後下个结论,道:「您可是三位总管老爷之一麽?
」

  薛陵道:「这话怎说?」

  黄忍忙道:「卑职该死,应该称为少山主才对。」

  薛陵道:我说出姓名来,定必骇破你的狗胆。「他走到衣服堆旁边,脚尖勾住那件女衣
,轻轻一挑。那件衣服呼一声,向徐小芸飞去,势疾力劲。他露了这一手,黄忍乃是识货之
人,已发觉他内力之强,真是连听也未听过,更别说亲眼目睹了。徐小芸伸手一接,但觉全
无力道,一如有人用手递给他一般。她这一惊也非同小可,深信这个俊美少年,必是传说中
的三大总管老爷之一。他体如筛糠般颤抖起来,因为这些外貌上似乎很好的人,才是残忍绝
伦的恶魔,只不知他将如何收拾自己?薛陵脚尖勾住黄忍的衣服,轻轻一挑。那团衣服呼地
飞起,突然不进反退,向背後飞去,落在七八尺远的地上。黄忍大惑不解,道:「老爷……
…」

  薛陵冷冷道:「我观察良久,你的手段太差了,实是不配当总教习。现在扒过去检回衣
服。」

  黄忍脑袋瓜子上热汗直冒出来,颗颗有如黄豆般大小。但唯其如此,他更不敢违背命令
,立刻四肢撑地,像狗一样的向前爬行。

  当他经过薛陵面前,薛陵一脚把他踢出六七尺远,却没有伤他。

  黄忍赶紧起身再爬。

  薛陵仰天一笑,道:「黄忍!本人如若一味借用万孽法师这恶魔之名,收拾於你,便算
我没种。」

  黄忍顿时怔住,却还不敢起来。

  薛陵又道:「本人姓薛名陵,你可曾听过?」

  黄忍身为总教习,须得把外间的敌人,告诉受训的弟子,是以薛陵之名,如何不知?

  即使是徐小芸,也听过薛陵的事迹,登时花容变色,一颗芳心十五十六的上下急跳。她
心中暗暗埋怨薛陵最不该徒逞英雄好汉,竟不趁机杀死黄忍,而硬是要让他有反击的机会。

  她当前所遭遇的难题,便是判断两件事。第一是这人自称薛陵,不知是真是假?如若是
本山之人冒充,那麽自己若是马上就发出警讯,此举当可获得老山主赞许,或能免去死罪。

  但假如此人真是薛陵,则她此举岂不是害死了他,纵然要发警讯求功的话,也应该等到
他杀死黄忍之後,始行发出。如此则死无对证,老山主只计功论赏,而不会牵涉到阿章这一
笔了。

  第二个判断是薛陵的武功能不能赢得黄忍?据她所知,黄忍在本山虽然不算是绝顶高手
,但比起一般的护法及教习,却是只高不低。这也是她最近方知之事,原来护法的地位,比
教习高了一些。但黄忍因立了大功,所以老山主赐他灵药,增进不少功力。

  假如薛陵赢得他,那麽发出警讯之举,自然要等到战事结束後再说。万一黄忍得胜,这
後果就不必说了。

  她捏住袋内一个特制的铁匣,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薛陵一心一意只防备黄忍告警,倒没想到连徐小芸也有告警之力,并且亦有此心。

  他冷冷瞪住黄忍,道:「起身吧,要不然你死在本人手底,亦难瞑目。」

  黄忍涮地跃起,捏拳作势,目闪凶光。

  薛陵心中一凛,忖道:「这厮功力如此深厚,拳术如此奇奥,实出我意料之外。薛陵他
是一时没想到这黄忍已学识了」无敌神手「的招数,所以才这般惊讶。他终是惯经大敌,饱
历风浪之人。虽然认为自己有轻敌之失,但面上一点神色也不露出来。这时,在一旁的徐小
芸,正聚精会神地观察著薛陵和黄忍的情形。假使薛陵现出惊异之色,她老早就发出了本山
特制的警讯了。薛陵当然全不知道,一迳提聚起心功神力,举步迫近黄忍,朗朗一笑,道:
「黄忍!你猜一猜能够支持几招之数?」

  黄忍晓得徐小芸定有观望之心,岂肯放过这等机会?

  心想我只要夸点口,徐小芸听了,信以为真的话,定必立刻发出警讯,援兵不久即到。

  他冷笑道:「薛陵,我也不要夸口能够赢你,但你想击败本座,少说亦在三五百招以上
,方能得手!」

  这话说的入情入理,假如他坚称定可击败薛陵,则徐小芸一想既然他定能取胜,警讯发
出与否,都无功劳可言,也表现不出忠心,定也另施别计,或是插手助敌或是这时逃走。


  四二
  所以他先承认一定落败,却把能支持的时间,尽量多说一点。
  果然徐小芸面色一变,玉手从衣袋中取了一物出来。
  黄忍一眼瞥见,心中大喜。
  薛陵已道:「你未免自负过高了,我告诉你,假如我一心一意要取你性命的话,哼!哼
!哼!你走得上叁招,我就亲自割下人头,双手奉上。」
  他星目中射出迫人的威  光芒,转眼瞥视过徐小芸他们,又道
  「也许你们从来看惯了是轻诺寡信之人,所以对我所说奉上人头之言,并不相信,但这
也由得你们,本人有生以来,从无虚言,虽然是我的第一号仇人朱公明,亦相信得过我的许
诺呢!」
  他豪迈地一笑,又道:「现在我告诉你们,何以不打算在叁招之内就取你性命之故,因
为只有黄忍你晓得此山出入的  道,假如你从实供出,我或可饶你一死。」
  黄忍沉吟一下,才道:「你未免太自负了,假如我的弟子在此,嘿!嘿!你连逃生之机
也没有呢?」
  薛陵面色一沉,道:「笑话!你的门人只不过炼成了无敌神手一种绝艺而已,我薛陵早
知此事,还敢孤身深入此间,岂有怕你们之理?」
  他这话说得声色俱厉,气势雄壮异常。不但徐小芸相信,便黄忍他也不能不信,胆气为
之一怯。
  薛陵又道:「我先问明白一事,那就是你如若誓死不肯吐露  道之事,那我就在叁招之
内,取你狗命,假如你认为尚可商量,那麽我最多使你受伤,绝不当场击毙,你小心点回答
这个问题!」
  黄忍沉吟一下,心想:「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
  当下应道:「当然有得商量。」
  薛陵道:「很好!」
  再迫前两步,举步拍去。
  他掌势出处,乍看并无可异之处,但掌力甫离掌心,顿时不知从何而生的一种震耳惊心
的呼啸声。
  黄忍连劈叁掌,这才拆解了对方一掌之势,但这刻他已深信对方叁招之言,果然不假。
  薛陵第二掌随手劈出,接着转眼向徐小芸道:
  「你走远一点,查看四下情形,如若有人出现,速速通知我。」
  徐小芸不知如何,竟屈服在他这等凛凛生威的英雄气慨之下,口中应了一声,其实她心
中还在考虑要不要趁机施放警讯?
  黄忍怒喝道:「贱婢你当真作反了?」
  徐小芸听得此言,忽下决心,道:「薛大侠小心点,万万不可被他拿到衣服,不然的话
,老山主立时可以得到警讯。」
  黄忍更加大怒,喝道:「贱人!你敢是忘了本山严规,嘿!嘿!不久你定将後悔。」
  徐小芸不理他,一手拉了阿章,让他躲在树丛内,自己这才奔去,找一处形势较佳之地
,守望四下情形。
  黄忍被薛陵一连叁四掌,杀得手脚忙乱。
  他最感到大惑不解的,是敌人的掌力奇异之极,说强不强,说弱不弱,总是恰恰使自己
感到抵敌不住。
  不但如此,每逢黄忍反击之时,用力越猛,敌人的掌势也就相应增强。总之,这是一个
绝对无法击败的敌人,那黄忍唯一的印象,便只此而已。
  薛陵的「两极心功」,可以化入任何兵刃拳脚之中。
  因此他如若使出「巨灵六式」,则他一掌之威,加增了先天真力在内,自是无坚不摧,
以黄忍这等人物,如何抵挡得住?
  他们拳来脚往,搏斗了二十招左右,薛陵突然一掌切入,「啪」的一声,把黄忍石臂臂
骨切碎。
  薛陵存心要他吃点苦头,因此之故,招数一松,黄忍虽是奇疼攻心,但他天性  悍之极
,一看有一丝机会,左掌如迅雷劈出。
  谁知薛陵的掌势不知如何又切了下来,又是一声脆响过处,黄忍左臂断折,变成无手可
用之人。
  他双臂先後折断,这等疼痛,如是常人,早就昏死多时,但黄忍性情强悍,武功深厚,
忍受力自然远胜常人。
  正因如此,他才格外多受许多痛苦,而仍然不曾昏死过去。
  薛陵也不再动他,让他屹立当地,只见他满头热汗,有如雨下,满面皆是负痛的惨厉之
容。
  薛陵道:「黄忍!假如你心智尚清,我就劝你赶紧把  密和盘托出,免得白白受罪。」
  黄忍道:「薛大侠………本山  道,我亦所知有限,只怕………未餍大侠之意,仍然难
保蚁命。」
  他好几次都得停口吸气,忍住疼痛,方能再说下去,以他这等  悍残恶之人,尚且如此
,可见得实在极是难熬。
  薛陵道:「你把你所知的和盘托出,我自能分辨真伪,有无隐瞒。」
  黄忍深深吸一口气,道:「据我所知,这条  道工程之浩大,宇内无双………五十年前
,那本是一条天然  道,但这数十年来,经过老山主以人工布置,简直可使人无法置信,例
如这条数十里长的  道,有数十丈宽,十来丈高,整条通道都平滑异常,又光亮异常,谁也
弄不清楚老山主如何设计的?」
  薛陵道:「本山人力不成问题,加上数十载之功,雕凿出一条通道,岂算得希奇之事?
  黄忍道:「薛大侠这般说法,未免太低估老山主的无上神通了,古人说那剑阁栈道乃是
六丁六甲开辟,但本山这一条  道,连六丁六甲也休想辟削出来,我告诉你,这条  道由内
而外,容或有高下倾斜的不同,但其中有四五段,底下是无底深壑,整条石甬道,那麽巨大
,却架设其上,横过绝壑,这等工程,教人连梦中也不敢相信!」
  薛陵道:「也许原先就有天生石梁横架其上,这又何足为异。」
  黄忽见他不信,不得不找出有说服之力的事实,当下道:
  「就算如薛大侠所言,原先有天生石粱,横过绝壑,而老山主不过是因势利导,  造成
石壁甬道,好!就算如此吧,但据我所知,这一条  道,其中有若干节可以移动,若山主一
举手间,数十丈长的  道会移开老远,要知一段数十丈长的甬道,就算集合天下间千千万万
的大力士,也无法摇撼分毫,但老山主却有这等移山倒海的神通。」
  薛陵不再多辩,问道:「这条  道入口在那里,出口又在何处?」
  黄忍道:「在枫山石林谷内,这条  道,名曰康庄,可真是一条康庄大道。」
  他满头热汗,流个不停,但仍然支持得住。
  可见得他实在亦是功深力厚的高手,放眼当世,似他这等身手之人,已是未可多得了。
  但他却交了霉运,偏偏碰上薛陵,方会落得这等地步。
  薛陵道:「你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是也不是?」
  黄忍道:「是的!请薛大侠亮察。」
  薛陵笑道:「如若我是暗察,那也罢了,既是亮察,少不得要指出一两点你言犹未尽之
。」
  黄忍大惊道:「大侠这一提,在下可就记起忘了奉告这儿到枫山石林谷如何走法一节了
。」
  薛陵道:「正是如此,快说吧!」
  黄忍把路径方向详细说出,内容涉及大洪炉这一区,却没提到赤炎炼狱。
  薛陵记牢他每一句话,又问道:「然则那石林谷内是何情状,有没有埋伏之类的布置?
  黄忍道:「在下去过一次,那座谷内地势辽阔平坦,但却布满了石笋,有大有小,形状
大致都是上尖下大,除了这些石笋之外,不见其他可疑之物,但据在下听得的传说,这石林
谷内设有伏兵,数逾万千。」
  薛陵道:「然则这个传说你信也不信?」
  黄忍沉吟一下,才道:「假如有万千伏兵,藏匿在遍地皆是的石笋之後,的确无法查看
得出,但在下却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本山所辖的区域虽广,尽可以容纳数十万之众,则一
万八千个军兵,并不希奇,然而兵源从何而至,驻扎之地何在,以何法供应这一支军队?即
使这一支军队自耕自食,那麽耕地何在?」
  他一口气提出几个问题,薛陵却觉得其中有点不合情理,当即问道:
  「你既说本山区域辽辟,容纳叁五十万人也不成问题,则耕种之地,岂会没有之理?」
  黄忍道:「有当然有,但本山占地最多的是罪恶城,此城居民多达数万,本山可以耕种
之地,差不多都在此城周圉,耕种织造以及渔牧所得,尚未能自给自足,如何供养如此庞大
的军队?」
  薛陵道:「胡说,只要田地足够,为何不能自给自足?」
  黄忍道:「那罪恶城数万居民中,辛勤工作之人,实在不多,因此之故,不但粮食不足
,那日用之物,更见缺乏,何况本山服苦役的人多达千名以上,这些奴隶光是消耗,不事生
产,故此据在下所知,木山每个月都须得从外面购运大量物资,又须补充奴隶的遗缺。」
  薛陵冷冷一笑道:「虽然你的话尚有不尽不实之处,但我仍然放你一条生路。」
  徐小芸突然跃过来,原来她一直在附近巡逻,耳朵从未放过他们对答时任何言语。她急
急道:「薛大侠,你若是放过此人,咱们休想活着离开此山。」
  她话声略顿,又道:「贱妾倒不在乎一死,但老山主所设的刑堂中,那二十种毒刑,纵
是铁打金刚,也熬不住。」
  薛陵道:「我平生行事,言出必践,纵是这般危险的局势,也不能食言而肥,此是正邪
的最大分野,徐姑娘休得相劝了。」
  黄忍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他的坚决心意,不免暗喜,阴森森地瞪那徐小芸一眼,忖道
:「老子今日只要死不了,你这大胆丫头定然有得瞧的。嘿!嘿!老子在你身上恣意取乐之
後,才慢慢的拿毒刑收拾你……」
  徐小芸碰到了黄忍的目光,骇得面色发青,索索发抖。
  薛陵突然间觉得这个美女已快要使他的心软化,她那美艳的面庞上,不但显得十分惊怖
。
  最动人的还是她那丰满诱人的胴体。在薄薄的衣裳下战抖着。
  徐小芸曾经赤裸地暴露在薛陵眼前,而她这刻仅只是罩上一件外衣,山风过处,薄薄的
罗衣贴在身上,峰峦起伏,曲线分明,使人无法不想到衣服下面的这具胴体,那娇嫩白晰的
反肤,宛如展露在眼前。
  薛陵定一定神,才道:「徐姑娘,我不能不履行诺言,实在十分抱歉。」
  徐小芸深深叹息一声,才道:「既然薛大侠定要放他生路,贱妾也没奈何,只求您暂时
不要放他,等我们料理好後事还不迟。」
  薛陵正要答应,忽然觉得不对,问道:「你有什麽後事,还有谁呢,可是阿章?」
  徐小芸苦笑一下,道:「不错!我这就先行杀死阿章,然後自杀,可是您一定得等上一
会才行,不然的话,他一发出警讯,老山主仍然有法子把我们抓回去施刑。」
  薛陵道:「你的意思是须得死透了,万孽法师才无可奈何,是也不是?」
  徐小芸道:「正是如此。」
  黄忍接口道:「胡说八道,人死之後,如何尚能施刑,你分明是既怕山规,又不敢畏罪
自杀………」
  薛陵虎目中射出慑人的威光,叱道:「闭咀!谁叫你说话的?」
  黄忍大为震骇,生怕薛陵乘机改变主意,连忙道:「是!是!在下不该多咀。」
  薛陵冷冷一笑,道:「徐姑娘,在你自杀之前,我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徐小芸叹息一声,道:「薛大侠,你的心肠也真够硬的了,好吧!有什麽事我可以效劳
的呢?」
  薛陵道:「劳你驾走一趟,取一瓢清水来,这  饮用之後,我才放他走。」
  黄忍没有做声,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薛陵忖道:「莫非那清水对他不生效力?」
  徐小芸道:「那得费上不少时间呢!」
  薛陵道:「不要紧,反正他是总教习,没有什麽差事羁身,不会有人找他的。」
  徐小芸道:「既然薛大侠坚持此意,贱妾走一趟便是了。」
  她转身迅快奔去,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黄忍不在乎地缓缓坐落地上,口中微微发出呻吟之声,过了一会,他终於打破了沉默,
道:「薛大侠,徐小芸她是一定不会回来的啦!」
  薛陵道:「那麽咱们就等着瞧吧!」
  又过了片刻,黄忍道:「薛大侠,您想离开本山,实非易事,小人蒙您老开恩,赐予活
命,小人岂可无以为报,甚愿充作响导,引领大侠平安出山,」
  薛陵冷冷道:「我有本事入山,就有本事出去,不劳你费心了。」
  心中却想道:「他这话很有点意思了,分明是想藉向导的口实,逃避饮下清水。」
  黄忍又道:「薛大侠有所不知,本山可说是处处陷阱,步步危机,当真是凶险不过,假
如没有小人带路,您可能连出山之路也找不到。」
  薛陵道:「我早说过用不着您费心。」
  黄忍道:「唉!大侠想是还未知道本山之中,有不少人比那修习成无敌绝艺的宋终他们
,还要厉害………」
  薛陵道:「除了宋终之外,还有谁修习得成无敌神手的绝艺,姓甚名谁?」
  黄忍道:「还有一个姓范名酷,是小人的弟子。」
  薛陵道:「假如还有人比宋终、莅醣他们还厉害,万孽法师何须费这许多事,苦苦训练
他们?」
  薛陵心中情知黄忍指的是那些蜂婆子,诚然这批怪物可能比宋、范二人更为可怕,但她
们都是用一个,少一个,所以万孽法师大概是怕敌人太多,又或是生怕蜂婆子拚不掉强如欧
阳元章之流的高手,所以非得有炼成无敌神手之人不可。
  黄忍怎知本山机密,已  露了不少。
  当下道:「小人如有一句虚言,天诛地灭,事实上老山主的姬妾以及女儿们,都比范、
宋二人厉害。」
  薛陵淡淡道:「你这麽一说,我反而动了好奇之心,非得会一会她们不可。」
  他知道黄忍一定愿意让自己碰上他们,於是又道:「只不知如何方能见到这些巾帼高手
?」
  黄忍道:「她们多半是随侍着老山主,很少出来活动,不过在大洪炉区域内,仍然有碰
见她们的机会。」
  薛陵道:「我行动  密,她们绝难发现我,假如我认得出她们,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我
一定找一个试一试。」
  黄忍道:「那很好认,本山之中,只有她们有资格穿着官装,远远望去,简直像图画中
的仙女一般。」
  薛陵道:「行啦!认得出便不会错过了。」
  黄忍道:「假如您远看未能确定,则近看之时,有一点更易辨识,那就是她们上半身是
宫装高髻,但下半身的长裙却是几乎透明的衣料,而她们照例裙子内不再穿着任何衣物。」
  薛陵道:「哦!她们下身竟是等如赤裸的?」
  黄忍道:「是的!假如大侠感到兴趣,小人可以带您去瞧瞧,绝对不会让老山主发现。
  薛陵道:「说了半天,你还没有把万孽法师所居之处说出呢!」
  黄忍道:「老山主神通广大,行踪无人得知,不过在大洪炉东面数里外一座山谷中,却
是禁地,如非奉召,不许擅入。」
  薛陵道:「既是如此,你的身份还不够高,我得找到叁大总管之一带路才行了。」
  黄忍道:「是啊!只有这叁位老爷可以随意出入禁宫。」
  薛陵不理睬他,黄忍突然间面色如纸,道:
  「薛大侠,小人已尽我所知奉告一切,万望您老现在就释放小人,要是不放心的话,您
可以点住小人穴道,十二个时辰後才解得的,小人就无法惊动老山主了。」
  薛陵冷冷道:「你不是不怕清水麽,但我听来听去,你实在很怕,这就是你不老实之处
。」
  黄忍道:「小人罪该万死,现在不敢再瞒骗大侠啦!求你高抬贵手,免去饮服清水这一
宗吧!小人愿意为牛为马报答你老大恩。」
  薛陵哼了一声,道:「你何止瞒骗此事,还有那赤炎炼狱,你也从未提过。」
  黄忍越听他的指责,越是弄不清对方究竟知道多少。
  他暗忖自己供过的话中,还有许多地方不实,顿时骇得全身冒汗,晓得这一回决难逃过
这「清水」之危。
  当下凶睛一瞪,大怒骂道:「直娘贼,老子认命啦,你有种就杀死老子。」
  他一口气骂了许多肮脏下流的话,薛陵几乎被他潮怒,但用心一想,这  分明就是想激
自己出手杀死他。
  因此他并不施展杀手,只点住了他的穴道,使他既不能移动,也不能出声。
  又过了好久,徐小芸已奔回来,手中拿着一个锡壶,向薛陵道:
  「这壶内就是老山主给奴隶们饮用的清水,但不知对黄忍是否有效?」
  薛陵道:「一定有效。」
  说罢,接过锡壶,把一壶清水都灌入黄忍腹中。
  又过了一阵,黄忽已自目光朦胧迷惘,薛陵这才解开了他的穴道,以观清水之效。
  薛陵回头一望徐小芸,问道:「你看怎样,这  可有作伪?」
  徐小芸道:「现在还难说得很,本山之人,个个阴险,擅长作伪,这清水的药力,还须
一个时辰左右,方始全部发作,第二次他饮用之时,便可立即见效。」
  薛陵点点头,领先向树丛那边走去,阿章从里面钻出来,眼中的光芒显示出他心里又惧
怕又嫉妒。
  徐小芸瞧了阿章一眼,道:「这一位乃是当世的大侠客,只有他惹得起老山主。」
  阿章点头不语,眼中妒意更加明显了。
  徐小芸突然觉得自己对阿章的感情大为改变,最低限度,现在她已不认为阿章单是她生
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她自家也感到很奇怪,再打量阿章一眼,只见他依然那麽英俊满洒,但她仍旧发觉自己
的感情热度正往下降。
  薛陵自己也感觉出对方的敌意,他认为很可笑,当下说道:
  「徐姑娘,我查看过本山各区的地形之後,就得离开,这件工作由於必须暗中完成,不
可留下痕迹,因此之故,初时你和这位阿章兄陷入窘境之时,我不能贸贸然出头。」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那瓶丹药灵验得很,我曾经用指力使你留下一粒在地上,後来
我趁那黄忍欲火遮眼之时,下地拾起丹药,给阿章服下。」
  徐小芸道:「假如阿章不是服下那万宝丹,决计受不了这儿的酷热,唉!我们真不知应
该如何感激您才好?」
  薛陵道:「这也算不了什麽,目下我想问问你们,以後作何打算,假如我力之所及,自
是义不容辞。」
  徐小芸沉吟一下,道:「贱妾必须逃出本山才行。」
  薛陵道:「那条  道之内,必定有极多的埋伏,你们无论如何难以通过,因此,你们只
好从小洪炉那边逃出本山。」
  阿章一听对方并没有撇下自己,心中敌意大减,但他根本不知道小洪炉在何处,是以无
法插口。
  徐小芸道:「薛大侠,贱妾和阿章都无法通过小洪炉地区,那是因为贱妾在未升任护法
以前,功力有限,小洪炉区的热度与这大洪炉不同,贱妾和阿章定然无法通得过。」
  阿章道:「我们回到城里,谁找得到呢?」
  徐小芸觉得很不耐烦,因为他的话太愚蠢可笑了。
  她不高兴地道:「城里地方那麽小,又是完全在本山控制之下,你能躲在那儿?」
  阿章道:「我有好几个地方,可以容身。」
  徐小芸正要向他反驳说,本山多的是犯罪作恶的老祖宗,任你如何藏匿,也一下子就可
以找到。但她忽然打消了此意,因为她了解阿章根木不明白很多事情。
  例如他早先再往前走,就得成为大洪炉内数百名奴隶之一了,又例如自己的真正身份,
薛陵的身份等等,都不是他所能明白的。此所以在阿章心目中,城中那些隐  之地,当然可
以供藏匿之用,就算她费许多唇舌,他也未必懂得,更未必会相信。
  薛陵微微一笑,道:「小洪炉区我已经过了,跟这里的气候差不多,但既然其中另有危
险,你们就毋须尝试了。阿章兄所提的藏匿意见,也值得考虑!」
  徐小芸道:「假如只是他独自藏匿起来,才出不会大举搜索,或者可以躲上一段时间而
无人发觉,如果是我也失了踪,问题便大不相同。」
  薛陵道:「你可有办法使本山在一个月内,根本不知今日发生之事,我有一个月的时间
,相信已够用了,到时万孽法师一旦授首,这洪炉  区冰消瓦解,你们的事就无人追究啦!
  阿章道:「我们在城里躲上一年半载都行。」
  薛陵点点头,道:「徐姑娘呢?」
  徐小芸道:「薛大侠的一个月限期,似乎别有隐情,莫非你想带人攻山麽?」
  薛陵笑一笑,道:「总而言之,我和一些朋友打算诛除万孽法师,详情不便奉告,你如
果信得过我们,务请你设法掩饰黄忍之事,你也不可露出破绽。」
  徐小芸道:「那就只有让阿章返城,而我则拿黄忍顶数。」
  薛陵道:「黄忍是总教习的地位,如何可以顶阿章的奴隶位置?」
  徐小芸道:「我可说是他到罪恶城找我,杀死了阿章,然後他又误饮清水,总之,他已
有口难辩,还不是任得我说?」
  薛陵想了一想,道:「这法子不大妥当,但现在势迫处此,只好见一步行一步了,请你
把阿章送回去,我在这儿监视黄忍,等你回来,我才离开。」
  徐小芸心中无端端泛起了欢喜之情,道:「那麽我们这就动身去了。」
  话才出口,方始醒悟自己敢情是因为等一会有机会和薛陵单独在一起,所以感到欢欣。
  她虽然觉得这种心情大没道理,也对不起阿章,但她仍然禁不住欢欣鼓舞,恨不得马上
就把阿章送回城中。
  她临走之前,告诉薛陵说,那清水的药力一散开,黄忍的断臂就不药而痊,可以服各种
劳役苦工。
  因此,他只要验看这一点,就可知黄忍有没有作伪。
  薛陵点头应了,等他们走了之後,才踱到黄忍身边,但见他目光迷惘,满头满身皆是汗
水,常人见了这等情形,只以为他是热得不可开交,但薛陵却晓得他正在用尽全身功力,与
那清水的药力相抗。
  他坐在一边静静的等候,一面小心地考虑各种情形,到目前为止,他一切都很顺利。
  假如徐小芸没有任何狡计阴谋的话,则有她这一着棋子,放在敌人老巢之中,日後攻山
之时,可得有想不到的妙用。
  但她也有可疑之处,例如她说拿黄忍顶缸,此一说法,根本就不能成立,就算说得通吧
,但那时上头又要她继续闯过情关,她回到城中,阿章焉能让她与别的男子  混勾搭。
  他突然间记起徐小芸说过向上头诿称黄忍杀死了阿章之言,这又是十分显然的漏洞,因
为城中并没有发现阿章的  体,她那麽聪明细心之人,怎会编造出这等漏洞百出的谎言呢?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但气候似是更为炎热,薛陵虽是坐在树荫中,也觉得酷热迫人。
  他继续寻思这件事,突然一惊,忖道:「莫非她当真杀死阿章麽,除非如此,她才能使
上头确信。」
  当然这个想法也有使人不易接受之处,那就是徐小芸曾经为了爱情,而陷自己於死地。
  因此她眼下怎会杀死阿章,这岂不是十分矛盾的事?
  不过薛陵仍然觉得这想法并不无稽,亦不荒谬,他记起了徐小芸望住自己时的眼神,也
记起了阿章的妒意。
  当下站了起身,忖道:「假如她对我已显现出异常的感情,则阿章的妒嫉,就不希奇了
,进一步推论下去,徐小芸既然对我有某种感情,则以她所受的训练,下手杀死阿章也不算
奇怪了。」
  他除了这个推论之外,再加上直觉,已深信事倩可能这麽可怕,不觉跺跺脚,自言自语
道:「这真是太丑恶可怕的事,我一定得阻止它发生。」
  当下也不管黄忍怎麽样,迅即奔去,他的脚程何等迅疾,不久工夫,已望见那对年轻貌
美的男女,在数箭之外。
  远远望去,徐小芸和阿章并无异状。
  薛陵略略放慢脚步,心想:会不会是我自己多疑呢?
  忽见徐小芸停下脚步,阿章走了两叁步,才发觉而停下来,转身向徐小芸望去。
  薛陵心头一震,因为他们所立之处,四周都有岩石树木,换言之,那是一个动手杀人的
好地方。
  他深知不可让徐小芸表露出杀机,不然的话,这件事就变得辣手了。
  他急中生智,提一口真气,喝道:「徐姑娘………」
  徐小芸听到叫声,回头一望,但见一道人影,如风驰电掣般扑到,转眼间,薛陵已自现
身。
  阿章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类能奔跑得如此迅疾,这才了解薛陵实在不是普通的
人。
  薛陵道:「徐姑娘,时间宝贵,你不要送阿章兄了。」
  徐小芸一楞,道:「我不要送他,为什麽?」
  薛陵道:「他自然会寻路返城,阿章兄,你可认得路?」
  阿章道:「认得!但如若不要被别人见到,我还得躲在田里,等天黑时才入城。」
  薛陵道:「那麽就这样决定,你们只要耐心等一个月,那万孽法师伏首之日,就是你们
自由结合之时了。」
                     
                   四六

  若以常理而论,气力很大之人,如能硬把瓦片扳起来,则当那瓦片松脱之时,定必发出
清脆的响声。

  现下薛陵胆敢这麽做,便是因为他用的是内力,在他这等一流高手来说,劲力变化得细
腻神速,那块瓦片松脱之时,他能立时发觉,迅即去劲力。其时他才慢慢的揭起,就算有声
响,也极为微细。

  问题只在於那个十一姑是否在屋内,假如她在的话,声息虽然很低微,却休想瞒得过她
。

  突然间,一条人影出现在距此屋四五丈之处,薛陵心头一震,尽量伏低身子,注视着来
人。

  那条人影迫到两叁丈之内,由於各房的窗户灯光透出,是以已看得清楚,来的是个宫装
高髻的美貌女子。

  薛陵心中忐忑不安,忖道:「她一抬眼就可以见到我了,虽然我贴伏瓦面,但眼力高强
之人,仍然可以看得见。」

  那宫装美女正是十一姑,她脚步突然放慢,甚至停了下来,放眼四望。她的目光也掠过
屋顶,但毫无表情。

  薛陵想道:「她可能已发现了我,但暂时不动声色,等会猝然扑上,使我连逃走也来不
及。」

  只见十一姑缓缓举步,走到窗下。薛陵已看不见她的身形,是以更为警惕小心地注视着
屋檐。只要发现有人影冒起来,他就出手予以痛击。

  耳中只听到十一姑叩窗之声,接着李监工的声音道:「是十一姑驾到麽?」

  後窗发出了响声,薛陵一看机不可失,指上内力立增,微微响了一声,那块瓦片,已经
松脱。

  他揭开一条缝隙,凑眼下窥,但见李监工站在窗边,正把窗户推开。十一姑像一缕轻烟
般飞入房内,轻功之佳妙,连薛陵也不禁自叹弗如。

  这个房间甚是宽大,不但几椅床橱柜等家俱尽皆齐全,甚至於还有屏风火炉等物。假如
薛陵不是从屋顶上向下窃视,只怕还不能一目了然。

  李监工掩上窗户,随手把油灯拨了一下,薛陵看得清楚,这人已弄了一点什麽物事在灯
焰上。

  几乎是在同时之间,一股淡淡的香气,从瓦隙间透出,送入薛陵鼻端。薛陵心想:此药
好生厉害,怎的一转眼间就香气布满了全屋?

  十一姑笑一笑,道:「你剃了胡子,果然英俊得多,啊!这房间好漂亮。」

  她接着皱一皱眉头,道:「好香啊!但我却不大喜欢这种气味。」

  李监工从柜内取出一壶酒,道:「十一姑,此是属下前些日子从外间带回来的佳酿,十
分难得。」

  他倒了两,取出一个食盒和几碟小菜,以及碗筷等物。十一姑坐下来,含笑盈盈的望住
他。

  李监工和她对饮了几,她竟毫不迟疑,每饮必乾,霎时间双颊酡红,媚眼含春,娇艳异
常。

  这时连薛陵也感觉得出这十一姑已受那阵药香所迷,不但全不怀疑及对方酒内可能有古
怪,甚且大有投身入怀那种献媚之意。

  李监工似是被她美色所迷,道:「过来吧,坐在我膝上,咱们好好饮几。」

  十一姑嘤咛一声,果然离座过去,坐在那男人怀中。

  李监工的手乱摸乱捏,而且一下子把她全身衣服完全弄掉,於是两个赤裸的肉人,使这
个房间充满了恼人的春色。

  但他们仍在调情,李监工粗大的双手,在那具丰满白嫩的胴体上,摸个不停,十一姑在
他身上扭来扭去,大有春情沸腾,难以禁受之状。

  李监工突然问道:「为什麽凡是与你们交欢过之後,那些男人都会身亡呢?」

  薛陵听到此处,不觉竖起了耳朵,听那十一姑怎生回答?

  十一姑媚笑道:「照理说不该有这等情事,不过既然前例甚多,我也不能不信。」

  李监工道:「何以照理说不会呢?」

  他心中泛起了可以不死的希望,所以口气十分迫切。

  十一姑道:「据我所知,梅兰菊竹四位夫人,加上我们十二姊妹,都练过一种奇特功夫
,厉害之极。只要老山主下个命令,我们每个人都能比飞鸟还快,扑上去抱住敌人。凡是有
生之物,被我们一抱,立时送了性命,休想幸免。」

  她停歇一下,又道:「大概是这个缘故,所有曾与我们合体寻欢的人,结局都难逃一死
吧?不过你却大可放心,我小心不使出这种功夫就是了。」

  李监工大为安心,道:「原来如此,假使我今晚安然无事,以後我们就可以夜夜春宵了
。」

  他们开始作出不堪入目之事,薛陵欲待不看,又怕猝然发生变故之时,再看已失去了机
会。

  他仰头望望天上的群星,忖道:「照十一姑所说,她分明就是白蛛女所说的蜂婆子,唉
!想不到她们一个个如花似玉,除了淫荡之行,别无其他恶迹,似这等情形,将来碰上了她
们,实是不易下辣手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淫亵的景象,使他全身发热,心慌意乱起来,当即又抬首向天,深
深吸一口气。

  他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又想道:「怪不得她早先入屋之时,身法如此迅快,连我也自
叹弗如,似她这等轻功,当真是最可怕的武器。」

  虽然他觉得不易抵受房内这对男女的色情刺激,但他还是再度低头瞧看。因为他不相信
十一姑的鬼话,而认为李监工一旦使她感到满足之後,一定也像许许多多别的人一般,难有
生还之望。

  斗然间,一阵劲风袭体,薛陵心头一震,扭头望去,但见距他只有六七尺远,站着一条
人影。

  他大惊之下,迅即又看出来人正是徐小芸,这才顿时宽心。徐小芸轻轻一跃,落在他身
边,便要开口。

  薛陵又吃一惊,连忙伸手掩住她的嘴巴,一面凑在她耳边,悄悄道:「小心点,别弄出
声响,十一姑就在底下。她武功高强,稍有声响,便会觉察。」

  徐小芸骇然靠在他身上,她那丰满肉感的胴体,虽然隔了一层薄薄的外衣,但薛陵却感
到有一种异常的诱惑和刺激。使他竟禁不住双臂稍为用力,使她更贴得紧些。

  他知道这是受了房中的春光所影响,在现在这等重要的关头,他如何能被色欲蒙蔽了理
智呢?

  因此他很快就抑制住身体内部的冲动,在她耳边轻轻道:「你先下去,在稍远处替我把
风,我必须明白十一姑怎生使那男人丧命,此举关系及将来的成败。」

  徐小芸点点头,薛陵又道:「假如发现有必须提防的人前来,你就用投石问路之法,把
石子丢到屋下的近处。我听见石子的声音,就会及时躲开。」

  她又点点头,小心地跃开,隐没在黑暗中。

  薛陵透一口大气,想道:「幸亏她没有瞧见屋内的情形。因为我已有点把持不住,假如
她也春情荡漾,苦苦相缠,我势必会失足於欲海之中。」

  现在他又从屋顶的瓦缝望下去,明亮的灯光,照出床上两个赤裸的人。

  他极力提醒自己必须冷静,虽然这等场面,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所见到,可是他居然很快
就比较冷静得多了。

  原来他使自己记着一件事,那就是他正在观察一个莫大的密,而不是在看戏。他那强烈
的责任感,竟然使他不再受欲念支配,而能够冷静地观察。

  隔了很久,薛陵忽然间大吃一惊,定睛细看,只见那十一姑这刻似是苍老了不少。

  她满头满面,以及那光滑白皙的肉体上,都是汗水,假如因为过度疲劳,呈现憔悴老态
,也未足为奇。

  然而她却是苍老而非老态,面上已现出皱纹。而在霎时间,她那具胴体上的肌肉,似乎
显得相当松弛。

  薛陵目不转睛地凝神细看,这时他心中连一丝一毫的欲念都没有了,心想:李监工正在
咫尺,难道也瞧不出来麽?

  又过了一会工夫,两人突然静止下来,显然双方都满足了。

  李监工忽然身子一震,口中惊啊了一声。

  十一姑闭着双眼,道:「怎麽啦?」

  李监工道:「没………没没什麽………」

  他发觉对方老态毕露,似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妇,肌肉皱缩,丑陋异常,不禁惊得失声。

  但他迅即察觉这等失态十分危险,连忙加以掩饰。

  十一姑双眼未睁,缓缓道:「你看见了什麽?是也不是?」

  李监工道:「没有………我只是太疲倦了。」

  十一姑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见到了我的真面目,所以这麽惊怕。」

  李监工道:「也不完全是,真的,并不是完全为了这个缘故。」

  十一姑道:「说起来实在不能怪你,我虽然只有四十岁不到,但真面目却有如六十老妇
,假如不是老山主的药物,我们都是一群人见人厌的老丑妇人。」

  李监工道:「其实那也不要紧。」

  十一姑道:「你刚才使用老山主秘制的『大藏香』麽?你从何处得来的呢?」

  李监工不敢作答,十一姑又道:「其实问你也是多馀,假如你不用大藏香,便很难使我
满足,因此,我定必愤而杀了你。」

  李监工怯怯道:「现在呢?」

  十一姑道:「你诚然使我满足了,可是,我的真面目却被你所见,这个秘密断断不能漏
出去。因此之故,我仍然得杀死你才行。」

  李监工面色泛白,身子一翻,已仰躺在床边。他的右手垂在床沿外,暗暗弯入床底,摸
出一口利刃。

  薛陵在屋顶看得真切,暗自摇摇头,想道:「这些人一个个都具有一副狠毒心肠,真是
天生该杀的坏胚子。」

  方转念间,但见李监工已举起利刃,猛可向十一姑胸口插落。

  十一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时,刀尖已刺入她胸口数寸之深。但刀不拔起,血不外冒。而
她就那样子抓住对方手腕,只睁开双眼,侧头望住李监工。

  她已扣住了他的脉门,所以李监工亦动弹不得。行家如薛陵,一望而知,她武功高出对
方太多,是以此举可说是毫不费力。

  她冷冷道:「你就算这一刀能杀得死我,也休想活着踏出此屋。因为刚才我已在你身上
下了毒,不须多久,你就像以前其他的人一般,全身发僵而死。」

  李监工又怕又怒,骂道:「恶妇!老子早就该杀死你。」

  十一姑道:「不错,早就该下手了,这一处刀伤,换了常人,已伤及心脏而死,但我却
死不了。假如你再刺入一寸,那麽我们都活不成了。嘿!嘿!」

  她躺在那儿,像是提及别人之事一般的说着。而对方却是她刚才爱极之人。如此强烈极
端的转变,更充分显示出她毫无人性,残忍无比。

  薛陵看到此处,轻轻揭开瓦片,提聚起全身功力,运集指尖,瞄准李监工的掌背,突然
虚虚一弹。

  一缕劲风疾射出去,击中李监工的掌背。他的手不觉往下压去,那柄刀子,又刺入寸许
之多。

  十一姑哼一声,全身一震,猛可展臂抱住李监工,但随即便松了手,滚跌於一侧。此时
,他们仍然是赤身露体,因此那十一姑身上的奇异现象,薛陵看得一清二楚。敢情她滚跌之
时,肚脐眼有一根长达四寸左右的黑色尖刺,宛如蜂尾的毒针一般。

  她仰卧後过了片刻,这根刺便缩回去,不见影迹。因此假如薛陵没有亲眼看见,万万想
不到此女肚脐眼会射出一根毒刺。

  李监工肚子上只有一点黑斑,既不流血,亦不黑肿,却已僵死不动。薛陵放好瓦片,倒
抽一口冷气,想道:「这十一姑自然是蜂婆子了,她的轻功如此佳妙,我自问也不过勉强可
以比一比,功力略逊於我的人,根本就无法躲得过她们的追扑,而只要被她抱住,立即送了
性命,这等古怪恶毒的人,谁也惹不起。」

  心念转动之时,已飘身落地,找到徐小芸,嘱她回去。自己则循原路离开。他找回了埋
在地下的衣服和地图,便接着钻行出山。

  一路上他十分小心,六天之後,才出了山区,与纪香琼等人会面,把这番见闻经历,详
细说出。

  金明池、齐茵、韦小容、方锡、白蛛女等人听完薛陵的叙述,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
们口中不说,但心里无不认为万恶派实在是惹不起,何况那万孽法师尚有地利可凭,更加没
有击败他的可能。

  纪香琼沉吟了一会,说道:「阿陵,你这一次探山之行,使我得知了万恶派大部份的秘
密隐情,若然论功行赏,已稳可居首。现在你且休息一阵,我得好好的想一想才行。」

  众人以她马首是瞻,自然不会反对。纪香琼站起身,又道:「我们大概得改变计划了,
唉!好险,假如你没有入山探过,而我们又照原定计划进行的话,定必全军覆没於洪炉区中
。」

  她缓缓走回卧房,这时连金明池也不敢入房打扰她。直到第二日的上午,纪香琼才召集
众人,向他们说道:「我已经仔细研究过,此去攻打洪炉区,须得改变了计划,我们费去不
少心血气力才调来的精兵,完全放弃。不过现下的人手还是太少,必须再找几个人来帮忙。
」

  众人虽是惊讶,但纪香琼不多说,他们都不敢多问。

  从这一天开始,纪香琼一直忙着炼药,只有金明池和白蛛女陪她,其他薛陵、齐茵、韦
小容、方锡等四人,都悄悄离开了济南。

  何元凯也率了千名精兵,返回威海卫驻防。

  日子过得很迅快,大半个月功夫,齐茵最先回来,同行的尚有少林寺方丈慧海大师。这
位在武林中身份尊隆的少林派掌门人,不但轻车简从,甚至还略略化装过,看上去完全不似
是得道高僧。

  又过数日,韦小容和一人回到济南,与她同来之人,亦是武林中泰山北斗那等地位的武
当掌门俞长春真人。他亦化过装,使人不易认出。

  再过数天,薛陵和方锡先後赶回,薛陵带了黄旗帮帮主屠龙手吴伟,方锡则与沧浪一剑
叶高一同赶到。

  原来纪香琼遣他们密去请这些武林一流高手前来助阵,而她则趁这段时间,炼了许多有
用的药物。

  现在人已到齐,这一天早上,纪香琼分给大家一人一包药,里面有六七种不同的丸散。

  她详详细细的解说药物用法。此外,每人又带了一大包乾粮,当下一行十一人,启程前
赴洪炉区,作生死存亡的一拚。

  他们这十一个人,可以算得是天下正派武林中的精英了。虽是如此,但若与盘踞於洪炉
区的万恶派相比,人手仍然感到未足,力量尚嫌单薄。何况其中一个纪香琼,才智强於武功
,一个白蛛女,则对万孽法师心存畏惧。是以若论上阵拚搏,实在只有九个人。

  假如他们不是对纪香琼都有着强烈不过的信心,则她虽然炼成了不少药物,又制造了一
些奇怪的物事,发给每个人使用。这些准备,仍然很难教他们有足够的信心,深入险地。

  他们行了数日,已抵达山区之内,放眼四望,全是崇山峻岭,层峦叠嶂,完全看不见山
村人迹。

  根据薛陵的地图再往前行,就是那绵亘数十里的原始森林。他们如若不穿林而过,则必
须渡越许多奇险的峭壁大壑。

  这一行十一人,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之士。饶是如此,他们渡过了这一段艰险路程之後,
也都担了许多心事,耗去了许多精力。

  两日後,路程已好走得多,天气也越发暖热。大家把外面的皮袄脱掉。不过皮袄底下的
外衣,仍然是粗厚的布料裁制。

  又走了大半天,薛陵告诉大家说,前面就是毒蛇极多的地带。

  纪香琼叫众人取出药包内的一种药物,搽在脚上。果然往前行去,那些毒蛇都纷纷避让
,似是十分害怕他们脚上散放出来的药味。

  这一路行来,纪香琼一直要慧海、俞长春、吴伟和叶高这四大高手,围绕她结成阵势而
行。这个阵势变化繁复,那四人忽前忽後的互换位置,如穿花走珠一般,流畅吻合,使人无
法察看出端倪。

  那四大高手不比常人,经过这许多天的操练,已纯熟异常,颇窥此阵的精髓。此後一路
行去,他们虽是结阵而行,但外表上却看不出痕迹,只以为他们是偶然赶快,偶然放慢而已
。

  这一个五行连珠阵法,乃是纪香琼平生所学之中最奇奥精深的一种,可说是这回已把压
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了。

  过了毒蛇极多的区域,天气更为炎热。

  薛陵在最前面领队,此时停下脚步,回头比个手势。人人都明白他意思指已接近小洪炉
的中心地区。这中心区便是那一片石地广场,场中躺着许多裸体男女的。纪香琼挥手回报,
示意他继缤向前。

  此时人人口中都噙着一粒药丸,此药十分清凉,众人因而不须运功,也可以抵受这极热
的气温。

  他们很快就望见了低洼处的石地广场,但见那片可以把人烤熟的广场中,有数十对裸体
男女,静卧不动。

  薛陵带路迅即绕过这一处丑恶的地方,掩近那两座石屋。一间是随时准备送水给那些裸
体男女的部属们歇脚之所。另一座石屋,则是发号施令之人所居。上次薛陵就在这一间屋子
,设法毁了两个敌人。

  十一个人分为两队,前面一队以薛陵为首,其馀叁人是金明池、韦小容和齐茵,悄然绕
袭发号施令的石屋。纪香琼这一批,则对付那些部属。

  薛陵他们四人散开来,从四面掩近石屋。目下最重要之事,便是不可让敌人发出警报,
使万孽法师早早就得知有外敌攻击之举。

  齐茵从西面掩近,只见一道侧门,半开半掩。她往门内一看,却是一条走廊,也不知通
向何处。她蹑足入去,左边是院落,有不少花卉,尚有假山水池,布置得颇为清幽可赏。

  她只注意着右边两个房门,却不料院中的假山後面,突然有人跃了出来。齐茵转眼一望
,顿时满面通红,心中骂一声:「该死的畜生!」

  原来那人是个健壮男子,不但赤手空拳,没带兵刃,最可恶的是身上完全赤裸,竟无丝
缕蔽体。丑态毕呈,使齐茵骤见之下,也不禁玉面泛起了一片红晕。

  那男子瞪视着齐茵,面上尽是惊奇疑惑之色,道:「喂!你是谁?」

  齐茵的有利之处是身上没带兵刃,只有一根毫不起眼的乌风鞭,因此那男子的戒心不至
於太大。

  她目下已是饱经忧患,涉历过无数的险恶风浪之人,迥非昔年刚刚出道之时可比。因是
之故,这个丑态可憎的赤体健男,虽然使她初时大羞而面红,但却担当得起,兼且还能将错
就错,故意更装出怕羞之状。

  她道:「哟!你这人怎麽搅的,竟不穿衣服?」

  那健男一看齐茵虽是荆钗布裙,但美艳如花,更胜过别人浓妆艳抹,登时包心高涨,淫
淫而笑,大步向她走来。霎时迫到身前,口中说道:「我猜你一定是刚被派来此地的,对不
对?」

  齐茵想道:「我的出现,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妥,不然的话,这光着身子,大汗遍身,兼
且丑态不堪入目,分明是在假山之後偷情。然而他却舍下寻欢取乐之事,现身拦阻询问,可
见得必有文章。」

  这个念头电转掠过心头,当下摇摇头,道:「不!我不是被派到此地,而是偷偷到此地
玩耍,可想不到会碰见你这种可怕的人。」

  那健男反而现出宽慰之容,道:「原来如此,只不知姑娘从何而来?」

  齐茵吃吃一笑,道:「你问这个干麽?」

  说话之时,目光从他肩头望过去,投向假山那边,接着又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健男道:「我姓金名波,姑娘如果不出示身份,我便得斟酌情形,依规定办理了。」

  齐茵睨视他一眼,却只有含羞之容,而无畏惧之态。她道:「你把衣服穿起来行不行?
难看死了。」

  她之所以没有立时下手,便是因为不知那假山後面,还藏着什麽人?是何情状?都无所
知,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万万不能鲁莽,此所以她硬是忍住了这等羞辱,拖延时间,以便
查看清楚。

  金波哈哈一笑,展开双臂,道:「这有什麽不好看呢?来吧!」

  他作出拥抱之状,齐茵一扭腰,翩若惊鸿般从他身边闪过,口中发出诈嗔之声,道:「
死鬼!你别是油蒙了心。」

  金波更加欲念高涨,回身扑去,口中道:「乖乖!别跑,你看我身体多壮健?」

  假山後面跳出一个裸体女子,怒目圆睁,却仍然十分美丽。尤其是那一身雪白滑嫩的皮
肤,以及峰峦起伏,极为丰满肉感的身材,使齐茵也为之一怔,心道:好一个惹火尤物,我
如是男人,只怕也得着迷。

  金波已扑到齐茵身後,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抱紧齐茵。但这个艳丽裸女一出现,他立时改
变主意,迳从齐茵身边奔过,一下子把那裸女抱住。

  这形状虽然淫亵难看,但事实上却不香艳。因为那裸体美女腾出来的双手,一只用来托
住金波下巴,往外推开,另一只手结实清脆的掴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响,金波顿时放手,含怒道:「好贱人!你敢动手?」

  那裸体艳女恨声道:「你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敢打你耳光。」

  金波忽又软化,道:「好啦!好啦!这种事用不着生这麽大的气。」

  那裸体女郎道:「我恨不得咬下你一块肉………你把人家丢下,不死不活的,谁能不生
气?」

  金波发出淫笑之声,道:「好!好!是我错了。」他又伸手抱住那光滑的身体,接着道
:「但你须得知道,我本是为了查问她的来历才出去的,并非为了别的缘故,只是後来生出
变化,才使你冒火,咱们再续前欢,完事之後再找她。」

  齐茵设法移过去一些,略为看得见假山後面一部份,但见那是一片泥地,尚有碎石散布
。当即起了疑心,想道:「他们的身体都乾乾净净,显然不是在泥地上寻欢,莫非这山後尚
有密地方,例如洞窟之类?」

  她心念一转,便举步向假山後走去。金波看见了,发出怪异笑声,道:「这样也好,你
就在旁边等着吧!」

  齐茵转到後面,果然发现有一个洞窟,入口相当狭窄,须得弯身钻入。但里面却相当宽
敞,约有两丈方圆,也十分光亮,有许多孔隙,可以查看四周的情形。此所以那金波在里面
寻欢之时,仍然看见她进来。

  石洞内地面平滑,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床,另外尚有桌椅等家俱,相当讲究。生像是洞
天别府。

  但最奇怪的是右边石壁上还有一扇铁门,门上有一个方形的洞口,也有一方铁板关严。

  照整个假山的体积,那道铁门後面,如果尚有房间,最多只有叁几尺的空间,连转身都
不够。

  齐茵深信这道铁门,必有问题,当即钻了入去。金波和那裸女随後而入,口中说着一些
淫猥污耳的话。

  齐茵只当作没有听见,猛见那床的内壁有一根精钢的短棒,从石壁中突出,斜向上翘,
下面有轴,可以拉下。

  此时金波已抱住那裸体女子,走到床边。齐茵轻轻道:「喂!你倒底要那一个呀?」

  说话之时,已施展移形换位之法,到了他们身後。金波竟不中止了上床的动作,一面应
道:「乖乖,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齐茵提聚起全身功力,出指点去,但那速度只比对方的动作快了一点,并非极快,是以
毫无劲风袭去。

  说得迟,那时快,那金波往床上一倒下,突然伸手向壁上的铁柄抓去,意欲扳动。

  就在他的手行将触及那铁柄之时,齐茵指力已透入他体内,顿时禁制住他的经脉穴道,
使他动弹不得。

  她接着出手点了底下的女郎的穴道,转眼一望,拉过一张被子,遮盖住他们的身体,然
後转身走了出去。

  她在大厅中,与诸人会合,得知整座石屋之内,一共有四个女的,八个男的,全部被他
们所杀。此是纪香琼的严令,不得轻饶敌人性命,以免一着之差,前功尽弃。

  齐茵没有杀死那对男女,便已违背了命令,但她自然有她的道理。不一会,纪香琼等人
已肃清了那边的敌人,来到这边会合。

  纪香琼听了她的报告,立刻道:「好!我们去瞧一瞧,那道铁门,大有文章,因此,我
们所有的人,不可发出一点声音,也不可向我说话。」

  她迅快行去,到了那假山後面,略略一看,便当先进去。此时只有齐茵、薛陵、金明池
陪她进去,馀人皆在外面守着。纪香琼只看了一下,便向齐茵翘一下拇指,表示很重要很妥
当。

  她不作声,别人更不敢开口,都注意地看她有何指示。纪香琼用手势叫金明池把那床上
的金波带出洞外,她当先返回大厅,金明池把金波放在地上,身上仍然以被子卷盖,免得这
些女孩子们不好意思。

  纪香琼道:「阿茵,在解开此人穴道之前,我得赞你心思细密,那根铁柄,如若让他扳
动,你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了,我们纵然晓得,也将有无法营救的痛苦!现在我们尚须从这
口中,查询一些极有价值的情报。」

  大家都向那支精钢的扳掣望去,各自在心中推测,假如扳下此掣,将有何等倩形发生?

  齐茵依从纪香琼的指示,拍开他的穴道,但又另行禁制别一个穴道。那金波悠悠醒来,
眼角似是见到人影幢幢,可是由於全身都不能动弹,是以无法转头查看。他暗中运气一冲被
闭的经脉,斗然五腑六脏都发生一阵奇疼,不由得惨哼连声,赶快放弃了冲开穴道之想。

  纪香琼道:「金波,这房门通向何处?」

  金波紧紧闭住咀唇,一望而知,很难使他开口作答。金明池冷冷道:「娘子,待愚夫好
好收拾他一顿,他就不敢倔强了。」

  纪香琼道:「那也用不看,反正我向他询问,也是多馀。现下我正在考虑,是把他送到
小洪炉好呢?抑是送到大洪炉作苦工的好?」

  金波面色一变,眼中露出惧意。齐茵道:「这道门,一定是通往某一处重要地点,假如
我猜得不错,在短期间将不会有人经行。」

  纪香琼道:「这等消息机关之道,我最有心得,此门的位置及方向,都显示出不能通往
别处,而是属於小洪炉辖区,我猜那下面一定是个窟,并且有很重要的人物藏身其内。因此
,我但须设法毁去这处窟,他们的损失就已极为惨重了,你们不妨看看,这道铁门分明时时
启开,假如是通向别处,一则无须有人看守,二则为了保持密,平时一定很少使用。」

  她的话句句字字,莫不有理,如剥茧抽丝,把问题的核心找出来。

  金波吃吃道:「小可只求赐我一死。」

  纪香琼道:「没有那麽容易,假如你不合作,我说不定让你遍刑室的廿四种毒刑呢!」

  金波为之头昏脑胀,一时又疑惑她们不是敌人。不然的话,怎会说出使用刑室廿四种毒
刑的话?

  纪香琼接着道:「你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或可不让你吃太多的苦头,第一宗:这下面
的窟中,谁躲在里面?」

  金波沉吟一下,才道:「小人也不知道,只晓得是本区的领袖。」

  金明池道:「胡说,难道你没见过?」

  金波道:「见是见过,但他姓甚名谁,却不知道。」

  纪香琼道:「那麽你称他为大老爷呢?抑或是二老爷?」

  金波见她说的都似是深悉本山内情,当下不敢隐瞒,道:「是二老爷。」

  纪香琼道:「大老爷在那里?」

  金波道:「听说他出山办事,竟回不来了。」

  纪香琼道:「哦!原来袁怪叟就是大老爷。不错,他已死在我们手底,现在你告诉我,
如何能把二老爷叫出来,例如发生事故,非他处理不可,你怎麽叫他法?」

  金波毫不迟疑,道:「只要一扳这个钢掣,这张床就迅即陷入地底,得以见到二老爷了
。」

  纪香琼冷冷道:「这只是危急之时的困敌之计,我不是问你这个。」

  金波瞠目道:「小可不算得说谎,因为此法的确可以见到他,另有一法,那就是把铁门
上的那块四方铁盖掀开,向这方洞说话,底下即可听见了。」

  纪香琼道:「若是如此,我们也不能叫他出来。」

  金波道:「只要饶了小可一命,小可情愿效劳。」

  纪香琼道:「除了此法之外,别无他计,好吧!」

  齐茵道:「姊姊,这之言,恐怕有诈。」

  纪香琼道:「他打一百个斗,也翻不出我的掌心,就算是有诈,我们亦何惧之有?」

  纪香琼说得这般有把握,别人不敢多言。薛陵当下伸手抓起那,由於他赤身露体,状至
不雅,所以用薄被包裹住他的身体,剩下那个裸女,虽然亦不雅观,但倒底可使这许多女性
感到好过些。

  走到门边,纪香琼道:「阿陵,等一等,我还要问一句话。」

  薛陵停步等候,纪香琼问道:「你打算怎样讲法?」

  金波道:「小人说外面发生骚乱,无法制止,二老爷便马上出来了。」

  纪香琼冷笑一声,道:「那麽他是独个儿出来呢?抑或是尚有别人?」

  金波心头一农,测不透她究竟晓得多少密?当下道:「还有一个人。」

  纪香琼道:「他姓什麽?」

  金波道:「他姓宋,是和小可一同学艺的。」

  纪香琼向金明池道:「那就是宋终了,假如窟内不是还有这等高手,他岂会如此渴切希
望我们把那二老爷叫出来?」

  金波不敢作声,显然她猜得一点不错,纪香琼沉吟忖想了一阵,吩咐白蛛女把那榻上的
裸女带出去,接着又吩咐众人去搬了好多块石头,错落地摆放在院中。又命众人按方位分别
站好,这才向薛陵点点头。

  薛陵抱住金波,钻入假山,走到门前,很用了一点气力,才把铁盖揭开,然後让金波说
话。

  金波不敢使诈,果然向方洞里说出外面有骚乱发生之言。讲完之後,薛陵快逾闪电般退
出了山洞,顺手点住金波穴道,退到墙脚。

  片刻间,假山腹内传出一阵轧轧之声,接着两个人先後走出来。当先的一个,赤裸着上
半身,底下也只是一条短裤。但见他身材高大魁伟,浑身肌肉虬突,壮健异常。面上一部大
胡子,使人感到他很凶恶。

  这等形状扮相,如是在路上碰见,一定想不到他就是洪炉区的叁大总管之一。在他身後
,跟着一个人,纪香琼等人见了,无不一楞。

  此人据金波所供,便是宋终了。但他的相貌长得跟夏侯空一模一样,所以人人都为之一
怔。

  假如当日宋终与金明池拚斗之时,不曾被金明池刮去面幕的话,现下众人一定会惊疑交
集。

  那两人一迈步,已陷入纪香琼的阵法中。这个阵法草草布成,只能迷惑敌人於一时。尤
其是他们这等高手,决不会失去了耳目之聪。

  但见他们突然停步,张目四察。显然他们目力被阵法阵蔽,感到有异,所以停步查看。

  薛陵扬指遥点,发出「嗤」的一响破空之声。指力向那宋终激射过去。宋终回手一拍,
挡住了这股指力。

  他脚下一动,齐茵的乌风鞭从左侧疾扫,迫得他忙向右方跃出数尺。这时他眼前一花,
已看不见那二老爷的人影。

  金明池跨上两步,挥刀直直劈落,这一刀已是他全身功力之所聚,把无敌佛刀的威力,
全部发挥出来。

  宋终看见刀影之时,已经慢了半招,完全失去了机先。但觉刀气森寒,锋锐无匹,大有
开山裂石之势。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尤其是感觉出这一刀乃是无敌佛刀。这等绝艺,本来就得以全力
应付,不能稍失机先,但如今却已陷入劣势,更是无法拆解。唯一死中求活之法,只有挥臂
硬架之一途。

  刀光闪处,宋终半条手臂落在尘埃。但他果然得以不死,侧跃数尺。他这一跃,已落在
齐茵面前。齐茵乌风鞭抖得毕直,一下子就扎入宋终心窝。这宋终枉有一身绝世武功,却不
料今日糊里糊涂,就死在群侠手下。

  那边的二老爷情形略有不同。首先是方锡挥剑疾刺,但见他满脸惊讶之色、伸出蒲扇般
大的手掌,便往来剑攫抓。他出手神速,气势甚猛。反而把方锡骇住,不敢让他攫住长剑,
急急缩手。

  这个大胡子已看得见方锡身形,举步欺上,抡拳猛击。拳力如山,发出呼呼的风声,一
听而知,他炼就了隔空伤人的拳力。

  方锡疾然回身,一招「分花拂柳」,剑光连闪,已破去他这股拳力。

  二老爷心头大震,想道:「此人不知是谁?竟能以奇奥剑招,破去我的拳力。」

  转念之时,迅快四顾。然而这座院落似是被迷茫雾气笼罩,除了方锡的身形之外,别无
所见。

  要知假如不是个武功高强,内力精深的话,这刻根本连方锡的影子也看不见,遑论外人
。

  在他左方五尺之处,武当俞长春真人提剑屹立。他霜眉微皱,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
手暗袭。

  不独是他,其馀少林慧海方丈以及黄旗帮主吴伟,他们皆是名重天下武林的人物,这等
暗袭之举,实在难以出手。

  叶高呼一声,跃到他身边,扬起横云古剑,一招「落花无数」,猛可攻出。他手中之剑
,较长剑巨大得多。但施展之时,却极尽轻灵迅疾之能事。但见叁四朵剑花。同时射出。


四七 
 二老爷口中店忆一声,耸身急退,居然只差一线之微,没有受伤。 
 而他顺手劈出的拳力,也阻止了叶高进球之势。 
 纪香琼道:「阿陵快快出手制他死命」 
 在她身边的薛陵,刷地跃上半空,身形划出一条弧形的抛物 
线,同那二老爷头上飞落。 
 他身子犹在半空,便已发出一掌,当头拍下。 
 二老爷听到空中声响,抬头一望,迅即奋拳猛击上去。 
 人人看得清楚,那二老爷出拳之际,全身肌肉都尽皆坟起, 
神态威猛之极。 
 行家眼中,一望而知,这个大敌在拳力上有看超凡绝俗的造谙。 
 而他的一击,已是全身功力之所聚,非同小可。 
 金明池身形微塌,已准备扑上援救。 
 因为薛陵身在半空,虽是先攻一掌,但发力之时,势道是有去 
无回。因此对方这般凌空威猛的一拳,不把他劈得飞上半天才怪呢 
 假如无人及时出手牵制对方,则薛陵再度落下之时,实在凶险 
万分,动辄有当场毙命之虞。 
 只听「蓬」的一响,双方的内力已碰上。 
 金明池方自冲出数尺,却见薛陵身形若无其事地飘落地上, 
完全不受对方强大的拳力所影响。 
 金明池硬是煞住去势,心中叫一盘「怪事」,睁眼观看。 
 薛陵兴那二老爷对面相峙,只有数尺之隔,伸手可及。 
 双方瞪眼互视了片刻,薛陵冷冷道:「你的拳力几乎把我击 
败了,咱们再拼一招如何」 
 二老爷深深吸一口气,厉声道:「好,看拳」 
 喝声中轮拳直击,凌厉之极。 
 薛陵一招「巨灵前手」,掌势直拍出去。气势之威猛,竟此 
之对方犹有过之。 
 说得迟,那时快,双方力道一触,发出「蓬」地震耳响声, 
胜败立判。 
 但见二老爷灯蹲磴直返,大概返到第六步,脚後跟碰到一块 
石头,登时仰天翻倒在地上,再也不见他动弹了。 
 纪香琼透一口大气,叫大家拨开石头,然後都围拢在二老爷身边。 
 只见他七窍流血,双睛突出,一望而知,心肺已经震断,当场毙命。 
 众人眼见薛陵露的这两手,果然功力超凡绝世,都大为佩服。 
 同时又因这二老爷武功之高,心中加倍警惕,都想:那万孽法 
师造就得出这等人才,本身不知高明到何等地步 
 纪香琼向众人道:「我们这第一仗可说是旗开得胜,算得是 
大大的吉兆。然而越往後走,情势越险,以我所知,大凡是被 
万孽法师看得中,收入万恶派之中的人,无一不是天性卑鄙恶 
毒,作孽甚多。 
 因此之故,我们一动上手,决计不能像平常那样讲究过节,有时 
甚至须得用一点偷袭暗杀的手段,不然的话,这些稍为高级的敌人 
,随时随地可用特制的火弹号炮,通知万孽法师。」 
 那慧海方丈、俞长春真人和屠龙手吴伟,皆知纪香琼这番话, 
乃是针对自己而发。只缘早先那二老爷闯阵之时,他们都迟疑不 
决,没有出手。 
 纪香琼又道:「我们这次进剿万恶派,天下武林皆无所知。部 
便是成功了,亦没有宣布之必要,失败的话,万孽法师当然不会 
放过这种镇压天下人心的好机会。因此,咱们不但许胜而不许败 
,同时亦无须格守江湖规矩。如若不然,万孽法师单是利用这一 
个弱点,就可以把咱们击败了。」 
 俞长春轻唉一声,道:「贫道有一句话,想请金夫人指教。」 
 纪香琼道:「俞真人有何见教?」 
 俞长春道:「假如以咱们这一批人的身份地位,也不格遵江湖规 
矩,纵是赢了,亦何以使天下之人心服?以贫道看来,如此作为 
,几近以暴易暴,何足为贵?」 
 纪香琼道:「俞真人说得好,但我却要请问一声,俞真人你已明知 
万恶派积孽如山,假如不从速铲除,以後还将有千千万万的人,丧 
身受累於这一派。只不知你以千万人的命运为重?抑是以江湖规矩为重?」 
 俞长春道:「自然以千万人的命运为重!不过话不是这麽说………」 
 纪香琼含笑插口道:「俞真人之意,不外是认为咱们纵是谨守江湖规 
矩,以磊落光明的手段对付敌人,也不见得不能达到目的,对也不 
对?但我却大胆肯定的说一句,假使咱们让敌方之人,以讯号警告 
万孽法师,则咱们今日之行,能有两叁个人活看逃出此地,已是难 
以置信之事了。」 
 她停歇一下,又道:「万孽法师不但文武全才,尤其精通医药之道 
,因此他以种种奇方怪药。制造出无数山精海怪,加上他手下人数 
众多,又得地利,咱们一旦惊动了他,势无可胜之理。」 
 慧海方丈道:「夫人所言果是实情,但………」 
 纪香琼道:「诸位前辈不须犹疑了,我们这一次的行动, 
可以视作唯一的例外,而事後我们全都保守  密,不向外间 
  漏一个字。我们但求消弭这个人间的大祸害,为了千万人 
的命运,有时候只好从权达理,心中纵有不愿,亦是没有法 
子之事。」 
 她说到这里,吴伟首先道:「既然如此,老朽不才,只好 
依计行事。」 
 俞真人和慧海方丈对望一眼,在这等形势之下,实是无可 
奈何,於是都同声答应这样做 
 纪香琼解决了内部的大问题,便道:「现在我们进攻大洪炉。 
这一次多半会碰上更辣手可怕的敌人,请大家小心,随时检查 
身上的装备才好。」 
 於是大夥儿又向大洪炉进发,薛陵是轻车熟路,领路先行, 
一个时辰左右,已抵达那大洪炉。 
 大家先在崖顶向下面探视,但见这个宽广达十馀里的洼地, 
当中有一道火柱,直冲上天。 
 火柱的四周,一共有十二座巨大的磨轮,加上许多连接看的 
齿轮或巨轴,使人觉得形势古怪而诡异。 
 薛陵告诉众人,何处是监工及卫士所居,何处是奴隶所居, 
最重要的是那峭赏早n害的。 
 这些人们想得这般周密,不论是被蜂友们正面抱上也好,从背後 
抱住也好,皆能以一个小小的动作,就杀死了这一群蜂女。 
 但贝那九个粉搓玉琢的美女,一个个先後倒在地上。万孽法师内心 
虽然又是震凛,又是忿怒,可是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 
 纪香琼发出暗号,那慧海等四人,立时依照演练得极热的五行连珠 
阵,迅快腾挪换位。每个人都在此时,暗暗取出一种药物,含在口中。 
 万孽法师宽袍一扬,厉声道:「你等虽然躲得过这一关,但老夫仍 
然教你们不能活着出得此山!」 
 众人皆不回答,却见千万缕五彩淡烟,贴地蔓延开去,速度比马 
奔鸟飞还要快上数倍。 
 晃眼间,这片彩烟已遍布二十馀丈方圆,所有的人,无不在这极淡 
的千万缕彩烟范围之内。 
 纪香琼嘲声道:「万孽法师,这可是五毒桃花瘴麽?假如我料得不错 
,这等平常无奇的毒力,决计无法侵害我们。」 
 当然她这话并非夸口,因为以这毒瘴之力,大凡是人畜等有生之物, 
只要碰上一丝,就登时倒毙。现下他们已在瘴毒中过了好一会,仍然无 
事,可知纪香琼早就有了严密的防御。 
 万孽法师第一次把内心剧烈变动的情绪流露出来,他的表情变化得 
也十分激烈。只见他大袖连扬,顿时劲风旋卷,把这一大片痹毒吹散。 
 众人都严防他可能施展出某种奇异功夫,但劲风过後,却没有什麽 
事发生。纪香琼心想:「这万孽法师乃是魔头中的魔头,纵是势穷力 
盛,也不会做出毫无意义的举动。因此他刚才挥袖卷散了瘴毒,必有 
很深的用意。」 
 万孽法师已恢复那副冷酷的神态,道:「范酷,你可上前挑战。」 
 范酷应声跃了出去,高声道:「汝等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他的目光凝注在金明池面上,似是早就算定必是他挺身应战,是以 
对旁人不如理会。 
 金明池冷冷一笑,却没应声。这使得范酷大惑奇怪,方要再行挑战, 
已有一个人大步走过来。 
 范酷打量来人一眼,道:「来将通名?」 
 那人道:「本人薛陵是也!」 
 范酷摇摇头,道:「你不行,教金明池前来。」 
 万孽法师接口道:「他既敢出战,必有自恃之道,你最好小 
心点………」 
 薛陵领首道:「到底姜是老的辣,见识阅历都此小伙子强得多!范酷 
,我告诉你,今日你撞在我手中,凶多吉少,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范酷厉声而笑,突然间一掌拍出,出手之前,竟然全无迹象可寻。 
 范酷这一记偷袭,完全是万恶派不择手段的一贯作风,未足为异。 
只见薛陵一闪身,右手起处,还了一剑。 
 要知范酷出手如电,掌风所罩之处,威力无穷。即使是金明池 
这等超级高手,也不能轻易闪避而又随手还击。 
 因此之故,范酷这一惊非同小可,左右手连环疾劈,劲风呼啸, 
潜力山涌,施展出至为猛烈的攻势。旁观之人,见他掌法奇奥, 
功力强厚无伦,都不由得大大替薛陵担心起来。 
 薛陵在对方一轮猛攻之下,也  不过退了四五步,随即展开反 
攻。只见他剑光耀目,气势如虹,只是迎面一剑,就把范酷迫退 
了六七步之多。 
 他这一招乃是巨灵六武之一,看来简单不过,事实上威力难以 
形容。尤其是他已炼成了「两极心功」,能摄取宇宙的无穷功量 
,对付敌人。 
 范酷又惊又怒,才一稳住脚步,复又挥掌猛烈反攻。他已使出 
了无敌神手的绝艺,这一阵反击,已是他平生功力之所聚,实是 
威猛绝伦。 
 薛陵稳如泰山盘石,脚下不曾後退分寸。两人顿时展开一场罕 
闻的激烈拼斗。每一招都凶险万分。也猛威无比,旁观之人,都生 
出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之感。 
 万孽法师那对长长的霜眉,突然紧紧皱起,凶光四射。纪香琼一 
直密切注意看他的动静,心想:日下是他使出杀手钢之时了!这最 
後的一击,无疑厉害之极,只不知厉害到什麽程度? 
 她心念转动,立刻发出暗号。金明池从激战中收回目光,拿出长 
刀,迅速向万孽法师扑去,口中厉声喝道:「老恶贼!你休想逃走。」 
 喝声中,迸射出大片刀光,向万孽法师卷去。 
 万孽法师大柚一挥,一股暗劲涌出,竟把金明池震退了数尺,金明 
池心头大惊,方知这个老魔实是有看举世难有其匹的武功,自己假如 
不是已得了无敌佛刀的真传,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再接再厉的挥刀攻去,万孽法师单以一对飘扬大袖,便把他重重 
刀光抵住,表面上似是不甚吃力,齐茵和韦小客皆已奉令迫近战圈, 
准备随时出手助战。 
 万孽法师似乎不大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拒敌之时,亦少有反击之 
招,目光不时投向薛陵、范酷两人的激门上。换言之,他很注意薛陵 
和范酷之争,自己却守多攻少。 
 薛、范二人已拼斗了五十馀招,薛陵的剑势陡然增强了数倍,但见 
剑光暴涨,霎时间,已把范酷笼罩在剑光之中。此时人人皆能看出, 
薛陵可在一二十招之内,击毙范酷。万孽法师当然更看得出来,他仰 
天长笑一姥,道:「纪香琼,你虽是有绝世的才智,竟在无声无息之中 
,把老夫这百年基业,毁於一旦!但你也用不着太高兴,老夫虽是得 
志日久,防范转疏,以致为你所乘。可是老夫也不是易欺之人,你们 
的报应,就在眼前了!」 
 纪香琼非常用心地聆听和思索,以致那万孽法师突然出招反击,仗 
看百载精修苦炼之功,硬是把金明池迫得刀圈越缩越小,形势甚是危 
殆。而她却没有看见,齐、章二女,空自着急,却因没接到命令,又 
不敢鲁莽出手。 
 万孽法师的修为,非同小可,以金明池本身的造诣,加上无敌佛刀, 
也挡不住他硬拼。刀招已大见迟滞,人也连连後退。那边厢薛陵正如 
万孽法师一般,占尽了上风。他无意中转眼一瞥,得见金明池情势极 
为危殆,立时大喝道:「阿茵!阿容!你们还不出手,倘有何待?」 
 韦小客首先发剑,「嗤」的一向破空之声,恰好化解了万孽法师的 
一半攻势。齐茵左手短剑,右手乌风鞭,也自扑入战圈。金明池得二 
女之助,这才喘过一口气来。 
 纪香琼出了一身冷汗,忖道:「明池的性命,险险葬送在我手 
中………」方想之时,万孽法师已发出一声高亢刺耳的嗅啸……… 
 这一阵长嗅高啸,锐厉可怖,简直不是出自人类口中,纪香琼喝 
道:「大家小心!」 , 
 眨眼间,只见四方八面都有人影出现,众人转眼看时,原来是那些奴 
隶们,数目多达二百以上。他们都赤身裸体,手无寸铁:然而动作却甚 
是迅速,直向他们奔来。纪香琼瞧了这等情形,心中登时大悟,忖道: 
「是了!万孽法师是利用那瘴毒,加上他的奇异嗅哮,召来这些没有思 
想的奴隶们,前来攻击我们,他的用意,无非是要绊住我们,好让他分 
身施展毒手。」 
 她骇得冷汗直流,秀发皆竖,高声叫道:「明池,你们即使与敌人同 
归於尽,也不可让他遁走。」 
 金明池厉声道:「贤妻放心!」 
 此时已有一群奴隶涌到,直向他们战围中扑入,不管是谁,照样冲 
去。金明池长刀一划,已杀死叁人。齐、韦二女,亦在同时之间杀了数人。 
 万孽法师得此空隙,暴笑一声,纵出战圈之外。纪香琼目不转睛的 
向那边望夫,见了此情,顿时骇得魂飞魄散,想通:「这老恶魔只要 
到达火口,就能使地火爆发,数十里之内,皆成劫灰了。」 
 然而地已无法阻截,只有乾着急而已。 
 万孽法师正如纪香琼所料,直向火口奔去。那些奴隶们照样向他攻 
扑,都被他杀死,丝毫不能阻滞他的速度。说得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 
影,宛如奔雷掣电般从侧面冲到,恰恰赶上了万孽法师,剑光连连打闪, 
快得看不真切。万孽法师直跌开去,在地上连打两个滚,又跃了起来。 
 他转眼一瞧,龚击他的人,正是薛陵。他而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转眼查看。但前後左右都是奴隶,情形混乱不堪,已看不出范酷的下落。 
薛陵左掌右剑不时挥劈,把那些扑过来的来的奴隶击毙,双目光芒如电, 
凝视着对方。 
 万孽法师感到无望地摇摇头,道:「薛陵,你的武功可是得自金 
浮图的麽?」 
 薛陵道:「不错。」 
 万孽法师叹口气,道:「老夫早应毁去那金浮图,便无今日之祸了!」 
突然间两个奴隶扑上去,把他抱住,竟然毫不费力就把这个一代恶魔按 
在地上,又咬又打。 
 薛陵感到呕心地摇摇头,回身走去,一路上又杀死不少奴隶。到了纪 
香琼那边,只见  积如山,血流遍野,但那些奴隶们仍然向他冲扑不已。 
 人人都感到如此杀戳,大是可怖。当下由纪香琼约五行连珠阵先移动, 
一直返到旁边高处。方  已把白蛛女找到,聚在一起。那下面骚乱如故, 
纪香琼道:「这些人脑子已毁,无法救治,这等下场,虽是伤惨,但也 
是没有法子之事。」 
 众人都默然无语,她又问道:「阿陵,那个是徐小云?」 
 薛陵道:「我已问出它的下落,敢倩她前几天已奉派出山了。」 
 纪香琼道:「这样就太好了,她以後决不会来找你。如若她在此地, 
我真不知如何替她安排才是?」 
 慧海方丈道:「我佛慈悲,今日老衲杀生无数,罪孽深重,返山之 
後,须得避位修行,以赎此罪。」俞长春真人也深深叹息一盘,表示 
他心情定沉重。 
 纪香琼也没有什麽话可安慰他们,当下说道:「我们出山回到人间 
去吧,诸位前辈们可暂时不能返山,务须屈留大驾,作我薛陵兄弟婚 
礼中的上宾。」 
 她一面说,一面转身而行,大夥儿都跟看她,因正,不久就听不见 
那些使人作呕的喧闹。纪香琼又道:「方  兄,这几位武林前辈的身份, 
非同小可,实在很难请得到,你和白妹妹何不和阿陵他们同一日学行婚 
礼呢?」 
 方  一笑道:「金夫人的话,从来没有出错,兄弟自应遵命。」 
 哄笑声中,大夥儿加快脚步,往前赶行。本书至此,亦告结束。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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