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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回
    酒遇相知 战妖女神功却敌
    驴逢识者 宿小店午夜惊凶
     
    却说三人一阵奔行,路上峰回谷转,不到二更时分,便抵石埭县城。
     
    三人进得县城,便在东街嘉宾客栈投宿,自有小二侍候。
     
    一宿无话。
     
    次晨起床“江南醉儒”招呼店小二送来早点,自己要了一壶当地名酒“菊花香”。
     
    一壶下肚,意犹未足。
     
    又叫店家添了一壶,二杯添兴,这才开口说话。
     
    他一樽在手,两眼细眯,笑容可掬的说道:“酒是世上宝,一天不能少,你们
两个娃儿,既然要跟我出来,可知道我的脾气?”
     
    贞儿接道:“知道。”
     
    “江南醉儒”把头一歪,朝著贞儿问道:“你知道我老人家的脾气,你倒说说
看?”
     
    贞儿笑道:“这还要说吗?谁不知道你是只大酒缸,见了酒就要想往肚里装。”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道:“此其一,还有呢?”
     
    贞儿又笑道:“还有见了酒,天掉下来都不管,你的脾气我早就知道了,你说
是也不是?”
     
    “江南醉儒”嘓嘟又喝了一口,连道:“对!对!对!只要有酒万事休。”
     
    贞儿一扭身,伸手抢过他手中的酒杯,哼了一声,嗔道:“有酒万事休,那么
咱们还走不走?”
     
    “江南醉儒”哪里会防她有这一著,忙道:“快把杯子给我,不要泼翻了,暴
殄天物,天理不容。”
     
    贞儿知道酒是他心头肉,略一作势,便交送过去,道:“师叔,你老人家吃酒,
贞儿斗胆也不敢阻拦你,不过,不要真的吃醉了,误了正事。”
     
    “江南醉儒”把两眼一翻,接著脑袋又在半空画了个圈,慢慢的说道:“太白
斗酒诗百篇,你几时听说过我醉酒误事啦?不要闹了,吃完了,咱们就走。”
     
    “江南醉儒”吃完两壶“菊花香”又吃了几件早点,用手一擦那油腻腻的嘴,
站起身来,解下酒葫芦,要店家满满灌上一壶,付罢了账,这才慢条斯理地一踱八
字方步,带了傅玉琪和贞儿,迳向南门行去。
     
    由石埭到殷家堡,不过一百七、八十里远近。
     
    这三人绕过九华山,便是平坦大道,一路行来,抵达殷家堡,天际还有一鞭斜
阳,但见炊烟袅绕,正是举炊之时。
     
    “江南醉儒”领著傅玉琪与贞儿来到堡外,看这村子约有百十户人家,因是位
傍长江,所以土地肥沃,虽是冬寒天气,木落萧萧,却也掩不住那丛林茂竹的气派。
     
    这时庄前场地上,正晾著几张大鱼网,尚未收去,一看便知这堡里的人家是渔
耕为活。
     
    跨过一道长长木桥,便进了村头。
     
    “江南醉儒”道路极熟,傅玉琪与贞儿随在他身后,转过十来户人家,便来到
一家庄院。
     
    虽是江村农乡,这庄院却是自有一种气势。
     
    沿院子引来一湾溪水,溪边垂杨秃尽,傍溪一排竹篱,篱内白杨、冬青、苍松、
翠柏,柴扉紧闭。
     
    “江南醉儒”上前轻弹柴扉,不一会里面走出一位庄稼汉子,一见“江南醉儒”
躬身请安“江南醉儒”微微一笑,说了声:“老庄主可曾在家?”便迳向内走去。
     
    二人跟后随行,走在一条石蛋径上,石径尽头,立著一排排房屋,傍窗倚檐,
种著几株梧桐,数行腊梅,梧桐虽已叶落,新梅却正含苞。
     
    从这种布置上就已可看出主人必是位世外高人了。
     
    贞儿四下看了看,对傅玉琪道:“傅师兄,你看这地方多幽静,你喜欢不喜欢?”
     
    傅玉琪还没有来得及答话,便已走到门口。
     
    那庄汉对“江南醉儒”说道:“高爷你老人家请稍等一下,待我去对庄主禀告
一声。”
     
    “江南醉儒”点头微笑,那庄汉便推门入内。
     
    转眼工夫,里面一声朗笑,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是哪阵风又把你这穷酸酒
鬼吹来?少不得我这庄稼人又是一坛好酒要遭殃了。”
     
    长笑声中,走出一位健壮的老者,银髯过胸,满头皓发,脸上红润焕发,看年
纪至少也是七十开外。
     
    “江南醉儒”一见老者亲自迎出,一面恭身施礼,一面说道:“琪儿、贞儿快
来拜见殷老前辈。”
     
    原来这位老者,姓殷名叫元龙,原是殷家堡人。
     
    自小就入九华山学艺, 二十岁艺成下山, 仗一柄金刀,走遍大江南北,人称
“金刀天龙”。
     
    三十岁在江西南昌创立一家仁义镖局,只因他为人疏财仗义,乐于助人,不到
几年工夫,已是誉满江湖,武林中人就敬他这份义气,送他一个美名“金刀孟尝”。
     
    提起“金刀孟尝”就连黑道上的朋友,也全敬重几分,是以这仁义镖局的生意,
畅行南北一十三省,保管没有丝毫差错。
     
    老镖头在六十岁的那年,将仁义镖局的事,全交给他儿子小孟尝殷宏仁接管,
自己便带了小孙儿,回到殷家堡,莳花娱孙,以享晚年清福。
     
    傅玉琪与贞儿行礼之后,老镖头搀起他二人,细细端详,转脸对“江南醉儒”
拂髯笑道:“这对娃娃,可算得人中龙凤,难道你这酒鬼有这等俊秀桃李?”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这才慢吞吞的道出二人师承。
     
    老镖头听罢,哦了一声,道:“原是黄山传人,名师佳徒,令人羡爱,你这酸
秀才分享神品,也算你福厚了。”
     
    说著,牵了傅玉琪的手往内走去。
     
    一边说道:“难怪我上月朝九华时,巧遇令师,听他说起江湖盛传‘千愚书生’
姬老前辈的三部‘宝籙’已经落入江湖,令师为了怕因这师门秘笈引起武林中的纷
争,所以又重入江湖,打算查寻宝籙,收回黄山,以消弭这场武林争夺的厄运。”
     
    傅玉琪一听师父消息,不由一轩剑眉问道:“前辈,与恩师见过,可知恩师行
踪?”
     
    殷老镖头道:“宝籙出现之说,据闻来自蜀中,听令师口气,或往巴东一带。”
     
    酒后茶余,又谈了不少武林之事,直至夜漏更深,方才就寝。
     
    次日用罢早点,三人辞别“金刀孟尝”老镖头殷元龙,迳向安庆进发。
     
    离了殷家堡,以三人的脚程,不到二个时辰,已抵皖水江干,这里江面宽阔,
但见万道寒波,浪涛滚滚。
     
    三人搭上一只小小渡船,船家扯起风帆,橹桨划点,藉著风势,便向江心驶去。
     
    这时正是晌午时光,江中来往船只,穿梭不停,至为热闹。
     
    傅玉琪与贞儿原甚少在外面走动,再加之年轻贪玩,便拖著“江南醉儒”在船
头看景色。
     
    贞儿更是东张西望,猛然间觉著左边一号双桅大船的舱窗中,有一对晶晶的目
光注视著自己这只小船,心里觉得奇怪,便不由得也将眼光扫了那船两眼。
     
    看那船只,气派不小,心想这必定是什么官府的官船了。
     
    再看舱中那注视自己小船的人,却是绣帷半遮的姣好面目,贞儿转脸望了望傅
玉琪见他正和“江南醉儒”在指谈别处,一点儿也没有觉著这艘大船的情形。
     
    尽管如此,可是贞儿心里却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很讨厌那双由舱中射过
来的晶莹目光,她心里暗骂了声:“不要脸。”
     
    她心里虽是恨这双目光,却偏偏又要多看几眼。
     
    当她再举目看时,那绣帷后面的娇面,却不见了,正待转望别处之时,突然又
发觉那窗子的绣帷闪动了一下。
     
    这窗帷一动,贞儿心里自然知道,但她这回却不正眼看了,只用余波扫视了一
下,视线一触之下,不禁心里一跳……因为那窗后出现的却是两张脸了,她被吓了
一跳,当然不是发现了两个人,而是惊讶这两张脸为什么会一个是姣好如明月,另
一个却难看得使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于是,她揉了揉眼睛,再举秀目向那窗子望去,何曾眼睛有什么毛病?
     
    那窗子后面正是两副面孔,一个就是方才注意自己小船的那个娇美的女子,另
一个却是四十多岁的妇人,这妇人一张脸却醜怪无比,黄眉、倒三角眼、朝天鼻、
最难看的还是那一张歪嘴,和露出唇外的黄牙。
     
    贞儿心里好笑又觉好气,为什么这一美一醜会生在一家呢?
     
    她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是姊妹吗?年龄上绝不可能,在年龄上,应该是母女才对!
     
    但是这怎能相信呢,这样醜的女人岂能生出那样标致的女儿?
     
    她想到这里,不由的又将秀目向那窗子望去。
     
    就在同时,那绣帷又一闪动,已经垂下,只听得窗内一个苍哑的声音低低地说
道:“不会是的,你不要疑心吧!”
     
    那只大船与“江南醉儒”这只小船,相距不过三丈左右,贞儿何等灵敏,任当
时橹桨吱呀,人声嘈杂,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贞儿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心中正想不出是什么意思,陡然间,身后响起了
一声冷哼。
     
    贞儿转眼寻去,只见离自己小船一丈多远之处,有只破旧的小快船,船上坐著
一个年约三旬开外的破衣烂衫的汉子,不要看这时江中正是最嘈闹的时分,他却兴
致不浅,一个人盘坐在船头吃著酒,左手一片鸡腿,右手握著一只大酒葫芦。
     
    这时,他啃了口鸡腿,一面大口的嚼著,一面喃喃自语的说道:“不会让你那
么称心如愿……”
     
    贞儿虽然明慧过人,但她毫无阅历,刚才之时,仍使她有一阵迷惑,她在心里
猜揣了一会,终不能理出一点头绪。
     
    要知贞儿虽是静心之徒,但她们之间,却有著姨姪之亲,所以静心对她一向极
为疼爱,无形中就放纵了不少,是以贞儿做事也自任性无拘,她心中既被刚才发现
的情形,弄得纷扰难决,便一拖“江南醉儒”的衣袖,低低的把前后情形,向他说
了一遍,不过却将自己恨那晶莹目光看她琪师兄的心情瞒过,没有说出来。
     
    “江南醉儒”听她一说,略略看了那两只船,轻声说道:“江湖之上,奇人奇
事,恩怨纠缠,层出不穷,无处无之,咱们还有他事,你千万不要置身插手,免得
阻碍了咱们自己的正事。”
     
    “江南醉儒”说著,三人竟同向那破衣烂衫的汉子,瞥了一眼,说来硬是凑巧,
就在同时,那汉子也正向“江南醉儒”这只小船张望,口角间泛起一丝笑意,朝著
“江南醉儒”还微微颔首。
     
    “江南醉儒”为人原是带著几分游戏人寰的意味,平时就是无比的洒脱不羁,
他一看那汉子已是衣服褴褛。
     
    却竟也今朝有酒今朝醉似的,抱住个大酒葫芦,在熙攘来往的江中,就如此放
怀畅饮起来,倒也兴致不错。
     
    “江南醉儒”想到这里,就不由喜爱上他这点可爱的形迹,心里这么想著,脸
上也就露出了笑容。
     
    傅玉琪与贞儿看在眼里,觉著满有意思,傅玉琪便开口问道:“那船上的人,
莫非和师叔相识吗?”
     
    “江南醉儒”两眼望著远远的天际,摇了摇头。
     
    贞儿接道:“你们两个,一个点头,一个微笑,我只当你们相识呢,既然不认
识,那点头干什么呢?我看这人,八成是江湖上朋友。”
     
    “江南醉儒”朝著贞儿笑道:“这倒你说对了,这人倒真是武林道上的人物,
不过此人一团正气,绝不致是歹人就是了,我倒很喜欢他这份雅兴……”
     
    贞儿没让他说完,抢著道:“什么雅兴不雅兴,我猜师叔的酒虫子被他引出来
了,大酒鬼自然喜欢小酒鬼了。”
     
    傅玉琪见贞儿老是跟“江南醉儒”没大没小的乱顶乱撞,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正想要开口讲她……忽然又一转念,把想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暗暗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耳际响起一阵鼎沸的人声,眼前景色,也随之一变,原来船已靠了
码头。
     
    三人再放眼看那双大官船,与那只小破船,也已靠了岸,尤其那只小船,这时
却傍著那艘大船。
     
    “江南醉儒”领著二小上了岸,在人群中走了几步,再回头看那小船上的汉子,
竟已不在船上,心里暗暗笑了笑,便迳向前行去。
     
    这安庆原是安徽第一重镇,城濒长江北岸,上溯武汉,下航金陵。
     
    是以商业茂盛,人口密集,尤其是北门外那傍近码头一带,真是万商云集,栈
行林立,茶馆酒楼自是应运而生。
     
    三人一进这滨江大街,只见满街市招飘飘,人潮汹涌。
     
    三人边走边看街景,就在一处转角的街口,雕楼阻前,由里面冲出一阵酒菜香
味“江南醉儒”在船上已被那汉子放怀畅饮的举动引得口涎三尺,这时再被这上等
佳酿的气味一冲,哪里还按捺得住?
     
    何况肚中也实在有点饥意,于是,不自主的举步入内。
     
    傅玉琪与贞儿跟在后面,二人抬头一看,但见一块横匾,迎街高悬“望江楼”
三个大金字,耀目生光,二人心想,这家酒楼好大的气派。
     
    这二人略一耽搁,再看“江南醉儒”已登上了楼梯,二人也加紧两步,跟上前
去。
     
    “江南醉儒”虽不讲究衣著,不过,倒也是长衫飘飘。
     
    再加上他久历江湖,又是一股读书人的气质,看上去神清气雅。
     
    而傅玉琪与贞儿更是挺秀不凡,要知这大城镇的酒馆茶楼的跑堂的小二,素来
是看人打发,一见三人上楼,早就哈著腰上前招呼看坐。
     
    这家酒楼,既名“望江楼”不用说,准是面临大江,俾使客人入座,可以眺览
这江中景物。
     
    “江南醉儒”更择了沿楼窗的座位,点好了酒菜,凭窗眺望,但见江水滚滚,
船桅如林,帆影点点,江风吹来,透著点寒意,更是令人神爽。
     
    不一会,小二将酒菜俱已送到。
     
    “江南醉儒”呵呵一笑,接过酒壶,连酒杯也不用,人嘴对壶嘴,咕嘟咕嘟就
喝了两大口,一咂嘴,连道“好酒!好酒!”
     
    “江南醉儒”酒壶还未放落,蓦地里,背后响起了一声暴喝,说道:“店家,
难不成把我这个穷客人给忘了吗?”
     
    这声暴喝,不但使全酒楼的客人都掉头观看,就连“江南醉儒”等三个人,也
不由回首看去。
     
    因为“江南醉儒”听这声音,不单是中气充沛,而且这声音是发自丹田劲气,
若不是内功有了相当火候之人,断难有此地步。
     
    “江南醉儒”三人转头一看,只见一间雅座的包厢,门帘一掀“咯得咯得”的
走出一人,一头乱蓬蓬头发,连腮短髭,浓眉圆睛,紫黑发光的脸膛,一身破烂的
衣衫,拦腰捆了一条宽大的红腰带,右腕下拄了根又粗又黑的大拐杖,右腿彷佛不
便,走起路来一歪一跛,全仗著这大拐杖的力量来支持全身,那“咯得咯得”的声
音,便是这拐杖击著楼板所发“江南醉儒”一见此人,心中不觉一怔,你道此人是
谁,原来正是江中所遇,那个破船上独自饮酒的中年汉子。
     
    贞儿转脸对“江南醉儒”道:“师叔,这人好快,竟来到咱们的前头。”
     
    贞儿说话,毫不顾忌,声音说的竟自不小,傅玉琪觉得在这龙蛇混杂的酒楼之
上,大声的谈论别人,似觉不妥,便以目示意贞儿,这时那汉子便又嚷喊起来,贞
儿已又把脸转了过去,是以傅玉琪的举动,贞儿并未察觉。
     
    那汉子掀了门帘朝外边一站,嚷道:“店家,我自己也看不惯我这身烂衣裳,
这才找间小房间藏起来,免得给人看了扎眼,也免得把你们的客人吓走,我问你,
咱们的良心还不够好吗?怎么?你们就偏偏看不起我这破落客人呀,让我在房子里
闷坐,硬要逼得出来现眼吗?”
     
    店小二一看人家光了火,倒也真够俐落。
     
    早就提了壶酒,跑过去,哈著腰,陪著笑脸,道:“你看,爷!这不是来了吗?
小的们人手少,伺候不到,爷!你多包涵著罢。”
     
    那汉子笑了一声,道:“好了,你嘴也不用这么甜了,我知道,你是看我这一
身连穿的带上零碎,也抵不上你一壶酒钱,我也不怪你,呶!”
     
    说到这里左手一亮,接道:“这块小的先存在你们柜上,吃完了再算账,这买
卖你该放心了吧。”
     
    小二一瞧人家那块银子,少说也有十五两,不用说吃酒,就吃上几天也尽够了,
正想伸手来接,心想:“天下哪有没算账先取钱的呢?”
     
    忙著道:“爷,你请用酒吧,银子,你也请收回,小的这儿可没有先收客人钱
的规矩,你用什么菜,还请吩咐。”
     
    那汉子拍了拍小二肩膀,说道:“合口的择几样来,酒也不用弄这劳什子装,
有小坛的,干脆就抱一坛来,今天晚上咱们叫化子还得玩蛇呢!不喝上一坛怕不够
劲,这个还是存在柜上你好放心,要不,我吃醉了,你可赔的冤了。”
     
    那汉子把银子望小二手上一塞,眼睛却朝“江南醉儒”这边环视了一下,便又
咯得咯得返回房间。
     
    “江南醉儒”微微含笑,也不言语,犹自细酌慢饮。
     
    直到天色渐昏,那汉子想必是一坛酒已喝精光,才拄著拐杖,咯得咯得的出来,
问那店小二道:“小二哥,附近可有什么大药舖子,叫化子玩蛇,可也要买两味药
呢。”
     
    小二说明了药舖方向,那汉子一拐一拐往楼口走去。
     
    到了楼梯口,又转过脸来,不知他是跟店小二说呢,也不知是向谁说,却又彷
佛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今夜我这叫化子玩蛇,有兴趣不妨来凑个热闹。”
     
    说完,这才下楼而去。
     
    “江南醉儒”待那汉子沉重的拐杖声去远了,忽然晃著脑袋,呵呵的笑了一阵,
对傅玉琪与贞儿道:“咱们今天少不得要在安庆住一宿,看完叫化子玩蛇之后再走
了。”
     
    傅玉琪道:“你老人家是说刚才那汉子……”
     
    “江南醉儒”摇手截止道:“不要多问,到时自会明白,走,咱们先找处客栈
住下再说。”
     
    三人离了望江楼“江南醉儒”又领著二人进入安庆市城,走马观花的绕了一圈,
回到滨江大街,就在码头附近一家迎宾客栈,定了二个楼上房间住下,静坐养神。
     
    直到三更时分,客栈的客人早已进入梦乡。
     
    街上一片沉寂,江心的泊船,也仅有三两点灯火“江南醉儒”轻轻招呼了二人
一下,但见他长衫微摆,人已穿窗而出,直似离弦急矢。
     
    傅玉琪、贞儿见有热闹可看,心中自是高兴!
     
    一见“江南醉儒”越窗而去,更不怠慢,双双一扭身躯,展开提纵功夫,如飞
追去。
     
    三人翻过几十户人家屋面,已到尽头,便藉一座山墙隐住身子,六只眼睛却盯
向江边那只双桅的大船上。
     
    不大工夫,只见江边浪影一闪,窜起一条黑影,二个起落,便到那大船附近,
忽的黑影一长,拔起一丈多高,在半空一个转身,攀住那大船的桅杆,又轻轻往下
一沉,已俯伏在舱蓬之上。
     
    那黑影宛如狸猫一般,一弓身,又向后舱跃去,忽见他往前一倾,一式“倒挂
金?”头下脚上,贴在窗上。
     
    那黑影似在寻找什么,又似没有找到目标,迅速的又贴近另一个窗口。
     
    突然间,那黑影忽的一式“倒卷珠帘”往上一翻,人已立在蓬顶,就在那黑影
猛然间上翻之时,窗内也同时飞出条细细的光影,随著那几点闪光,由三个窗口,
穿出三条纤纤人影。
     
    这三条人影快迅至极,穿出窗口,一个挫身,在空中一扭旋,已分三个方位,
落在舱顶。
     
    那黑影未待这三个人影落实,说了声:“小妖精,要玩到别处去,不要吵了他
人好梦!”
     
    两脚点顿,俯身一冲,施出“青燕掠波”的身法,那黑影如同一条黑线,直飞
出五丈多远,翻身脚著实地,又向前跃去。
     
    由船里跃出的三条黑影,哪甘示弱,一阵衣袂飘风,势如风送残叶,直向那黑
影追去。
     
    “江南醉儒”向船上瞥了一眼,见没有动静,这才跃身下地,领著傅玉琪同贞
儿,向前跟进。
     
    三人随著前面四点黑影,奔出了四五里路程,眼前正是一片辽阔的江岸,星光
之下,白沙无垠。
     
    那黑影回身停步,一阵长笑,如寒山虎啸,声震江波。
     
    “江南醉儒”已知那黑影选定了这片江岸,拚斗追来的三人,这个时候,自己
这一方自是不便现身,于是一拉傅玉琪与贞儿,伏身在一堆乱石荒草之内,静看场
内的变化。
     
    在那黑影长笑声中,后面三条人影,已迅速扑到。
     
    这几人停身之处,与“江南醉儒”隐藏的草丛,也不过十一、二丈远近,纵然
天上只有微弱的星光,看得仍旧十分清楚。
     
    那窥探大船的黑影,正是“望江楼”相遇的跛足大汉,那船上追出来的竟是三
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一个身穿青装,二个身穿白衣。
     
    贞儿一见那青衣少女,心中不由的泛起一阵恨意。
     
    悄悄的说道:“就是她,那个穿青色的,在窗口老盯住咱们的船。”她本想说:
“老盯住琪师兄。”的,但没有说出来。
     
    这时猛见那青衣少女,向前一跃,挡在那二个白衣少女之前,冷叱道:“你是
哪一道上的人物?深更半夜,上我的船只,你究竟意欲何为?”
     
    那跛足大汉冷哼一声,道:“你也不用问我是哪一道,我一道也不道,我只是
想知道你们这群妖怪,是在玩些什么鬼把戏……”
     
    那青衣少女听到这里,也不答话,右手一摆,身后两名白衣少女,已跃身欺前。
     
    只见二女抖动玉腕,已亮出软索形如鸭舌的奇形兵刃,直取那大汉。
     
    傅玉琪一见二女亮出这奇形兵刃,脑际随即泛起拦劫灵蛇宝籙的旧事,心中一
阵激动,便对“江南醉儒”与贞儿说道:“我昔日奉师命截夺灵蛇宝籙,在江中独
斗‘九阴蛇母’的门人,她们便是用的这种武器,看来这三女定也是‘九阴蛇母’
一党了。”
     
    贞儿说道:“怪道那大汉口口声声的说玩蛇呢?但不知那大汉又是什么人?”
     
    说到大汉,便不由的向江岸望去。
     
    这时那两条软索鸭舌般的怪兵刃,已结成一片光幕,围攻那大汉。
     
    那青衣少女,却静静的站在一旁,气定神闲,神情间根本不像在看生命的拚搏,
而竟如同在看戏一般。
     
    再看那大汉,就在那两条怪兵刃,结成的一片光幕之中,东倒西歪的乱穿乱闪,
并不见他出手还击。
     
    双方这一动手,不觉间就是四五十招。
     
    二女虽然一味抢攻,却竟找不到半点空隙,二人见敌人连还击都不还击,自己
的联手合攻,依然占不到一点便宜。
     
    心中不免焦急,一阵轻喝,陡见那团光幕,倏的起了变化,宛如两条游龙,一
上一下,翻腾飞舞,分向那大汉上下两路攻去。
     
    在二女心中,只指望分击上下的打法,定然使敌人上下不能兼顾。
     
    哪知事实却不是那回事,三五招过后,对方已看出二女用意,只听那大汉一声
冷笑,但见他步法一紧,东窜西跃,霎时前后左右全是人影,弄得二女竟找不到攻
击的目标。
     
    贞儿一看那大汉身法,不禁对傅玉琪道:“琪师兄,你看那个人,走路时还有
点跛疾,怎么这时却竟有这般轻功呢?”
     
    “江南醉儒”看得也自暗暗佩服,摇头晃脑的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此人
一定是他了。”
     
    傅玉琪与贞儿,忍不住问道:“师叔,难道你认识此人?”
     
    “江南醉儒”未及答话,那江岸形势已起了变化,只听得一声娇喝,那青衣少
女已纵身一跃,如飞扑到。
     
    原来那青衣少女,一看那大汉虽然是著著闪避,并未还击。
     
    但是从人家那种身法看,已知是位身怀绝学的奇人,而且是有意寻上门来,自
己的二个小婢武功虽是不弱,如和对方一比,那就差得太远了。
     
    双方过手了几十招,人家连一招也未曾还手,倘若对方一出手,二个小婢,势
非败阵不可。
     
    青衣少女如此一想,这才娇喝一声,纵身扑到,两脚还未落著实地,双掌已自
攻出,分袭“期门”“将台”两处要穴,手法、身法快速至极。
     
    那大汉一见青衣少女来势,快速奇猛,倒也不敢大意,顿时身子一矮一长,脚
踏碎步,闪身让开两掌奇袭。
     
    白衣小婢看主人下场,胆气大增,手中兵刃骤紧,有如狂风暴雨般的直袭过来。
     
    那青衣少女见自己一击未中,身在半空,并没有丝毫耽误,脚落实地,猛挫柳
腰,一翻玉腕,便向对方左脉门扣去。
     
    青衣少女这一动作,与那白衣小婢猛扫上下,正巧配合得上中下三路一齐袭到,
那大汉首尾绝无法兼顾,眼见就是险象骤生。
     
    这情形落在傅玉琪与贞儿眼里,一个因为旧恨复炽,一个则因为恨她盯著她琪
师兄,虽然并不认识那大汉,无形中却都希望那大汉获胜。
     
    今见那大汉骤生险象,是以,二人都沉不住气。
     
    身子微动,正待跃出,前去接应那大汉,却不料正在起势待跃的身子,被“江
南醉儒”按住,低低笑道:“你们以为人家败了吗?不见得呢……”
     
    那三女上中下三路的严击密攻,与傅玉琪这面的动作,原本是电光石火般的同
时发作,傅玉琪与贞儿被“江南醉儒”所阻。
     
    但江岸搏斗场中,也就在这时间,有了惊心动魄的变化。
     
    那大汉一见自己上中下三路都遭受到严厉的攻击,这紧张局面,真是间不容发,
自是大意不得。
     
    一面也是被激得火起,一见三面攻到,不由虎啸一声,一边说道:“好啊,你
们也试试我的铜拐吧!”
     
    嘴里说著话,身、手却都没有闲著。
     
    只见他倏的收歛起那东倒西歪的碎步, 身子往下一坐, 由“佛坐莲台”化成
“金鲤倒穿波”倒窜出去一丈多远。
     
    身子并未落地,就在半空猛的一扭,施出“飞鸟归巢”的身法,直向三女头顶
上扑到。
     
    三女急攻出的招术,尚未来得及收回,已觉出头上一阵啸风的劲道,像崩山般
压下。
     
    抬头间,已看到那大汉挥抡著沉重的拐杖,一招“佛光普照”那拐杖的杖花竟
如车轮般的罩下,这时哪里还敢大意,只得先求自救,忙的各自跃避。
     
    傅玉琪与贞儿一见那大汉眨眼之间,连环地施出这等奇奥的武学,不仅避过险
招,而且更把敌人迫退,真是佩服至极。
     
    那“江南醉儒”却又一晃脑袋,叹道:“果然高明。”
     
    那大汉抡拐逼退三女,脚落实地。
     
    一声长笑,道:“好!好!好!咱来陪你们这三个小妖怪走几招这根棍子玩玩。”
说著,呼的一声,那拐在半空画了个大圈,蓄势待动。
     
    那青衣少女见自己三人的急袭,竟未建功,也不禁动了火,更不答话,探手在
腰间取出了一条怪状兵刃。
     
    这兵刃约有三尺长短,大指粗细,是用金线与发丝合织而成。
     
    顶端则作蛇头之状,加上软索乃是金线编织,是以通体金光闪耀,宛如一条金
色小蛇。
     
    青衣少女亮出这独门兵刃的“金蛇鞭”。
     
    出手一招“浪卷流沙”鞭如浪潮,卷向那大汉。
     
    那大汉见鞭势奇险,忙的挥拐急施一招“醉打山门”逼开蛇鞭,势如山岳,直
逼那青衣少女。
     
    这大汉不愧是武林高手,一动手已对拆了十来招。
     
    尽管在这拚命之时,依然不忘说两句笑话。
     
    拐杖一紧,一招“直指南天”振开点到前胸的蛇鞭。
     
    口中却对站在旁侧的白衣小婢道:“你们俩个怎么倒在那里看戏了呢?来来来
来,人多岂不热闹点嘛…?”
     
    青衣少女冷哼一声道:“你不要狂,姑娘就要单独领教领教你的醉罗汉……”
     
    那大汉哈哈一笑,道:“货要卖与识家,你既然认识我这两手‘醉罗汉’我倒
真不好意思藏拙了,只好拿出来献醜了……来,小妖精,你就接几下子玩玩吧……”
     
    说罢,拐势骤变,随著那东倒西倾的身势,那根拐杖,竟如一条游龙,压、扫、
点、劈,激起怒吼的风雷之声。
     
    那少女也非庸手,一条“金蛇鞭”盘空飞舞,金光翻滚,急如骤雨。
     
    这时,习习江风,传送过来几声凄厉、惊心的哨音……那站在一侧的白衣小婢,
闻听得几声哨音之后,随即取出一个三四寸长短的铁哨,放入口中。
     
    但闻那哨音,有如怨魂夜泣,此起彼落,互相响应,划破了静荡荡江岸的沉寂。
     
    一阵哨音过后,不到片刻工夫,江面又响起一阵怪啸,声音不大,却很刺耳。
     
    那啸声扬抑之间,似也有节拍。
     
    不过这种声音,一点不悦人,相反的,听的人起了一种反感,只觉得很难受。
     
    那啸声愈来愈近,也愈听愈使人心烦意乱。
     
    那大汉正在奋起神威与青衣少女拚搏,只见他愈战愈勇,但自那怪啸响起后,
便渐渐有些儿浮躁不安之态,过招上也就无法抢夺先机。
     
    那青衣少女,这时却脸现喜悦之色,出手愈见轻灵。
     
    刺耳的怪啸,悠荡空际,震人心魄。
     
    贞儿用手蒙住了双耳,一绉黛眉说道:“这鬼声音,难听死了……”
     
    傅玉琪被她一提,蓦猛惊觉,记起昔日奉命夺书之时,也曾听到过这种怪啸,
他不再迟疑。
     
    立时取笛横唇,吹奏起师门的“九引无上笛声”。
     
    这“九引无上笛声”原是一种极为深奥的内功,一经奏起,但闻细细的袅袅笛
音,随风播传,缭绕空际。
     
    渐渐地笛音由弱弱细音,渐转中强,迎向那刺耳的怪啸。
     
    怪啸之声一经接触到傅玉琪奏起的笛音,竟然忽变尖锐,一声接一声,宛似狼
群齐?。
     
    傅玉琪剑眉一挑,笛音陡转。
     
    但听一阵金玉之声,铮锵飞扬,那笛音激昂处如晴天焦雷,夏夜坠星,幽低又
似小桥流水,情侣细语,快畅处则如飞泉溅珠,悠云出岫……那怪啸突转尖厉,更
增恐怖,似想挣抗,无如笛音全振,只听金鼓齐鸣,夹著士欢马腾,角奏旌飘之声,
宛如千军万马,从空而降。
     
    眨眼之间,那凄厉的怪啸,节拍散乱,音响不继,几声哀嘶,便戛然而断。
     
    那大汉被怪啸之声扰得心烦气浮,额上已微隐汗意。
     
    这时啸声陡停,他精神便自轻松不少,再经笛音一激,早就清醒过来,虎目圆
睁,怒吼一声,拐势又生出无比的威力。
     
    二人这一交手,各凭真学,打得惨烈绝伦。
     
    这时突然又响起两声紧急的哨音,白衣小婢也将铁哨放在口中,应和了两声。
     
    青衣少女闻听两声哨音之后,精神又更奋振,一条“金蛇鞭”专取那大汉要穴。
     
    那大汉被撩得火起,冷哼一声,呼呼呼接连攻出三拐。
     
    这三拐后面一招,乃是他“醉罗汉”拐法中的一招精奥异常的绝学,名唤“降
龙伏虎”
     
    但见他欺身进步,右手拐势如山,逼开“金蛇鞭”。
     
    那青衣少女“金蛇鞭”一受压制,但觉威如山岳,更含著一股无上的内家劲道,
自己的兵刃已被那拐杖吸住一般,要想抽身已不能够。
     
    那大汉一面以拐势逼住“金蛇鞭”更不怠慢,左掌已如出洞巨蟒,挟著风雷般
的威势直向青衣少女“天柱穴”上拿去。
     
    这原是间不容发的紧张局势,眼看那青衣少女就要被毁。
     
    猛地里,飞过来三点寒芒,直对大汉面目,电射般打到,同时也响起两声叱喝。
     
    那大汉正探手要擒拿青衣少女,忽觉三点寒芒,迎面射来,这时自然是先求自
救,身子倏的倒仰下去,随著倒仰之势,掌拐自然后撤,那青衣少女才逃过这一击。
     
    那大汉倒仰后倾,正待翻身立起,那二个白衣小婢,已扬腕各打出二支蛇头白
羽箭……就在同时,江面前方,二条黑影如飞扑到,前面一人未容那大汉转身,也
扬腕打出三支蛇头白羽箭,打法既猛且准。
     
    这七支蛇头白羽箭,可以说是同时打到,白衣小婢的箭,是直射大汉。
     
    江面黑影打来的,却是由上方压下。
     
    这二组暗器,功效威力也自不同,小婢的箭势,使那大汉非起身避让不可。
     
    而那黑影打来的却又是压制著,不容那大汉翻身跃起。
     
    那大汉眼看人家暗器飞到,欲避不能,自认非完不可,只得眼睛一闭,听认厄
运来临。
     
    就在那七支蛇头白羽箭将近大汉之身的时候,突然斜地里一股罡劲的内力,像
海潮般的汹涌而来,直将七支利箭震荡出一丈多远之外,跌落在沙滩上。
     
    江面暗器来的奇,而这阵罡劲来的更奇,那大汉一离险境,已一跃立身而起,
就在他跃身之际,同时间三条人影,已自江面与侧方扑到。
     
    这三条人影尚未落实,侧方又跃起两条人影,眨眼间又已来到。
     
    原来江面扑到的两条人影,正是大船上那个四十开外,黄眉、倒三角眼的醜妇,
与另一个绿衣少女。
     
    这醜妇因啸声被傅玉琪的“九引无上笛声”震散,已是恼羞成怒。
     
    二次用哨音与白衣小婢连络,知道来人武功高强,是以她才带领著绿衣少女前
来接应,及至她看出青衣少女险象骤生,大汉已探手拏擒她“天柱”要穴,不得已
才用连环手法打出三支蛇头白羽箭,以解救青衣少女之危。
     
    哪知自己打出的三支箭与白衣小婢的四支箭,竟被一阵突来的内家真力震飞。
     
    便知这二次挫败,已是遇上高人,心中一转念,这才一睁倒三角眼,向来人看
去。
     
    那发掌震箭之人,儒巾儒衫,秀髯飘拂,气定神宁的站在那里,后面一双少年
男女,更是神采俊逸,超群非凡。
     
    这三人正是“江南醉儒”与傅玉琪和贞儿。
     
    以傅玉琪与贞儿,早就想跃出助阵。
     
    但是“江南醉儒”已看出那大汉武功端的了得,未让二小出手。
     
    及至后来七件暗器逼得那大汉实在无法闪避,真是惊险无比,连“江南醉儒”
也著急万分,这才赶忙以“神龙三现”的上乘轻功,并打出八成以上的内家罡气,
击落七件暗器,救了那大汉。
     
    双方这一现身,相距不过八九尺远近,那醜妇一伸右手,指著“江南醉儒”冷
冷说道:“你是何人?竟插手阻扰我们之事!”
     
    “江南醉儒”乃是武林奇侠,见闻何等广博,见那醜妇一指之间,竟暗藏阴风,
知是用的“阴风打穴”之法。
     
    这“阴风打穴”之法,原是一门险毒的阴柔内功,伤人于不知不觉之中。
     
    “江南醉儒” 见这醜妇暗施这等手法, 却不闪不避,一阵长笑,朗朗答道:
“小人妇人真是难与,我读圣贤之书,岂肯与你这阴歹妇人哓舌,但,我生平也不
作诳语,跟你实说了罢,我迟早总要找到你们的老巢,诛斩老蛇,为武林除一大害,
我姓甚名谁,你也不必多问,到时就自然明白,今天我难得遇到这位酒友,所以也
不阻难于你,你可领著她们,赶快离去,凭你这点鬼蜮伎俩,也不要妄想搞什么花
样,快快离去。”
     
    “江南醉儒”几句话虽说得平平和和,但那醜妇却暗吃一惊!
     
    原来她本想以阴风打穴的手法,暗毒手,哪知手伸出去之后,竟不知对方用的
什么功夫,自己一只手就如碰到热铁一般,被炙得隐隐作痛。
     
    而且,不要说打人家穴道,就是想缩退也无法缩回,有如被人家拉住一样。
     
    一直到对方把话说完,自己才震退了两步,缩回手来,这种深奥的武功,自己
连听也没有听到过,哪里还敢跟人家动手过招呢?
     
    这醜妇虽然暗中吃了苦头,更震惊对方的武功,但也是江湖成名的人物,栽是
栽定了,嘴里却不能不硬,随又说道:“今天难得遇上武林高人,我们也自不能强
求,但总请能将名号见告,也好让我们这些江湖后学瞻仰瞻仰。”
     
    那醜妇说到这里,又把一双三角眼投注在那大汉身上,哑哑的说道:“还有这
一位,也请亮个万儿,也好叫我们知道,今天结识你这位朋友……”说罢,又阴恻
恻的冷笑一声。
     
    那汉子一声豪笑,道:“说出来怕人家笑咱们荒唐,不说罢,又辜负你一番盛
意,在下司徒雷,明明是个平常的凡人,但朋友们却偏说咱们是神仙,都叫咱一声
‘醉拐李’又称咱们为‘洞庭八仙’既是如此,如是要找咱们,可到洞庭石城山,
必定有人恭候就是。”
     
    “江南醉儒”笑眯眯地望著“醉拐李”。
     
    说完了,一晃脑袋,本想说话。
     
    但贞儿没等“江南醉儒”开口,就抢著道:“告诉你告诉你,难道还怕不成,
我师叔人称‘江南醉儒’听清了没有……”
     
    那醜妇未待贞儿说完,接著苍哑干枯的一笑,道:“原来竟是高大侠,真是我
们自不量力了,冲著你高大侠,我们还说什么,今天多谢指教,如有机缘,当再叩
谢。”
     
    说著环视了一下,对身边几个少女道:“走,我们走罢!”
     
    那醜妇说毕,朝“江南醉儒”一施礼,转身向原路跃去,那几个少女,也相继
奔去,刹那间,隐入江烟迷蒙之中。
     
    江岸,迷漫著寒意与烟雾,江水悠悠东去,静得有如一幅泼墨的图画,绝不像
曾有过刚才那一幕惊人的搏斗。
     
    “醉拐李” 这时恭敬的对“江南醉儒” 躬身为礼,道:“原来是高前辈,我
‘醉拐李’三生有幸,得遇高人,方才多蒙援救,这里一并拜谢。”
     
    “醉拐李” 向前一倾, 就要叩拜方才救命大恩“江南醉儒”双手作势,道:
“你我酒中朋友,千万不可俗套。”
     
    “醉拐李”倾身欲拜,无形中被一股力量阻止,就是拜不下去,心知这位武林
奇人是不喜这一套,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心中对“江南醉
儒”精奥的武学更为敬佩。
     
    “江南醉儒”又将傅玉琪与贞儿一一介绍,互相见罢礼。
     
    一晃脑袋道:“司徒老弟,你我有缘,都是酒中朋友,江边自非长谈之所,不
如客栈小坐如何?”
     
    “醉拐李”点头道好“江南醉儒”领著头,直向迎宾客栈而去。
     
    这不过几里路光景,何消片刻,便已来到,四人越窗入内“江南醉儒”取出大
酒葫芦,斟了两大碗,二人以酒当茶,谈起与“九阴蛇母”门下搏斗之事。
     
    原来这“醉拐李”因事到白荡湖,无意间在一处发现晒的衣裙之上绣有一条小
青蛇,使他连想到江湖间谣传的“九阴蛇母”重出江湖的传说上来。
     
    疑心一起,便决心要探查明白,这才暗中跟?,来到安庆。
     
    但因白荡湖的事情还未解决,自己不便多浪费时间,所以索兴登船探查,明日
尚须重返白荡湖。
     
    根据“醉拐李”数日来的查访,已证实外间传说不虚。
     
    “九阴蛇母”这次复出,是有计划的准备大作一番,派出许多门下,四处活动,
准备兴立一种异教,打算在武林道上一争长短。
     
    “江南醉儒”也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
     
    那“醉拐李”很诚恳的说道:“几位前辈有心为江湖除此大害,日后若有用到
咱兄弟之处,必恭听差遣。”
     
    “醉拐李”司徒雷一看窗外,东方已现出一线鱼肚白色的光亮。
     
    江村晨鸡唱晓,起身说道:“多谢援救,又叨扰美酒,一切心领了,现在天色
将明,咱在此地进出不便,这就告辞了。”
     
    “江南醉儒”也未强留,那司徒雷便一带拐杖,抱拳施礼,人已出了窗外,迳
自离去。
     
    “江南醉儒”这边送走“醉拐李”各自又静坐调息一番。
     
    次日,三人再去江岸码头,那大船、小船早已不见影子,三人也不延搁,取道
上路,迳向湖北方向进发。
     
    这三人脚下工夫,是何等快速?不到晌午辰光,便已到了皖水与长江会合之处,
越过这道水面,就进入起起伏伏的小山丘,是大别山的分脉,既是山区,住户人家
就显得零散疏落,一路上行人也极稀少。
     
    这时天空一片灰暗,朔风苦人,不多大工夫,空际便飘起棉花球儿般的白雪。
     
    “江南醉儒”看了看方向,道:“这儿离枫香镇差不多还有百十里,咱们得加
紧点,今晚总得要赶到枫香镇,到那儿温点酒,大家取取暖。”
     
    三人走了一阵,山径上已舖上一层雪,但见天地间,一片苍茫,路上除了他们
三个人之外,再无人迹。
     
    又转了两个弯,忽见不远的地方,有个大黑团子,再一看,原来是一个黑影人,
骑著匹小黑毛驴。
     
    这“江南醉儒”就带著点酸劲,忽然间,他却停步不走了。
     
    贞儿摇摇他的膀子道:“怎么啦,师叔你老人家怎么不走了呢?”说著瞪著一
双秀目,望著“江南醉儒”。
     
    “江南醉儒”眼睛真是目不转瞬。
     
    只喃喃地道:“此景此情,如人入画中,呶,你们看,这不是幅画儿吗?”说
著手指点著前面。
     
    傅玉琪、贞儿顺著他手一看——但见前面峰回路转,山、路俱是皎洁皑白,如
银妆玉琢,几株劲疾的枣藤小树,疏疏的还留著几片由黄转红的枯叶,迎著风雪不
住的颤抖。
     
    顺著那峰势,弯过来一道山涧……涧水不大,却也潺潺有声,跨涧有座小小拱
起的石桥。
     
    桥的这边正是那匹小黑毛驴。
     
    驴上骑著一人,由背后看去,见他头上戴著风帽披垂肩上,身上穿著一件黑色
长衫,正待策驴过桥。
     
    “江南醉儒”轻缓的道:“可惜缺几株寒梅,不然岂不正是:骑驴过小桥,独
叹梅花瘦的一幅画吗?”
     
    傅玉琪、贞儿自然不比“江南醉儒”是位饱学之士。
     
    但却也念过几首诗词,而且二人原是明慧过人的俊才,再加美景当前,自能领
略一些,于是三人便静立当地,贪看了一会。
     
    眼看著那一人一驴,冒著风雪,悠悠向前走去。
     
    不久,便在雪花舞乱之中,渐渐迷蒙,三人这才一镇神,向前赶路。
     
    贞儿玩心最重,眼珠转了转。
     
    展颜轻笑道:“师叔,你看那骑驴的人,倒真风雅呢!咱们加紧点儿,追上看
看,好不好呀?”
     
    “江南醉儒”原就是喜欢热闹,贞儿一提,哪有不答应的。
     
    凭两条腿人要想赶上四条腿的牲口,在普通常人自是辨不到的事儿。
     
    但是在这三个轻功卓越的人来说,那可就轻而易举了。
     
    尽管白天不便施展提纵工夫,要知脚下加起劲来,去势之快,也就非比寻常了。
     
    三人一阵奔行,约莫顿饭工夫,看看前面的黑驴,还是离著那么远。
     
    三人心里却暗道:“这畜生跑得不慢呢!”
     
    心里这么一转念,脚下自然又紧了一步,但事情就怪,赶了一阵,还是拉著那
么般距离。
     
    三人这一阵紧追,竟跑下了八九十里地。
     
    但见暮色已起,前面黑压压的一座大镇,晚炊袅袅而起,再看那黑驴,隐入了
镇里。
     
    ----------
    炽天使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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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栏怀古 岳楼仙去水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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