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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小郎勇闯黑水潭
     
    陆小郎闻言后, 猛一停步转身, 始知说话之人,正是自己的手下败将,担任
“色之牢”守卫的绿衣少女。
     
    只见她满面凄楚、奄奄一息地言道:“公子武功虽然不凡,但绝敌不过斩情庄
的‘四小旋风迷阵’,逞强不得。”
     
    陆小郎冷笑一声,未等开口,绿衣少女又道:“此话公子未必肯信。然而“色
之牢内,多少武林英豪待公子援救?何必要中吕护法之计,甘冒无谓之险而浪费宝
贵的时间呢? ” 听了这番话之后,陆小郎心下一动。觉得她有道理,遂即言道:
“有理,依姑娘之见呢?”一绿衣少女伸出一只纤细而颤抖的粉臂,指着另外一个
方向说:“那边有条秘道,连庄主都不晓得,公子由此出去,直达黄连峰下,保证
绝对安全。”
     
    陆小郎微加思考,不觉气上心头,暗付道:“这丫头明明是有意想陷我于死地,
以报我夺魂镖伤她之仇,试想,斩情庄内的秘道,哪里有连庄主都不晓得,岂不是
拿我当小孩子吗?”绿衣少女看出陆小郎的心事,惨然笑道:“垂死之人,岂有胡
言之理?望公子把握时机,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陆小郎呆立当地,心中充满犹疑——
     
    两条路摆在他的面前,一条是顺原路上去,与吕小真大打一场,也许将与整个
斩情庄的人拼个死活,另一条路,便是听绿衣少女之言,走秘密通路,暂时避开一
场纠纷!
     
    仔细比较一下,两条路各有各的危险!
     
    不过,他已经答应色之牢内的人们,在一月之中,不管是否找到水仙女的下落,
都必须到洛阳替他们求取解药,以解“移魂迷香”之毒,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终
于选择了第二条路。决定以后,陆小郎对绿衣少女道:“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一次,
快告诉我秘密通路如何走法?”绿衣少女略带羞地言道:“烦公子抱我一程。”
     
    “怎么?”陆小郎惊道:“你也要出去?”
     
    绿衣少女神色木然,喃喃言道;“公子不要忘了,秘密通路只有我一人晓得。”
陆小郎不再言语,只见他身形微侧,绿衣少女的娇躯,已经到了他的怀抱之中……
     
    半个时辰以后——黄连峰的深谷之中,出现了陆小郎与绿衣少女的影子!他们
走人一片森林之内,森林枝叶遮天,密不见日,陆小郎把绿衣少女轻轻放在一棵树
旁,使她身子椅着树干坐在地上。在陆小郎来说,能够不动干戈,离开斩情庄,确
实是一件幸运之事,但如何处理这绿衣少女,却也有了麻烦啦!
     
    陆小郎先松了口气,望着气息虚弱的绿衣少女道:“谢谢你了,姑娘!”绿衣
少女茫然地看了陆小郎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垂下头来。她的心情好似已陷
入矛盾之中。
     
    是敌是友?或者……?她无法分清了,她倒在陆小郎怀中,在秘密通路里经过
了半个时辰,如今想来,那真是种离奇的滋味!
     
    起先她原本要用夺魂镖伤他,反而被对方用夺魂镖伤了自己:她没有恨他,反
而甘冒背叛之名,带领他离开了斩情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做?
     
    斩情庄回不去了,而且身受重伤,想到天涯茫茫,无处可归;不禁幽幽一叹!
绿衣少女左思右想,越想越乱,越想越感觉气息虚弱,最后,她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陆小郎看到她一付失神的样子,心里也感到有些歉然;可是,现在不是报恩的
时候,许多事情在等他去办理——
     
    眼前这个垂死的绝色少女,自己打伤了她,她反而以德报怨,在这种情形之下
难道能放下她不管吗?要管的话,如何管法呢?
     
    陆小郎想了半天,突然出手对着她周身几处要穴,阻止夺魂镖毒势的蔓延,然
后,右掌抵住她背后命门穴,帮助她运功疗伤,
     
    经过盏茶时刻,在陆小郎浑厚内力之下,绿衣少女的脸色,有了好转,她睁开
眼睛,移动了一下娇躯,向陆小郎投以感激的微笑,然后,盘坐于地,双手合什,
闭目试行运动,
     
    不久她又睁开了眼,眼睛里含满了泪水,她怔怔良久,方摇头叹道:“生死命
中注定,我——”
     
    陆小郎没等她说完,便道:“干!姑娘助我之情,本应报答,只是在下有事待
办,无法分心照顾姑娘,方才我已替姑娘对过穴道。输送功力,即使无法治愈夺魂
镖之毒,短时间之内,亦不至于加重,姑娘可知这附近何处有集镇?”绿衣少女惊
问道:“公子是想——”
     
    陆小郎愧色言道:“在下打算请姑娘暂时寄寓客栈休
     
息,一月以后,事情办妥,再来为姑娘设法疗伤驱毒。”
     
    绿衣少女闻言,惶凄地道:“公子莫非恐怕我对你有所牵累吗?”陆小郎坦然
答道:“干!不瞒姑娘说,在下因为时间有限,确实怕——”
     
    绿衣少女显得神秘似的言道:“如果公子允许我同行,不但不会连累公子,也
许对公子有所研益。”陆小郎一怔,不解地道:“姑娘此话——”
     
    绿衣少女又是一笑,仰首问道:“公子不是要打听水仙女的下落吗?”“干!
你怎么知道?”
     
    “还要到洛阳去为色之牢内的人找解药?”
     
    “姑娘”陆小郎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少女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看她的样子,
好象充满了神秘,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
     
    绿衣少女见他一付发呆的傻相,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难道公子忘了我刚才被
你打伤在色之牢外吗?”“啊!”
     
    陆小郎恍然大悟道:“那么姑娘是知道水仙女的下落呢?还是听说过,什么药
可以解移魂心法的毒?”绿衣少女神色一整,端庄地言道:“这个问题公子别急,
容我先请教几个问题。”
     
    陆小郎道:“不知姑娘要问什么?”绿衣少女略作思考问道:“请问公子家住
何处?尊称如何称呼?”
     
    陆小郎露出不悦之容,悻悻言道:“姑娘问得太多了!”绿衣少女没想到他会
马上翻脸,也不甘示弱地言道:“有什么不能答的呀!朋友之间,以礼相待,谁象
你这样,待人贼心!”陆小郎马上弯身一揖到地,照样问道;“好,那么请问姑娘
尊称大名?”绿衣少女干咳一声,答道:“小女娃徐名霞,浙江绍兴人,今年十八
不到,十七还多之五十日,自幼父母双亡,子然一身,漂泊天涯,请公子多多指教!”
说完,不等陆小郎开口,又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是真是假,那个晓得?”
     
    这番说得陆小郎没头没脑,傻了半天,始期期艾艾地言道:“请徐姑娘不要生
气,在下——”
     
    绿衣少女趁机又抢白道:“你以为我真姓徐啊?”“那姑娘姓——”
     
    “告诉你,我姓许,懂不懂?”
     
    陆小郎忙改口道:“许姑娘?”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又把陆小郎笑得呆住了!绿衣少女眉一扬,言道:“你这
个人怎么搞的?说姓徐,你就叫徐姑娘,说姓许,你就叫许姑娘!”
     
    “怎么啦?难道姑娘又不姓许啦?”
     
    “当然啦?”
     
    “姑娘!”
     
    “哎!对啦!这样叫准没错儿,反正我不会是男的!”
     
    陆小郎无言以对,弄得啼笑皆非。
     
    这个一向自命不凡,风流自赏的人,此番算得真正的遇上对手了!
     
    虽然相识不到个把时辰,绿衣少女此刻在陆小郎替他行动疗伤,输送内力之后,
痛苦减轻,才流露出特有的天性。
     
    面对着这个使自己从心眼里喜欢的青年!不忍过份捉弄,当心正色言道:“好
啦,别开玩笑啦;公子,我既不姓徐,也不姓许,而是姓,须必须的须,这个姓不
常见吧!”
     
    “嗯。”
     
    宋维难望着她天真无邪的面孔,并没有对她的恶作剧感到生气,心里反而认为
满有意思的。
     
    绿衣少女此刻温声问道:“算啦,长话短说,我要请教你一点,找水仙女,是
为仇?还是为思?“陆小郎想了好久,才不着边际地说道:“是思是仇,我也不知
道,不过目前只是奉师父之命,作礼貌上的拜访。”
     
    “这样我就放心了。”“你放心什么?”
     
    绿衣少女闻言不觉一惊,暗道:“真该死!差一点就说溜了嘴!”接着,若无
其事地说:“既然是拜访当然不用武功,我自然就放心了!”陆小郎没留心她的态
度,只是急着问道:“干!姑娘知道水仙女的住处吗?”“嗯!”
     
    乍听此话,陆小郎欣喜若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欣喜
之余,迫不及待地道:“在那里?”
     
    绿衣少女故意慢吞吞地说道;“公子何必多此一问。”
     
    “干!姑娘又要什么条件吗?”
     
    绿衣少女嗤嗤一笑道:“紧张什么,一起去不好吗?”
     
    陆小郎吃惊言道:“这个——”
     
    绿衣少女道:“看你一表人才,好象很爽直的样子。说起话来却不死不活的,
多急人!我的意思是说,师父救我夺魂镖,即有杀人之法,必有解救之药,所以想
去找师父,嗄便与你共行一程,不高兴算了!”
     
    陆小郎故然一笑道;“你师父也住在那一带吗?”
     
    “不远!”
     
    “如此说来,我们上路吧?”
     
    绿衣少女站起身来,微笑挂在了腮边。黑夜已经过去,东方露出曙光。朝阳在
黄连峰的树林之上,映出了一片红紫。
     
    绿衣少女跟在陆小郎身后缓缓而行,陆小郎一身上乘轻功,因为绿衣少女受了
伤而无法施展。因此,他们速度,比普通人快不了多少。
     
    树林中,鸟兽绝迹,不免有些阴森的感觉。正行之间,陆小郎忽然停住脚步。
回头道:“干!似老牛在拖车,这样要走到那一天啊!我看还是象在秘密通路里那
样吧?”
     
    绿衣少女粉而通红,明明听懂了对方话中之意,却仍羞怯地问道:“你说什么?”
陆小郎耸肩挤眼,一副怪象道:“我抱你走啊!”绿衣少女随手折了一根树枝,要
去打他。——,陆小郎一晃,人已闪至她的身后。
     
    一路嘻嘻哈哈,往山下走去。活象一双散步的情侣。
     
    从塞北往南行的官道,一辆双辔的马车疾驰而过。黄沙滚滚,风尘蔽天。
     
    陆小郎高坐车前,手执辔缰,陷入沉思之中。
     
    离开师父半月,只身闯进斩情庄,并非纯为恶作剧,而是他下山的第一任务。
自跟随师父长大,如今近二十寒暑,他一直觉得师父是个很怪的人。平时,学武练
功,师父对他不遗余力,可是一问别的,师父总是摇头,这次下山,交给他两件工
作:第一件,要他刺探斩情庄主到底是男是女?第二件,要她打听一个叫“水仙女”
的人的下落何方,当然包括她的身世。
     
    现在,两件工作,已经完成一半,因为大闹斩情庄以后,发现正如师父所料,
庄主确实是个男的。师付为什么会料到庄主是男人呢?他感到奇怪,经过自己证实
以后,陆小郎对于这件事情,更是感到奇怪!
     
    既然称为斩情庄,为什么庄内会有男人呢?而且这男人居然做了庄主,真是一
件不可思议之事。洞房花烛之夜,他假冒新郎,并曾对雯姑娘说,现在的庄主,可
能不是真的庄主,也可能不是雯姑娘的爸爸。这些事,他怎会清楚呢?其实,他根
本不清楚!
     
    只是听师父说的,师父当日曾经对他说。假如斩情庄主真是男的,那么,这个
人一定是斩情庄的假庄主,也一定是雯姑娘的假爸爸!
     
    为什么呢?
     
    师父没有说,陆小郎当然无法知道!斩情庄的威名江湖各门各派,闻而胆寒,
真庄主到何处去了呢?那可怜的雯姑娘,她的真父亲的又——。
     
    陆小郎的心里,塞满了迷一样的疑问,不觉自言自语地道:“干!假如斩情庄
主是个假的,斩情庄上下岂能对他如此服贴?我不相信!”说着,右手中扬鞭一扬,
发出一声清脆之声,打得马儿蹄下如飞,立即加紧了不少的脚程——“你不相信什
么?”身后传来一声惊语,一个娇小的身形已跃到陆小郎身旁,向他微笑,此人正
是绿衣少女须霞。陆小郎却道:“叫你呆在车蓬里头,你偏要出来!”
     
    须霞蛾眉频皱,鼓着小嘴说:“既没伤风,又没着凉,你叫我躲在里边,你想
把我闷死啊!”陆小郎虎目一瞪,想骂她几句!一时又开不得口,心中暗道:“干!
这丫头,真拿她没办法!”须霞见陆小郎不高兴,马上撒娇似的,用身子往他臂上
轻轻一撞,佯怒道:“不让出来就不出来,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你那副样子,吓死
人!”陆小郎狠狠瞪了绿衣少女一眼,真把她没办法!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
只好叹口干气道:“干!我的好姑娘,你帮个忙好不好?你想,斩情庄的人找不到
我们,会不派人出来追吗?一男一女,目标多明显啊!我们必找这些麻烦呢?”
     
    须霞顽皮地道:“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进去!”陆小郎没有答腔,绿衣少
女自顾自地道:“昨夜在地道之内,你用什么手法打落我的双剑?”“手下败将,
还好意思提!”须霞面颊微红道:“是不是无相指法?”陆小郎心头一震,言道:
“干!你怎么知道的?”须霞得意之余,神气活现地笑道:“哼!也不想想我是什
么人?区区雕虫小计,岂能瞒得了我!”
     
    陆小郎不甘示弱地道:“在下只知道姑娘是败在我手下的人!”须霞听了这话,
心里不十分好受,面色微交道:“这无相指法是谁教给你的?”
     
    陆小郎临空又扬了一鞭,冷笑道:“干!当然是我师父教给我的啦!”“你师
父叫什么?”
     
    “‘终南书生’,哎!我再——”她方一开口,陆小郎白了她一眼道:“你再
什么?”
     
    须霞芳心即动,情亦随之而动,正想借题多聊几句,却被陆小郎挡了回去,扫
兴之余,仍旧心软口硬地哼了一声,道:“不准问算了,神气个什么劲儿!”
     
    说完,返身进入车蓬之内,不再言语。陆小郎没有理她,两腿忽然直立,连挥
数鞭,风驰电走,身后再度掀起一片灰尘,弥漫了冷清的阳光大道。
     
    这两马一车,乃陆小郎与须霞下山后,在一个镇上,重金所买,主要是怕她内
力不及,耽搁了路程。此刻在陆小郎的鞭策之下,两马八蹄,狂奔如飞。正行之间
——
     
    陆小郎突然双臂一紧,猛收手中缰绳,将两马狂奔之势煞住,怒声喝道;“干!
好狗不挡路!要命的赶快滚开!”
     
    原来大路当中,一个瘦老头儿,盘膝交腿,端坐于地在那里闭目养神!瘦老头
儿干皮贴腮,骨瘦如柴,蓬头散发,颏下无须,在这仲秋季节,居然穿了一套大红
色的衣短裤,上半身钮扣全开,露出两排筋骨来。乍看之下,十分刺眼,再仔细一
瞧,但是他双目深陷,太阳穴凸起,还是一个不大寻常的人物哩!
     
    陆小郎可不管这一套?口里骂道;“干!老不死的,你敢耍赖”话落,举手扬
鞭。照准瘦老头儿抽去——。
     
    眼看皮鞭就要上身,以陆小郎的功力来说,这轻轻一鞭,也能将他刷个半死,
可是;——
     
    瘦老头儿不言不语,不躲不避,依然坐在那里。
     
    “啪”地一声,鞭子打上去了。
     
    陆小郎惊得差点失了魂!
     
    挨上这一鞭,瘦老头儿不但没有受伤,而且身体象钉在地上似的,连动都没有
动一下;相反的,陆小郎的手腕,竟被震得微微一麻!
     
    这是怎么搞的?陆小郎心里明白,此番遇上了扎手煞星,当下微收狂傲之态,
历声叱道:“光天化日之下,尊驾存心挡道,所为何来?”瘦老头儿头一歪,勉强
睁开一双眼睛,象是大梦初醒,微微一笑,沙哑地尖叫道:“小兄弟,你可是同老
夫说话吗?”
     
    陆小郎气得心崩肺炸,喊道:“干!不同你说话,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浑帐不
成!”
     
    瘦老头儿并不生气,一边点着头,一边自语道:“刚才我在梦里与我那老妹子
打情骂俏,被他用柳枝儿扫了一下,原来是你啊。”说完,又慢慢地摇了摇头。
     
    陆小郎举起手中皮鞭,骂道:“老浑帐,再不让路,我可不客气了!”瘦老头
儿干笑道:“本来你就没客气嘛!一见面又打又骂,小心打坏了自己的鞭子!”
     
    陆小郎闻言,无意地看了一下手中的皮鞭,不看还可,一看之下,不由惊出一
身冷汗来!
     
    一根牛皮硬鞭,不知何时,竟少了一截!
     
    这老家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陆小郎盛怒之下,一甩手上皮鞭,就要出招——
     
    他快,瘦老头儿的嘴巴比他更快,只听他嚷道:“小哥儿别急,要打也得等把
话说完,再挨你十鞭二十鞭,绝不含糊!”
     
    陆小郎不愧为名师之徒,一听人家有话要说,自然不便动手,抑下满肚子窝囊,
冷冷言道:“干!有话快说。”
     
    “晤,我说!我说!”
     
    瘦老头儿缓缓站起身来,用手提了一下裤带,斜眼望着陆小郎道:“洛阳是个
好地方,只是这一路可不是好玩的!小哥儿,你可要小心你这条小命!车上的东西,
也小心人家给你换了包!”
     
    陆小郎一听,不由暗惊道:“这老儿到底是谁?何方神圣,我到洛阳他怎会知
道!待我问问他!”心里想着,于是开口问道:“老……”一句话没说完,陆小郎
又呆住了!瘦老头儿呢?瘦老头儿居然能在视线之内,转眼之间,去得无影无踪!
     
    陆小郎回顾原野,不见半个人影,顿时打了一个寒噤,连忙叫道:“老前辈!
老前辈,请恕在下唐突之辈!”
     
    原野旷渺,秋风萧瑟——
     
    耳中突然传来嗡嗡之声道:“小哥儿不是擅移容化装之术吗?”
     
    “……”
     
    “请老前辈赐知尊号!”
     
    “……”
     
    “老前辈!老前辈!老前……”
     
    原野中再也看不到瘦老头儿的踪影!
     
    耳朵里再也听不见嗡嗡的真力传音之声!
     
    陆小郎一屁股坐回车座,缰绳一抖,无精打采地继续前进——此刻,心中又多
了一份思潮;江湖上有这样一位高人。怎么没听师父提过?他知道我要到洛阳去,
又说小心车上……。换什么包呢?车上又没有值钱的货物?他知道我会移容化装之
术,提醒我这一点,是什么意思呢?
     
    “真是奇人!”
     
    左想右想,陆小郎恍然大悟,猛拍一下大腿,喃喃言道:“干!他一定叫我移
容化装,免得斩情庄主的人追踪!对,为了减少麻烦,我是应该重新打扮一下!”
     
    陆小郎放下马鞭,挂在缰绳,将车停在道旁,身子一闪,探进车蓬之中。举目
一看,不禁笑道:“这丫头,没事的时候,偏要出来罗嗦,遇上瘦老头儿,她却象
老鼠似的,乖乖地躲起来了!”
     
    原来,须霞用一条毯子裹身,竟蒙头大睡起来!
     
    陆小郎没有惊动她,只是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开始移容化装……
     
    夕阳经不起秋风无情,悄悄向西边隐去……。
     
    华阳镇内,华灯初上……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长风客栈门前。
     
    一个白衣白发老翁,从车上下来,动作十分呆慢;他回头望了望车蓬,暗自笑
道:“鬼丫头,简直睡昏了头了!我不叫你,看你能睡到几时!”
     
    说着转身去了客栈,伙计连忙打躬作揖,言道:“老爷子辛苦啦,是吃饭还是
住宿?”白衣老翁心里一笑,暗道:“这小子有眼无珠,居然连我陆小郎叫起老爷
子来了!”伙计见他没有答腔,以为他人老耳聋,又提高嗓门。叫道:“老爷子是
要过夜吗?”陆小郎也装得老态龙钟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言道:“嗯!嗯!先给我
找个清静的上房,再预备点吃的。”伙计见客人听到了他的说话,马上笑嘻嘻地问
道:“老爷子是一个人……?”
     
    陆小郎道:“唔——我那孙女还在车上哪!不要吵她,先带我着看房间,耍清
静点的!”
     
    伙计抢到前面,油腔滑调嚷道:“我们长风客栈,在华阳镇上是数一数二的了,
房间保证又清静,又宽敞!”
     
    “那就好!”
     
    陆小郎反背双手,还故意把腰弯了下来,跟着伙计来到后院。
     
    后院确实十分宽敞,左右两排客房,少说也有二三十间;当中是个庭院,花木
扶硫山水荷池;布署得倒也相当考究。
     
    伙计把他一直带到右手最后一间,打开房间,回头望着陆小郎道:“没有比这
间再清静的了,还可以吧?老爷子!”
     
    陆小郎跨步而入,但见房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满意地吩咐伙计道:“就住
这间吧!你给我准备这些酒肴饭菜,我与我那孙女两个人,在前面吃好了!”“是!
是!是!”伙计应声而去……
     
    陆小郎在房内转了一下,也随后走出客栈来到车旁,伸手打开车,准备叫醒须
霞,不想他突然两眼一瞪,脱口叫了一声:“啊!”
     
    车内哪里还有须霞的影子,但是一个蜜如桃花,眉似柳叶的姑娘,穿了一身血
红短装,粉面低垂,不言不语,原来她竟是雯姑娘。
     
    陆小郎叫道:“她呢?”
     
    红衣少女应声道:“走了!”
     
    陆小郎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霍然怒道:“干!是谁叫她走的,到哪里去了?”
红衣少女羞涩地道:“她自己走的,她说在洛阳和你见面。”
     
    陆小郎气愤地吼道:“你们斩情庄的人会轻易放过她?”红衣少女微微叹了一
声,仍旧低着头道:“我也是一个人偷偷出来的,何必骗!”陆小郎所以要带须震
同行,完全因为她知道水仙女的住处,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这时才明白方
才路上,瘦老头儿叫他小心换包的意思!
     
    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泄,瞪着红衣少女冷言道:“干!你来干什么?”
     
    “我……”红衣少女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泪水,他用一双哀怨的眼睛,
望着陆小郎,竟忍不住低泣起来,陆小郎无可奈何,只好叹道:“真是冤家路窄!
你是怎么……”
     
    红衣少女幽幽言道:“你走了以后,我问我爹什么叫斩情庄?想不到他竟勃然
大怒地打了我两个耳光,所以我就……”
     
    陆小郎泄气地叹道:“你一出来,以后我还怎么再度回斩情庄?”
     
    红衣少女生怕触怒了陆小郎,不敢多作言语,芳心之中,自然觉得有许多委屈,
不禁暗毁想道:“你杀了我丈夫,毁了我,又说我爸爸是假的,我还有谁可以依靠
呢?看你的成这个样子,将来怎样得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却不敢表示出来,她只是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始终低着
头,原来,雯姑娘当陆小郎离开新情庄后,她觉得已经无法安身,但单枪匹马地迫
踪而来。
     
    途中,陆小郎正在被瘦老头儿要得焦头烧额之际,雯姑娘趁其分心无备,潜入
车内,换走须霞,忘想独占个郎。
     
    她是一个非常内向的女孩子!相信命运,又不愿向命运之神低头,一个杀害丈
夫的陌生男人,她居然不惜一切牺牲,不顾一切危险,要伴随他远去天涯!
     
    为什么呢?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长冈客栈门口,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他们看到这一老一小,站在车
旁,争争吵吵,不免投来奇异的眼光,先进来吃点东西吧!
     
    “好!”雯姑娘轻轻应了一声,心里感到无比的安慰,因为陆小郎总算没有马
上赶她走开!
     
    二人进了店,伙计连忙引路,招呼他们坐下,桌桌摆得满满的,虽非山珍海味,
但也丰盛至极。只可惜这顿饭吃得非常沉闷,双方都是心事重重,两个人心里,似
乎都有很多话要说,然而谁也没有开口……
     
    夜色渐渐深了——圆圆的中秋明月,已经有了些残缺……夜凉似水,月白如银
……
     
    栈内后院右首尽头的客房里,烛光摇曳——雯姑娘默默地坐在桌旁,陆小郎不
停地来回渡着,他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雯姑娘——越看心里越是烦燥难安。
     
    他的个性,生来就一直放荡不羁,喜欢到处流浪,不喜欢有丝毫累赘!所以,
才博得“浪子”之称。
     
    他之所以答应与须霞同行,是因为她可以带路找到水仙女,如今雯姑娘又缠上
身来,走这么远的路,办这么重要的事情,碍手碍脚的,实在太不方便!他真想赶
她离开这里,或者,干脆甩开她自己一走了之,可是看她那副孤苦无依的可怜样子,
又下不了这番狠心。陆小郎无可奈何地叹道:“你以后怎么办呢?”
     
    雯姑娘喃喃言道:“从今以后,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说话的声音很低,
低得几乎使人无法听见。
     
    陆小郎听在耳中,禁不住暴躁地道:“我像天边的浮云,整日飘忽不定,死活
还不晓得呢,怎么能让你跟在身边!”
     
    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无非是想婉转地向雯姑娘下逐客之令,没想到雯姑娘却充
满感情地言道:“我不管!你活我也活,死了我也跟!”
     
    陆小郎忽然停住脚步,粗声责问道:“真是皮厚。你这个人想赖是不是?难道
我欠你什么不成]”雯姑娘毫无表情地答道:“你欠我一个丈夫!”
     
    “啥米?”陆小郎被她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才好。
     
    蹩住一口闷气,暗忖道:“天下女人怎么都是这般难缠,论个性,她比须霞文
静多了!但却比须霞更难缠,唉!有的伤了脑筋!”
     
    雯姑娘一见他半天不说话,又慢慢吞吞地言道:“你杀了我丈夫,又和我“那
个”使我这一生的幸福,都葬送在你的手里,我除了依靠你。还有什么办法呢?”
陆小郎心想,这丫头果然厉害!当下两手一摊,没好气地叫道:“杀你丈夫有什么
了不起?赔你一个就是!”
     
    雯姑娘猛然将头一抬,不觉气了一跳,暗里骂道:
     
    “这冤家真是狂得可以,你听她的口气,杀个人像打死一个苍蝇似的!”
     
    陆小郎说这话,根本没经过思索,他站在雯姑娘面前,傲气冲天,神气十足,
好象在埋怨雯姑娘不该这么不生气的!
     
    雯姑娘出其不意地把手一伸,娇吼道:“拿来!”陆小郎惊道:“拿什么来?”
“你不是要陪我一个丈夫吗?”雯姑娘瞪了他一眼,又道:“拿来吧!”陆小郎不
沉仰天笑道:“急什么?将来你找一个就是!”雯姑娘粉面红得发紫,仍嘟着嘴撒
娇道:“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我要……”
     
    雯姑娘深情地望了陆小郎一眼,不胜娇羞地道:“我不管,你若不赔我丈夫,
我就不准你娶妻!”“干!就是赔了你丈夫,我也不会娶妻!”“为什么?”“普
天之下。有出息的男人,那里有讨老婆的!”雯姑娘听得愣了,好奇地问道:“此
话怎讲?”
     
    陆小郎不加思索地言道:“你想想看,男人一旦讨了老婆,不管白天晚上,都
要和妇人女子搅在一起,多窝囊啊!感情好的,缠得你透不过气来,感情坏的,整
天不是鼻涕,就是眼泪。搅得你不死也折寿十年!”
     
    雯姑娘终于前仰后合地笑了!天地间居然也有这种妙论!笑声突然中止……
     
    雯姑娘一回头,见陆小郎躺在床上,沉思不语。
     
    房内再度寂静……
     
    陆小郎喃喃言语道:“斐妹,你真要跟我走吗?”雯姑娘黯然道:“如今斩情
庄我也回不去了,不跟你跟谁呢?”“唉……”陆小郎发出一声长叹!他虽然狂傲,
但也是一个责任感很重的人。雯姑娘曾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可以说全是他一手造成,
真能丢下她不管吗?只管当初不该失手杀了罗天,不该一时冲动!
     
    此去洛阳,一路不知要经过多少艰难,单枪匹马还比较好办,若有雯姑娘在身
旁,实在是件麻烦;想来想去,得不到一个妥善之计……陆小郎又沉叹一声,无可
奈何地道:“早一点睡吧,唉!”雯姑娘面对躺在床上的陆小郎呆了半天,眼角间
突然悄悄地滚下了泪水,她就是这样一个感情极端脆弱的女孩子,无言的泪水,渐
渐续续地流过腮边!为什么呢?
     
    她缓缓站起身来……
     
    轻轻地摇了摇头……
     
    默默地向里面一间房子走去……
     
    夜更深了!除掉秋虫唧唧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第二天——
     
    陆小郎默激地与雯姑娘上了路,边走边暗付。雯姑娘需要照顾,须霞需要找寻!
还要为师父打听水仙女的下落,还要为色之库内的人求取解药!还要……
     
    他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当然更不怕麻烦,最令他伤脑筋的,是这两个风情万种
的少女,一个对自己有恩,一个对人家有愧;她一会儿这个来,一会儿那个去,确
实是一件令陆小郎最痛苦的事!
     
    正在沉思之际——
     
    忽见前面风尘滚滚,来势汹汹,转念之间,已经扑到跟前!陆小郎举目一望,
不禁傻了半截——离车丈余之地,四骑并立,座上四个如花似月的绝色少女,俯视
眈眈,娇气逼人。四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斩情庄手下四大护法!
     
    她们朝陆小郎瞪了半天,陆小郎是一副白衣白发老翁的打扮。
     
    首席护法吕小真趾高气昂地喊道:“喂,老头儿,你可见到一对少年男女由此
经过?”陆小郎灵机一动,心里已经有了数,煞有介事地道:“可是一个白衣少年,
同一个绿衣少女?”吕小真闻言一惊,暗道;“这老儿是在哪里见过?声音如何这
般耳熟?只是再仔细一看,心里不禁暗笑自己有些神经过敏,逐高声门道:“他们
往那方向去啦?”
     
    陆小郎伸手向身后一指,言道:“那边,刚过去不久!”吕小真金连一夹,芳
臂一挥,回骑继续向前狂奔而去……。雯姑娘从车蓬里,探出半个头来,惶惶言道:
“快走!被她们发现就完了!陆小郎挥鞭如雨,暗自庆幸道;“幸亏我听了那位瘦
老头儿的话,预先化了装,要不然……”话没说完,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站
住!”
     
    四大护法去而复返。
     
    “干!麻烦啦!‘恰查某’已经来了。”陆小郎没有回头,没有停车,反而运
功于掌,待四骑追近马车时,反手就是一鞭。
     
    这一鞭乃陆小郎蓄力而发,一道潜劲,向后排去,何止千钧!逼得四骑向两旁
门去,然而斩情庄四大护法是何等角色?岂是一鞭所能制服得了的!但是四骑八掌,
分作左右,霍霍报出,陆小郎身在车上,还手不便,当下厉吼一声,身形猛拨而起,
在空中一个盘旋,转身单向吕小真扑去……
     
    吕小真知道陆小郎厉害,不敢硬挡;紧急中,人在马上,真气一提,纵身离马,
斜飘三丈,躲开陆小郎一掌。
     
    想不到这一掌之势,正中马身,震得那马儿七零八落,尸死骨折!就在吕小直
座骑被毙之际,其余三人,同时挥出六掌,掌掌击向陆小郎要害……
     
    陆小郎平日狂做成性,万没想到这些年纪轻轻的少女,居然有如此雄厚的内力,
当排山倒海似的掌风,即将罩身之际,不得不作完全之计,翻身暴退!然而这一退
也并不安全,因为此刻身后,吕小真也配合其他三人舍命攻击一掌……
     
    在这紧要时,陆小郎人在空中;不得避重就轻,扬手与吕小真的一掌对了上去;
     
    但听“嘭!”地一声——吕小真跌坐于地!陆小郎脸色顿变,气血一阵翻腾,
心知久战不得,逐侵全力连拍三掌,阻住三人穷追之势,落荒而逃……
     
    其余三人,一见吕小真受伤不轻,立即放弃了追的念头,一齐向前问道:“吕
姐,你不要紧吧?”
     
    吕小真双目紧闭,柳眉频皱。半晌,始喃喃叹道:“想不到这冤家竟有这般能
耐。”
     
    第二护法柳小茑愤愤言道:“斩情庄已经在各地布下天罗地网,这小子纵有三
头六臂,也难活得长久。”吕小真却摇着头道:“连我们姐妹合手,都奈何不了他,
别人还有什么用!”
     
    第三护法杨小燕不服气地道:“这一次是我们太过轻敌,我就不信,他能逃出
咱们斩情庄的“小小旋风迷阵!”
     
    斩情庄四大护法的芳名之中,都带有一个小字,在掌法上,她们四人有一种千
军难破的招式,江湖上称之为“四小旋风迷阵!”
     
    第四护法查小曼道:“人都不见了,还罗嗦什么?赶快找个地方,给吕姐疗伤
吧!”
     
    三人扶起吕小真,策马而去……
     
    奇怪的是停在路中的双马轿车,亦与雯姑娘一起失了踪影……
     
    再说陆小郎,一口气奔出十几里路,虽然自己侥幸脱险而暗地庆幸,但也感到
十分窝囊!干!连这几块料都收拾不了,以后怎么办?他的伤并不重,只微微调息
一番就没好事了!这时,他突然想到车中的雯姑娘,不知是福是祸?
     
    “是福逃不了,是祸躲不过!只得随她去吧!”陆小郎想到这里,忽又自言自
语地道:“说不定那四个丫头还在等我,说不定雯姑娘已被她们抢回,说不定……
这可怪不得我了!
     
    几天来,被两个女人缠着,闷得连气都喘不均匀,此刻单枪匹马,一人独行,
反而觉得轻松得紧!“干!没有女人累赘的男人,多逍遥,多自在呀!”陆小郎乐
得傻笑了一声!
     
    边想边走,不觉时已正午……
     
    眼前一个村庄,他不晓得是什么地方,只觉得饥肠辘辘,肚中连唱空城之计,
口里酸水直流,饿得好不难受。陆小郎找到一家饭店,大吃大喝一顿,然后在街上
购了一匹好马,不敢多作停留,出了村庄,即刻自南行去。
     
    他只图路上平平安安,不再惹上麻烦就好了。
     
    这天,陆小郎的心情稍觉开朗,他挥手抹掉脸上水痕,陡间身旁传来一声暴喝:
“好狗不挡道!”循声望去,一匹乌头黑马立在桥边,马上坐着一个凶汉,满脸胡
须,状甚恶人,一看就知是名恶徒、马后拴着一根粗绳,绳端绑着一个少女。想是
被一路拖来此地,身上拖得狼狈不堪。
     
    陆小郎眼前一亮,暗惊道:“干,那不正是路上与我不辞而别的须霞吗?怎会
落得如此下场?”
     
    凶汉煞气腾腾,沉声喝道:“哪方小子?速报姓名!”陆小郎见他如此对待一
个弱女子, 心中已是有气, 又见他如此娇狂,首先不耐,剑眉一扬,霍然怒道:
“干!小爷姓名,你不配问!”凶汉怪笑一声,脸色突变,叫道:“武林中谁不晓
得我断掌赵三的厉害,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出口不逊,今日不教训你,枉
费我断掌半生英名!”
     
    言罢霍然推出一掌,五指齐断,掌已发黑,心想这小子一旦挨上,不死也有八
成,他根本没将陆小郎放在眼里。
     
    岂知刹时之间,面前已无人影,他一怔,突觉后脑壳上被人弹了一指,忙回头,
却见陆小郎正对他冷冷一笑,不屑地道:“干!如此草包,还要大言不惭!”
     
    断掌赵三气得浑身发抖,一声狂笑,吼道:“想不到你还是寡妇拖油瓶——有
点来历,再接一掌!”
     
    眼中暴射的光,右臂猛然一翻,挫腕疾吐,呼地又是一掌,这一掌,功力少说
也有九成,平地卷起狂风。陆小郎虎目一瞪,心想:“干!这家伙不给他瞧点颜色,
绝不会死心。”当下双掌齐张,不再避让,转眼连攻三招,但见他身形恍惚,不定
东西,将断掌赵三攻得手忙脚乱,失了方寸。这赵三既然能以一双断掌称名江湖,
功夫一定有他独到之处;两次出招,未能得手,反被闹得灰头土脸,知道遇上了后
生能手。
     
    狂暴顿收,不敢怠慢,一式倒踩铁板桥。硬将身子往后暴退丈许,离马下鞍,
抱元守一,端掌护胸,气凝丹田,看准陆小郎,准备再作定夺。陆小郎自从连庄含
恨而走,心情十分不乐,一股闷气无处发泄,偏偏碰到这个不知死活的赵三,居然
与他动手动脚。
     
    一时野性大发,厉啸一声,身形拨起一丈有余,半空中双臂一分,头下脚上,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准赵三,劈空击出两掌,准备速战速决。可怜赵三,没等
还手,已被陆小郎的浑厚掌力,震出一丈开外,跌倒地上,一张嘴,喷出一道血来。
     
    陆小郎一心顾忌须霞的安危,不管断攀赵三死活,奔到伊人身边——只见须霞
被拖得皮破血流,衣衫不整,显然伤得相当严重。
     
    陆小郎又痛又怜,忙将身上的绳索解开,扶她坐起,两掌贴她的胸背,真力聚
于掌心,为她复元疗伤。所幸皆是硬伤,只在表皮,未报筋骨,不久须霞微微一动,
面上透出红晕。须霞缓缓睁开双眼,见自己再度倒于陆小郎怀中,不禁惊奇地叫了
一声:“公子!”
     
    陆小郎握着她的双手,问道:“干!你怎么会被他们如此糟塌?”“我……”
须霞眼圈一红,悲惨地望了陆小郎一眼,又紧紧闭上,委曲的泪水,却从眼间悄悄
地流落下来。
     
    陆小郎生性侠义,看到这种情形,暗骂道:“干!都是这家伙,我非找他算帐
不可!”骂完,就向断掌赵三行去。赵三躺在地上,脸上惨白,日冒鲜血,似乎已
经凶多吉少,听到陆小郎的脚步声,无力地睁开双眼,恨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小郎料不到伤他得如此严重,心中也觉有愧,坦然道:“我叫陆小郎,今日之事
祸由你起,怪不得我!”
     
    断掌赵三奄奄一息,就自提起一口真气叹道:“水仙女杀得我妻离子散,家破
人亡,你……”话出一半,哇地又吐一口鲜血,人也渐渐昏迷。陆小郎闻言,面色
陡变,双手猛摇赵三肩头,急急问道;“干!你说什么?水仙女在哪里快说!”
     
    停了很久,断掌赵三才喘过一口气来,微抬眼皮,惨然言道:“她……她……
她……”用力举起一双手来,指着须霞,嘴巴动了半天,手又缓缓垂下。
     
    陆小郎舍下断掌赵三,回身跳向须霞身边,这时,须霞已经站起身子,深情地
望着陆小郎,眼光中充满了温柔和感激的神色。
     
    从赵三的言语里,陆小郎猜定须霞必然与水仙女有些关联,他停住脚步问道:
“干!水仙女是你什么人?”须霞心情平静地答道:“是我师父。”陆小郎如获至
宝,狂喜言道:“干!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在哪里?”看到他高兴的样子,须霞
心里一沉,低声道:“我不能告诉你!”
     
    陆小郎一怔,惊道:“为什么?”须霞道:“师父说,凡夫俗子根本不配打听
她的下落,江湖高手用不着打听,自己也能找到!”
     
    陆小郎傲然而怒,扬言道:“神气什么?我陆小郎虽非高手,找她也不困难!”
言罢,冷哼一声,跨上断掌赵主的乌头黑马迳自离去……
     
    日正当中,阳光道上,寂无一人,而远处传来一阵悠闻的蹄声,一匹乌头黑马
截着一个俊美少年,落漠地行着。
     
    他的心里,非常气愤,觉得须霞的行为,太已不近人情,不管从哪方面来说,
须霞也不该对他这样!
     
    他把她从色之库内救了出来,替她运功疗伤,带她一路前往洛阳,虽然中途失
散,这一番情意可说不小。为了她,又与断掌赵三发生冲突,且而惹下一场生死恩
怨,到头来,却博得一顿无趣,何苦呢?
     
    “干!早知如此,干脆别管这档子闹事,忍口气,让赵三把她拖死算了!”他
不断地咒着无情无义的须霞,越想越不甘心,嘴而咕咕嘀嘀地骂道:“干!下次非
给她点颜色瞧不可!”
     
    艳阳照在他头上,烧起他一腔无名怒火——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吹来一阵微风,
一条人影从他身边疾驰而过。陆小郎猛一抬头,只见身前不远之处,一个紫衣少年,
默然拦路而立,一双怒目,死死地注视着陆小郎。
     
    陆小郎觉得这少年生得相当美好,继续策马前进,及至行到近处,紫衣少年粗
声喝道:“你就是陆小郎吗?”一开口便免地威风,陆小郎有点看不顺眼,瞧他年
纪,最多不过一十七八,干!神气个什么劲儿?
     
    当下冷冷言道:“小弟正是陆小郎,不知有何指教?”紫衣少年冷哼一声,在
路旁斜跨半步叫了声“纳命来,”
     
    紧跟着右手一扬一甩,一条八尺钢鞭,有如怒蛟狂腾,直扫陆小郎肩头。
     
    陆小郎没想他三句话不到,就动起真的,慌忙中勒马急避,那乌头黑马受到惊
扰,一声嘶叫,后足人立,前足已凌空而起……
     
    那钢鞭虽然没有扫中陆小郎,却正好缠到黑马的后足之上,顿时连骨折断,痛
得它修叫一声,仰身翻倒于地。
     
    陆小郎人在马上,脚下一紧,硬将身形斜拔而起,落于道旁,惊出一身冷汗。
这算什么名堂,刚见面就来这么一手,换了别人,怕不早已一命归西?陆小郎向以
狂傲惯身,岂能吃他这一套?
     
    谅魂甫定,暴怒而吼:‘畜牲,小书与你萍水相逢,为何要伤我马?”紫衣少
年收鞭在手,不屑地道:“好不要脸,杀人夺马,还说是你的!”陆小郎听出活中
有话,含疑问道;“你是谁?”紫衣少年傲痴言道:“为何杀我堂主?快点还个公
道。”
     
    陆小郎暗地一惊,道:“于!这家伙是谁?怎么说我杀他堂主?”
     
    紫衣少年见他不语,又道:“三天前,你在桥边拿伤“无龙帮”堂主断掌赵三,
被人发现送回总堂时,已经奄奄一息,伤重不治而死,临断气前,遗言找你陆小郎
报仇,本帮帮主亦已下令,不惜任何牺牲,全力为赵堂主伸冤,你还能逃得了吗?”
陆小郎怔了半晌,言道:“断掌赵三,残忍失性,自不量力,咎由自取,岂能怪我?”
紫衣少年突然目射精光,愤然叫道:“无怨无仇,竟而出此毒手,你可知道赵三死
后,留下一个弱女,已经只身离家,恨走天涯,找你陆小郎拼命吗?你还有点人性
没有?”言下似乎对这弱女的出走,感到千分痛恨。陆小郎此刻如中电般,心神震
颤,有口难言。
     
    紫衣少年气结心头,一声历喝,挥鞭又向陆小郎扑至,鞭影呼呼,劲道凌厉,
刹那之间,罩向陆小郎全身,将他牢牢困住,陆小郎见状伸掌护身,哪敢怠慢,浑
厚的掌力,碰上强硬的鞭风,直击得沙飞石走,枝折叶落。
     
    两雄相拼,势均力敌,一时半刻,无法分出高下。转眼间,已经拆了一十三招。
     
    紫衣少年初次遇上对手,斗性大发,振臂一抢,哗啦一响,钢鞭改扫为圈,紧
向陆小郎头顶套去。这一招相当奇诡,陆小郎心下一狠,脚一矮,头一偏,身子在
李仰之中,竟然伸手去抓钢鞭——待至紫衣少年惊觉,钢鞭已经收不回来!陆小郎
险招得胜,掌心也被擦得鲜血直流,强忍住一阵奇痛,冷笑道:“别生气!”说完,
就要抢鞭。
     
    紫衣少年运用浑身牛劲,僵持不放……
     
    “上”的一阵吆喝,不知从何处涌来十几条大汉,个个刀明剑利,箭拨弩张,
立即把陆小郎团团围住,紫衣少年正在孤苦无援,后见救兵来到,高声喊道:“这
小子便是陆小郎。”
     
    暴怒声起,众人准备动手。陆小郎心想:“干!光这少年已极难缠,再加上这
批死党,恐怕不易讨到好处,如此裁倒,太划不来。”
     
    心里想着,在众人一齐抢身攻近之际,突然提足真气,抓紧钢鞭,拼命一甩,
连人带鞭扫击一条血路,撒手疾走。“别让他逃掉。”
     
    紫衣少年滚身一跃而起。
     
    众人跟着拼命狂追!
     
    陆小郎疾走途中,霍然反身挥出三掌,阻止众人追势展开“苍穹邀”轻功,一
路落荒而逃去。行了一程,回头不见众人踪影,这才放缓脚步,继续前行……
     
    此时金鸟两队,皓月当空,身处荒野之中,四周不见人烟,想必已离开官官甚
远。他掀起衣襟,抹掉掌心血渍,深觉这场拼斗太不值得,仰望天空,不禁慨然叹
道:“干!这都是鸡婆爱管闲事的好处!几乎若出一场杀身大祸来!”那断掌赵三,
居然是天龙帮的堂主!看来这个结子,与天龙帮是结定了!
     
    是谁把赵三送“四天龙帮”的呢?
     
    陆小郎想着,陡然心神一震,暗道;“一定是她!桥边分明只有三个人,除了
她以外还有谁呢!”他恨须霞,恨得入骨。
     
    以为她不但不帮忙告诉水仙女住处,反而将断掌赵三运回天龙帮,反咬一口!
“这个无情无义的丫头!”
     
    嘴里骂着,不觉来到一座荒山之下。
     
    陆小郎初次到此,不谙方位,望着四周,不知该走哪里,方能遇着人家。正迟
疑间,忽然一阵啼哭之声,传入他的耳鼓。这可奇了!
     
    如此深夜,如此荒山僻野,哪里来的人哭?夜风习习,月淡星稀,啼声凄切,
哀怨勤人。陆小郎张耳静听,辨清方向,循声寻去——目光中,山脚一棵古树上,
缚着一个全裸少女,正在抽噎哀号!树前坐着一个丑老头,把酒狂饮,怪笑连连。
明眼人一着便知,准不是什么好事!
     
    陆小郎猛喊一声:“干!什么人?”即向古树跃去,老头儿听见人声,愕然跳
起,敢情他也受惊不小,连酒瓶都滑掉了,及至发现来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小辈,始
又放心言道;“大爷今夜洞房花烛,你来扰什么鬼?”指手划脚,口水横飞,状极
可恶。全裸少女见到有人到,顾不得害臊,哭着叫道:“救命呀,救命!他,他…
…”丑老头一步跨至少女身前,在欺霜赛雪的酥胸上摸了一把,狂笑道:“乖乖的
别叫,待会儿大爷好好照待!”
     
    陆小郎看不入目,听不入耳,怒声喝道:“干!老猪哥!无耻淫贼,你这是干
什么?”老头贼眼一迷,嚷道:“你先别眼红,等大爷吃剩了,给你喝点鲜汤!”
少女又是一阵啼哭。陆小郎骂道:“干!老不死的,去你的!”
     
    言毕单掌一挥, 打向丑老头胸膛, 对付这种肾亏的色鬼,根本是大才小用,
‘杀鸡用牛刀’,八成火候不到,丑老头一声问哼,便已迈进阴间!
     
    陆小路解开绳索,拾起地上衣衫,递给全裸少女,安慰她道:“快穿上衣服吧,
他有没有欺负你。”少女接过衣衫,匆匆穿好,悲声言道;“幸亏公子及时相救,
才能免去一场灾祸。”陆小郎一听放了心,连连说道:“干!那就好那就好!”少
女又道:“小女子赵兰,今日蒙公子仗义搭救,此从此德,终生不忘,请公子受我
一谢!”说着,双手轻提在角,盈盈下拜:
     
    陆小郎未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慌了手脚,急急忙忙拉住她道:‘干!救人危
急,乃份内之事,姑娘不必挂齿,”赵兰怯生生地望了陆小郎一眼,红着脸低下了
头,轻声说道:“谢谢公子,”头越低越下,好象不敢再看。陆小郎见到这份羞态,
觉得别有一番风味。此人与雯姑娘,须霞以及亡毒仙子连庄,都不相同。
     
    沉默片刻。
     
    陆小郎望着天边月色,又对她道;“干!如此荒郊旷野,不便久留,还是找个
地方过一宿吧?”
     
    赵兰始终不再抬头,喃喃言道:“全凭公子作主。”陆小郎面呈微笑,一句话
说得他颇感受用;扶着赵兰的香肩,欣然道:“那么,我们走吧!”赵兰一声不响,
悄然与他相偕而去。
     
    夜已深沉,月儿昏昏,
     
    二人走了一程,又是一程,竟寻不着一家灯火!陆小郎怕她走累,央求他道:
“恐怕不容易找到人家了,就在这儿休息一下好吗?”“好。”赵兰应着,首先坐
了下来。
     
    陆小郎坐在她的对面,问道:“你怎会一人来到此地?”赵兰被他一问,眼圈
儿有些潮湿,伤感地诉道:“家父为人所害,我一时报仇心切,独身出走江湖,希
望能够略尽人子之道,慰父灵于九泉之下。”陆小郎颇表同情,豪爽地道:“干!
不知令堂仇家是谁,我很想助你一臂之力!”赵兰听了这话,芳心感到不少安慰,
想起父亲死前的惨状,不禁咬牙切齿,愤然道:“仇家是一个叫陆小郎的,公子可
曾听过此人!”“干!天下竟这么小,真是冤家路窄!”陆小郎心底猛地一惊,暗
道一声不妙,问道:“干!令尊是断掌赵三吗?”赵兰也觉得奇怪,反问道;“公
子怎么知道?”
     
    陆小郎知道事情一旦明朗,必定弄得不堪收拾,然而他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大
难临头,毫不含糊,望着惊奇的赵兰,爽直地道:“干!我就是陆小郎!”“啊!
你你……”赵兰面色苍白,指着陆小郎叫了起来。
     
    陆小郎见她如此伤心,也觉难过,低叹一声,平静得,道:“是的,令尊是死
在我的掌下。”“我爹与你有何仇”“没有。”“既然没有,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因为……”陆小郎说到此处,不知该说什么理由,当下将心一横,答道:“干!
人死不能复生,多说也是无益!
     
    赵兰不再低头,不再羞涩,不再幻想奇遇的美梦,她全身抖着,面无人色,想
不到这个搭救自己的侠义之士,竟是杀死父亲的凶手!她凄凉地叫着说:“一条人
命,你就看得那么简单么?”陆小郎后悔自己不该逞强好斗,事到如今,只好硬起
头皮,毫无表情地道:“干!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要为你爹报仇,我绝不还手!”
言罢迎风而立,神色泰然。
     
    赵兰凄厉喊声:“爹!”手持利刃,直刺陆小郎腋下后,含泪离去。陆小郎捂
着伤口,踉跄地离去。
     
    (幻想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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