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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虎穴谐鸳梦 龙潭伏杀机
     
    褚天戈怔了一下之后,眼睛仍然注视着楼栏上二人的拼搏,嘴里说道:“为父用人
一向把才能放在首位,崔教头莫非有什么胡作非为不成?”
    夏侯芬还不曾说话,那位三姨娘就冷冷一笑,道:
    “老王爷,这些话您老人家不自己问,哪一个人敢说呀!既然您1起,贱妾可就有一
句说一句了!”
    褚天戈脸上现出了一丝不悦,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说吧!”
    三姨娘把那张朱红的樱桃小嘴撇了一撇,道:
    “哼!多着呢,这金沙郡里里外外,谁不知道崔教头是老爷子您跟前的大红人,谁
敢惹他呀!”
    三姨娘是褚天戈跟前最得宠的一个爱妾,崔平是最得宠的一个部下。
    双宠难以并立!
    有时候崔平自视过高,对于这位三姨娘不那么十分买帐。
    三姨娘可就有些不是味儿了。
    “金沙郡除了老爷子以外,他还在乎谁呀!”
    三姨娘呶着红唇道:“不要说别人了,有时候我跟他说话,他都是爱理不理的呢!”
    夏侯芬道:“崔教头武功不错,这是真的;可是他心术不正,替您老人家在外面招
了不少非议。女儿本诸爱护义父之心,却要提醒义父多留意点!”
    这几句话,褚天戈可是听了进去!
    他现在正是在走“收揽人心”的路子,希望日后一朝称帝能够得逞。陡然听到了这
些话,哪能不为之震动?
    他那张大红脸,一瞬间变得苍白,老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话不能再说了,“到此为止”是最好的办法。
    三姨娘本来还有满肚子的牢骚待发,看见他这副面色,就知趣地不再多言。
    褚天戈一言不发!
    三姨娘、夏侯芬也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比武的楼栏上。
    也就在他们的目光方自集中的刹那间,那场战斗已然分出了胜负。
    堪称是巧妙的一式对击!
    崔平身子腾在空中,像是一只燕子那样直向江浪身上袭来。
    江浪却把身子猛地向下一伏。
    崔平紧紧擦着江浪的背掠过,一双足尖踢了个空,江浪的身子蓦地暴伸而起。
    这一掠一起,其间之微妙,设非当事人,外人可难体会!
    立在窗内的褚天戈,看到这里,叹一声道:“崔教头败了!”
    这个“了”字的尾声还未消失,江浪的一双手掌已经击在了崔平的后背上。
    江浪显然是手下留情!
    崔平却是招架不住!
    他足下一跄,沉重地撞在楼栏上,只听见“喀嚓”一声,红木扶手硬生生地从中折
断。只见崔平立足不稳,一头向着湖水落了下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尽管崔平有一身极好的水功,可是无论如何,这个脸是丢定了。
    他是一百个不甘心!
    随着他身子一个侧滚,手掌暗聚真力,用力地向水面一击,打出了一股水箭。
    白光一闪,这道水箭直向着江浪身上射来。
    江浪身子一闪,这股子水花足足射出了十数丈以外,然后劲道消失,幻为一天水珠,
散落湖面。
    胜负已分,而且是在众人面前。
    四下里爆发出一阵子掌声!
    江浪向着水里的崔平一抱拳,道:“承让!”
    崔平气得大叫一声,他双臂力振之下,带着大片的水花“哗啦”一声,拔身在楼廊
之上。
    “姓江的!”他气息喘喘地道,“小辈!”
    右手向腰里一探,霍地向外一翻,只听得“铮”的一声脆响。
    一杆九合金片的如意软棒,已经现了出来!
    崔平在盛怒之下,想借用兵刃的帮助,为自己找回面子来。
    正当他把这杆“九合金丝棒”抖了个笔直,妄图向江浪前额上点扎过去的时候,观
赏的众人震惊得嚷叫了起来。
    也就在此刻,楼廊内的褚天戈发出了一声断喝道:“住手!”
    崔平闻声而惊,金丝棒原已递出,又硬生生地收了回来。无边的怒火,使得他抡圆
了手中软棒,“叭喳”一声,重重地抽在栏杆上。
    碗口粗的栏杆柱子,顿时被棍棒砸得一片稀烂,他足下飞点着纵身而出,落足在远
处的荷叶上,施展起了“登萍渡水”的轻功绝技。当他落身到岸之后,头也不回地一径
去了。
    立在窗边的褚天戈冷笑了一声,目视着崔平背影消失了,才转向江浪道:“江壮士,
请上来!”
    江浪高道一声:“遵命!”
    双足力顿处,起身如箭,“飕”一声足下拔起了六七丈高,向褚天戈等三人坐处楼
窗扑来!
    看到这里,三姨娘又发出了一声惊叫。
    江浪为了卖弄身手,便把纵起的身子猛然向着楼栏前一扑,单手一按栏杆,全身向
里一翻,翩若巨鹤般地让身子稳稳地落在大厅之内。
    他气不喘,脸不红!
    就连不懂武功的三姨娘也看出好来了,两只粉团般的嫩酥手拍了一下道:“好呀!”
    江浪抱拳向着面前的褚天戈一揖道:“老王爷见笑了!”
    褚天戈哈哈大笑。上前一步执起了江浪的双手。
    这个亲热动作,便得江浪不知所措,倏地挣开,向后退了一步。
    褚天戈微微一怔。
    江浪躬身道:“在下一身肮脏,怕脏了老王爷的衣裳!”
    褚天戈微微一愣,遂大笑道:“江壮士,好本事。佩服,佩服!”
    “老王爷夸奖,在下这身本事,比起老王爷来,只怕差得太远了!”
    “嗯?”诸天戈皱了一下眉,道,“你怎知道我会功夫?”
    江浪道:“是夏侯小姐说的!”
    褚天戈转向夏侯芬,问道:“是么?”
    夏侯芬道:“是的,是我告诉他的。”
    褚天戈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我是练过功夫,不过那是早年的事了……江壮士,
我要问你,愿意接我一掌么?”
    江浪低头道:“在下岂敢与老王爷对掌?”
    褚天戈说道:“不必客气,来、来、来。”
    他一面说一面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掌,足下八字步分开跨立,嘿嘿笑道:“说不上对
掌,只是较上一掌之力,谁的身子移动,谁就算输了!”
    江浪心里一转念,暗忖着:不知道这老儿如今功力到底如何,趁这个机会试他一试
倒也无甚不好!
    想到这里,便暗聚真力于右掌之上,抱拳道:“老王爷掌下留情!”
    言罢,身子“老子坐洞”式地向下一坐,一只右掌平伸而出,抵在了褚天戈的手掌
之上。
    两张脸都不禁为之一红!
    紧接着,两人的手掌就像是被胶粘在了一起一样,看上去纹丝不动。
    这正说明双方势均力敌。
    可是时间并不很长,约莫有半袋烟的时间,即见褚天戈倏地眸子一睁,右手霍地抖
动了一下,江浪身子摇晃了一下,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脸上一阵子飞红。
    褚大戈见状,说道:“小伙子,不要张嘴说话,坐下来!”
    他说得不错,凭着江浪的功力,只要不张嘴说话,静下来把这股冲关而起的气机压
下丹田,就保住不会受伤;否则,只要一开口说话,气血上涌,当场就得大口吐血,内
伤肝脾,
    江浪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静静地步向一边,缓缓地坐下来,双目下垂、闭口不语。过了一段时间,才重新
睁开眼睛。
    这时,他的脸色已经回复如初。
    褚天戈含着微笑,站立在他面前,点着头道:
    “不错,这些年以来,我还没有见过比你强的年轻人。小伙了,你休息一天,明天
到武术团应差去吧一崔平那个位置是你的了!”
    江浪抱拳道:“谢谢老王爷!”
    一时间,他内心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他大步走出来时,两汪热泪早已夺眶而出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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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
    明月似雾。
    几许秋风,兴起了一些寒意。
    萧索的落叶,更不禁为客居的游子平添了尖忄怅惘。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人们惯以巧妙的智慧双手,为自己编织许多美好的未来;然而当未来成为现实时,
你又会发觉现实的不尽如人意。
    那是因“人”与“事”的结合而导致的。
    因人成事,事左右人——这是千古不易的哲学大道理。
    人人都为别人着想,固然是好!
    人人都为自己着想,也不算坏!
    如果想到自己,又想到别人,似乎是再好不过;如果想到自己,算计着别人,那可
就不妙了!
    偏偏这个世界上,竟有那么多的人是属于后一种类型一这就难怪天下大乱了……
     
    ※               ※                 ※
     
    江浪睡在软榻上。
    那是因为他如今已经取代了崔平的位置。
    岂止是一方软榻!
    就物质生活上来说,他已经享有了一切,包括醇酒美人在内。
    今夜,当他带着八分酒意之后,他破题儿第一遭玩了女人!
    信不信由你——活了近三十年,这还是第一次。
    对于所爱的人,那是“爱”和“奉献”;对于不爱的人,那就是“玩”、是“嫖”、
是“作贱”!
    不止是“作贱”对方,同时也是在“作贱”自己。
    人们惯以“一度春风”、“几番云雨”来形容这档子事。对于大多数当事人来说,
“春风”早已成了“秋风”。春变成秋,已是可悲,残余下来的一些“风”的快感,以
及萧索的自慰意识,只是勉强地供你咀嚼而已。
    于是,美芸众生就是这般慢性“作贱”着自己。
    “童贞”与“处女”是同样的可贵。人们的快乐正是在于“保守”这种“可贵”的
节操,如果一旦连这最宝贵的东西也看为平常时,你将是何等地不幸和可悲!
    江浪的不幸与可悲,正是在于他虚掷了他可贵的童贞。
    那个姑娘是老王爷赏下来的跟前人。
    褚天戈对于自己所赏识的人,一向是采取用女人笼络的手段。那姑娘叫“芳芳”—
—属于诸天戈手下十二金钗之一。
    江浪原先不打算接受。
    然而,在几杯苦酒下肚之后,那个芳芳来了。
    带着满脸的笑靥和无限羞涩,芳芳投入到他的怀抱里……
    江浪就糊里糊涂地干了这件事!
    芳芳失身子他酒后的猖狂,却在他清醒后的冷漠里悄悄地离开。
    江浪后悔干了一件傻事!
    犹记得那个小妮子,半赤着身子,挺委屈却无怨言地收拾着残局时,他吃惊地发觉
到被单上的一抹朱痕——那是血!
    一个处女宝贵的贞操,原是应该在新婚洞房之夜贡献给她所爱的丈夫,而她却这般
随便地送给了他。
    为此,江浪心里很内疚。
    芳芳离开的时候,他的酒己醒了一大半,现在可以说是完全清醒了。
    正是因为他已完全清醒,才会这般痛苦、这般深深地谴责自己!
    来到“金沙郡”,已经好几天了。
    “独眼金睛”褚天戈似乎还不十分相信他——虽然得到了“武术教导团”的总教头
这个职位,可是却不像崔平以前那样随时可以到褚天戈的身边。
    褚天戈还在暗中考查着他。
    他也一直耐心地等机会。
    今夜,褚天戈送来这个女人芳芳,并非是没有用意的;而江浪的接受,也并非全因
酒醉,多少是含有一些心机意味在里面。
    江浪隐隐约约觉察到,在褚天戈的想象里,认为一个人接受了他馈赠的女人之后,
才算是死心踏地地属于他,才能算是一切听令于他的死党。
    江浪真有些为自己感到可悲了。
    在以往的几个晚上,他不止一次地感到热血激动,不止一次地拿起宝剑,想悄悄地
潜进“心明阁”,待机向褚天戈下手行刺。
    这种意念,后来终因为他慎重地考虑之后,放弃了行动。
    记得初来的那一天,他与褚夭戈曾经对掌一回,也就因为那一次,他发觉到这个老
头儿功力高出自己很多,所以暗暗地留下了深深的戒心。
    夜风轻轻启动着窗扇,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透过这扇敞开的轩窗,可以看见院子里扶疏的花木、飞檐、雕栋,看得那么清晰、
真切。
    这是金沙郡王的禁宫所在,入夜才会显得格外的宁静。
    几盏油纸大灯笼,用高高的竹竿挑着,点缀在不同的角落里。
    凡是有灯光的地方,必定伫立着一个守更的卫士——这些卫士,都是在武术教导团
里经过长久训练、严格考试挑选出来的高手,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有高来高去、徒手飞
搏的能耐!
    褚天戈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在禁宫部署了一个连锁反应的“十面飞魂阵”。
    这其中的奥妙,江浪还不十分清楚,不过他却知道这阵势,是由一百二十九名武功
高强的能手组合而成——一百二十九个人散置在一百二十九处地方。其微妙处,当然在
于牵一发而动全局!
    这就是说,当你惊动了其中任何一个人时,也就等于同时惊动了一百二十九个人。
那么,一百二十九人同时攻击,自是威力可观了。
    况且,这么一来势必把整个禁宫的大小头目和众武士全动员起来。
    江浪之所以迟迟不敢轻举妄动,对于这个“十面飞魂阵”的顾忌也是原因之一。
    他披上衣服下了地,把半开的窗扇关上,正要返过身子吹灯,门上忽然“笃”地响
了一声。
    有人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
    “是谁?”
    “我。”
    说话的是个女子。
    “你是……”江浪紧张地道:“请你等一下!”
    他匆匆地穿好了衣服,把房间里略略整理了一下,然后开了门。
    门外空空如也!
    这扇门内通楼下大厅,大厅是八角形,共分四面楼梯通向楼上——整个大楼四通八
达,共有石舍数十间之多!
    大厅四角,各亮着一根松枝火把,火光熊熊照耀得远近清晰,在确定没有任何人时,
他迅速回到了房间。
    然而,当他再进入卧室时,一件稀罕事儿发生了。
    一个披散着浓黑长发的姑娘坐在椅子上!
    江浪怔了一下,急忙关上了门!
    “你是……”
    “午夜打搅,请江先生海涵!”
    她的话音刚落,便倏地回过身来!
    “是你……苓姑娘……”
    几天不见,她消瘦多了。
    倒是那双大眼睛,却并没因为忧郁而失色。深邃的目光,含蓄着潜在的毅力和智慧
——一种女孩子的静态美,在她顾瞬的一刹那,展露无遗。
    “对不起……”她苦笑着道,“你来了好几天,我才来看你!”
    江浪道:“姑娘可好?”
    “还……好!”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漠然地道:“江先生你说得不错,褚老王爷早先的名字是褚天
戈。”
    她紧紧地咬了一下牙齿,无限怅恨地道:“我已经查明白了,他以前的确是横行沙
漠的土匪头子!”
    说这些话时,她的脸色显得很苍白。
    由她的语声里,可以体会出她内心蕴藏的潜在恨意。
    “苓姑娘,你先安静下来,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
    小苓默默地点了点头。
    江浪仔细地注视着她的脸,叹息了一声,道:“苓姑娘,对于你小时候的事情,你
一点都不记得了?”
    小苓苦笑着,摇了摇头。
    江浪道:“你姓郭,是不是?”
    小苓怔了一下。这个瞬间的动作,只能表明,这个姓氏她听起来似乎很熟,除了这
一点以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味了。
    “你爹叫郭松明,是鲁东人氏。”
    小苓不待他说完,又苦笑着摇了一下头。
    “没有用,江兄!我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你一定能够记起一点来的!苓姑娘,你总能想到一点什么,把你知道的,全说出
来!”
    “我……”她略似羞涩地看着他,道:“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小时候
我穿的大花鞋!”
    她脸红了一下,又窘笑着道:“这不会有什么意思的!”
    “不,有意思!”江浪点点头,说道,“你那双大花鞋是红色的,鞋尖上缝着一块
白白的兔子毛。”
    小苓顿时一呆,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江浪凄凉地笑着,“你们家后面是否有一条河,河里有成群的
白鹅……”
    “白……鹅……白鹅,啊……是的,是的!”
    霎时,她脸上绽开了笑容。
    “有一只老公鹅,啄了我一下……”
    “那只鹅是桑家养的……桑大爷你记得吧!”
    “我记得……”小苓的眼睛睁大了,“他老人家是不是有个女儿?”
    “他女儿叫小芬!”
    “小芬……芬芬!芬芬……”
    “你记起来了!”
    江浪眼睛里噙满了泪水——高兴了!
    “芬芬、二槐、长弓。”他一连串地说出了这些名字。
    苓姑娘的脸上展现出极为兴奋的笑容。
    “长弓!”她忽然脱口叫出了这个名字。
    江浪倏地呆了一下,喃喃地道:“你记得这个人?”
    苓姑娘道:“我记得!长弓哥,江家的长弓二哥!”
    江浪眸子里突地流出了热泪!
    他抬起手来,用手背把脸上的泪揩了一下。
    “江兄,你……怎么了?”
    “我太高兴了!”江浪说,“姑娘你果真是姓郭了!”
    小苓脸上现出无限神往的样子,喃喃地道:
    “长弓哥……我记得,我记得,他的飞刀最准了。有一天,他与人家比刀子,手被
刀划破了……”
    “是你母亲为他裹的伤!”
    “你……你怎么知道?”
    苓姑娘脸上岂止是惊喜,简直有些惊骇了!
    “姑娘,你仔细看着我。”
    苓姑娘把略带羞涩的眼光移到了江浪的脸上。
    “你不觉得有些脸熟么?”
    “我……你是……”
    “我就是姑娘刚才嘴里说的长弓哥啊!”
    “啊!”小苓打了个哆嗦。
    “长弓是我的小名,江浪是我的大名!”
    “江浪,江浪……”
    小苓嘴里一再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闪出了泪光!
    “江浪哥,我记起你了!”
    就连江浪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猛扑了过来——她紧紧地抱住了江浪的身子,兴奋
得痛哭了起来。
    十五年的谜结,忽然被人解开——眼前的人正是几时的玩侣,她怎能不喜极而泣?
    “江浪哥……江浪哥哥……”
    她如同梦吃般地叫着,泪如泉涌,把紧贴着江浪的胸衣都湿透了。
    江浪不胜感慨地叹息着。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摩掌着她柔软的秀发——这一刹那,使他忆起了小时候那一次她
被鹅咬了的样子——也是这样地伏在他的身上啼哭不止。
    恁他是铁打的汉子,心也碎了!
    家破人亡,孤魂万里,上千的族人惨遭杀戮———切的一切都冷却消失之后,居然
像梦幻一般,老天爷还能安排他会晤到几时的玩侣……
    他的心真碎了,一时有说不出的感伤!
    彼此的心里都燃烧着激情的火,包含着悲痛的压抑和热烈的放纵。
    感情由死寂升华到沸腾,这其间只是一刹那!
    人非圣贤,孰能无情?
    当江浪抖颤的双手捧起她沾满泪水的脸庞时,郭小苓再次投入到他的怀里。
    “长弓哥……噢……哥哥……”
    像是梦吃,她嘴里喃喃地诉说着。
    两张脸,像呢喃的燕子,耳鬓厮磨不已。
    原是无波的古井,却为猝然投落下的石子,激起了轩然大波!
    长年被忧郁、悲痛压抑着,只是在孩提时候才开颜笑过……
    他们太需要爱了1
    他们紧紧拥抱着,直到两张火热的唇接在了一块儿。
    不知何时,他强有力的身子压在了她身上!
    他像是一只发情的兽,吻着她的唇,亲着她的脸、颈项、秀发……
    她何曾服过人?
    虽然是千娇百媚的女儿身子,却比男孩子更倔强。金沙郡里上上下下,从来不曾见
过她的好脸色,都说她是“水仙不开花——装蒜”。然而,这朵蓓蕾终于绽开了。
    江浪简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番勇气。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直到她赤裸的身子,呈现在他眼前时,他才像触了电似的,震惊不已。
    她柔弱的就像是一只羊。
    一只小羔羊。
    那么娇声地喘着。
    星星似的剪水瞳子,似乎失去了昔日的威凌,无限乞怜、求助地看着他。
    淙淙的情泪,溅满了粉颊香腮。
    羊脂般的娇柔身躯,散发着处女的芳香,像浪女那样,放纵地扭曲着……
    “不,不能!”江浪挣扎着跃起了身子。
    她用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尖尖的五个指甲,深深地陷进了他的肌肤里!
    他转过脸来。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那抹白玉般的酥胸,剧烈地起伏着!
    “江哥……我……我……”
    江浪用力地摇着头说:“我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
    “因为……因为……”
    她把他用力地拖过来,江浪不由自主地把她赤裸的身子抱了起来……
    老天爷像是有意促成这一件好事!
    不知什么时候,那盏灯自然地熄灭了。
    漫长的一夜……
     
    ※               ※                 ※
     
    正如同那些使人厌恶的日子一样,任何美好的时光也终究会过去的。
    几番蜂狂蝶浪,几度交颈呢喃……
    在生命呈现半休止的状态时,他如同烂醉,沉沉地睡着了。
    天色接近破晓。
    第一只雄鸡由畜场鸡笼里拍打着翅膀跃上篱笆,方自啼了半声,小苓就悄悄地翻身
下了床。
    她脸上带着醉人的晕红——羞答答地回过眸子瞄着他。
    蒙胧的意态里,那张脸,那张唇,赤裸着的胸肌……
    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既感到欣慰,又觉得仟悔;明是喜悦,却又感伤……真是“宿粉残香随梦冷,落花
已上燕巢泥!”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摸索着将散落在各处的衣衫穿好了。
    女孩子家在任何情况下,都较男人要细心一些。犹记得倒凤颠驾间,落红缤纷……
那些见不得人的污秽,她都小心地归置在一起。
    倾耳细听了听,室外没有半点声音。
    她再次悄悄地走近床前,像是责怪却又爱怜地细细打量着他。
    伸出手把他那根粗黑的大辫子掂起来,轻轻地放在枕边。
    她定定地对着他,心里暗自虔诚地许了个愿。
    “今生但把檀郎守,恁他东风、西风,毫不改这寸心相思!”
    嘴角牵动起一丝微笑,轻轻掠了一下长过肩头的秀发,她悄悄地开了门,闪身而出……
    江浪来到练武场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只见赤膊着上身的小子们,早已经拉开架势,捉对儿厮打着,拳来脚往,实打实摔!
    总教头来了,大伙儿肃然起敬,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子掌声。
    那天在“心明阁”江浪与前总教头崔平比武的事,大家都亲眼看了个痛快。对于江
浪那身功夫,一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江浪接替了总教头这个职位,除了崔平与桑
二牛二人以外,人人,心服口服。
    江浪装模作样地在场子各处转了个圈儿之后,便来到了“总教头”的“督练房”,
小厮过来递上手中肥皂,泡上了热茶。
    这就是他每天例行的公事。
    而昨夜,他竟干了一件毕生最荒唐的事儿!
    郭小苓的来去,对他来说,真有梦幻的感觉。
    只是哪有这么真切的梦境?
    憧憬着那些片段,他真有些恍恍然。“这毕竟是他平生从来也不曾尝试过的感受,
此刻想起来,心中禁不住卜卜乱跳,像是倒了个五味瓶儿一般,说不出的酸、甜、苦、
辣……
    他这里正自意乱情迷,就见方才倒茶的小厮入内道:“总教头,大小姐有请!”
    “哪个大小姐?”他说了这句话,立时就觉出多此一问,即道,“是夏侯小姐么?”
    小厮欠身道:“是……大小姐请您去一趟!”
    “她在哪里?”
    江浪心里透着希罕,自从那一天在“心明阁”见过她以后,到现在还一直没跟她照
过面儿,忽然承她召见,不知是个什么路数!
    “小的也不知道!”小厮道,“大小姐那个使唤丫头小红在门口等着您呢!”
    江浪道:“我知道了!”
    说完就站了起来,步出“督练房”。
    小红约莫十五六岁,像是挺机灵的样子,她老远看见了江浪,就急忙跑过来请安。
    江浪道:“是夏侯小姐要你来的?”
    小红说:“大小姐在后院驯马,说请总教头去一趟!”
    江浪怔了一下,问:“驯马?”
    小红道:“是老王爷早先赏的两匹蒙古马,性子烈得不服人,这一回总算让大小姐
制服了!”
    江浪原本提心是不是有关郭小苓的事,听她这么说,倒放下了心。
    当时就由小红在前带路,穿过了一大片草地,来到了一幢大楼房前。
    这地方,也属于禁宫的一部分。
    从这里穿过上道长廊,绕到这座大楼房的后侧方,便是一大片草地。
    江浪的脚刚踏进,即听得一声嘹亮的马嘶。
    一匹棕红色的骏马,上面骑着一个紫衣少女,迎面奔驰过士不。
    马上的少女,正是夏侯芬。
    今天看上去,她出落得极为标致!
    她一身紫色劲装,脚着鹿皮长靴,小蛮腰紧紧地扎着,背上还背着一面长弓,皮鞍
前侧箭槽上插着十来支雕翎。
    那匹棕色大马,像是很不驯服,一路颠伏着跳跃而出!
    招展的夏侯芬在马上笑着道:“啊哟,大哥!江大哥快来,这匹马我可怕了……”
    随着那匹马不时地跳跃,夏侯芬更是叫个不停。这一刻,她真像个小女孩子那般夭
真。
    江浪嘴里应了一声,肩头微晃,来到了马身跟前。
    那匹大棕马,果然是好烈的性子,唏聿聿长嘶一声,倏地扬起前蹄,直向着江浪身
上踏来!
    昔年,江浪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与拜弟裘方靠着擒捉野马变卖为生的。所以对于任何
类型的野马,他都有信心驯服,眼前这匹马,当然也不例外。
    只见他喝叱一声,双手同时递出,左右各一,抓在了面前这匹烈马的口环上!
    随着他双手用力拉下的势头儿,右面膝头霍地抬起,只一下就击中了大棕马的口鼻
要害处。
    说也奇怪,只是这么一下,那匹马顿时老老实实地安静了下来。
    夏侯芬惊讶地道:“咦,你是怎么制住它的?”
    江浪笑道:“过去,我捉过一个时期野马,懂得一点马性子!”
    说时,夏侯芬翻身下马,笑嘻嘻地道:“老王爷出远门去了,没人管我,我想找大
哥一块儿打猎去!”
    江浪心里顿时一惊,道:“老王爷出去了?”
    “今天早上走的。”夏侯芬说到这里,声音变得低低的,道,“没人知道!”
    “他上哪去了?”
    “去呼鲁兹,见海酋长!”
    “谁是海酋长!”
    “是个蒙古人。”她笑了笑道,“这个人很滑稽,自称是元朝开国皇帝成吉思汗的
第六代孙子,可他偏偏不叫成吉思汗……”
    “老王爷去找他干什么?”
    “谁知道?他又不跟我说!”
    说到这里,笑了一阵子,又道:
    “我巴不得他老人家离开几天,没人再在我身子后面老嘀咕。江大哥,我们好像好
久不见了,听说你当了总教头以后好神气哟,连人都不理了!”
    “姑娘说什么笑话!”
    “我说的是真的。要不然,怎么好几天连你的人影儿也没见到……”
    江浪道:“姑娘身居禁宫,我岂能随便出入?”
    夏侯芬瞅着他,微微笑道:“算你会说话,现在我把你请来了,总没借口了,巴!”
    江浪道:“姑娘想去哪里打猎?就姑娘一个人?”
    “不,两个人!”
    “还有谁?”
    “你呀!”
    她说着,把马缰交到江浪手里,道:“你等一会儿,我牵我的马去!”
    江浪说道:“姑娘的马,不是在这儿么?”
    “这是给你骑的!”
    说着转身就跑了。
    不知怎么回事,江浪觉得心里挺不自在。
    如果这件事在昨天以前发生,他不会觉得丝毫不自在。可是,只是一天之隔,就全
然不一样了!
    因为什么?
    郭小苓!
    直到现在为止,郭小苓的影子始终在他脑子里晃着。男女之间在发生过那种感情以
后,必然是心心相印——那是什么力量也分不开的!
    他的目光四处搜索着。
    小红在一旁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江浪向她点点头道:“苓姑娘是不是住在这里?”
    “早先是的,后来不知为了什么苓姑娘搬了出去,住在后院里啦!”
    “她一个人?”
    “嗯!苓姑娘怕吵,最喜欢安静!”
    “夏侯小姐跟她来往不?”
    “常常来往,刚才我们小姐还找过她呢!”
    “找她去打猎?”
    “不是!”小红摇着头道,“好像不是。找她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江浪还想1些什么,夏侯芬就策马而来了,便把到嘴边儿的活吞了回去。
    一刹那,他脑子里全让郭小苓占满了,迎面而来面如春花的夏侯芬,在他眼里反倒
是黯然无色了!
    夏侯芬策着马,鞍辔弓箭齐全地来到了面前。
    “快上马呀,跟我去个地方,包你玩得好!”
    说着,她已抖开缰绳,一马当先地冲在前边,江浪只得策马跟上去。
    两匹马跑过了面前的这片草地。
    前面是一片生满了高高芦苇的坡地。
    夏侯芬兴趣很高地回过头向江浪招着手——她的马已窜进了芦苇丛中……
    江浪催马过来,陡地发觉眼前一片开朗。
    好大的一片原野!
    原野几乎全为芦花占满了,白色的花穗形成了一片白色的海。天风压下来,大幅度
地起伏着,形成了类似怒海中的巨大波浪——一眼看上去有说不出的美丽、说不出的心
旷神怡!
    在那里,有几只展翅的大秃鹰低空盘飞着。声声鹰鸣,逗挑着人类先天具备着的潜
在野性。
    芦花波浪里,能够清晰地看见纵横的陌道——像是几条巨蟒,游行在怒海惊涛里。
    原来不开朗的江浪,也变得开朗了。
    真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么豪迈的句子,没有身历其境的人是绝难道出来的。
    “怎么样,美不美?”
    夏侯芬在马上回过头来看着他,大风把她散开的长发吹得飘拂着。一瞬间,她那种
狂放与任性的禀气,让江浪尽收眼底一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啊!
    曾几何时,她已把昔日的忧郁愁结解开了。
    像她这种年岁的少女,原是应该这样的。
    不等到江浪说话,她已催骑纵入大片的苇丛之中。
    江浪的坐骑自动跟了上去。
    两匹马穿行于大片苇丛之间,首尾相衔地奔驰着。
    一列野鸡拍翅而起,五彩的羽翼在晴空翱翔着。
    夏侯芬手持雕翎,取下弯弓。张弓搭箭,“飕”地一箭射出!
    一只野鸡顿时应势而落,在芦丛里拍打着翅膀。
    夏侯芬策马上前,弯腰抬起。
    江浪道:“姑娘好箭法,想必暗器上的功夫更高。”
    说到暗器,夏侯芬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把野鸡套在鞍后的绳套上,催骑来到了江浪跟前,伸出一只素手,道:“拿来!”
    江浪一怔道:“什么?”
    “你欠我的东西。”
    “我欠姑娘什么东西了。”
    “哼,还装蒜呢!”她眼睛一转,道,“你可真会逗着人家玩儿,明明赢了我,竟
装着输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红了一下,信手折了一截芦花,向着江浪丢过来,江浪信手抄住。
    江浪忽然明白过来了。
    夏侯芬所指,乃是江浪把她由赤峰牢房里救出来的那一次,两个人在坟场里曾经比
斗过一回。
    “姑娘说的是那一对耳环?”江浪问道。
    夏侯芬向他一笑,道:“还说呢,真丢人,直到第二天我才发现,你怎么摘下来的,
我可是一点也不知道!”
    江浪随即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皮囊,从里面把那一对收藏的银耳珠递了过去。
    夏侯芬笑了笑,道:“真在你这里!算了,既然被你摘了下来,干脆送给你算了!”
    江浪笑着收了起来,道:“姑娘这对耳珠,可是一种厉害的暗器?”
    夏侯芬微微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
    她痛痛快快地大笑了一阵子,又说:
    “反正什么也瞒不过你,即然你知道了这是暗器,我倒要认真地暗你一下,这种暗
器,依江大哥看,该是怎么一个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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