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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灯焰无声地在燃烧着。
    她婀娜的情影映照在墙壁上,夜是那么的沉静,此刻万籁俱寂,静得连自己的心跳声
音,都能清晰地感觉出来,她似乎较诸往日变得不安与急躁。
    一只粉翼红肚的飞蛾由暗处飞来,围绕着灯焰旋转不已,几次三番地扑向火焰,又坠落
下去,最后终于完成了“扑向光明”的壮举,粉红色的翅膀燃烧出一缕黑烟,一头扎进灯油
里就不再移动了。
    甘十九妹竟然会被这小小一幕悲剧吸引住,内心莫名其妙地兴起了一层悲哀,也因此而
联想到了其他的一些事情。再一次对自己的前途,感觉到迷惑,也就对自己眼前所执行的任
务而心存不解与厌恶。
    由床上翻身下地,心里老像是窝着了一件什么事似的。其实这件事不难理解,只不过她
却不愿意深想罢了,实在也是她不敢去深想,她怀疑自己这么做是否应该?于是形成了内心
的冲突与矛盾。
    “尹心?依剑平?”
    她嘴里不停地念着这两个完全不同音的名字,那双淡扫的蛾眉,时而拧结,时而开展,
显示着此一刻她内心的强烈变化与矛盾!
    坚持着最初的原则,她又回到了榻上盘膝坐功。强制着内心的激动,她运了一会儿功,
奈何那颗心竟是无论如何也难以静止下来。不知何时,她已睁开了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心里
沉湎着一番期待。
    室外下起了萧萧细雨。瓦面、屋檐……到处响起了水的悉索声,尤其是院子里的荷花池
子,雨点儿落在了碧绿碧绿的荷叶上,其声清脆而富宫商,就好像是在演奏着一具别有韵味
的琴瑟,莫怪乎古人有“留得残荷听雨声”这么一说了。
    尹剑平的一颗心也同甘十九妹一般的不平静,甚至于更较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想着方才的一场拼杀,他兀自不寒而栗!固然那场名为“较技”的剑斗,旨在探测敌
我的真实功力,然而不可否认,当时尹剑平的心里,却是充满了凌厉的杀机,打算着在剑击
当场只要机会许可,即将置对方于死命。讵不知,一场比斗下来,非但未能置对方于死命,
自身反倒险些丧生,对甘十九妹千变万化的无敌剑招,他总算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此时,当他再一次想起来,有说不出的懊丧。痛定思痛,他内心原经铸妥的“不倒长
城”亦不禁深深地为之动摇了。
    看着窗外靡靡夜雨,他真恨不能抱头痛哭一场。
    至此,李铁心、冼冰长老、“双鹤堂主”米如烟、拜兄晏春雷,以至于最近才入记忆深
处的吴老夫人,这些人的影子,像是走马灯一般地,一个个由眼前缓缓经过。
    这些人原都是活生生的,功成身就,名重一方的豪杰侠士,或是归隐江湖的风尘侠隐,
与人无争,与世无牵,然而一朝卷进了可怕的“仇杀”漩涡,一个个俱都如此丧生,而作了
刀下之鬼。可悲的竟是尹剑平竟然不能忘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每一个以上论及的死者,都
曾经与他关系深厚,都称得上有恩于他,一朝分袂,人天永隔,这份情发于衷的悲痛,自是
可想而知了。
    “仇恨”是一点一滴,滴落到内心的深处,积压起来的,每一个死者,都与他心脉一系
相通,一经抽动,顿时痛彻心肺,正因为这样,他昼思夜想,只要一经念及,就必将永无安
宁之日。吴老夫人的死,使他情不自禁地更加怨恨自己,设非是因为自己的投奔,吴老夫人
万万不会为此送命,看来自己这个人,真是所谓的“白虎星”转世,谁和自己遇到了一块,
必然遭致杀身的恶果报应。
    “唉!”重重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尹剑平站起来,来回地在房子里走了一转。
    一阵冷风由敞开着的窗户袭进来,使得他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由是思虑电转。
    忍耐!忍耐!想到了这两个巨字,那阵子热烈的情绪,为之烟消云散!我如今所负的艰
巨使命,较之昔日实在说来,已大有缓和之机,以往是苦无出头之日,今天的情势却是大有
不同,最起码,我已来到虎穴门口,和敌人有所接交,只有把持着耐心与毅力不变,总有深
入仇人巢穴,将利刃插入仇人心脏的一天。
    这里所谓的仇人并不单单指的是甘十九妹,事实上主要的对象,却是那个唆使甘十九妹
为所欲为,而她本人却隐在暗中发号施令的丹凤轩轩主,“丹凤”水红芍。一想到水红芍这
个人,即使得尹剑平热血激动,然而越是热血激动,才越使得他心如沉渊之鹰,越能期盼着
有雷翅风云、高唳长空的一天。无限的期待与无穷的毅力就是这么养成的。
    尹剑平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检讨着方才与甘十九妹对敌时的若干琐碎,发觉到对方惊人
的剑技,每每引发于平凡的身手之中,令人防不胜防,对方剑术上的造诣,看来更超过她徒
手技击的境界,实在已达到了“运剑以空”、“出掌以无”的无上境界,自己如果想今后制
胜于她,势将还要大大努力不可。今夜初试了一手吴老夫人“草堂秘功”,虽然未能当场反
败为胜,却使得甘十九妹大见狼狈,可见得这类纯属灵性的奇妙绝招,确实有令人无从防范
的玄奥之能,只可惜自己现今还不能深悟其意,致使不能完全发挥其威力,否则试观甘十九
妹方才情形,是否还能逃得过自己那一剑,可就大生疑问了。这么一想,尹剑平内心,不禁
大兴鼓舞作用。
    他脑子里回忆着方才与甘十九妹动手情景,信手拿起了几上长剑。不意这只右手方自抬
动的当儿,即觉出肩头部位一阵子疼痛,情不自禁地垂下手来。自此,他才恍惚地感觉到右
面肩头表面上,似有无数虫蚁在爬动之感,当下心中一惊,连忙走近灯前坐下来,用左手剥
开了右肩的上衣。不看尚可,这一看之下,使得他大大地吃了一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作的,只见右肩头上这时一片红紫,竟然肿起了馒头般大小的一个
瘤状物体,细看那肿胀之处,呈红紫透明,一如玛瑙般晶莹,自此他才忽然感到,一种冷森
森的气息,自肩伤之处,蛛网般地向全身扩散着。
    一念之间,使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冷战,这才警觉到先时不甚经意的酸疼感觉,竟然会如
此严重,回忆着方才情形,不过是被甘十九妹信手轻轻地推了一掌而已。当时并不曾感觉到
有什么疼痛不耐,怎么会忽然发作得如此严重?真正令人大惑不解,实在想不透是什么道理。
    他反复地端详着伤处,发觉到那肿胀之处,表面上似有三颗极为细小的黑点,再翻看肩
衣,对灯一瞧,果见衣上亦有三个大小如同针孔般的透明小洞,他为之恍然大悟!
    “毒!七步断肠红!”
    好厉害!一念触及,使他联想到当日吴老夫人审视自己携带的那口玉龙剑时,曾经告诫
过自己,那种足以致人以死的人世剧毒“七步断肠红”,是藏在甘十九妹出手时的手指指甲
之内。吴老夫人并曾肯定地猜测,这些毒是凝于一种极为细小的蜡丸之内,平时暗藏于指甲
里,对敌时一经着以内力,蜡丸立碎,毒汁即可借指甲抓附对方之时,顺利地传达出去!
    想到这里,尹剑平仿佛当头响了一声霹雳,顿时作声不得!他不禁暗惊着,如果这个猜
测果然属实的话,那么自己现在身上,必然早已感染了那种所谓“七步断肠红”的罕见剧
毒!只怕性命不保了!尹剑平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站起来走过去,把敞开的窗户关上,真是奇怪的一种感触,在没有发觉伤势之前,他
还是浑然不觉,一切行动无异常人。现在,当他目睹了伤处之后,忽然间竟然感觉到自己身
上的痛楚,猝然加剧了十几倍,虽是随便走动几步,却也有举步踉跄之感!
    “不好!”嘴里说着,他踉跄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只觉得一阵舌干唇燥!
    翻过身来,用左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具瓦壶,忽然心生一念,咽了一下唾沫,他把手里的
瓦壶又放了下来。摇一摇头,他心里想着:不,不能够喝水!脑子里思念电转,想到了那日
身中阮行的“丹凤毒签”后,正是与现在的感觉相似。后来吴老夫人与自己动手医治时,也
曾确切地告诫过自己不可饮水。于是,这个渴望饮水的念头,为他深深地压制下来。
    他忍着右肩上伤处的酸疼不堪,把上身衣服脱下来,仔细地观察着身上各处,倒也没有
什么异状,那毒伤肿胀之处,为恐意外,却也不敢随便去动它。只觉得伤处附近,奇热烫
手,只是无比的酸,连带着整个一只右手举动都难。
    尹剑平其实不知,他由于前胸佩带得有那块“辟毒玉玦”,才使得毒势未能蔓延全身,
再者他身上前此曾经中过阮行的“丹凤毒签”,伤处虽异,但毒性却是相同,是以身上已有
了免疫的抗力。如此之故,那肩上毒性,也只能局部发作,却是万万不会攻人内心构成他性
命的威胁。话虽如此,虽只是局部发作,当其初起之时却也大力可观,瞬息之间,他已数度
冷热,只觉得四肢麻软无力,遍体生燥,有如虫蚁爬行。倒是前胸仍能保持着一片温煦,冷
暖适度,心智亦能十分清楚。
    尹剑平忍着身上的痛楚,盘膝榻上,强自运功调息了一回,出了一身大汗,仿佛略见轻
快了些,只是看着肩上那个毒瘤,却像是更加大了许多,试着用手去摸按一下,其势如火,
简直烫得怕人。那条右臂更势如重有万斤,一任他用出全身之力,亦休能抬动分毫,空自逼
出了遍体虚汗。
    夜雨孤灯,长夜漫漫,真令人兴起无限感伤与懊恼,心里独自个地盘想着:吴老夫人既
已罹难,他儿子吴庆下落不明,只怕当今天下除了丹凤轩中人,再无一个能够解开这类独门
剧毒,唉!看来我眼前只怕大难罹身,希冀保全这条性命是万难了!
    一阵风吹过来,虚掩着的两扇窗户,蓦地敞开,发出“呕当”一声大响,屋子里的那盏
灯,顿时熄灭,全室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尹剑平左手摸着了千里火,正要晃着了,就在这当口,他仿佛看见了窗外荷池对面屋檐
口,人影子晃了一晃,遂即隐身暗处。虽然在痛伤之中,尹剑平仍能保持着敏锐的观察力。
这一个突然的发现,登时使得他临时制止住摇晃火折子的动作。当下他匆匆把火折子放下,
改把几上那口“海棠秋露”拿过来压置枕下,却把剑柄的一端露出来,必要时左手仍可出剑
制敌。
    心里想着,他遂即缓缓把身子躺了下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目光望处,却清晰地又看见了方才现身的那条人影。
    虽只是惊鸿一瞥,却也逃不开尹剑平精细的视觉。那条人影显然施展出“登萍渡水”的
轻功绝技,正由荷池面上点踏着满他的莲荷翻向“池心亭”上,身形至为巧快,等到尹剑平
注意观察时,对方显然已经处身在池心内了。
    尹剑平一惊之下,清醒不少。
    那条人影好眼熟!就在他运思猜想着来人的身分时,眼前人影再闪,那人已倏起倏落地
越过了荷花池,一路轻蹬巧纵地来到了这岸边。
    窗外淫雨靠靠,借着高悬檐上的一盏油纸灯笼,却能依稀分辨出一些景象!
    凭着这片黄昏的灯光,尹剑平已看清了这个人。
    一惊之下,他几乎由床上坐了起来!
    “阮行!”他确信自己绝对不会看走了眼。
    此时此刻,这个人的猝然现身,而且又是奔向自己下榻的这爿院落而来,当然可以意味
着绝不是什么好事。忽然他心念一动,想到了来人很可能是奔向自己而来,顿时心情大为紧
张。所幸睡房里的那盏灯被风吹灭了,自己由里向外看,可以一目了然,而对方由外向里面
看,可就要费点眼力,必须等到瞳孔适应室内之光度之后才可分辨一切。这一点对于尹剑平
来说,却是十分有利的。
    尹剑平有见于此,也就暂时定下心来,却也不敢轻心大意,当下缓缓自丹田之内提吸起
一股潜力,使之运行于左臂之上。
    须知他昔年练习“金刚铁腕”功力之时,乃是左右腕手交互练习,可以在一触念之间,
集中全身功力于双手之间,是以才能在一出手的当儿,置敌人于死命。
    他虽然在伤痛难耐的情况下,却也不能不防范到阮行的有所异图。果然,他这里方自运
功完毕,窗前人影乍晃,那个一身红衣,面相清瘦、神情刻毒的阮行,已经立身窗侧,正自
向室内默默观察着。
    尹剑平紧紧地咬了一下牙齿,暗忖道:“好个卑鄙的东西,莫非还想乘人之危不成?”
    窗外的阮行想是也知道室内这个主儿不是好相与,是以虽然现身窗外,却不敢猝然进
入,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只是转动着那双闪亮的眸子,频频向房中窥探不已。
    尹剑平平身而卧,目光半合,自他一现身之始,即紧紧地盯住了他,倒要看看他意欲何
为。足足相持了甚长的一段时间,阮行才开始有所举动。自然,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已习惯
了室内的黑暗,身形轻起,翩若惊鸿地已翻身而入。
    尹剑平目开一线,紧紧地逼视着他,除了那只负伤的右臂以外,他全身各处,都聚集了
力道,只候着在适当的时机,出手予对方以重击!
    红衣人阮行这一次像是十分的仔细,身形进出确实不曾带出一点点声息。就见他那双光
华闪烁的眸子,缓缓地移动着,打量着这间房子里任何一处虚实动静,却不一上来急于扑身
上前。
    双方大约距离有丈许左右,这个距离显然使他置身子安全地带,只须一发觉些微的风吹
草动,即可改变他进退的形势,如就上来这一式动静而论,这个阮行确实称得上相当的高明。
    尹剑平虽然固定着原来的睡姿,丝毫也没有更动过,但是心里的紧迫却几乎使得他为之
窒息,原因是他无法猜测出对方的来意,如果他确系存心乘人以虚,尹剑平却希望事先能观
察出他即将出手的部位与意图,如果只是长时间双方这么消耗下去,吃亏的必然是尹剑平。
    理论至为简单,因为尹剑平此刻乃是已伤之身,一旦形迹败露,与对方明火执杖地动手
比斗,必将不是阮行对手,如果他伪装在睡眠之中,只要不出声呻吟,阮行便无从观察出他
的伤势,因而也就不敢轻易地去冒犯。然而,他既然存有行刺之心,当然不可能就此作罢,
势将出手,势在必行!那么,尹剑平的伪装熟睡之举,更可以大大地减轻了对方心里的防
范。尹剑平唯一制胜对方的机会,正在于此,出其不意地出手反搏。
    对于尹剑平来说,胜负似乎可以预卜,他几乎可以直觉地予以认定,如果自己不能在出
手反击对方时一招得胜,那么很可能将会丧命在对方之手。
    生死攸关,尹剑平焉得不沉着应付!是以,他始终保持着原来的睡姿,并且尽量放宽胸
襟,发出了均匀的呼息之声。
    阮行那双白果眼瞬也不瞬地注定着他,又过了一些时候,尹剑平忽然发觉到他身子向左
面轻轻跨出,立时他就感觉到自己右侧有了“吃紧”的意态。这种意态,是不能用合理的理
由来解说,只是一种直觉的认定。顿时,尹剑平兴起了一阵惊惶,因为这个方向,正是他最
感空虚的一面,限于他负伤的右臂,连带着使得他这半边身子都较为迟钝,果真阮行要从这
一个方向向自己出手暗袭的话,他必将无从防范,后果将不堪设想!
    时机很可能一纵即逝,尹剑平不得已,装着梦呓的姿态,把脸部移动了一下,含糊地发
出了一些声音。
    果然,这个小小的动作,临时使得阮行吃了一惊,慌不迭地又周转了一个方向。他身子
电转如飞,轻轻一旋,已来到了尹剑平的左边方向。这个方向,对于尹剑平来说,称得上恰
到好处。其实,就在阮行进室之前,尹剑平早已作好了可行的准备,左手置于枕下,紧紧握
住了剑柄,将可在最短的一刹那间,随时掣剑而出。
    阮行在这个方向仅仅站立了极短的一瞬,随着他身子霍地向前一伏,疾快如箭矢般地,
已扑到了尹剑平床榻旁边!
    原来他手里事先早已紧紧握住了一口薄刃匕首,随着他快速袭上的身子,手起刀落,一
股刺目寒光闪起,这口刀直直向着尹剑平当胸扎了下来。
    这一招阮行端详至久,才选择了这个地方下刀,他自忖手眼身步,无不搭配得恰到好
处,对方既在睡梦之中,理当是万无一失,哪里知道,天下事每多出人意料,他是无论如何
也没有想到,他在观察对方,对方同样地也在观察他。
    说时迟,那时快!
    他不动,敌不动,他一动,敌人比他来得更迅速。就在他手中短刃眼看着已将插中在对
方前胸的一刹那间,一蓬青蒙蒙的光华,自对方枕下蓦地闪烁而出,就像是猝然打了一个闪
电般地闪了一闪。
    阮行这才知道,敢情对方是伪装熟睡,非但如此,而且早已作好了必要的准备,一惊之
下,由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再想抽身,哪里还来得及。
    一片寒光扬动之下,紧接着是“呛啷”一声脆响,刀剑交锋里,阮行只觉得手上一轻,
掌中匕首已被对方那口斩钉截铁的宝剑削成了两截。非但如此,尹剑平早已测好了更称万全
的身手,随着他下沉的剑势,配合着他欠身坐起的姿态,那只执剑的左手一沉乍起,连同那
口寒光耀眼的宝剑,在一个极快的速度里,已经搭在了阮行的颈项上。
    锋利的剑刃在初一接触到阮行颈项之刹那,一股冰寒气息,陡地透体而入,使得阮行情
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登时呆立如木偶,吓得动弹不得。
    尹剑平苦心竭虑的一招,果然用对了地方,一切俱都与他的理想吻合。
    他恨透了这个阮行,决定要予他吃些苦头,掌中剑微微振动,寒芒乍吐之下,已在他颈
项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口,一时之间,殷红的鲜血,点点滴滴地顺着阮行瘦长的颈项滴落
下来。阮行由不住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惊呼:“噢!”瘦削的躯体禁不住连连颤抖不已。
    “你……”一刹间,他那双白多黑少的瞳子,瞪得极大,显然在极度惊骇之中!
    尹剑平施出全身之力,抬起了那只负伤的右手,将左手那口剑接过来,宝剑的刃锋,仍
然搭在对方颈项上。只消稍稍加诸在剑锋上一些力道,以这口“海棠秋露”之锋利,即可随
时削下阮行这颗项上人头。这一点足可认定,而无须置疑。
    剑交右手,尹剑平左手已摸起了桌上的火折子,一经晃动,“噗嗒”一声,亮起了一阵
火光,很快地,他已点着了置在桌上的灯盏,室内顿时呈现出一片光亮。他不欲被外人窥知
一切,掌势再挥,距离丈许以外的两扇窗户先后掩阅上。
    阮行颈项间的鲜血,不停地滴洒着,他自忖着难免一死,不由神色大变。
    “依朋……友?”他喃喃道:“咱们还可以取个商量吗?”
    “当然可以。”
    尹剑平一面说一面坐正了身子,他胸有城府,强自忍着右肩的奇痛,冷冷一笑,接下去
道:“不过,有一点我却要声明,我姓尹,不姓依。”
    阮行闻言怔了一下,眸子里,呈现出一片紊乱。
    “你真的不是依剑……平?”
    “当然不是!”
    阮行又是一怔,喃喃道:“难道说,我……真的认错了人?”
    尹剑平哼了一声:“你当然认错了人!不过,话虽如此,你深夜潜入我的住处,谋图杀
害我的行为在先,我绝不会轻易地就放过了你的。”
    一面说,他右手压剑,加深了一些前伤的剑痕,鲜血再一次地涌出来,滴滴嗒嗒地溅落
下来。
    阮行那双吊客眉几乎拧在了一块,情不自禁地往嘴里吸着冷气。
    “喂,尹朋友……剑下留情!”他斜过那双白果眼珠子,盯向尹剑平:“既然你不是姓
依……那么兄弟此来就过于冒失,实在是个误会……是个误会。”
    “你倒是说得轻松。”尹剑平的剑压着对方颈项,心里十分笃定地道:“误会!哼!要
是我不够机警的话,被足下一刀刺中了要害,现在我岂能还会活着说话?那时候这个误会又
能去向谁诉说申辩?这个你倒是说说看?”
    阮行“嘿嘿”颤抖着,频频苦笑不已:“你我既无深仇大恨……尹朋友何不高抬贵手,
饶过了兄弟的一时莽撞,兄弟必将忘不了阁下大恩大德……日后不免对阁下感恩图报……怎
么样?”
    尹剑平力聚左掌,霍地向上一抡掌,“叭”地一声,抓住了阮行右肩横骨“云门穴”上!
    阮行只觉得半身一阵子发麻,“啊”地惊呼一声,尹剑平已自他颈项上抽回了长剑。
    阮行一惊之下,自以为有了脱逃之机,转身待逃,岂料却听得床上的尹剑平冷森森地笑
道:“你还想走吗?”
    才跑了一步,阮行登时站住。
    他神色倏变,缓缓回过身来,尹剑平却用着充满了神秘冷峻的一双眸子打量着他。
    尹剑平道:“你已为我独门手法,拿住了气穴,除非我自行解救之外,别无良策,如果
在半个时辰之内不将那气穴打开,你必然气冲血栓而亡。”
    阮行呆了一呆,又恨又怕地道:“你……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尹剑平道:“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拉平了!”
    “拉平了?”
    “不错!”尹剑平咬了一下牙,现出痛苦神色道:“因为我身上有伤……也需要你的援
手解救,你身上的伤,却是非我不可!”
    一面说,他已解开了上衣,现出了肿大如瘤的右肩伤处,阮行目睹之下,瞠目道:“原
来你已中了我家姑娘的‘七步断魂掌’,嘿!你完了!”
    “我完不了!”尹剑平眼睛很狠地盯住他:“有你在我就完不了,换言之,如果我完
了,你也完了,而且你一定还先死在我前头。”
    这几句话,像是忽然触及了阮行的痛处,不禁现出了无可奈何的沮丧。
    “你的意思是要我先解了你的毒,你才为我解开穴道……是不是?”
    “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阮行脸上一阵子发白,干笑了一下道:“兄弟这个人作事,不大喜欢受人威胁……要是
我不答应呢?”
    “那很简单!”尹剑平冷冷地道:“你只有死路一条,而我却还有活命之机!”
    “你有什么活命之机?”
    “我当然有!”尹剑平微微一笑:“譬如说,去找你的主子甘姑娘。”
    “笑话!”阮行狞笑一声:“你以为她会救你吗?真要有这个意思,她又何必伤你?”
    “这很难说!”尹剑平慢条斯理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阮行冷冷他说道:“兄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尹剑平道:“不要忘了,我是跟她在谈交易,因为你的命控制在我手里,甘明珠如果还
顾虑到你这个忠心奴才,她当然就得为我解毒不可。”
    阮行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一着,不禁又是一呆,对方如果真的这么做,自己这个脸可是丢
大了。
    想到这里,他确是无计可施,却愤愤地道:“嘿嘿!你以为兄弟我真的这么顺从你,听
你摆布不成?”
    “你非顺从不可!”尹剑平胸有成竹地道:“因为我确知,这个世界上,很少能有人,
能够忍受得了我所加诸在你身上的痛楚!”
    阮行“吃吃”好笑道:“姓尹的,你真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这些鬼话?”
    尹剑平打量着他的脸:“你势必非相信不可,因为你马上就要尝到味道了!”
    话声方歇,即见阮行一双八字眉,倏地往当中皱了一皱,身子紧接着摇动了一下,那白
脸上翻起了一片红潮。
    “怎么样?”尹剑平冷冷地一笑:“我的话不错吧!这其实只不过是个开头而已,真正
厉害的都还在后头呢!”
    说话之间,阮行己大感痛苦,全身上下宛若抽了筋似的一阵子抽动,由不住捧腹部,痛
得弯下腰来。他脚下蹒跚着,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当他那双眸子,再接触到尹剑平
时,眼神里已失去了原有的自信与倔强。
    “好吧……算你厉害!”
    这几个字,几乎是由他紧咬着的牙关里逼出来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片刻工夫,已沁
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只是……”阮行紧紧咬着牙:“你……能想办法先止住我身上的痛吗?”
    尹剑平点头道:“不必紧张,这只是开始一上来的阵痛而已,先叫你知道一下厉害,马
上就会自行止住,但是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有第二次阵痛,时间却要比这一次长一些,而且
痛得也厉害一些。”
    尹剑平顿了一下继续道:“往后还有六次,每一次时间都会拉长一些,痛楚的程度也更
会加深一些,不是我吓唬你,以老兄眼前忍受痛楚的情形看来,只怕在第三四次阵痛的时
候,你就忍不住要痛昏了过去,根本等不到最后一次,你这条命也就完了。”
    说话之间,阮行已显然忍受不住,白皙的脸上现出了一根青筋,不时地由鼻子里哼出一
声!听了尹剑平所说的,更不禁令他吓得两眼发直!就在这个时候,身上的刻骨痛楚忽然中
止,正如尹剑平所说的,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
    阮行由不住发出了一声嗟叹,点点头道:“好吧!看来我是无从选择。”
    尹剑平左手执剑,将右边身子侧过来。
    阮行无可奈何地走过来,先看了一下他的伤,冷冷一笑道:“一点都不错,这是丹凤轩
独门秘制的‘七步断肠红’!”
    说到这里,他抬起眸子来,奇怪地向尹剑平打量了一眼,讷讷道:“你这个人确是怪异
得很……竟然在中了这等剧毒之后,还能挺到现在,真是怪事!”
    尹剑平冷笑道:“你们丹凤轩的人,对于并无仇恨的人,居然也施以辣手,实在令人不
解,由此看来,江湖上对于你们的种种传说,并非是空穴来风了!”
    阮行将灯移过来,一双白果眼瞬也不瞬地打量着他的伤处,冷森森地道:“你的确是个
奇怪的人,好好的你又凑什么热闹,我家姑娘一定把你当成了姓依的,才会下此毒手!”
    尹剑平冷笑道:“姓依的又是谁?”
    阮行道:“跟你一时也说不清楚!”
    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他才由身上取出了一个白布小包,打开了布包,里面是一套奇
怪的工具,小刀子、小剪子,还有长长的针。一个小瓷瓶和一根吹管。阮行虽然极不甘心情
愿,但是由于性命操诸在对方手上,却不得不耐下性子来。遂见他先用一把特制的小刀将尹
剑平伤处毒瘤划开一道血口,放出了一些黑色的血,然后用手在尹剑平伤处附近按了一下。
    “哼!”他越加奇怪地道:“你像是很懂得毒性子,要不然毒气不可能等到现在还没有
蔓延开来。”
    尹剑平喃喃地道:“废话少说,你快着点吧!”
    阮行冷森森地道:“今夜你幸亏遇见了我,要是换着另一个人,你八成是死定了!”
    一面说,他打开小瓷瓶,拿起吸管,稍稍地在瓶里沾了一下,然后吹向尹剑平伤处,即
有米粒大小的一点白色液体,落入尹剑平伤处,入血即溶,尹剑平立时就觉得原本火烫的伤
处,突地如着了一副清凉剂,顿时心神为之一爽!他虽然不识得阮行为他所上的是一种什么
药,但是有此感受,即使他确信必是真正的解药无疑。
    阮行耐着性子,又为他包扎了一下,道:“好了,应该是没有事了,最多三天,你即可
复原如初。”
    尹剑平借着侧身之便,已把那只装有解药的小瓷瓶窃在手里。阮行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会
有此一手,显然是一个极大的疏忽,他匆匆收拾了布包,揣入怀内,这时尹剑平已经把衣服
穿好。
    阮行冷笑道:“姓尹的,大丈夫说话算话,该你的了。”
    尹剑平点点头道:“你可以走了。”
    阮行怔了一下,蓦地竖起了眉毛,道:“你?”
    “哪里有什么‘穴气’好拿?”尹剑平微微一笑道:“你上当了,我只不过用内家功
力,在你的身上玩了个小花样罢了,你放心去吧!”
    阮行愕了一下,才知道自己一时粗心受骗,心中好不忿怒,真恨不能扑上去与对方一
拼。只是转念一想对方在毒伤发作之时,自己尚且不是他的敌手,更何况现在?心里一阵情
怯也就没有敢动。而此同时,尹剑平的那只左手,却已经握住了剑柄,一股冷森森的剑气霍
地逼近过来,阮行情知厉害,顿时退身丈许以外。
    他狠狠地咬了一下牙,狞恶地道:“好小子,竟敢戏耍于我,今天晚上你家阮大爷是认
栽了,我们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话声一落,瘦躯一个倒仰,施展“金鲤倒穿波”的轻功绝技,“哧”的一声,箭矢也似
地穿窗而出.消逝于无边夜雨之中。
    尹剑平绝处逢生,暗自庆幸不已!却也体会到自己眼前与甘十九妹咫尺相处,随时随刻
都可能有丧失生命的危机,然而,在另一个角度上看来,他却又觉出自己这种舍生冒死的深
入敌人心脏,似乎已经收到了预期的效果。虽然敌人的强大再一次地得到了证实,但是他却
不能知难而退,势将肩负使命,作长久的考验,以期在心理的防范上,倒了敌人的内里长
城。那一天的来临,也就是自己含辛茹苦,全面胜利到来的一天。一想到这里,尹剑平心里
充满了热炽情绪,仿佛连身上的痛楚都大为减轻了!
    尹剑平盘膝床上,缓缓运功调息了一阵,只觉得身上阵阵发热,喝了一盅水,更不禁出
了一身大汗,再加上先时伤处淌下的脓血,只觉得上躯一片粘湿,甚是难受!房内还贮有大
半缸清水,他干脆褪下了上衣,打着赤膊,把身上洗抹一遍,找了一件干净的小褂重新换
上,一切都清理干净,才觉得身上轻快多了。
    一阵清凉的夜风吹进来,他才发觉到敢情后面的窗户还敞开着,再回过来把窗户关上。
    这些琐碎的小事,在平时自是不值一提,可是,在痛伤新愈之后,做起来也并不十分轻
松,那只包扎之后的右肩,隐隐还有些发酸作痛!尹剑平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后,重新盘膝床
上!
    膝下压着剑,方待运行一阵吐纳功夫,无奈,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甘十
九妹!
    那确是一个令人不能轻易忘怀的美丽的影子。
    长长的秀发,玉立修长的躯体,明眸、皓齿、粉颊、朱唇,这些已经极不平凡,再衬以
她独特的性格,使得她显示出一种清丽出尘,卓然不凡,驾乎于一般少女之上的那种绰约气
质……这一些,对于尹剑平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都不是轻易得以剔出念外的。
    很多次,在他忆及这个影子时,都不禁使他怦然心动。“仇恨”固然使得他热血沸腾,
然而妄图把此女列为复仇的对象之一,而时时加以衔恨,他发觉到那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
    “甘明珠!”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喃喃呼唤着对方的雅号:“甘十九妹……”
    嘴里反复地呼唤着这两个名字,内心却积压着一层难以排遣的痛苦!
    就在这时,一只欺霜赛雪的纤纤玉手,忽然搭在了他左面肩上。
    尹剑平猝然一惊之下,未及出语,即觉左肩上“云门”穴道上麻了一麻,已吃对方两根
纤纤玉指拿住了穴道。紧接着,另一只白酥酥的玉手,却由他另一面肩头上缓缓攀了过来,
落向他的前胸部位。尹剑平这一刹真是又惊又愧,万万想不到在一度受创之后,居然再次落
在了对方手中。
    这双玉手,他甚为熟悉。其中一只,在雪藕般的皓腕上戴着一只碧光晶莹的翡翠镯子。
不是那甘十九妹是谁?
    一刹间,他血液里流窜着无比的惊惧,更有说不出的羞窘,因为在刹间之前,正是他心
情矛盾紊乱之际,心有所忆,诉之以口,频频呼唤着对方的名字,而天公竟然偏偏安排她在
同一时间出现眼前!尹剑平的羞窘、惊惧,简直使得他无地自容!
    “呵……”嘴里说着,他蓦地涨红了脸!情绪的变幻,在这一刹间,已然大大地削弱了
“仇恨”。也许过此一刹之后,又是一番变迁,可就不得而知了。想说话,偏偏无以出口,
想转身,又碍于被对方轻轻捏住了穴道,尹剑平狼狈极了。
    拿住他穴道的那一只手,多少存了些“好心”,拿捏的部位与轻重,算得上“恰到好
处”,仅仅使对方略感麻酥而不能转动而已,过轻不及,过重又将使对方身上不免痛苦。这
只巧妙的手,此间则是算得上透剔玲珑了。
    一只手使他不能转动,另一只手直摸向他的前胸。就在接触到尹剑平的胸肌的一刹那,
那只手忽然像是触了电一般地往回抽动了一下,少停之后,才又继续下去。当然,这阵子肌
肤相接绝非狼亵,而是有用意的。那只白酥酥的嫩手,其目的在于悬挂尹剑平前胸的那一块
“辟毒玉玦”,一待这块东西握在了对方掌心之后,遂即停住了动作。
    紧接着,尹剑平感觉到一阵悉索的项链声,那块玉玦已被对方转到了脖子后面。
    “哼!怪不得呢!”对方一边看一边说着:“我还当你有什么不畏毒性的绝窍,原来是
这么一块玩艺儿在作祟呀!倒是真希罕!”
    一边说,她把脸就近了。仔细地端详着,嘴里念着:“百毒不侵,冷暖自如。”
    这八个字,原是刻在玉玦上的,出自对方的芳唇,听在耳朵里,只是说不出的熨贴,好
听!
    玉手一松,玉玦又垂落胸前。
    身上忽地一轻,被拿住的穴道已然松开,紧接着眼前人影闪动,甘十九妹薄显娇嗔的芳
容,己现身面前。尹剑平只觉心头一震,仿佛被人戳穿了内心那般的不自在,一双瞳子直直
地盯着对方,这一刹心鼓雷鸣,正不知是何等一番感觉!
    心有灵犀,抑或是那种奇妙的心灵感应吧。那个素日极能自持,冷若冰霜的姑娘,居然
也同他一般地飞红了脸!就在四只眸子互相注视的一刹,他们彼此都甚为窘迫!
    这只是极短的一瞬,须臾,甘十九妹已恢复如常。
    “对不起,我来得太冒失了。”她看着对方,喃喃道:“我只是放不下你罢了……”
    尹剑平整理了一下松开的前胸盘扣,强自镇定地点点头,一时仍不知如何开口。
    “我可以坐下来吗?”
    甘十九妹轻轻地看着他。翦水双瞳充斥着混淆了感情的那种智光,具有令人不可违抗的
潜在意识!
    “这……当然可以……”
    一面说着,尹剑平匆匆离榻站起,目视着原先压在膝下的那口“海棠秋露”。这口剑似
乎突然反映了一些什么,使他蓦地想到了眼前所应持有的态度。顿时他身子里沸腾着新旧两
种激烈的矛盾与冲突!
    甘十九妹在短暂的一刹迷失之后,却似已回复了昔日的平静与明智。
    “谢谢!”一边说着,她就在那张位子上坐下来。
    尹剑平定了一下神,略似窘迫地道:“甘姑娘深夜驾临……是……”
    “噢!”甘十九妹撩起眸子看着他:“是因为你的伤……”
    “这……”尹剑平窘笑了一下:“已经不碍事了!”
    “我知道,我都看见了。”
    “姑娘是说……”
    “我是说,我那个没有用的奴才所作所为,我都看见了。”
    尹剑平看了她一眼,暂时沉默不语。提起了她那个红衣跟班阮行,甘十九妹似有一些恼
怒,然而偏偏对眼前这个人,她有一番内在的迷惘与青睐,因而连带着使得她对于阮行的行
径,也就无可奈何地予以宽恕!
    甘十九妹看着他,略似自艾地苦笑了一下:“老实说,刚才伤了你,我很后悔……想过
来看看,却没有想到你居然比我想的要结实多了,而且竟会利用了阮行的自投陷阶……”
    尹剑平道:“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总算命不该绝,倒是尊价帮了我一个大忙!”
    甘十九妹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好像我那个跟班儿,还遗失了一样东西
呢!”
    尹剑平闻言,心里一动,说道:“姑娘说的是?”
    甘十九妹眨动了一下眸于:“好像是一瓶解药,不知尹先生可曾看见?”
    尹剑平心里有数,遂即将先时取自阮行的那一小瓶解药拿出来,双手送上,道:“姑娘
明察秋毫之未,在下实在惭愧之至,就此壁还。”
    甘十九妹接过来,轻轻一哂道:“对你来说,此物已无足轻重,要它无用,倒是丹凤轩
大小物件,奉令不得落入外人之手,倒不是我小家子气,舍不得送人。”边说,遂即收入囊
中。
    尹剑平嘴里应着,心中不免怦然,依其所说,分明自己方才之一切巨细,均已落入她的
眼中。他原以为方才对付阮行之一手,为得意之事,想不到尽落对方眼底,果真她心存不
善,自己焉得命在?这么一想:不觉全身一阵悚然!他自信为谨慎之人,却没有料想到竟然
会有此疏忽,设非是甘十九妹出神入化的轻功使然,自己的大意,确实有深深加以检讨的必
要。
    甘十九妹眸子微转:“尹先生不必自责过深,倒是我夜行潜入,于礼不合,还要请你勿
罪才好!”
    尹剑平心中一动,暗忖道:“不好,看来这个姑娘。分明对我存心试探,我却千万要定
下心来小心应付才是!”一念之起,顿时如沐着冰露,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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