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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眼前这片石林,虽然是没有多大,可是却也颇具规模,容纳眼前这四十个人,简直毫无
问题。转瞬间,这支以李桐为首,关万里殿后的长长队伍已经全部消失在眼前这片峋鳞石林
之内。
    说也奇怪,虽然不见得十分明亮,却能依稀辨到一切。哪里知道身子一经爬进之后,等
到进人到一个相当的距离,顿时面前一片漆黑,却似有大旋地转之感。这一刹给人的感受十
分突然!每个人内心顿时浮现出一种不吉的预兆!
    “洗雪刀”李桐爬在最前面,一发觉不对,立刻停住了前进。他第一个跃身站起,身后
各人俱都相继爬起来。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记得来时,他们是彼此前后相衔,连成一行,然而现在,当他们发觉不对相继站起之
时,才忽然发觉到敢情不知道什么时候队形已经乱了。非但如此,甚至于彼此之间虽然尚能
感觉到存在眼前,形象却至为模糊。在本能的联系呼应上,实在已是咫尺天涯。这一个突如
其来的反应,自然使得每一个人大起恐慌,顿时形成了一片乱嘈!
    “洗云刀”李桐情急之下,嘴里骂了一句脏话,忽地拿出了千里火,迎风一晃,“呼
啦”一声,火光猝然窜起了尺许来高。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面前人影一晃,一个长身挺立,手捧长剑的银衣少年,忽然临近在
眼前。“洗云刀”李桐就手上火光照射之下,蓦地认出了来人,正是那日碧荷庄将自己摔落
在地的少年,心中方自一惊,对方少年已冷笑一声,陡地一剑,直向着李桐脸上猛劈了下来。
    李桐大叫一声:“不好。”身子霍地向外一闪,掌中刀迎着对方剑势一挥,“呛啷!”
一声大响。
    他满以为自己臂力奇大,虽说对方一身功夫,前此一见之后,留有深刻记忆,但是这种
硬碰实架之下,保不住他就不是自己对手。殊不知刀剑相接之下,李桐仍然不是他的对手,
掌中刀霍地被压得落下来,那条持刀的左手,齐根上一阵疼痛,简直是难以持刀。他又哪里
知道,眼前这个银衣少年,正是对方敌人目前阵营里的一个最厉害角色,也就是对方银心殿
里负责其事的首领,被称为“银心殿主”的樊银江。
    看起来左先生埋伏的这一着奇兵,算是完全用上了。利用原有部署在石林之内的阵势,
“银心殿主”樊银江率同“飞流星”蔡极,以及十二名干练杀手,在适当的时机里,忽然奇
兵突出,果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洗云刀”李桐这一刻实是既惊又恐,再加上内心的恐惧,简直形同疯狂!只听他嘴里
狂啸一声,霍地一抡掌中刀,使了一招“大鹏单展翅”,刀身由下而上,划出了一道经天银
虹直向着樊银江前胸兼带面门猛劈过去。刀势一展之下,眼看着对方人影滴溜溜一个打转,
竟然无影无踪。
    简直像是见了鬼!
    李大麻子只觉得头皮一阵子发炸,身上汗毛一根根地都倒竖了起来,嘴里由不住大声地
喘息着。就在这一刹,身后冷风袭项,李桐大惊之下,快速的一个转身,盲目地挥刀就砍。
他这里刀身方自一经递出,只觉得手腕子一阵子发麻,已吃对方紧紧地拿住了脉门。
    可不又是那个银衣少年?
    李桐只觉得那只手腕子上,简直就像是着了一道钢箍一般的疼痛!一阵心惊之下,他左
手的千里火也权作兵刃,蓦地前伸而出,直向着对方脸上烧去,只是却慢了一步。他这里刚
刚才抬起手来,顿时就觉得下腹猛的一凉,紧接着全身由不住打了个哆嗦,对方银衣少年掌
中一口长剑,己深深地刺进了他的下腹。
    随着樊银江拔出的剑,一股怒血,箭也似地标了出来。樊银江后退一步,“洗云刀”李
桐的身子,推金山、倒玉柱般倒了下来。
    再也爬不起来了,他死了。
    整个石林里,形成了一阵乱嚣,昏天黑地里,不时传播出兵刃交击之声。
    这片石林,像是一片天然的屏障,这么多的人,在里面凌厉地拼杀,怪在石林之外,却
是一无所见,即使有所谓的旁观者,亦必然毫无所见,唯一所能听见的,只是隐隐传出的兵
刃交击以及痛伤呼叫之声。只是这些也只限于眼前,再过一点,连这些声音也难以听见。
    是的,即使你是一个旁观者,在全然无知的情况下,你也不难想象出石林里在干些什么
新奇的勾当。
    “洗云刀”李桐掉以轻心之下,赔上了自己一条性命,“银心殿主”樊银江当然是胸有
成竹,是以在杀害他之后身子毫不迟疑,紧接着飞快的几个转身,已来到了另一面战场。即
见“飞刀”谢一虎,正用两把手攮子,与自己方面一名杀手打在一团。
    谢一虎矮小的身材左舞右晃,极见灵活,要在平常正常的情况之下,银心殿方面这名杀
手,万万不会是谢一虎的对手。而此刻占有地利之便,加以谢一虎本能的内心恐惧,自然动
起手来,行动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双方竟然战成平手。现在樊银江的忽然踏进,自使形势
大为改观。“飞刀”谢一虎略一惊顾之下,竟吃对方那名红衣杀手猝然落下的长刀,砍在了
右胯上,顿时皮开肉翻,血浸裤管。他足下一个踉跄,斜出三四步,乍见樊银江的来到,一
时心胆俱寒,嘴里怪啸一声,左手翻处,“呛啷”发出了一口飞刀,直取樊银江眉心。这口
刀自是难以伤得了他。樊银江猝然翻动剑身,“呛啷”一声脆响,已把飞来的那口飞刀劈向
一旁!
    谢一虎果不愧是擅长飞刀的能手,在任何情况之下,他身上都准备着几口飞刀,而且出
手的招式,相当的特别,即使在最危急恶劣的情况之下,也不碍他的出手。这时,随着他一
个拧身的势子,第二口飞刀反身由肋下又飞出了手。却是直奔向樊银江小腹脐下!樊银江陡
然弹动双足,大扒虎似地越身而起。
    这口刀看似险到了极点,擦着樊银江的衣边滑了过去。这口飞刀发了空,谢一虎再也没
能力发出第三口刀,也再也没机会发出第三口飞刀了。眼看着樊银江腾起空中的身子,蓦地
向下一落,掌中剑向下一落,银光乍闪,“喳”地一声,不偏不倚的劈中了谢一虎的人头。
像是切西瓜似的,谢一虎这颗人头猝然分成了两半,顿时一命呜呼!
    值此同时,“飞流星”蔡极以及一千杀手,已先后解决了来人主力中,比较强悍的“黑
面虎”柳山以及一干手下。
    夜色朦胧,再加上参差如犬牙交错的石林掩护,局外人简直看不出什么名堂。
    只是极短的一段时间,樊银江、蔡极等一干人,已把乱阵中最厉害的关万里等几个厉害
角色消灭,剩下的一些人自是不在话下。转瞬之间,这里又趋于安静。除了十数丈以外湖水
翻打着岸边礁石的哗哗声响外,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四十条人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葬送了。
    站立在大船上,注目眺看的“黄面太岁”花二郎,忽然叹息了一声,向着身边的手下
“紧背低头”莫三畏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紧背低头”莫三畏不明其意地耸了一下,翻着眼皮子道:“当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老半天,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情形不妙,”花二郎皱眉道:“甘姑娘关照说,要我们看情形予以接应,这么看来,
李大麻子他们一定凶多吉少!”
    “血蚱蜢”孔翔在一旁大骂道:“妈的,李大麻子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多人下去了,怎
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花二郎冷冷地道:“只有两个可能,一:他们没有遵照甘姑娘的指示,一定是直入而
下,直到现在还没有与敌人遭遇。”
    孔翔怔了一下:“第二呢?”
    “第二个可就不妙了,”花二郎深邃的目光,注视向白浪翻涌而起的岸边:“你们可曾
注意到岸上有些什么?”
    孔翔与莫三畏辨认着道:“黑乎乎的一片,到底是些什么,看不清楚!”
    花二郎“哼”了一声道:“我猜想那是一片石笋林子,果真要是我的猜测不错,李大麻
子一干人,很可能已进了石林。”微微一顿,他遂即又道:“如果他们真的轻敌到如此地
步,只要一进石林,必然中伏无疑。”说到这里,怅然地发出一声叹息:“果真那样,他们
势将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紧背低头”莫三畏摇摇头道:“我看不至于吧,李大麻子这么多人,岂会死得一个不
剩,再说我们在这里已经看了老半天了,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看出来?”
    花二郎冷冷笑了一声:“我想是凶多吉少,你给我拿弓,准备一支火箭来。”
    弓箭备好,松枝蘸油的箭头,滋滋地燃烧着,火光甚强,花二郎张弓拉为满月,“飕”
的一箭射出去。这一箭射程极远,出手数十丈,直越湖岸,划出了一道弧形的火花,将那一
片地方照得十分清楚。形象的显现,果然证明了花二郎的看法,对方岸上那片黑乎乎的地
形,正是一片占地里许方圆的石林。
    看到这里,花二郎由不住叹了一口气,沮丧地道:“果然不错,李桐这伙子人完了!”
    话声才到这里,只见一艘小小快舟乘风破浪而至,不等两船接近,船上的人迫不及待,
陡地腾身而起,捷飞如鸟般地已落身在花二郎立处座舟之上。
    来人一身红衣,头戴同色风帽,正是甘十九妹手下那个跟班儿阮行!
    双方见面之下,阮行挥动手上一面三角令旗道:“姑娘有令,花兄请速速召集李当家的
一行转回听令!”
    “太晚了。”花二郎冷冷笑着道:“李桐跟他的人已经上去了,看样子,他显然没有遵
照姑娘的嘱咐,很可能已经死了!”
    阮行呆了一下,恨恨地道:“姑娘果然没有猜错……唉……这也是他们命该如此。”
    “啊,”阮行像是忽然想起:“我家姑娘有事嘱咐,请花兄速去一趟。”
    花二郎点头道:“我也正有请示之意,这就去吧!”
     
    ※               ※                 ※
     
    却见白浪涌处,甘十九妹那艘轻快画舫已来到眼前。甘十九妹面覆轻纱,俏立船首,湖
风扬动着她长长的秀发,却也把一袭绸质长衣紧紧地裹在她胴体之上。原本丽质天生,怎恁
得湖风添姿!湖光夜色之下,顿现无比清艳,俨如出水芙蓉,又似凌波仙子,使人在一经触
目之下,顿时为她的清丽深深吸住!
    花二郎如其说是震慑于她的玄妙武功威势,倒毋宁说醉心于她的曼妙芳菲!
    每一次当他眼睛接触到对方朦胧的面影与轻盈的体态时,都会情不由己地在他内心形成
一种感情的激动,从而心生倾慕。就是这种情绪的支使,使得他这位一向自负极高的黑道魁
首,心甘情愿地以供驱使。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作祟,除了他本人以外,局外人自是难以体
会,而当事者却是奉行甚笃,绝对虔诚!
    眼前,当“黄面太岁”花二郎乍然目睹着甘十九妹的出现,真有惊为天人的那种感受!
就在心神恍惚之间,画舫上的甘十九妹却又翩若惊鸿地腾起了身子!
    眼前,在数百双眼睛注视之下,却只见她美妙的身子活似一只凌波的海鸥,极其轻巧地
窜了起来,却向碧波濯流之间落下去。所有人目睹及此,都禁不住吓了一跳,但这番吃惊显
系多余。眼看着她轻巧美妙的身子直坠波心的一刹,仿佛足尖在水面上点了一点,双臂微
振,随即再次腾身而起。
    花二郎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对方甘十九妹却如玉树临风般地站在了面前。
    这等轻功,这般的施展法儿,真正当得上惊人之极!
    “黄面太岁”花二郎恍然一惊之下,由不住打心眼儿里佩服。大船上各人眼看着甘十九
妹一身不可思议的轻功,全都惊骇得呆住了。尤其是花二郎,更不禁自无限敬服之中滋生出
一腔倾慕。一时只管直直地看着对方发愕,竟然忘记了上前见礼。
    阮行在一旁看得好笑,轻咳一声道:“花当家的,我家姑娘来了,还不上前见过。”
    一言提醒之下,花二郎这才惊觉,慌不迭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参见姑娘。”
    甘十九妹轻叹一声道:“我们上了人家的当了!”
    花二郎一惊道:“姑娘指的是……”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说道:“李桐他们那一伙子人,期功过甚,他们这一去,只怕是回
不来了。”
    花二郎道:“属下也正在想这件事,李桐他们此一去确实凶多吉少,方才属下特地放出
一支火箭,发觉李桐登岸之处有大片石林,敌人如果在石林之内埋伏有人,只怕李当家的这
一行,可就着了对方的道儿!”
    “你说的不错,”甘十九妹道:“可恨的李桐,竟然胆敢不听我的嘱咐,他要是依我之
言,早早退回来,又岂会……”说到这里,气得叹了口气。就在这一刹,忽见对方阵营之
内,蓦地升起了一盏红灯。
    甘十九妹一惊道:“不好,快退!”
    一言未毕,只听得锣声一响,猝然飞来了一片箭雨。大船上立刻有多人着箭,顷刻乱成
一团。锣声再起,一时间,箭矢如雨,灯光着处,各人才发现沿着对方阵营,四面岸边,那
些峥嵘的乱石之间,竟然早已埋伏了许多箭手。部分箭手,竟然涉水及腰,弓弦响处,箭如
飞蝗。黑暗之中,大船上多人不及防守,一连许多人中箭哀呼,等到各船紧急向后撤退了一
段距离,已是受创不轻!
    甘十九妹眼看如此,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却是一言不发。
    这一场出乎意料的箭阵,使得甘十九妹一方吃了大亏!一切平定下来,各方检查伤亡报
告,由那个红衣跟班儿阮行整理之后,送来画舫。
    画舫上,除了甘十九妹之外,花二郎及几个具有领导威望的人物都在。揭开了纱帘进门
之后,阮行可提着三分小心。他侍候这位姑娘甚久,早已摸清楚了对方的脾气。情知她越是
沉默不言,越是心情不悦,自不愿在这个情形之下,碰她的钉子。是以进门之后,阮行垂手
低头,一言不发地侍立一角,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甘十九妹守在灯下,独自个地生了半天闷气,一偏头才似发现了阮行在侧。
    “你是怎么回事?我要你打听的结果怎么样了?”
    “是,姑娘!”
    承她见问,阮行这才敢据实以报。只见他慢吞吞的由袖子里拿出了个纸卷儿,念道:
“据船上统计,共有四十九个中箭,重伤毙命的有二十人,其他轻重伤不等,另外……”
    “不要再说了。”甘十九妹霍地站起来,踱向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她显然心情
恶劣极了。
    然而,到底她是受过严格训练,尤其是具有非常智慧之人,即使内心忿怒到了极点,她
也不会失去理智,更不会乱了她明确的思维。
    看着窗外一片浩瀚夜波,她沉默了一些时候,忽然冷冷一笑,说道:“这一场战争,不
过才是开头,我们绝对输不了,有了这个显示,更证明了对方阵营里,藏着一个运筹帷幄的
高人。”微微停顿了一下,她接道:“我断定这个人虽然满腹经纶,却未必精通武功,一旦
我踏破了他们的阵门,我倒要仔细地看看这个人。”
    阮行道:“姑娘眼前可有什么打算?”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道:“你请花当家的他们先下去,等到子时前后,再来这里,我要仔
细地盘算一下,再定取舍。”
    阮行抱拳道:“卑职遵命!”
    甘十九妹道:“我要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有什么风惊草动,你就看着办,不许再来找
我,下去吧。”
    阮行又答应了一声,这才退出舱外。他深知甘十九妹具有超人智慧,此刻面临强敌之
下,必然是运智沉思,整理出一条明智的破敌方策。他更深知甘十九妹深通阵法,对方阵中
既然藏有这类高人,那么这一场战斗,可就够瞧的了。想到这里,当下轻轻掩上舱门,将甘
十九妹交待之言轻轻转告了花二郎、马一波等人,各人分别退了下去。
    十艘大船经过一场惊险风波之后,退出甚远,在花二郎暂时指挥之下,各自散开,仍然
采取半弧度形状,将银心殿所在的这个半岛遥远地钳制着。由于这个半岛占地颇大,是以这
些船只彼此间的距离极为宽阔,尤其是在沉沉的夜色笼罩之下,彼此之间设非依靠镜光信号
的联系,根本就互不得窥。
    “紫面枭”马一波,率领着他手下的干练“双头蛇”秦冲,“火赤链”张方,“长臂
猿”徐大勇等四人乘坐着那艘专供接运的小船,直驶向停泊在半岛拐角的大船。这段距离相
当的远,小船在舟子力操之下,一路起伏剧烈地拐出了眼前这处岔口。
    忽地,面前斜出了一艘渔船。由于这艘渔船出来得过于突然,眼看着就跟“紫面枭”马
一波的这艘小船撞在了一块。
    划船的舟子慌不迭一带长桨,把船偏开了数尺,饶是如此,仍然被对方渔舟的船头撞在
了尾舵上。由于来船的劲道十分大,劲头极猛,“嘭”的一声,把这条小船撞得几乎都要翻
了过来,蓦地仰起了头,转了大半个圈子,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划船的舟子固是摔了个屁
股朝天,就是“紫面枭”马一波等四人也都站不住脚,相继摔倒船上。
    站在船头的“双头蛇”秦冲,暴怒之下,嘴里怒叱一声:“王八羔子,找死吗?”
    嘴里骂着,一伸手操起了船上长篙,运足了劲道,霍地直向着外面渔船上的人身上扎过
去。那个人,挺高的个子,头上戴着一顶尖尖的竹笠,正自双手摇橹,撞了人家的船,他老
兄竟然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实在是有点不像话。
    “双头蛇”秦冲一声喝骂之下,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这一篙由对方戴笠渔人背
后扎了过去,势将扎他一个透心穿!却是万万不曾料想这个渔人竟然是一个练家子,就在
“双头蛇”秦冲这一篙,眼看着扎在了他背后,蓦地对方那个人身子向前一个打躬。“双头
蛇”秦冲这么快的一手举篙挺刺,竟然会卖了一个空招,一篙刺了个空。
    那人好快的身法。顺着秦冲刺过来的长篙,蓦地一个转身,右手乍分之下,“噗!”一
把已操住了穿身直来的篙身。“双头蛇”秦冲身子一震,几乎被那人极大的手腕力道带到了
水里,只觉得两只握篙的手心一阵子发热,手中长篙己到了对方手上。
    这一惊,由不住吓出了他一身冷汗,然而当他目睹对方那张脸的这一刹,更不禁使他吓
了个魂飞魄散。
    “你……是你……你是……”
    原来这个“双头蛇”秦冲不是别个,正是那日在老汴河伪装成走单帮的那个秦老三。这
个戴笠渔夫,更非别人,正是那日搭船的乘客尹剑平。当日设非他一时机警,几乎着了对方
那“炸驴”的道儿。
    炸驴的秦老三就是这个秦冲。
    当日乘船的尹剑平,就正是此刻的这个渔夫。
    可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这两个人竟然会在此时此刻碰上了。
    “双头蛇”秦冲一惊之下,紧接着可就兴起了逃走之念,他早已尝过了对方这个主儿的
厉害,哪里还敢与他正面接触?
    当下,猛地跃起身子,一头直向湖水里扎去,可是前此上当的尹剑平,这一次却不容他
如法炮制了,就在“双头蛇”秦冲身子才腾起了一半的当儿,尹剑平长蒿点处,不偏不倚,
“噗哧”一声,已经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窝!
    鲜红的血,还来不及冒出来,他身子可就沉了下去,“噗通”入水,却是再也浮不起来。
    这番突如其来的举止,简直太过于突然,使得小船上的其他几个人,简直吓呆了。任何
人也没有想到,对方一个不显眼的渔夫,竟然会有这等身手。
    “紫面枭”马一波由于立身在这人后侧方,一时还看不清对方是个什么长相,目睹之
下,他厉声喝叱道:“大胆狂徒!”
    话声出口,站在他左侧方的手下“火赤链”张方,早已按捺不住,怒吼道:“小子你找
死?”
    身子一闪,小船猝然间向下沉了一沉,他身躯已极其快捷地窜到了对面渔船之上。
    张方所施展的兵刃是一把链子枪,这时一经抡到手里,身子霍地向下一矮,施了一招
“老树盘根”,链子枪刷啦啦卷起了一道银光,直向着伪装成渔夫的尹剑平双足上猛力缠了
过去。
    只是他的动作,却似慢了一步。他这里链子枪才自递出一半,对方尹剑平手上长篙却已
倒转过来,更较他快上一筹,“噗”一声已捣在了张方右面肩窝上。这一下力道极猛,给予
张方的感觉,简直像是着了一金钢杵,登时半身发麻,身子一抖,手里的链子枪“叭嗒”坠
在了船板上。
    尹剑平的伎俩显然还不止如此!就见他长篙翻处,“噗”一声,第二次横揣在他的腰眼
上,这一下力道较诸上一次更见不同,“火赤链”张方瘦长的身子,足足被他这一扫之力抛
上了半天,还没来得及落到水里,先就已经死在空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激起了一
片轩然大波。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先后两人,已经在他长篙下做了屈死的冤魂!
    也就在“火赤链”张方身子飞起半空的一刹,“紫面枭”马一波已由他站立的小船上飞
鹰捕兔般地扑了过来。这个老头儿虽然是瘸着一条腿,可是看上去他的身手却极其利落,身
子一落向对方渔舟,双手箕开,陡地施展一式饿虎扑羊,照着尹剑平双肩上抓过来。也不知
是尹剑平故意让他抓着抑或是失之于大意,总之一双肩头,竟然被马一波抓了个紧。
    “紫面枭”马一波怒叱一声道:“小子,我要你死!”
    他原是练有精湛的鹰爪功,这时双掌十指力收之下,更像是十把利刃!思忖着对方这个
人,万万挺受不住,势将要在自己十指功力之下,束手就擒。
    事情端的大大出乎意外。马一波十指上功力自一经运出,蓦然间就觉出由对方一双肩
上,霍地反弹出一股劲力,那是一种极为怪异的力道,竟然迫使得马一波十指上难聚力势,
陡地滑落开来。
    “紫面枭”马一波这一刹间,才情知对方大非易与之辈,惊慌失措里,点足就退,哪里
还来得及?他这里才一缩头,对方那个渔夫装扮的人已刷地一声掉过了身子。
    随着他转过来的身子,一只铁腕有如惊波之鱼,陡然间向上一扬,“波”的一声,已抓
住了马一波的脖颈。眼前这个角度之内,对于尹剑平来说,那是再合适不过,掌下一经着
力,已把马一波脖子夹住。马一波这时才忽然接触到了对方那张脸,当他猝然发觉到对方这
个渔人装束的人竟是尹剑平的乔装时,简直吓呆了。
    “你是尹……”
    “尹剑平,”年轻的渔人冷漠而镇定地接下去道:“马老大,咱们久违了。”
    “紫面枭”马一波想有意异动,只是才不过兴起了这个念头,只觉得脖颈上一阵奇痛,
便觉到生平从不曾尝受过的巨大力道,猝然加诸在自己的项上。紧接着“吱喳”一声骨响,
整个颈骨,在对方手腕神力之下已拧为两断。
    尹剑平这一手“金刚铁碗”之功,确实具有令人难以想象的劲道。马一波连一声都来不
及叫出,登时命丧黄泉!这一手“手毙活人”,自然使得目击者触目惊心,惊骇欲绝。
    事实上所谓的目击者,其实也只有一个人“长臂猿”徐大勇,也是蒙城九丑如今仅存的
一个活着的人。
    在目睹马一波等三人先后遭难之后,“长臂猿”徐大勇早已吓了个亡魂丧胆。心里一
急,还容不得他有所异动,已被尹剑平手中长篙点在了前心位置。徐大勇只觉得身上一震,
已是动弹不得。四只眼睛对视之下,徐大勇只觉得全身上下一阵子颤抖,几乎已经感觉出死
亡来临前的那种威胁!
    “你姓什么,叫什么?”却似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威势,尹剑平深湛的目光注视着他,使
得他不得不照实回答。
    愣了一下,他喃喃地道:“徐……徐大勇!”
    “徐大勇,”尹剑平目注着他道:“你可认识我是谁吗?”
    徐大勇睁大了眼睛,又注视了他一会,摇摇头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你可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不……不知道:“徐大勇像傻瓜似地摇着头。
    尹剑平打量着他的样子,心知他所说的一切不假。照常理来说,既属敌对立场,他决计
不能放过这个徐大勇,可是眼前依然是不忍向对方下此毒手。
    “徐大勇。”尹剑平喃喃地道:“如果我眼前放过了你,你可愿改邪归正?”徐大勇简
直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呆了一呆,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尹剑平慨然叹息一声道:“好吧,那我就放过了你。”
    说罢陡地收回手里长篙,徐大勇顿时就觉得身上一轻,这条命竟然如此幸免,实在是大
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打了个哆嗦,他向着尹剑平抱了一下拳道:“徐某领情……就此别过。”
    话声出口,反手一刀,只听得“噗通”一声,竟然将身后摇船舟子的一颗人头砍了下
来。那舟子尸身带着一颗被砍下的人头,一并落在了水里,小船被激起的水波,高高地荡起
来又深深地落下去,空气里再次地渲染着那种浓重的血腥气息!
    尹剑平皱了一下眉道:“你何以要对他一个无辜的人下此毒手?”
    徐大勇抱拳道:“英雄有所不知,那甘十九妹与花二郎为人都过于细心,倘若发现阁下
对我特别留情,只怕我这条性命仍将不保,故此不得留他活命,咱们后会有期,这就告辞了!”
    言罢抬手摸了一下帽子,无可奈何地手攀船橹,似要离开。
    尹剑平道:“且慢!”
    徐大勇道:“英雄有什么差遣?”
    尹剑平道:“方才见你刀杀舟子,足证已有叛离决心,你如能将眼前甘十九妹之异动示
知,自为我所乐闻的!”
    徐大勇愕了一下道:“怎么,听阁下口气,莫非尹英雄你还不知道甘十九妹来此的意图
不成?”
    尹剑平目光深湛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徐大勇又抬起手拉了一下帽子,在尹剑平湛湛目神注视之下,他似乎有一种难掩的畏惧
虚情。
    “如果阁下没有别的差遣……”他喃喃说道:“在下这就……想告辞了……”
    “你只怕走不成了……”
    尹剑平一刹那间,脸上又现出了严峻的表情。
    徐大勇吓了一跳,喃喃道:“怎么,阁下又反悔……了不成?”
    尹剑平忽然叹了一声道:“我原来有饶你活命之意,你几乎已捡回了一条性命,可是却
由于你的一时疏忽,却又为你自己罹下了杀身之祸!”
    徐大勇神色一变道:“你……你这说是什么意思?”
    尹剑平冷冷的道:“你刚才曾说不知道我姓什么,可是你自己却不留意地称呼我为尹英
雄,可见得你明明已经知道我的姓名。”
    徐大勇一怔道:这个……”
    尹剑平道:“还有,你已经不止一次地摇动左手,我可以断定你左手袖腕里,必然藏有
暗器,只是你没有机会向我出手罢了,是也不是?”
    “长臂猿”徐大勇顿时面现张惶,左手倏地抬起,只听见“卡喳”一声,果然由其袖里
射出了一支袖箭,直向尹剑平脸上射来。由于双方距离极近,是故闻声即至。只是这一手却
早已在尹剑平意念之中,就在这支袖箭眼看着已经近他面颊的一刹,蓦地他右手轻抬,利用
拇指之力,已把飞临面前的那支袖箭挥落在地。
    “长臂猿”徐大勇一惊之下,陡地跃身而起,情势所逼,虽不擅水,却也无从选择地直
向着水里纵身跳下去。尹剑平当然不容他如此,随着他抖起的长篙,只听见“噗哧”一声,
已刺中徐大勇的前胸,那竹篙尖梢,不啻是一截锋利的枪锋,徐大勇登时惨叫了一声,被刺
了一个透心穿,当场横尸水面!
    尹剑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极短的时间里,先后杀了四人,换句话说,也就是蒙
城九丑目前所仅有的精锐,已全部丧生在他手中。他似乎暂时已完成了一项任务,而无意在
此逗留,遂即将那艘小小渔舟,向着黑漆漆一望无际的湖心缓缓划去。
    马一波、徐大勇二人的尸身,直直地陈列在船头上。
    这里再加了两盏灯,凄惨的灯光之下,映照着那两张死人的脸,看上去令人不胜寒栗,
鲜红的血,经过凝固之后,尤其令人自心眼儿里恶心。
    甘十九妹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她已经很仔细地看过尸首了。
    “黄面太岁”花二郎以及阮行等一干人,无不面色阴沉地站在一旁,大般上虽站满了
人,却是没有一个出声说话,气氛至为阴沉。
    过了一会儿,甘十九妹才点了一下头道:“阮头儿,你把马当家的与这位徐师父的尸体
拾下去,小心护着,等到我们攻下了银心殿以后,再从厚发葬。”
    阮行应了一声是,吩咐道:“抬下去。”各人小心翼翼地把两人尸体抬到了后面,另外
有人开始用湖水洗刷着船板。
    情况似乎很不妙,甘十九妹所率领的这个精锐部队,还没有大规模登上敌人阵脚之前,
先已屡遭挫败。金刀盟与蒙城九丑精锐全部丧失,就这两个组织来说,已等于全部瓦解。以
甘十九妹所向披靡的过往辉煌战绩来说,这一个打击对她可以说实在是太大了,然而出人意
料的,她却并不如想象中的震怒,反倒是出奇的冷静。
    大家心里都充满了怒火,只是见她这般冷静沉着,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甘十九妹面罩轻纱,那露出纱罩之外的一双眸子,凝视着一个固定之处,似乎正自运用
心神在分析着什么事。
    终于她把这件事想通了。
    “以我的判断,”她缓缓地说:“杀害马当家的人,不像是银心殿里面的人所为,是另
外有人。”
    “另外有人?”阮行愕了一下道:“还能有什么另外的敌人?”
    甘十九妹冷笑道:“其实这个人很可能一直都在盯着我们,根本没有离开过。”
    花二郎跨前一步,喃喃地道:“姑娘说的是谁?”
    “你也许不认识,但是我却对他越来越熟。”甘十九妹那双澄波眸子向阮行一扫道:
“你也应该对他认识得很清楚,哼!他可真是阴魂不散,一步也不肯放过我们,看来我们势
将又要见面了。”
    阮行忽然怔了一下,道:“哦,姑娘莫非说的是那个依……依剑平?”
    甘十九妹点了下头:“除了他还有谁?”
    花二郎道:“依剑平是什么人?”
    甘十九妹喃喃说道:“哼,是岳阳门的一个残余弟子,漏网之鱼。”
    花二郎甚为奇怪地道:“仅仅是一个残余弟子?”
    “不错,”甘十九妹语音冷冷地道:“是一个身手杰出,胸罗万机,智勇兼具的了不起
的人。”
    花二郎听甘十九妹这么说,嘴里不禁重复地念着“依剑平”这三个字,深信这个名字对
他是完全陌生的。他虽然不识“依剑平”何许人也,但是既然出自甘十九妹之口的衷心赞
扬,必然是一个非常杰出的人了。
    红衣人阮行奇怪地说道:“姑娘怎么断定是这个依剑平干的?”
    甘十九妹冷冷地笑了笑:“阮行,看起来,你对什么事都不甚关心,你有否注意到方才
的两个人是怎么死的吗?”
    “卑职注意到了。”阮行立刻接下去说道:“马老大的脖颈折断,徐大勇是前胸负伤而
毙命!”
    “这就对了,”甘十九妹缓缓地道:“马当家的脖子是怎么断的?”
    “这个……”阮行微微发怔:“可能是摔断的!”
    “不是摔断的,是被人活生生地用手腕之力拧断的!”
    这么一说,非但阮行吃惊,就连花二郎以及聆听此话的其他各人,全都怔住了!
    “这不太可能吧,”说话的是花二郎,他以十分怀疑的口吻道:“据我所知,马老大练
过‘铁头’功,头颈之间功力甚是了得,什么人能够出手,把他颈骨拧断,这……”
    甘十九妹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就有这种功力,可以轻而易举地拧断马当家的头
颈。”
    花二郎窘笑道:“姑娘当然是例外,我是说除了姑娘以外,只怕是有这等功夫的人就不
多了。”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那个依剑平就有这种功力!”
    花二郎怔了一下,说道:“什么功力这么厉害?”
    甘十九妹语音肯定地道:“据我所知,当今武林中起码有两种功力有此威力,一种是我
们丹风轩‘五指灯’,另外一种是双鹤堂的‘金刚铁腕,。”
    “金刚铁腕?”花二郎讶然道:“这种功力属下也听说过,莫非这个依剑平竟然擅施这
门功夫?”
    “不错。”甘十九妹那双美丽的眼睛,忽然眯成了一道缝:“那个姓依的,显然学兼数
家之长,以我过去曾经一度与他交过手的经验而论,他如果坚持与我为敌,就将会是我们的
一个劲敌。”
    说到这里,她忽然沉闷了下来,变得心事重重,其实令她头痛的又何止那个依剑平?她
不禁又想到了另一个人,姓“尹”的。
    对她来说,住在碧荷庄的那个叫“尹心”的人,毋宁说较诸那个依剑平更令自己难以捉
摸。一想到那个尹心,她的心着实有些乱了。
    不可否认,这个尹心的出现,有大多的悬疑之处费人思索,虽然她曾经怀疑过“尹心”
与“依剑平”他们之间的相同性,但是到底缺少真实的证据,再者对于尹心这个人,她更有
内心难以平衡的因素。
    无论是人或是事,如果一经掺入了私人的感情作祟,必然会失去明智,即使不曾失去,
也必有另一面的顾虑与困扰。她就是在这种心情下,一再地打消了对尹心这个神秘人物的分
析与捕捉,即使有这个空闲,她亦情愿与对方享受一些感情上的温馨。那是一项不为外人所
知,而确是在内心感情方面深深困惑着她的弱点!
    对于这个姓“尹”的,似乎在她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这个“弱点”!她
确实十分喜欢他,喜欢看他那张有个性,正直,英俊的脸……喜欢听他那种富有磁性的声
音。尤其是经过那一夜的纠缠之后,使她更认清了他的守正不阿,说得浅显明白一点,这个
姓尹的,正是她理想中的恋人。
    那一夜之后,她对他毋宁说是已经倾了芳心。以她的固执性情和倔强,除了这个尹心之
外,她已不可能再醉心第二人,尹心这个人已经根深蒂固地种植在她心里,舍此再无所图。
    有了这层感情的障碍,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对于尹心其人一种心理的怂勇与宽恕。这也
就是她何以会对那个尹心一再失察的主要原因。即使现在,她甚至于也没有怀疑到他,只是
把这些罪归咎于那个强敌“依剑平”的身上。
    其实她又哪里知道,“依剑平”甚至“尹心”这两个名字都有虚造的部分。其实,这两
个人根本就是一个人。正因如此,也就隐隐形成了她日后更大的难题与障碍。
    就这一方面来说,尹剑平显然已经占了上风,甘十九妹这等超人智慧,也似乎真正地遇
见了厉害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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